顾宁双手撑在两侧,以为萧廷是害臊了,想要小声说答案,见他过来,便体贴的弯下腰,将耳朵凑了过去,谁料萧廷走到身前突然动手,伸手抓住顾宁的胳膊,要把她拉到水里,顾宁略微转动胳膊,居然没有脱离开萧廷的钳制,遂慌忙踢出一脚往萧廷肩膀上去,把萧廷在浴池里站着,底盘似乎有些不稳,被顾宁直接踢到水中,略加扑腾之后,居然就趴在水面上不动了。
顾宁刚上了一回当,这回自然不能轻易相信他,见他不动也不管他,兀自从浴池爬上去,将衣摆的水拧干,这么长时间,萧廷依旧趴在水面一动不动,顾宁这才开始注意他。
甩了块巾子过去,砸在他的后背上,萧廷也毫无所觉。
“皇上。”
没有反应。
“陛下?”
没有反应。
“萧廷,你别再耍花样了,赶紧起来。”
依旧是没有反应。
顾宁想起来萧廷这人的水性向来不太好,十六岁那年还有过差点淹死的经历,这浴池的水虽然不深,可她刚才踢了他一脚,他的头撞到水里面,那个方向,好像是下浴池的石阶吧,难道…被她踢的撞到石阶了?
“萧廷…”
顾宁从浴池上面走到离他最近的方向,蹲下身子又喊了一声,水里的萧廷还是一动不动,跟死了一样。
顾宁从浴池上方滑下,半个身子浸到水里,很快走到萧廷旁边,拖住他手臂想要把他往自己身边拉,萧廷身子飘在水上,很容易就给顾宁拉了过去,顾宁见他这样都没有动静,心道不妙,赶忙矮下身子去托他的脑袋,想把他的头先从水里托出。
说时迟那时快,水面下的手腕被紧紧箍住,顾宁被人大力拖下了水,这一招让她完全没有防备,直接给拖了下去,被萧廷手脚并用的缠住,混乱间,顾宁觉得他贴着自己肌肤的手掌烫的惊人,耳廓被一阵柔软扫过,顾宁回头转身反击,水光中见他迎面贴来,双唇有意无意的在她脸颊和唇瓣上触碰摩挲,顾宁大惊奋力反抗,水面扑腾出巨大水花,打在一旁的屏风窗棂上,发出响声。
徐峰和乐染他们在门外候着,听见响声,乐染便要进去,被徐峰伸手拦住,对乐染摇头:
“情、趣罢了,无需理会。”
乐染:…
不过想来确实如此,皇上与皇后都是习武之人,据闻皇上的功夫还是皇后教的,打闹该是常事,所以也不担心这两人会真的伤着。
浴池酣战终于告一段落,顾宁不善水战,好不容易在憋死前把头探出了水面,趴在池壁上气喘吁吁,不断咳嗽,而反观另一边萧廷却是心情大好的站在水中央看着顾宁狼狈的模样捧腹大笑,自从萧廷登基以后,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痛快大笑了。
顾宁稍稍平复好了气息,回头看他,不甘的拍水向他,溅了他满身满脸的水渍他也不在乎,抹一把脸继续笑着。看他这光明正大的样子,好似根本没注意到刚才水下两人的亲密接触。
看他这样,反倒让顾宁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是寻常打闹,慌乱间肢体接触很正常,可她却把他往龌龊那方面想,未免太大惊小怪。
萧廷仿佛不知道顾宁此刻的心思,从水中走来,似乎想替她拍拍后背,顾宁低头看了看自己湿漉漉的样子,多少有点不自在,便背过身去,萧廷将这看在眼中,收回手,撑着池壁上去,拿了身干净衣裳递到顾宁面前。
顾宁接过衣裳,迅速穿好,回过身见萧廷动作居然比她还快,萧廷往周围指了指,顾宁方见狼藉。
“闹完了就找个地方过夜去。”顾宁说。
真不知萧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好的去宠幸美人不是挺好,非要到这里来跟她找不痛快。
萧廷不置可否耸了耸肩,转身就走,顾宁追上去:
“你听见我说的话没?”
萧廷突然停止脚步,顾宁一头撞进他怀里,萧廷顺势一把搂住她的腰,让她身体更加贴近自己,利用身高之便,居高临下的在顾宁耳边留下一句:
“朕还是那句话,要侍寝,皇后先来。皇后若不侍寝,朕也绝对不会宠幸其他妃嫔。”
萧廷说完这话,并不与顾宁纠缠,爽爽快快的放开手,潇潇洒洒,神清气爽的走出浴房,留下顾宁一人立在当场,盯着他的背影,恶狠狠的猛踢几脚,方才泄愤。
这倒霉孩子,越来越过分!
那些妃子个顶个的漂亮,他这个年纪,血气方刚的,不说看见美色走不动路,可也不该淡定成这般,难道是装的?
可他为什么要装呢?那些美人全都是他名正言顺的老婆,喜欢哪个都很正常。
那小子…难道那方面有隐疾?也没听太医院说过呀。
顾宁带着满腔不解与愤懑走出浴房,萧廷和徐峰他们已经走了,不过并没有离开长乐宫,而是去了春晖阁批奏章,看样子今天晚上他是铁了心哪里都不去了。
这种事情,他自己不积极,顾宁也不能用绳子把他拴着推过去,想着现在这时候,顾嫣然估计已经做好了准备,未免她空等,让乐染派了个宫婢过去通传一声。
顾宁在廊下站着,看了一会儿春晖阁的灯火,目光中透着十分忧虑,一个国家,安定顺和固然重要,可皇家子嗣也很重要,真不知道萧廷在打什么主意,别家世子在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就有嫡子出生了,再不济也有庶子庶女,他倒好,至今还是童子身。
处理政务俨然都成了他的兴趣爱好了。这种兴趣爱好对国家而言是好事,可对皇庭的稳固却不见得。一个皇帝没有子嗣,将来会让一些人滋生出多少野心?野心家多了,又会引发多少事端谁也不可估量。
所以,到底要怎么才能让萧廷接受妃嫔侍寝呢?顾宁一个头,两个大。
**
顾嫣然梳洗完,穿着一身丝绸衣裳坐在镜子前面梳发,白玉梳子滑过柔顺发间,顾嫣然眼波流转,看着镜中的自己,面若桃花,眉梢娇媚,风情万种。
内务府今天下午便派了嬷嬷来与她分说侍寝之事,她隔着帘子羞怯听着,自问凭她这般姿色,便是无需用到嬷嬷们教导之法亦能让皇上对她倾心,如今她梳洗打扮完,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皇上处理完政事过来了。
想到今晚便是自己的洞房之夜,想到马上就能成为萧廷的女人,顾嫣然便忍不住娇羞一笑,镜中之人,眼波流转,人比花娇。
“娘娘生的可真好看。”侍奉的宫婢看着镜中的顾嫣然,有感而发。
顾嫣然心情大好,随手从妆奁中拿了一支银簪子递给她,宫婢喜出望外,赶忙跪下高举双手接过赏赐:“多谢淑妃娘娘赏赐。”
“起来吧。只要你们尽心服侍,本宫自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顾嫣然出身勋贵,自有一套收服和打点下人的法子,无非就是舍得二字,要想身边人死心塌地的为自己卖命,自然不能小气。
红婵是顾嫣然最心腹的婢女,自小伺候,顾嫣然入宫也要带着她,可见信任。
此刻,只见红婵急急匆匆的进来,走到顾嫣然身旁,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镜中原本还千娇百媚的顾嫣然突然就变了脸,声音都厉害了起来:
“你说什么?不来了?”
红婵吓得赶忙跪下请罪,把先前长乐宫派来的宫婢之言一五一十告知顾嫣然知晓,顾嫣然将手中白玉梳一把摔在了镜子上,白玉脆弱,当即碎裂。
好你个顾宁,居然敢在背地里给她使绊子,表面上装的大度,让她今晚侍寝,实际上却憋着坏把皇上截胡,还特意派人来看她笑话!简直可恶!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宫斗的戏份比较少,因为女主性格洒脱豁达,武力值高强,智商在线,除了对感情比较迟钝,其他基本上没啥缺点,那些妃子在她看来都是小朋友,不会跟她们真情实感搞宫斗的。
第 20 章
第二十章
顾宁第一次安排萧廷洞房未遂,十分挫败,第二天一早便将太医院院正传来问话,顾宁记得太医院的院正姓张,小时候跟张院正有过几面之缘,他陆钊是好友,偶尔会去将军府做客,顾宁有时候练武崴了脚,张院正还亲自替她上过药,印象中那是个有父母心的医者。
可看见受传召过来的太医院院正,顾宁一愣:“咦,张院正呢?”
来人不是顾宁认识的张院正,而是个稍微年轻些的太医。
“回皇后娘娘,张院正两年前便告老还乡了,下官接任院正之职亦有两年之久。下官姓严,名仲伯。定当接任张院正前风,为陛下与娘娘尽心尽力。”
严院正一番说辞说的很官方正派,顾宁却有些不解:
“张院正最多四十出头吧,这就告老还乡了?”
右丞相今年都快七十了,也没听他说要告老还乡,张院正告的哪门子老?也怪她身体太好,萧廷登基之后刺杀的事情渐渐少了,她在宫里都没有传召太医诊脉的机会,以至于两年过去,她都不知道张院正告老还乡的事情。
真是太可惜了,她跟张院正还算比较熟,要是他在的话,顾宁问起问题来可以直接一点,不用不好意思。
严院正略微不懂皇后娘娘的意思,局促垂首,顾宁见状,怕他多想,赶忙摆摆手:
“无妨无妨,本宫就是念叨两句。既然如今的太医院院正是你,那问你也是一样。”
“是,下官知无不言。”
严院正是第一次受皇后传召,本以为是皇后哪里不舒服,没想到来了之后,皇后精神好的很,一点都不像不舒服的样子,原来是有事要问。
顾宁搓了搓手,略有迟疑后对严院正招招手,严院正上前仔细聆听,顾宁说道:
“本宫就想问问,皇上龙体近来可好?”
严院正微怔:
“呃,陛下龙体自然是康泰常建的。”
顾宁意有所指:“所有方面都康泰?”
太医院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皇帝请脉,如果萧廷哪里有毛病,太医院肯定知晓。
严院正努力参透顾宁的意思还是没弄明白,顾宁素来不扭捏婆妈,见太医没懂,直接到他面前小声言明:“陛下之肾气如何?”
“…”
这个问题让严院正比较不好回答,按照太医院的档案和最近的诊脉来看,陛下圣体并无任何不妥,可听皇后娘娘的口吻,却似乎觉得皇上肾气方面有问题,这种事情,自然是夫妻间了解的更为清楚些,所以严院正就不禁自疑是不是太医院哪里漏诊,以至于没有检查出来?
“果真有问题?”顾宁见严院正没有立刻否认,越发证实她心中猜想。
严院正只觉得一脑门子汗,以袖子擦了一把后,方才战战兢兢答道:“这个…太医院近来的脉案中并未显示皇上那方面有疾,不过就算有,应该也只是些小问题,具体的需待臣回太医院翻查脉案之后,再来回禀娘娘。”
顾宁理解他不能当面说陛下不好,点点头:
“小问题也不能耽搁。让太医院给皇上煎点药送过去吧。”
不必吩咐太细致,具体的太医院的太医们会去做,顾宁让乐染把严院正送出长乐宫,总觉得严院正没有张院正那么健谈,以至于她也不好问的太细致。
唤来清屏,问道:“清屏,你听说太医院两年前换院正的事情吗?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清屏和乐染都是宫里伺候的老人,里里外外的消息都知道一些,提起张院正,好像还真听说过什么的样子。
“娘娘说的是那个见人总笑呵呵的院正大人吗?”清屏问。
“就他。才多大年纪,怎么就告老还乡了?”顾宁坐到一旁边喝茶边问。
“奴婢好像听说是那位院正大人得了重疾,需回乡休养,不过走的是有点急,一家老小几天之内就全都离京了。”清屏给顾宁拿来茶点,奉到面前。
顾宁取过一片桂花云片糕,就着茶水吃了一口,仍在纠结这件事。
“这么着急啊?几天的功夫,阖家老小都离京了?”
“奴婢是这么听说的,反正后来谁也没在京里遇见过张家的人,想来是真的了。”清屏觉得有点奇怪:“娘娘怎么好端端的问这些?是严院正哪里做的不好吗?”
顾宁连连摆手:
“不是不是,我就随便问问。只是觉得跟张院正也算熟人,他仓促离京我居然一点都不知。罢了,你去忙吧。”
清屏退下之后,顾宁看着手中的云片糕似乎有些难下咽。
***
下午顾宁没什么事情,趁太阳没下山之前,在庭院中修剪花枝,元阳殿派人来,说皇上传她过去说话。顾宁放下手里的剪子,换了身衣裳便过去了,谁知她刚到,张顺就出来迎她:
“娘娘,真是不好意思,左右丞相大人突然进宫求见,陛下如今正与二位丞相商议国事,一时半会儿见不了您。”
顾宁不在意这些,国事肯定要比她重要。
“无妨,要不我先回去,皇上与两位丞相商议好事情之后,再派人告诉我便是。”顾宁说完便要离开,被张顺喊住:
“娘娘,皇上的意思是,想让您在西偏殿或园子里稍待片刻。也省的您回去了,一会儿还得过来不是?”
顾宁想想是这个道理,便随张顺往元阳殿东侧的花园去,元阳殿的花园汇集了各处美景,萧廷像狼似的,领地意识十分强烈,不喜欢太多人出现在他的地盘,所以风景再好,顾宁也不是次次都能欣赏到的。
园子里如今正是姹紫嫣红之际,各色花朵开的十分美丽,顾宁站在一株含苞待放的牡丹花树前看了一会儿。
园子里已经有宫婢和太监在准备点灯事宜,小太监们爬上爬下,在时辰官的带领下同时将宫灯点燃,宫里的规矩是这样,每个宫殿,按照宫殿的方位,点灯的时间都不太一样,元阳殿是宫中最早点灯的宫殿,这里点燃之后,其他宫才能相继点灯。
点完灯,便是御膳房派人来问传膳,御膳房准备的一些食盒由一排排的小太监拎着等候在外,以便皇上宣用膳时能以最快的速度送上去。
顾宁坐在亭子里,提着食盒的小太监们一排排的给她行礼,顾宁不喜欢被人跪拜,走下亭子说道:“不必行礼了,直接走吧。”
小太监们从她面前鱼贯而行,走在最后的一个小太监从顾宁身边经过,一阵若有似无的海棠香钻进顾宁的鼻间,使她不免回头往那群提着食盒,埋头行走的小太监队伍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一定努力多更。
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那些御膳房的小太监排着列队进入侯食间等待,张顺拿着拂尘小跑到顾宁跟前儿,行礼:
“娘娘,两位丞相回去了,皇上请您进殿呢。”
顾宁收回疑惑的目光,跟着张顺往元阳殿去,只见萧廷站在那里,背影高拔,长身玉立,秀颀如松,顾宁进殿之后,张顺便习惯性退了出去,顾宁走到萧廷身边,看见他正盯着眼前那碗黑黢黢的药看。
在看见那碗药的时候,顾宁就知道萧廷喊自己来干什么了,干咳一声,指着药碗说道:
“药煎好了就是喝的,你光看有什么用?”
萧廷侧目:“你宣太医了?”
“很明显啊。”顾宁把那碗药端起来,放在鼻尖轻嗅,扑鼻的苦涩之气让她皱了皱眉,送到萧廷面前:“乖,快喝了,对你有好处。”
萧廷冷眼盯着顾宁,两条眉毛蹙在一起,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看样子是不高兴。
谁遇到这种事情都不会高兴,年纪轻轻的,就更打击人了,顾宁十分理解萧廷此时此刻的心情。
“陛下,讳疾忌医可不是什么好事。咱有病治病,痊愈了,也就好了。”
顾宁不怕作死,当着萧廷的面儿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还举高双手,试图把要喂到萧廷嘴里去,萧廷抬手将送到嘴边的药碗推开,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
“朕…有什么病?”
肾虚啊!
顾宁心中给出了答案,但为了顾及少年人的自尊,不好把这话说的太明了。
“好好好,你没病。这就是补药,补药总行了吧?”
顾宁用哄骗三岁孩子般的语气哄骗着萧廷,萧廷气的伸手指着顾宁:
“顾相思,你要不是朕的皇后,朕早杀了你了。”
对于萧廷的威胁,顾宁左耳进右耳出,说的话更加气人:
“天底下想杀臣妾的人多了,不怕再多一个,皇上喝了药,把身子调理好,将来繁衍子嗣,旺盛皇庭,顾宁便是万死也是值得的。”
萧廷哼哼直笑:“繁衍子嗣,旺盛皇庭…”
将顾宁先前说的话重复一遍后,萧廷便意味不明的绕过顾宁,从侧门往饭厅去,顾宁端着药追上他:“萧廷,把药喝了,别任性成不成?”
“要喝你自己喝,朕好的很。”
顾宁:…
**
一道道菜肴送到饭厅中,顾宁坐在一旁端着碗粳米饭,不时用余光瞥向萧廷,那小子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下水来,顾宁虽然觉得自己让太医院给他开药并没有什么错,不过倒是忽略了他这个年纪男孩子的自尊,一镐子挖不出个深井,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只能等他以后心情好的时候,再劝劝他了。
而现在,只能尽量挽回这尴尬到死的气氛。
“对了,皇上还记得张院正吗?”
他们都不是喜欢有人在旁边伺候的人,所以每回吃饭都是他们两人坐在一起,要加什么菜的时候,才会唤外面的宫婢,因此说话还是很方便的。
萧廷夹了一筷子莲藕,面无表情:“他怎么了?”
“张院正两年前就告老还乡了,这事儿皇上不知道?”
顾宁看萧廷的筷子伸向脆皮鸭,赶忙伸手将他筷子拍开,自己先夹了一筷子到碗里,咬了一口,过会儿才让他再夹,萧廷看她这般,瞬间没了吃脆皮鸭的心情,继续吃炒莲藕。
“你刚才猛地一问,朕倒是没想起来,张院正确实两年前就离开了。”
“为什么呢?他年纪也不大啊?”顾宁对张院正的事情,似乎很是上心,非要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可。
萧廷将筷子放下,准备拿酒壶倒酒,顾宁又快他一步,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下,确定没问题了,才主动给萧廷斟酒。
萧廷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回道:
“年纪是不大,不过得了重病,太医院都束手无策,他坚持要回家乡,朕也不便强留他。”
“重病啊?张院正身体不是一直很好的嘛。没看出来他会得什么重病啊。而且我还听说,他离宫之后,几天之内全家老小就从京城消失了,再也没回来过。要真是重病的话,不是应该先安顿下来治病,等病好一点了,再启程返乡吗?皇上觉不觉得这件事情挺奇怪的?”
萧廷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没好气的问:
“奇怪什么奇怪?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吧。”
顾宁等到萧廷这句话,赶忙放下筷子和碗,凑近他小声说道:“我觉得张院正离宫之事就很奇怪。当年便是他那一副鹤顶红送了寿王上路,知道这件事的人就那么几个,虽然后来谁也没说什么,可消息好像还是传出去了,对外只说寿王自戕而亡,可实际上却不是,皇上你说,有没有可能,张院正是挡了谁的路,然后被人…”
被人如何,顾宁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用拇指在脖子上装样划了一下,意思再明显不过。
萧廷目光幽深瞥了一眼顾宁,放下酒杯,低头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声音听不出任何喜怒:
“那你觉得他是挡了谁的路?”
萧廷问题问出顾宁一愣,眨巴两下眼睛之后,方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尴尬笑了笑后,拖长尾音,试图把快要僵死的气氛活跃起来:
“没…没挡谁的路,我,我就那么一说。”
她想浑水摸鱼,把这件事扯过去,但萧廷显然不打算这么做,冷声说道:
“你是不是想说,他是挡了朕的路?当年寿王自戕的真相若被旁人知晓,世人只会指责朕杀兄夺位,朕为了堵上悠悠众口,便对一个知情的太医下了手,你是这个意思吗?”
萧廷毫无顾忌把顾宁心中的猜想直接说了出来,这倒让顾宁避无可避了。
毕竟她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当年寿王是被处决的,一副鹤顶红下肚,在牢狱中毒死了,可是对外只说他是自戕而亡,被毒杀和自杀,这是两种不同的概念,至少后者听起来好听点,前者就不那么好听了。
而当年张院正下毒之事,知道的就那么几个人,萧廷想永久掩藏这件事,那直接杀了张院正绝对是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
可心里这么想,顾宁嘴里却不能这么说。
帝王之路有太多的无奈和艰辛,她看着萧廷从一个失势的太子,一路披荆斩棘,爬到了如今的至尊之位,他若没点心机手段,下手优柔寡断的话,可能今日坐在他这个位置上的就不是他了。
但是,顾宁始终不希望他变得太无情,太决绝,希望他至少在心里某一寸还保留一丝善意的净土,这样至少他午夜梦回之时,还有一处可以躲避藏身休憩的地方。
顾宁的沉默似乎已经说明了她的意思,萧廷将之看在眼中,冷哼一声,没说什么,兀自拿起酒壶连续斟了两杯酒一饮而尽。
“若非今夜这番话,朕都不知道,原来朕在你眼中是这等人。”萧廷冷声怒道。
顾宁暗叹一口气,不愿与他再纠缠这个问题,对殿外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