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云公主和熙元帝的一次身心愉悦的娱乐活动,愣是被这一次次的打扰变成了纯唱歌跳舞的娱乐活动,最关键是,她连一支完整的舞都跳不好……
熙元帝下午的时候只有这么点休息时间,被后妃们你来我往赶集似的打扰给破坏了,尽管熙元帝亲自送雅云公主出殿,叮嘱她晚上洗香香等他回去,表现的多么多么依依不舍,但实际情况却不容雅云公主太过乐观,毕竟谁知道晚上那些后妃会不会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本以为来了大祁,凭自己的美貌和手段,不说让大祁皇室为她疯狂,但至少抓住一个男人的心,肯定不成问题。
谁知道,出师未捷,刚来就被太子奚落,婚配对象,生生从一个年轻俊秀的少年郎变成一个年近半百的中年皇帝,想着老夫少妻,老皇帝定会对她百般宠爱,没想到,宠爱是有了,可这老皇帝的女人也忒多了。
雅云公主颇有双拳难敌四手的挫败感。跟她决定来大祁时的预想有很大出入。
回到自己的宫殿,老皇帝在命工部和礼部为她设计新的寝宫,她暂时住在月舞殿中。婢女将她扶进内殿休息,在她耳边说了句:
“公主殿下,王子那边来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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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中,祁昶看着截获下来的纸条,一旁镇国公神色凝重,镇国公通晓六国语言,回纥语言自然也不在话下,这纸条上写的内容把他气得差点拍碎了一旁的茶几。
“这帮不知死活的东西!”镇国公怒骂。
祁昶将纸条摊平在桌面,冷静道:“老高和罗时已经打入他们内部,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们分散从各个途径而来,我们不知道他们一共混入了大祁境内多少人。分布在哪些地方,野狼谷中此时已有三百多人,还在陆续壮大,不宜打草惊蛇。”
基本情况镇国公已经听说,他恨不得现在就亲自提着刀去把那些胆敢混进大祁搅风搅雨的东西,全都给砍了,可又怕不能一网打尽,若不能把这些人来大祁的渠道彻底调查清楚,现在就算打死了一批,将来他们也会再派两批、三批、四批的人过来,源源不断,后患无穷。
“这信是从宫外传到宫内的,宫里也混入了他们的人。雅云公主便是用这些人传递宫外的消息。”镇国公精炼的某种闪过精光:“只要沿着传递消息的线,不难把为她传消息的人找出来!让她变孤岛,孤立无援。”
祁昶却盯着这纸张摇头道:“与其斩断她的消息来源,让她变成孤岛,不如把这条线利用起来。”
镇国公不解:“殿下的意思是……传递假消息吗?”问完后,只见祁昶点了点头,镇国公又道:“这倒也是个办法,不过,一时半刻去哪儿找能写回纥仿字的能工巧匠呢?”
祁昶面上露出微笑:“刚巧我宫中就有这么一位大师在。我这便让她过来。”
镇国公不觉有他:“殿下竟早有准备吗?如此甚好。”
半个时辰后。
镇国公看着被祁昶喊过来的苏霓锦,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殿下不是说要找个会写仿字的大师吗?太子妃这是……”
祁昶揽住苏霓锦的肩膀,对镇国公莞尔一笑:
“大师在此。”
镇国公:……
祁昶简单的把情况跟苏霓锦介绍了一下,苏霓锦立刻便明白他们想做什么,雅云公主和宫外的间谍有联系,与其斩断他们的联系,不如偷梁换柱,釜底抽薪,让他们各自互通的都是假消息,这样一来,既能从他们回复的真实信件中得知一些细枝末节,又能混淆他们的视听。
这个方法只要做好了,对捣毁这回纥刺客军团有奇效,但让镇国公感到不信任的是——这么重要的事,难道要押在这个看起来空有美貌的太子妃身上?
“要不然,我还是派人去民间再找几个大师吧。太子妃……”镇国公先入为主的观念,总让他难以相信苏霓锦的能力。
更何况,太子妃自从进来之后,就一直站在书案后头,弯腰看着桌上的回纥纸条,眉头紧锁,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
“太子妃兴许有些仿字能力,但她毕竟不会回纥话,更没写过,若是有所差池,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镇国公心里一万个不信任苏霓锦,尽管祁昶告诉他之前户部账本之事,就是苏霓锦帮忙从中调查才得以解决。
祁昶往站在书案后头一动不动的苏霓锦看去一眼,镇国公有句话说在祁昶的担忧上,就是小狐狸确实不会回纥的文字,中原字她可以写的很像,但回纥字她没写过,不知能不能发挥出水平。
“还是……让她试试吧。”祁昶亲眼见识过苏霓锦仿字的本领,对她十分信任,不管怎么样,试试总没关系,若实在写不出来,他再派人出宫去找其他人也不迟。
祁昶意已决,镇国公也不好全然否定,便只得耐着性子等在一旁,书房里三人都站在书案周围,两人在两侧看着仔细研究回纥字体的苏霓锦,并不催促与打扰她,而苏霓锦也像旁若无人般,静静的观察与思考。
大约等了两盏茶的时间,书房里安静的针落可闻,镇国公实在等不及了,开口说道:
“哎呀,太子妃就不要浪费时间了,不行就说不行,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你这么耗着时间,没有任何意义。”
苏霓锦差不多研究结束了,回纥的文字与中原文字很不同,那是类似维吾尔语的文字,看起来歪歪扭扭,实则比中原文字有规律的多,而且辨识度没有中原文字高。
苏霓锦拿起祁昶早就准备好的狼毫笔,在祁昶亲自给她研好的墨里蘸了蘸,接着便埋头写了起来,她的眼睛离桌面很近,祁昶还特地给她拿着一盏灯到旁边,生怕她看不清楚似的。
镇国公见状,心中略有不屑,觉得苏霓锦不过是在惺惺作态,太子殿下现在喜欢她,看她任何一处地方都是好的,镇国公不免感慨,自己这个聪明睿智的外甥,竟然也有一天被一个女人迷的失去理智的时候。
“好了,舅舅来看看我写的对不对?”
纸条上的字很快就仿写出来,苏霓锦自己先比对过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才喊镇国公来看的,毕竟她确实没学过这种突厥语系的文字,说不定就有哪里不对的地方,还是让镇国公这个懂回纥话的专家来看看比较保险。
镇国公耐着性子来到苏霓锦身旁,兴致恹恹的瞥了一眼,仅一眼便再难拔出眼睛,只见他眼睛越瞪越大,腰身越埋越低,最后,两只眼睛几乎贴到那两张看起来毫无二致的纸条上。
苏霓锦原本提着的一颗心,在看见镇国公的反应时,落下了一半。
“舅舅,如何?”祁昶看见苏霓锦的字写出来之后就完全不担心了,对镇国公笑问。
镇国公艰难的叹了口气,目光艰难的挪向苏霓锦,问道:“太子妃,从前学过回纥话?”
苏霓锦摇头:“未曾。不过依葫芦画瓢而已。”
镇国公是尊重读书人和有本事的人的,尽管在今晚之前,他心里对这位太子妃娘娘可谓是有些鄙夷的,觉得她就是空有美貌,以色侍君,但这手字写出来,完全推翻了镇国公对苏霓锦的看法。
“太子妃过谦了,这本事可不是‘而已’啊。像,写的真像!”
镇国公由衷赞道。
苏霓锦闻言笑了:“像就好,若你们有需要我写仿字的地方,我定竭尽全力,不差分毫的写出来。”
镇国公连连点头:“好,好好好!有太子妃这技能在,不愁骗不到他们!我来好好想想,这些消息该怎么写才好……”
有苏霓锦在侧,为祁昶他们省去了不少麻烦,镇国公先把要写的问题用回纥文字写出来,然后再让苏霓锦依照雅云公主和宫外那人的字迹重新写一遍,分别传递。
这样不管是宫外还是雅云公主,其实收到的消息,全都是经由镇国公编排,苏霓锦加工过后的消息,完全让祁昶他们掌握了主导权。


第七十九章
是夜,野狼谷中黑黢黢一片。
聚集在这里的人白日里不敢高声说话, 夜里不敢大肆点灯, 过的好不憋屈。
回纥王子奥古坐在月光下的一块突石上,暴躁的咬着干粮,一会儿拍个胳膊, 一会儿拍个脖子, 这些山林里的小虫子肯定没有沙漠里出没的蜥蜴、毒蛇、蝎子厉害, 奥古不怕蜥蜴毒蛇和蝎子, 却要被这山林里没完没了的小虫子给烦死了,越发觉得嘴里的干粮如同嚼蜡, ‘呸’一声直接把干粮吐了。
这中原的鬼天气,又潮又闷, 因为怕走漏风声,这些日子他们这么多人就全都躲在这山谷里, 小心翼翼的等全部队来汇合。
“这种日子究竟还要多久?”奥古仰头灌了一口凉水,是手下刚去山泉接的, 倒是甘冽,就是凉的牙齿直打哆嗦。
“王子,咱们的人就快汇合的差不多了, 您再忍两天。”手下军师如是劝。
奥古王子一甩水囊:“我一天也不想等了。这就带着人杀进皇城, 取了那大祁皇帝的脑袋!”
军师这几天过的也苦, 可再苦也不能由着王子胡闹,赶忙拦住:
“王子不可。这是大祁的都城,进城之后戒备森严, 我们不可轻举妄动啊。史骨那将军他们还没有传来信号,我们还是要等的。”
“去他的信号。他都给人俘虏了,还算什么将军。我们回纥勇士没他那样的窝囊。”奥古不满的情绪高涨。
“王子息怒。史骨那将军是勇士,他是为了我们国家才假意被俘,现在肯定已经跟公主联络上了,只等公主把那老皇帝骗出皇城,咱们就能里应外合的动手了,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出乱子。”给这么个冲动易怒的奥古王子当军师策划,不仅要看着计划进行,还要管着王子的脾气。
“那东来国仗势欺人,想坐收渔翁利,让我们回纥战士替他们出生入死,我们拼死拼活杀了大祁的皇帝,他们趁乱攻打大祁,我们付出多少代价,他们呢?就联系联系大祁的奸臣,最后好处全是他们的。”奥古王子心里憋着大气,要不是在战场上输了,东来国逼的紧,他们也不会同意跟东来结盟,冒这么大的险刺杀大祁皇帝,他们不仅出人出力,就连本国公主都献了出来,代价未免太大了。
奥古王子想到在宫里受苦受难的妹妹,问道:“妹妹在宫里一切可还顺利?那老皇帝没为难她吧?”
“王子放心吧,公主传来的消息,一切都好。那老皇帝被她迷的魂都丢了,说什么是什么,再过几日,待公主哄骗他出宫,咱们与将军里应外合,必然成事。”军师说。
“哼。”奥古王子冷哼:“我的妹妹是天上的仙女,被那色鬼老皇帝霸占了,等到杀人的时候,我要把那老皇帝碎尸万段了喂狗!”
“是是是。都听王子的。”军师眼见奥古王子的情绪稍稍安慰下来,还不是他说什么都跟着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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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云公主这几天心情不太好,把熙元帝心疼坏了,让太医来看了好几遍,也没找出雅云公主身上哪里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但雅云公主依旧夜夜被噩梦惊醒,对熙元帝说,她最近夜里总是梦见很可怕的事情,想要找个地方烧香拜佛,定定心神。
皇家在城外有一座白马寺,熙元帝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被噩梦惊扰,雅云公主提出之后,他没多犹豫就同意了,安排一番后,第二天就带着雅云公主出宫前往白马寺烧香拜佛去。
皇帝出宫,阵仗自然是很大的,不过熙元帝不愿铺张,便一切从简,只带了二十禁军做护卫,与雅云公主化作寻常百姓出行。
一路上,天气晴朗,鸟语花香,很快就到了城外白马寺山下,熙元帝穿着员外的衣裳,殷勤的将换了普通大祁女子服饰的雅云公主搀扶下轿,两人便如民间一对寻常的老夫少妻般徒步上山去。
“云儿,这阵子朕待你好不好?”
两人互相搀扶着上山的时候,熙元帝对雅云公主问。
雅云公主一颗心早就飞到山上去了,按照她与哥哥和将军的筹划,白马寺就是他们今天动手的地方,熙元帝只要上了山,就必死无疑。
此时听见熙元帝问她的话,雅云公主随口答道:“陛下对我自然是很好的。”
“你真的觉得,朕对你很好?”熙元帝一边上台阶一边又对雅云公主问了一遍。
雅云公主将目光抬起,落在比她高两个台阶的熙元帝身上,不知是光线还是角度问题,熙元帝此时背后仿佛有一道光般,迷了雅云公主的眼,两人四目相对,雅云公主觉得她好像今天才第一次真真正正的看清了这位老皇帝的脸,容貌端正,虽是中年,却别有一番儒雅之气,最让雅云公主心摄的是,老皇帝此刻真挚的目光。
在那目光的注视下,雅云公主心虚一避,收起这不合时宜的感触,堆起微笑,对熙元帝回道:
“自然是真的,陛下不信我码?”雅云公主说着话,走上两个台阶,挽住了熙元帝的胳膊,姿态亲昵。
熙元帝看着她挽住自己胳膊的手片刻,又在雅云公主美丽动人的脸庞上盯了一会儿,忽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朕怎会不信你呢。”
白马寺上山路的两侧是高耸的石壁,山林很少,皇家的院落与园林大多都是这样,以山石居多,没有多少成片成林的树木,为了防止刺客埋伏,熙元帝的笑声在两侧石壁间回荡,传播的似乎更远更响,震慑着雅云公主的耳膜和心。
她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他们身后只有二十个老皇帝的禁军在,其他的全都是她身边的回纥勇士,站在护卫最后的是假意被俘虏来的史骨那将军,就在她带着老皇帝出宫之后,史骨那将军在路上已经成功混进了她的护卫队中。
一切都在按照他们计划好的方向走,她不该害怕,不该担忧,老皇帝今天虽然看着有点奇怪,但这不重要,他对自己好又如何,不怀疑她又如何,是他自己蠢才把命交到她手里的,怪不得她。
这样给自己洗脑一番后,雅云公主重拾信心,一步一步把老皇帝送上了山。
白马寺的主持天一方丈亲自到寺门口相迎,天一方丈的脸色看起来不太自如的样子,原因无他,因为按照他们的计划,这个时辰,白马寺的和尚们肯定都已经被哥哥他们的人控制住了,用所有白马寺和尚的命威胁天一方丈,让他如往常那般把老皇帝牵引进寺。
只要进了寺庙,老皇帝就是插翅也难逃一死了。
他们是这么计划的,而事情也是按照计划这么做的。
老皇帝带着雅云公主随在天一方丈身后进了白马寺的山门,然后就听见山门在他们身后‘砰’一声关上了。
这是一声巨响,引得熙元帝不禁回头看了一眼,问道:“怎么回事?”
就好像为了回答他这句‘怎么回事’,从白马寺的殿宇中跑出来很多人,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老皇帝和他的禁军护卫们团团围住,奥古王子从人群后头走出,指着熙元帝道: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熙元帝面色一沉,此情此景不用多问他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对奥古问:
“你是何人,可知我是谁?”
奥古王子抓了抓脸上被山谷里的毒蚊子咬到的伤痕,愤恨的说:“狗皇帝,我当然知道你是谁!妹妹,快过来哥哥身边。”
雅云公主看见了自己的哥哥,悬了一路的心总算放下,正要撇下熙元帝往哥哥走去,只觉手臂被人拉住,熙元帝沉痛的对她说:
“云儿,留在朕的身边。”
雅云公主一把甩开熙元帝的手,说道:“放开我,我为何要留在你身边,今日你难逃一死,难道你还想我给你殉葬不成?”
熙元帝无奈的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沉沉一叹:“唉,何苦。”
雅云公主回到奥古王子身边之后,奥古王子就高高抬起手,对周围的与他一起,好不容易汇聚在野狼谷中的回纥将士下达命令:
“动手!”
一声令下后,回纥将士们还没有往被二十个禁军团团包围住的熙元帝挥下手中砍刀,就听空气中闷声一道‘铮’的声音,破云而来一支利箭,以迅雷之速,强势刺穿了奥古王子的头颅,奥古王子瞪大双眼倒下的时候,发号施令的手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收回来。
“啊——”
亲眼看着哥哥死在自己面前,雅云公主吓得尖声大叫,随着她的尖叫声,白马寺高处早已埋伏依旧的弓箭手纷纷亮相,待围着熙元帝的禁军护卫们用软甲盾牌全然张开之后,一支支利箭便疾空射来,杀得那些历尽千山万水,好不容易才从自己的国度混入大祁的回纥刺客们一个措手不及,到死都没明白,他们的计划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
一轮射杀之后,幸存的回纥武士都懵了头,最终被埋伏在周围的大祁将士们层层包围,不得不丢下武器投降。
雅云公主被假装投降的回纥第一武士史骨那保护在身边,已经被周围的剧变吓破了胆,尖叫声不断,就算她来大祁之前已经做好了面对危险的准备,但当危险真正的爆发在眼前时,又是别样恐惧的感受。


第八十章
回纥的武士们接连倒下, 溃不成军, 剩下的则被逼到中心位置,雅云公主躲在史骨那身后瑟瑟发抖。
祁昶一身劲装自暗处走出,老高和罗时他们紧随其后,来到熙元帝身旁,祁昶问道:“父皇受惊了。”
熙元帝摇头:“你都安排好了, 我这不算什么。”
今天的行动,自然是祁昶和熙元帝事前报备过的, 熙元帝自愿以身犯险,将那些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回纥刺客们全数引出。
熙元帝看着吓坏了的雅云公主,幽幽一叹, 到底是一日夫妻百日恩, 熙元帝对这试图害死自己的女子, 还残存一些情分, 朗声喊道:“云儿,若你愿继续追随朕便过来,朕可保你不死。”
一旁祁昶似乎觉得不妥,但见熙元帝心意已决, 便没说什么。
雅云公主没想到这个时候老皇帝会说这些,按理说他该恨死自己才是。脑中回忆起这些日子老皇帝对自己的种种好, 雅云公主便心生动摇。
史骨那看出公主殿下的迟疑,喝道:“公主, 这是陷阱,您别相信他!狗皇帝卑鄙下流, 定是要拿您威胁国主。”
雅云公主再度迟疑,犹豫的瞥向熙元帝,熙元帝见状又道:“一个小小的回纥,还不至于叫朕费尽心机,拿女人去威胁。朕不过念及云儿伴驾有功,想给她留条活路罢了。”
熙元帝这话还算诚恳,雅云公主脑中转的飞快,想着要是自己留在熙元帝身边,熙元帝是个仁慈的人,就算她今后恩宠不复,但至少还能留条性命,若是跟着史骨那他们,定然性命不保,她不想死,她想活!
“陛下,我愿继续侍奉您。”
雅云公主当时便有了决断。
“公主!您这样做是在给国主蒙羞,给回纥蒙羞!不可啊!”史骨那算是一条汉子,在冷刀冷箭面前可以面不改色,但对于眼看马上就要变节的公主殿下,只能尽他全力,奋力阻拦。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雅云公主一把推开挡在她身前的史骨那,提起裙摆便往熙元帝的方向狂奔而去。
谁知道,刚转身跑了两步,雅云公主就觉得背脊一阵刺痛,这种贯穿的刺痛让她停下了脚步,不解的低头看向疼痛处,难以置信的看着胸前由后对穿而出的冰冷刀锋,鲜红的血在她胸前晕开,染红了她的衣裳。
雅云公主满脸震惊的倒下,熙元帝是眼睁睁看着史骨那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刺向雅云公主后背的,想让人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史骨那杀了雅云公主之后,毫无悔意:“我回纥儿女,绝不苟且偷生,绝不屈服!”
说完之后,史骨那抬手对着自己的天灵盖就是一击,口鼻喷出鲜血,也毅然倒地。剩余回纥武士被卸了下巴,五花大绑的押走。
熙元帝来到死不瞑目的雅云公主身旁,蹲下身子一声叹息,伸手盖上雅云公主瞪大的双眼,将她的眼睛抚平。
“好歹伺候过朕,葬了吧。”熙元帝说。
说完之后,熙元帝便不再留恋,起身而去,祁昶跟随在他身后,见熙元帝神情略带哀痛,祁昶安慰道:“雅云公主在天有灵,定会明白父皇的一片心意。”
熙元帝回头看了一眼儿子,笑道:“什么心意?你懂什么叫心意吗?朕不过是心地仁善,不想她死于乱军之中。就算是带回去,也是软禁宫中。朕的心意,只会对你母后一人,不过人生苦短,苦行僧似的悼念是一生,恣意享受的怀念也是一生,但不管朕有多少女人,无论到什么时候,朕对你母后的心意都不会改变。”
“儿臣明白。”祁昶回。
熙元帝特意放慢了脚步,让祁昶与他平行,伸出老胳膊搭在祁昶肩膀上,没什么正行的说道:“你这小子成了亲,确实有点人样了。”
父子俩勾肩搭背的走在下山的路上,虽然这山中此时有无数禁军守卫,但却听不见太多人声,依旧清幽安静,两人就如寻常父子一般走在一起,别有一番温馨的味道。
祁昶微微勾起唇角,全然不知谦虚是什么,点头道:“嗯,太子妃很好。”
熙元帝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这回的事情兹事体大,凡有功者,朕皆要大肆封赏。罗时和高源都不错,两人深入虎穴,里应外合,不错,不错。”
“父皇,您可别忘了太子妃的功劳。这回咱们能赢的这么快,多亏了太子妃。”
祁昶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给自己媳妇儿讨功劳。
不过,这功劳苏霓锦也算实至名归。毕竟如果没有她利用仿字,在背后给回纥那三方人马传递消息,他们绝不可能赢的这么容易,估计那奥古王子和史骨那到死都不知道,他们万无一失的计划到底是哪个步骤出了问题。
“好好好,忘了谁的功劳,朕也不会忘了你那太子妃的。”
“如此,儿臣便替太子妃多谢父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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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宫中设宴封赏。
罗时官升两级,由东宫羽林郎统领升做禁卫军统领;高源由原三品威武将军升做一品护国将军,其他各路功臣皆有封赏。
苏霓锦的封赏是一道圣旨,谁也不知道圣旨里面写的是什么,只有她坐下以后,悄悄的看了两眼,然后整场宴会都激动的没敢说话。
就连祁昶探头过来问她圣旨里写的是什么她都没告诉他。
熙元帝给了她一道圣旨,圣旨里说从今往后太子后宫纳妃诸事,由太子妃苏霓锦全权管理,意思就是说,从今往后祁昶要想纳妾,纳妃,全都要经过苏霓锦的批准才行,只要苏霓锦不许,那别说祁昶了,就是皇帝也不能说什么,更不用说其他那些乱七八糟,成天想着把自己女儿塞到祁昶身边做宠妃,宠妾的那些王公贵族了,只要苏霓锦不点头,祁昶这辈子就别想沾其他女人一根手指头!
这种让她今后在祁昶后宫‘只手遮天’的圣旨,无疑就是对她最好的封赏,苏霓锦简直都快要藏不住上扬的嘴角了。
正偷着乐之际,一曲霓裳舞毕,一人走到帝台前殿中央,是刚刚受封的护国将军高源。
“咦?”苏霓锦疑惑的看向祁昶,只见祁昶拿着酒杯对她一笑,还未解答,就听高源在殿下说道:“陛下,臣今日斗胆想当殿对一人表白,臣爱慕她许久,今日不吐不快。”
高源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就连帝台之上的熙元帝都愣住了,放下酒杯,语气颇为八卦:“哦?爱卿想对何人表白,竟这般郑重其事?”
苏霓锦的目光在高源和宴席中那头埋到了胸口,两只耳朵尖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的岳澜依看去,顿时明白老高想做什么,用手肘碰了碰祁昶,祁昶凑到她耳边说道:“昨天晚上老高跟舅舅求亲了,舅舅没肯,他就只能出此下策。”
苏霓锦听后,又看了一眼镇国公此时黑如锅底的脸色,顿时对老高的勇气佩服的五体投地,不过……
目光转向祁昶,苏霓锦心中疑惑,这老高的胆子怎么突然变大了?
“这馊主意你帮他出的吧?”
老高性格沉稳,看着可不像会当众将镇国公军的样子,这背后要说没有高人指点,苏霓锦还真有点不太相信呢。
“这话说的……什么叫馊主意?”祁昶用酒杯掩住唇辩驳。
苏霓锦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只听祁昶又道:“我若不出这主意,就凭舅舅的强势,老高的木讷,表姐和老高今生今世就只剩有缘无分了。”
虽然还是觉得祁昶这个主意一般般,但不得不说,是现今为止最有效,最快速的方法了。
“臣想表白之人,便是澜依县主。臣爱慕县主多年,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老高的脸也是红的彻底,他性格六分沉稳,四分木讷,他与岳澜依心心相印,非你不娶,非你不嫁,原想等自己功成名就再去提亲,然却还是过不了国公那一关,两人若再拖下去,只怕今生都无望,老高在太子的怂恿之下,才有今日之事,算是彻底将镇国公得罪了去。但只要能娶到澜依,便是要他用后半生给镇国公赎罪,老高也是愿意的。
“高源!”镇国公一拍案桌猛地立起,神情怒不可遏。
这小子求亲不成,还敢当殿逼迫!
镇国公一开口,老高便扑通一声跪在熙元帝面前,诚恳的样子让熙元帝很是感动,拦住了像是快要动手的镇国公,问道:“爱卿是认真的?”
“臣对县主之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表。”老高埋首叩头。
熙元帝掀起冕旒,往跪在地上,表情真挚的高源看去,又望向宴席中的岳澜依,问:“那不知澜依县主……”
话还未问完,就见岳澜依自宴席上猛地立起,毫不矜持的回道:“我愿意。”
一句‘我愿意’让举殿哗然。
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镇国公的脸色了,总之黑的不行。
“你……”
镇国公刚反应过来,张口说了一个字,就被帝台之上的熙元帝打断:“既然两情相悦,那朕便乐的做这个媒。澜依上前来接旨吧。”熙元帝对跃跃欲试的岳澜依招了招手,岳澜依欣喜上前,与高源并排跪在地上。
镇国公慌忙阻拦:“陛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啊。”
熙元帝叹了口气:“擎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种事情只要你情我愿,那需要旁人从长计议呢?朕觉得高爱卿很好,有勇有谋,此番又立下大功,如今官居一品,不算委屈了澜依,朕是澜依的亲姑丈,朕不会害她的。”
镇国公被熙元帝这番话说的无可辩驳,岳澜依跪在地上拉了拉镇国公的手,说道:“爹,我都这么大了,您就让我做一回主吧。”
“是啊舅舅,有句俗话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既然表姐喜欢,高将军又一片痴情,您就成全他们吧。”祁昶也站出来劝了一句。
镇国公在这连翻攻击之下,无可奈何大大的叹了口气,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既然陛下和殿下都开口,那我便不多言,只是这个女婿到底如何,还需经过我的试炼才行。”
岳澜依急了,刚要张口辩驳,被一旁高源拦住,只见高源规规矩矩的对镇国公磕了两个头,郑重说道:“只要国公愿意给属下机会,不管什么试炼,属下都愿意去做!还请国公成全!”
镇国公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个年轻人,女儿目光幽怨,不用想也知道此时她心里正埋怨他这个当爹的,可他说到底也是为了女儿好,成亲是一辈子的事情,总要各方面都考量清楚了之后才能确定这人是否值得托付终生嘛。
高源这孩子算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为人有谋少勇,心思虽细腻,可做事总有瞻前顾后之感,不过这回他竟能为了澜依在殿前说这番话,还算有那么点勇气。
太子说的那句话,话糙理不糙,女大不中留啊——
“就……就听陛下的吧。”镇国公妥协。
岳澜依当即喜笑颜开:“多谢爹爹。老高快磕头……”
高源立刻机灵的跟着岳澜依一起给镇国公又磕了两个头,速度之快,让镇国公想躲都没来的及。
“好啊!好啊!朕的侄女终于有人要……呃,不是,是终于觅得良缘,哈哈哈。”
熙元帝一不小心差点说了句实话出来,幸好收住,话锋一转岔了过去,才不至于得了镇国公更多的怨念。
封赏宴会上,除了封赏有功之人外,陛下还亲自下旨,赐婚镇国公之女澜依县主与护国将军高源的婚事,可谓是喜事连连。

是夜,苏霓锦一身睡袍,独自倚靠在西窗前赏月。
祁昶被澜依表姐和老高他们拉去喝酒庆祝了,苏霓锦宴席之后觉得身子有些乏便没有前往参加。
回到东宫以后,还莫名吐了,太医来过一趟,现在已经走了。苏霓锦觉得心情有点复杂,就遣了所有人离开,自己待在寝殿里平静心情。
忽然身子被人往后一拉,苏霓锦刚反应就跌入了一个温暖怀抱,熟悉的感觉席卷全身,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来人是谁,干脆舒服的靠了上去,问道:“不是去喝酒庆祝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表姐和老高的婚事已经耽搁了好多年,今天既然事成,自然是要好好庆祝的,苏霓锦都已经做好了今夜祁昶不回来睡的准备。
祁昶身上带着些微酒气,应该只是浅尝即止,没喝多少,只听他温言道:“是他们成亲,他们自己去庆祝好了,我可是有家有妻之人,跟他们可不同,怎可让我家娇妻独守空房呢?”
一边说,祁昶边在苏霓锦耳廓旁旖旎亲吻,从耳廓亲到脸颊,再到脖子,一双手也在四处点火,苏霓锦咬着唇让自己不发出声音,顺便按着祁昶还想作恶的手。
“怎么了?”祁昶贴着她的耳朵问,身上的热气将酒意微微熏出,让苏霓锦都感觉有些醉了。
“祁昶,你想过……我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吗?”苏霓锦看着天上的月亮,对祁昶问出这么一句。
祁昶在苏霓锦身后亲吻的动作停下,将她转了个身,两人面对面,祁昶看着今夜有点奇怪的小狐狸,好半晌才说:“怎么忽然这么问?”
嘴上这么问着,但内里却没由来的紧张起来,因为感觉有个他期盼已久的答案马上要呼之欲出……
苏霓锦没有说话,而是拉着祁昶的手覆盖在自己的小腹上,这个动作比任何答案还要来的清晰。
“真的吗?”祁昶的声音难得听起来有点紧张和激动。
苏霓锦点点头:“太医来瞧过了,两个月。”
两个月……祁昶略显失神的盯着苏霓锦依旧平坦的小腹,好半晌都没动一下,苏霓锦拉了下他的衣袖,祁昶才回过神来,二话不说,忽的张开双臂想要拥抱苏霓锦,可快要搂上她的时候,又猛地停下动作,改成将苏霓锦横抱而起,在寝殿中转了两圈。
“我们要有孩子了。”祁昶难掩兴奋:“真是没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情了。”
苏霓锦给他抱着转圈,有些害怕,两条胳膊紧紧搂住祁昶的脖子,在他肩头拍打两下:“放我下来,别摔着我了。”
祁昶哈哈一笑:“放心放心,就是摔,我也在下面给你当垫背的。”
两人在殿里闹了一会儿后,相拥回到窗前,看着天上的月亮仿佛都比刚才要明亮耀眼许多。
苏霓锦从另一个世界来,阴差阳错的与祁昶成就了一段姻缘,拥有了一段无关身份,没有挫折的感情。一切美好的就像是一场完美童话,童话里的公主和王子最终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他们朝夕相对,心心相印,互相信任的携手走过一生,天涯海角,海枯石烂,始终心怀爱恋,矢志不渝。
这也许是一场梦,但就算是梦又如何?幸福的感觉不会因为是梦境而有所折扣,无论何时何境,一颗能够感知幸福,发现幸福的心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