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却充耳不闻,将自己衣摆扯出,上前一步,昂首挺胸对那狗眼看人低的知书大人说道:
“小生敬重大人,才会说小女有错,然而若真论究起来,小女又何错之有呢?谭家私铸坊并非民宅,乃商铺,小女天亮之后,带人走进商铺,虽有言语上的摩擦,可既未造成伤亡,又未造成损失,店铺打开门做生意,为的不就是客人上门,就这样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居然被有些衙门官差抓了回来,天下从事者,不可以无法仪,无法仪而其事能成者无有也。按照六律中刑律第三百九十八条言…”
一句句律法之言从李崇口中说出,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义正言辞,让李莞都听得傻眼了,这个在公堂上意气风发,大谈国之律法的男人真的是她印象中那个醉醺醺的,走哪儿都像一滩烂泥似的父亲吗?
“故按照律法所言,知书大人不仅不能判小女有罪,甚至还要将那些拿她问罪的官差革职查办,若知书大人枉顾律法,强行判决小女,那在下纵然舍了这一身功名,也要将这罪状陈述堂前,看看这天下是否还有公理所在。”
李崇说话条理清晰分明,威慑力十足,使得刚才还轻蔑他的知书大人不得不正视他的存在,愣了半天,才指着另一边同样惊呆的谭彪问道:
“那个…你不是说她派人劫了你家后院吗?”
谭彪回神:“是,是。就是她的人,她假模假样在前院与我们说话,其实就是调虎离山,后边派人动手。”
知书大人还未开口,谭彪的话就被李崇截断:
“你说后院劫人的是她的人,可有证据?谁看见了?”
谭彪被问住了:“这,我的人都看见了。”
“都看见是她指使的了?”
“这,这倒没有,可,可除了她就没别人了,她…”
“证据可不是你想当然的事情,也不是你想污蔑谁,两片嘴唇一碰就能成的。你得拿出实实在在的证据才行。”
李崇步步紧逼,逼得谭彪无话可说,知书大人眼见不妙,厉声道:
“谭彪,你说她的人闯入你家后院,可有确切证据?”
谭彪怂了:“我没有亲眼看见,可是…可是…”
作者有话要说:菀菀星星眼:爸爸好帅。
某男主:这章我出现了吗?


第17章
半个时辰后,李莞跟着李崇从衙门里光明正大的走出来,感觉一切都跟做梦似的。连带看着李崇的背影都觉得伟岸不少。
谁能想到,成天醉醺醺,三天糊涂两天醉的李崇,居然能这么正经,看他在堂上跟那老眼昏花知书大人讲刑律的时候,像变了个似的,有如神助。
怪不得上一世李崇能跌破众人眼镜,考中状元,原来他醉这么些年,可有些经义文史早已刻入他的骨髓之中,想忘也忘不掉。
李莞想到这里,便想上前跟这个让人刮目相看的老爹套一套近乎,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李崇,挽住了李崇的右侧胳膊,笑嘻嘻的恭维:
“爹,您懂得可真多,今儿多亏了您,要不然…”
恭维的话还没说完,李崇就让李莞深入理解到马屁拍到马腿上是什么感觉,猛地抽出自己的手臂,动作力度之大,差点把李莞摔倒在地上,李崇回身,怒不可遏的对李莞吼道:
“你还知道今儿多亏了我!这是什么地方?衙门!你说你要银两,我给你,你要铺子,我也给你,我不指望你能像别家姑娘那样贞静贤淑,可你做什么事也得有分寸吧。”
李崇的声音大的很,使得他们虽然走出了衙门口,却仍吸引不少守门官差对他们投来注视的目光。
“你一个姑娘家家,跟那些地痞流氓搅和在一起,就算你自己不要名声,可想过会连累家里姐姐妹妹的名声?我今日若是不来,你准备怎么办?跟那帮大老爷们儿蹲几天监牢吗?你可真行!”
李崇的暴怒让李莞傻眼,不是被吓到了,而是觉得有点震惊。
李崇…从来都是醉醺醺,就是清醒的时候,别说像这样大声教训李莞了,他们父女俩连在一起说话的机会都很少。
这一刻,李莞突然莫名其妙的生出一种夙愿达成的感觉。从前她倒是见过二伯父教训秀姐姐,虽然秀姐姐哭的跟泪人似的,可那时候李莞还是很羡慕。
爹爹愿意训斥你,说明他还是在意你的。总比你和他说什么,他都敷衍了事要好吧。
李崇情绪十分激动,骂了李莞一长串以后就背过身去大喘气,李莞低头犹豫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上前,再次挽上李崇的胳膊,撒娇般摇晃了两下:
“爹,您别生气了,我…”
李莞口中‘知道错了’还没说完,就感觉李崇的手臂要抽走,李莞下意识抓的更紧了些,李崇抽了一回没抽出来,不禁用了更大的力气,李莞毕竟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手里力气太小,一个没留神就给李崇往旁边甩去,失去了着力点,眼看要摔倒在地,还好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后背,才勉强站稳。
李莞抬头仰望,正对上一双深邃冷冽的目光,英俊的五官在阳光下仿佛带着光,这张脸李莞认识,定国公世子陆睿。
出身煊赫,手段强势,先掌大理寺,后为刑部尚书,传闻其人阴沉狠辣,满朝震慑,承德十八年禹王谋反,将承德帝与贵妃张氏软禁行宫,欲逼承德帝退位,多亏陆睿临危受命,调遣五军展开殊死营救,最终将禹王斩于剑下,救出承德帝。
那一年陆睿从定国侯重新晋升为定国公,一年后,帝薨,太子继位,朝臣更替,唯有定国公陆睿历经两朝,圣眷不减,稳坐五军都指挥使之位,但之后两年,这位盛极一时的都指挥使,因护驾而死在南巡半路上,举国哀悼。
李莞盯着陆睿看的时候,陆睿也在打量这个撞到他臂弯里的小姑娘,倒不是因为她绝色倾城,而是觉得她那双黑亮清澈的眼睛,仿佛似曾相识。
“你这女子好生莽撞。”
严朝早就看到这对父女在衙门口吵架,他们声音之大,让人想不听见都难,根本没想管闲事,走过就算,谁能想到那做爹的突然甩了亲闺女,让她往世子爷身上倒去,世子爷什么身手,要想避开的话,也就是挪一两步的动作,那小姑娘摔就摔了,反正跟他们也没关系,可谁能想到,一向冷酷的世子爷居然也有怜香惜玉的时候。
亲自送陆睿出门的知府江舒望也指责李莞:“哪里来的小女子,这般不懂礼数。”
李莞也觉得有点难为情,陆睿把李莞往前推了推,李莞回身,赶紧自己站好,手忙脚乱对陆睿行了个礼:
“多谢大人。”
他们一行人穿的都是大理寺的官袍,玄色底银鱼补下摆海牙波浪纹的官袍穿在陆睿身上,越显得他挺拔如松,高大稳健。
陆睿没有说话,收回目光,头也不回的走了,经过李崇身边时,陆睿见他文士打扮,倒是很有礼数,对李崇点头致礼,李崇赶忙拱手回礼。
李莞来到李崇身后,两父女动作一致的让到边缘,看着陆睿上了一辆马车,十多个穿着统一的大理寺官服的人随在马车后面,一步不歇跟在陆睿身后,保护其安全。
江舒望站在马车底下,跟陆睿继续告别。
那边李莞回过神,小心翼翼往李崇看去一眼,试探般再拉了一下李崇的衣袖,轻喊一声:
“爹。”
李崇眉头紧蹙,第三次从李莞手里把衣袖抽出,冷言冷语:“别叫我爹。看见你就心烦。”
李崇说着话的同时,目光扫过李莞,见她被训神情尴尬,身上衣裙也沾上了不少脏污,头发乱了,发钗松了,一双眼睛清澈中透着狡黠,就像一只被被人欺负了却不认输的小狐狸,柔顺的毛乱糟糟,让人想继续训斥她都有点于心不忍。
若是素秋看见女儿这副模样,不知该做何想。
李崇想起妻子,情绪瞬间低落,转身就走,不愿再多看李莞一眼。
李崇走的很快,李莞要小跑着才能追上,边追还边喊:“爹,爹你等等我。”
上前又一次抱住李崇的胳膊,然后又一次被李崇甩开,被甩开之后,李莞也不气馁,继续追上去,父女俩你追我赶,就那么走出一段距离,仍不时能听见两人的对话。
“爹,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
“滚开——”
“爹,别这样嘛,我都道歉了。”
“放开我——”
“爹…”
“把手撒开——”
陆睿掀开一边车帘,看似在听江舒望说一些临别之言,但他的目光却始终跟随在那对越走越远的父女身上。
做父亲的明明就是关心女儿,却故作凶恶,想要把女儿吓走,可偏偏他那个女儿,非但没有被吓走,反而越缠越紧,最后干脆把整个人都吊在父亲胳膊上,对父亲讨好的笑。
不知为何,看到她那样讨好的笑容,让陆睿心中生出一股子莫名的心酸。像这么大年纪的姑娘,被父亲骂了之后,要么哭,要么气,可那姑娘就跟没脸没皮似的,不管被怎么骂,怎么拒绝,都坚持继续缠着她父亲,如果不是因为平日父女关系特别好的话,那就说明这姑娘身边,兴许没有别的人关心爱护她。
江舒望江大人的道别之言,已经车轱辘话来回说了好几遍,车上那位爷就是不给回话,连个音儿都不发,使得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说下去,还是直接放弃。
鼓起勇气抬头出声喊了一声:“世子,您看…”
陆睿鬼使神差对江舒望问了一句:“那对父女是谁?”
江舒望一愣,顺着陆睿目光看去,眯着眼辨认好一会儿才认出来。
“哦,那应该是李家八郎吧。那是他闺女吗?都这么大了。”江大人见这位世子爷对别人感兴趣,自然知无不言:
“李家八爷李崇,父亲是国子监李博士,说起这个李崇,也是大兴府的名人。他小时候,别人都说他是文曲星转世,十六岁的解元,咱们大兴府头一份儿,可谁知好景不长,许是中了解元之后,就懈怠了功课,三年之后会试竟然连个二甲都没考中,落地的解元,这说出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自那次会试不中之后,他整个人就消沉了,抛开圣贤书,终日饮酒醉酒,这些年越发不成样子,今后估计也就这样,没什么出息了。”
李崇…
这名字陆睿倒是听人提起过。翰林院的先生至今都没忘记曾经出现过李崇那样的神童,而他们在国子监念书时,也不时听人提起李博士家的儿郎,不少人为之扼腕可惜,居然因为一次会试不中的打击,就从此意志消沉,不思进取。
作者有话要说:李崇:嘿嘿,想当年,爹爹我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男主:嘿嘿,这章我出现了吗?


第18章
李莞在背后追了李崇一路,也没能让李崇回头理她,快要到家门口的时候,李莞不死心又去拉李崇的胳膊,被李崇一甩,撞在门前的石狮子上,李莞手腕给磕了一下,瞬间擦破了皮,李莞倒是没叫,李崇却转过身来看她,李莞把手腕递到李崇面前,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李崇看着李莞手腕上沁出些许血珠子的伤,似乎有点触动,却碍于面子没有上前,李莞放下胳膊,用衣袖藏了起来,摆了摆另一只手:
“没事没事,不疼。”
然后对李崇扬起一抹甜甜的笑。
李崇依旧冷着脸,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李家大门。李莞见李崇进门之后,赶紧回头找了找,果然看见阿成鬼鬼祟祟跟在他们身后,也回来了。
李莞对阿成招手,阿成小跑过来:
“姑娘,爷说什么了吗?”
李莞摇头,从荷包里快速掏出一张银票递给阿成:
“别管他。你现在就去长风镖局,把这银子交给计镖头,他们从谭家私铸坊出去以后,现在应该回去了,你给银子的时候,顺便问问冯掌柜的情况,然后告诉计镖头林刀他们还在衙门里,我已经出来了,自顾不暇,没法把林刀他们也弄出来,但林刀他们最多是付从罪,计镖头走镖这么多年,肯定有法子把他们捞出去的。我接下来这些天肯定出不去了,让他们别着急,有伤养伤,等我出去,一定找他们当面对道谢。都记下了吗?”
李莞对阿成快速的说了一长串,阿成是个机灵的,全都记了下来,把银票折叠,妥帖收好,埋头拢袖,贴着墙根儿办事去了。
看着阿成离开,李莞才提着裙摆急急忙忙的跑进了门,就见李崇正沉着脸色,站在门内等她,李莞慌忙收住脚步,放下裙摆,规规矩矩两手交叠腹前,低头缓步走过去,李崇沉默以对,不知道在想什么,父女俩站了好一会儿,李莞试着对李崇福身:
“爹,要是没什么事儿,女儿就回去反省了,谢谢爹,再见爹。”
说完这个李莞就转身想溜,可刚一转身肩膀就给人从后面扣住,几乎是被拉着去老夫人院子里的,李莞一路也挣扎过,也劝说过。
“爹,这事儿要给老夫人知道,非扒了我一层皮不可,您不是都救我回来了嘛。”
对于李崇,李莞是不怕的,因为知道李崇拿她没办法,但老夫人那儿,李莞很是怕惧,不为别的,只因老夫人真舍得打她。并且她这回的事情做得确实相当出格,没听说过谁家的姑娘把自己给闹进衙门里的,老夫人最终名誉,要被她知道了,以她对李莞的厌恶,扒李莞一层皮可能都是轻的,恨不得挫骨扬灰吧。
李崇却坚持带李莞过去请罪,李莞挣扎无效,给正义凛然,铁了心要坑女儿的爹按着跪到老夫人的厅里去了。
老夫人宁氏听人禀报,从内室出来,就看见灰头土脸的李莞,问李崇:“怎么了?”
李崇在李莞身边跪下,将今日去衙门的事情跟老夫人简略的说了一遍,尽管略去了李莞做的那些事情,只说是官差误伤,饶是如此,也让老夫人的脸色越听越难看。
指着李莞的手都是颤抖的,厉声责骂起来:
“我就说这是个丧门星,你们非说不是。今儿总算惹出了大祸吧。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居然被人拘到衙门里去了,这事儿要传开,让我李家如何做人,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宁氏的反应一如李莞所想,非常激烈,李莞和李崇都低着头跪在那里。
“去请家法,请家法,今日我若再不教训这无法无天的臭丫头,我李家家风将荡然无存!百年声誉,都要毁在这个臭丫头手里!”
旁边的嬷嬷对望两眼,不敢忤逆老夫人,便下去了。
李崇抬头辩解:“娘您息怒。菀姐儿确实有顽劣之处,但请念在她初犯,饶了她这一回吧。菀姐儿,去跟老夫人磕头赔罪。”
李莞抬眼看了看盛怒老夫人,还没开口,就被老夫人给瞪了回来:
“犯下如此大错,磕头赔罪又有什么用。既然顽劣,那便不得不教训。”
老夫人院子在闹腾,崔氏连同大房夫人吴氏和二房夫人罗氏也闻讯赶了过来,老远就听见老夫人的怒斥声,两人代替身边嬷嬷,一个扶着老夫人坐下,一个为老夫人顺气。
吴氏那双八卦的眼睛,一会儿瞥向李莞,一会儿瞥向李崇,嘴里说着话安慰老夫人:
“您老这是干什么,菀姐儿这又是犯了什么错,惹您这般生气。”
崔氏将老夫人扶着坐下,给她递茶:“老夫人仔细身子,有话慢慢说。”
宁氏把崔氏手里的茶摆在一旁,连同崔氏一起训斥:
“你知道她干了什么?还有话慢慢说?要我再不说的话,这个家都得毁在那臭丫头身上。你身为嫡母,不思管教,你也有错。”
崔氏被训,不敢多言,侧手而立:“是,媳妇有错。老夫人教训的是。”
“家法呢!家法呢!”
宁氏拍桌子对外喊,两个刑堂的婆子也跟着过来,一人手里托着一根酒杯口那么粗的藤鞭,看起来有些年头,李莞悄悄用眼睛瞄了一眼,感觉身上的皮肉已经开始疼了,这要一鞭子下来,非得皮开肉绽不可吧。
真希望宁氏只是把这东西请出来吓吓她,但很显然,这个希望还没冉冉升起就已经彻底落空。
宁氏看见家法藤鞭之后,居然一改刚才快要被气死的状态,指着李莞对两个刑堂的婆子下达命令:
“给我打。重重的打。”
刑堂的婆子,就是专门行家法的婆子,直接受家中最高长辈驱使,惩处一些犯了家规的子孙。
吴氏和罗氏对看了一眼,罗氏心有不忍,跪下替李莞求情:
“老夫人息怒,菀姐儿还是个孩子,她哪能受得起这样的家法,我们虽然不知道她犯了多大的错,但恳请老夫人看在她尚且年幼的份上,打几下手板子,抄几篇经书,哪怕是闭门思过也成啊,这要打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罗氏平日里木讷,对宁氏的话言听计从,很少有忤逆之言。原以为动家法只是老夫人吓唬孩子的办法,没想到真的要动手,她实在看不下去。
宁氏恨惨了李莞,连一刻都不想忍耐,不管不顾道:“犯了错就该受家法,谁要求情,一并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呀!”
两个婆子知道犹豫不得了,其中一个去按住李莞,另一个拿着家法走到李莞身后,高高举起藤鞭,李莞跪在那儿紧闭双眼,等待裂骨之痛来临。
忽觉手臂一紧,整个人被往旁边拉去,后背给人包裹起来,藤鞭如期而至,却不是打在李莞的背上,而是打在了李崇背上,而李莞被李崇护在怀里。
生生替李莞挨下一记藤鞭。
乱糟糟的厅里顿时安静了。
崔氏从地上爬起来,惊愕的看着李崇,宁氏也愣住了:
“你干什么?”
李莞回头看李崇,只见他下颚紧锁,显然后背那一下不会轻松,脑子里一片浆糊,始料未及的震惊。
李崇深吸一口气,护着李莞的手臂却没有松懈半分,直面宁氏:
“菀姐儿有错,我这个做父亲的难辞其咎。娘要打多少下,尽管打便是。”
“爹…”李莞开口喊他,却被李崇冷声喝止:“闭嘴。”手里却不松开半分。
那一刻李莞的心绪是难以言喻的,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李崇,印象里,李崇也没有像这样护着她过,她一直以为,李崇对她是冷漠的,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失意世界中,对周边事宜不管不问,两父女上一次面对面谈话,还是李莞提出要嫁给宋策的时候,那是她第一次在李崇眼中看到了认真。
但也只是一瞬间的眼神而已。
难道她一直都误会李崇了?他对自己并不是冷漠,而是没有机会或者不擅长表达?想来是这样吧。上一世的李莞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所以很少犯错,规规矩矩一直到她出嫁。父女俩没什么交集,李崇醉生梦死,李莞忍气吞声,便是因为如此,李莞才没有机会得知李崇对她的感情。
被人抓进公堂时,李莞没有哭,被宁氏责骂时,李莞没有哭,甚至在要被打之前,她都没有想过要哭,可是现在在李崇的怀里,李莞却忍不住了,鼻头酸的厉害,眼泪止都止不住。
见儿子要替臭丫头挡,宁氏有点犹豫了。
“你给我让开。不是你护着她的时候。”宁氏拍桌子厉声道。
李崇不为所动,只默默的抱着李莞,态度十分坚决。
宁氏可以不顾李莞的死活,却不能不顾亲儿子,可若就此便宜那臭丫头,宁氏又忍不下这口气。
往两个行刑的婆子看去一眼,两个婆子会意,走到李崇身后,将原本要打在李莞身上的刑罚,转而打在李崇身上。
李崇抱着李莞,低头受刑,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宁氏就是想让他尝尝这藤鞭的滋味,想让他后悔,可好几鞭下去了,他还不为所动,可见今儿说什么都要护着他怀里那臭丫头了。见他额前青筋毕露,咬紧牙关的样子,宁氏终究还是忍不下心。
“够了。”一声令下,行刑的婆子立刻停止动作。
李崇拧眉看向宁氏:“娘,菀姐儿知错了,今后绝不会再犯,您饶了她这一会吧。”
宁氏指着李崇,憋了半晌才吐出一句:“你,还放不下她吗?”
李莞有点拿不准,宁氏话里这个‘她’指的是谁。


第19章
这个‘她’指的是李莞,还是别的谁。隐约嗅到了一丝异样,李莞很希望他们继续说下去。
然而并没有。
李崇把李莞放开,自己挣扎起身,崔氏过来扶他。
吴氏和罗氏在旁边给宁氏顺气,罗氏继续劝道:“母亲,打也打了,八叔得找大夫看看才行,可不能马虎。”
宁氏没好气回:“几鞭子死不了他。”
话是这么说,可目光还是忍不住关切的往李崇身上瞥去。看他身旁的李莞,见她垂眸而下,睫毛如扇在眼睑下方投下阴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五官生的越发灵秀,若是旁人家的孙女,生成这般模样,别提多喜欢,可宁氏看着李莞,却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今日的鞭打你爹替你受了,你却也不是全然无事。去祖宗牌位前跪三个时辰,把女则女戒抄写十遍,十天之后背给我听,另从今天开始,一个月内不许出门,若有一样做不到,我亲自动家法,到时候你爹若是阻止,我连他一起教训,听见没有?”宁氏对李莞严厉的说。
“听见了。”李莞顺从回答。
被两个嬷嬷带去西面祠堂,她们把李莞送进去之后,就把门从外面关了起来,李莞抱膝坐到正中间的一块蒲团上,周围安静的除了她自己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