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未来。一个光明璀璨.的,值得坚定地去追寻的,而不是可悲终有一天会绝望的,未来。
句芒是一个富庶而繁华的国家,.堪称四国之首。玄武地处高山,国土贫瘠,自然不能与它相比。帛书和祝融多年征战,是它们落后于句芒的一个很大原因。
即使是在异国他乡,这个新年.还是很热闹的。街头巷尾,张灯结彩,粉彩斑斓,歌舞升平。毕方王在宫中摆下盛宴,满朝同贺,也为款待他国来客。
长风列缺进宫赴宴,花九夷也在邀请之列。但是长.风列缺却不想要她再进宫,遂留下青墟来看护她,让她留在使节馆。他打着是要宫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寻个由头溜走,回去和他们一起过节的主意。毕竟这种日子,还是要和自己最亲近的人在一起才好,耗费在那种尔虞我诈的虚伪场合,实在太浪费。花九夷是他心爱的女人,而青墟则是他最好的兄弟。留下青墟,除了保护花九夷之外,还有要他准备新年的意思。
青墟笑道:“长风的兴致这样高,走的时候还闹着回.来就要吃到饺子。”
花九夷轻声道:“那怎么可能,等他回来,就凉了。”
青墟摆摆都是面粉的手,道:“他这个人,看起来是.老成,却是一副小孩子心性。九小姐大约还不知道他以前都做过些什么蠢事吧。有一次,在边关,要过年的时候我们还在战场上。他一直打着要偷偷溜回府里去的主意。结果过年那天,我们被围困在城外林子里。”
花九夷一边很.苦恼地把又包漏的饺子皮丢掉,一边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们在林子里烤野味,他还在长吁短叹,竟然把树叶摘下来包兔子肉吃。说是篝火做烟火,这个,就充当饺子吧。大家怎么说,也要过个好年。他倒是吃的香,我们谁也咽不下包叶子的兔肉…”
花九夷奇道:“他就这么喜欢吃饺子?”
青墟揉面的手一顿,笑道:“那倒不是。就算再爱吃饺子,也不至于连树叶都吃吧。其实他不过就是想要个过节的气氛罢了。能跟家人一起热热闹闹的过个节,是他最开心的事情。”
说着,他又看了花九夷一眼,笑道:“不过我们常年征战在外,这种机会到底难得。现在好了,九小姐你在这里,随时都可以陪着他。”
花九夷一怔,然后略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青墟穿着寻常的布衣揉面,弄得一身都是面粉。他本就俊美无匹,平时穿着战甲更是美如天神。此时穿着这样,连鼻尖上也弄到了面粉,笑吟吟的模样,更是动人。花九夷望着他,不禁想到沙场纷扬之中那人身着战甲的模样。长风列缺的相貌确实不如青墟俊美,但是瘦削的下颚曲线显得很清俊,凤眸灼灼,因为常年征战,肤色较深,穿着战甲的时候却有一种奇特的妖娆,恍若华美修罗一般。
她不禁伸手轻轻抚摸自己还平坦的小腹,面上露出一种甜蜜的微笑。这个孩子,不知道会像谁。他总说想要个像她的女儿,可是她总有一种直觉,这会是个和他一样的男孩子。像他一样喜欢微微抿着嘴角,说着一些刻薄的话,肯定会气得她要死,让人又爱又恨。甚至,会和他一样骁勇善战…不如带着他归隐山林,让他那一身本领都用来做一个厉害的猎户,不知道是不是暴敛天物?
越想,她就越想笑,连眉梢也带了一丝丝的甜蜜。原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感觉竟然是这样的好。她好像豁然看到了未来一般。
青墟见她神色有些奇怪,不禁多看了她一眼,却见她右手轻抚小腹,面容上竟像是泛出了一些柔和的光彩来。他一怔,突然想起母亲怀着幼弟时的模样,不禁脱口而出:“九小姐,你有了身孕?!”
花九夷吓了一跳,赶紧回过神,慌乱地就要退。
青墟一见她脸色苍白,更是奇怪。
其实青墟不过是胡乱猜测,但是花九夷已经慌了神,不知怎么地竟觉得要瞒不住了。一时慌乱,她急道:“青,青墟大人,请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青墟愣住。半晌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登时脸色煞白:“这个孩子的父亲是…”
花九夷咬了咬牙,跪了下来。
青墟大惊,但是须弥之后便镇定下来,也不去扶她。他与长风列缺关系不比常人,心知长风列缺对这女子情深意重到何种地步,会这般看重她多半也是因为爱屋及乌。若是她敢做出对不起长风列缺之事,他第一个就不会留她。
花九夷垂着头,低声道:“这,是我和长风的孩子。但是青墟大人,我想要请求您,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尤其不要告诉长风。”
青墟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却觉得不懂了:“为什么?若是长风知道了这个消息,不知道会有多高兴。”他终于还是伸手把她扶了起来。
花九夷却一直低着头。被扶了起来,险些站不稳,青墟忙又扶住她,这才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他愕然道:“九小姐,你这,你这是…”
花九夷一边哭一边摇头,哭得肩头都开始瑟瑟发抖。她很害怕,无名地害怕。刚刚还感觉到一点点的幸福,现在只觉得,这幸福似乎又要离她远去了。眼前好像完全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可以得到的方向。
青墟一直扶着她,虽然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但是也被她哭得心头酸酸的。他略一沉吟,道:“九小姐…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事。长风他对你…断不会始乱终弃。一定让你一生都有所依…”他以为是她怀着身孕,而长风列缺又移情他人。长风列缺虽然不是好色之人,但是爱美之心是人之常情…何况这多日她都染病在身。可他心里又犯嘀咕,虽然这几天他都忙得很,但是长风列缺没道理这就出去寻花问柳啊…
花九夷一听,只一怔之后便更加惊惧,随后便哭得更加可怜。
青墟慌了手脚,最后无可奈何地让摇摇欲坠的人跌进了自己的怀里,手忙脚乱地轻轻拍她瘦削的肩膀:“好了好了,不要哭了…”
不要哭了。
他都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好。除了慌乱,更多的却是莫名其妙。
花九夷只不说话,抓着他的衣襟,狠狠地哭,哭到肝肠寸断。突然胃部涌起一些不适,她迅速把人推开捂住了嘴,干呕了几声。青墟担心她出事,思量再三,最终还是伸出手去扶住了她的腰身,拍拍她的背给她顺气。
他皱着眉道:“怎么会突然想吐?难道是害喜?”
花九夷弯着腰捂着嘴,泪流满面,只不停地摇头。
青墟看不下去了,把她扶起来,稳住她还是不停摇晃的头,正想板着脸教训两句。谁知却看到她泪如泉涌。想想她也真是可怜,从小养尊处优,哪里吃过什么苦。到了边城之后,算是把她这辈子的苦头都给吃了。不但如此,还跟着长风列缺上深山下战场,布衣荆钗,受了多少罪。当下也说不出口了,只扶着她的双肩让她哭个够。
这个样子,在旁人看来,便成了另一幅画面…
厨房的门突然被人踢开,青墟大惊,有人靠近他竟然也没察觉到,第一反应就是先把花九夷揽过来,严阵以待。谁知道进来的人却是红着一双眼睛的长风列缺。
他双目殷红似血,神色狰狞。
青墟隐约觉得不对,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长风?”
“嘭”的一声,锅子里正在逐渐沸腾的水突然炸开,水花四溅。青墟立刻将花九夷抱进怀里,护住她不被烫伤。
长风列缺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出手:“过来。”
完全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
花九夷畏缩了一下,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在青墟怀里,一下子变得面色苍白。她忙挣开了青墟,脚下蹒跚地向周身都散发着可怕气息的那人走去。刚走了几步,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突然被人扇了一个耳光,摔倒在地。
青墟惊呼一声:“长风!你这是干什么!”
长风列缺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子,她的头发被他打散了,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心碎如狂,他毫不犹豫地拔出了贴身兵刃,指着她,颤声道:“你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
她却没有回头,只把身子缩成一团。她只觉得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打坏了,就好像被毁去了堤坝的河流,潺潺流出的泪水,根本没有止境。用力吞咽了一下,喉头腥甜。
长风列缺眼中一暗,哑声道:“我说过,你若是辜负我,我就杀了你。”
青墟倒抽一口冷气,试图辩解:“长风,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是看九小姐伤心…”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突然觉得长风列缺的眼睛又红了一些,不由得住了嘴。长风列缺冷笑了一声,手中的剑还是指着地上的女子:“伤心?她有什么好伤心?你的意思,是她勾引了你?”
花九夷稍稍回过神,抬起了脸。长风列缺这才看清楚她的样子,不由得大骇。她的一边脸已经完全肿了起来,眼睛也是肿的,到现在还满脸都是泪水。最最骇人的,是她竟吐了一嘴的鲜血,整个下巴都是鲜红的。
手中的剑突然不稳起来。
她低下头,费力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青墟想要去扶,挣扎再三终究还是没有去,只恨了一声,道:“长风!你实在太荒唐!”
长风列缺却好像没有听见那般,一动不动。眼睛里望着那好像随时要倒下去的女子。若是她辜负了他,自然该杀!可是为什么,他现在却只想握着她的手忏悔,告诉她他不想伤害她…
花九夷轻声道:“你要杀我么?”
长风列缺愣住。这个问题正直指他的心口。
花九夷却笑了一声,好像是冷笑,却无比凄楚:“原来是这样。你是不是,早就厌倦我了?所以才这样污蔑我,想要驱逐我,或者干脆杀了我。其实又何必这么麻烦,若是你已经不喜欢我了,直说便是,我这就走。”
长风列缺突然慌乱了。明明是她的错,明明是她背着他和别人来往,却为什么还敢这样质问他!他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她的样子,就像是有千般委屈一样,青墟面带不忍的望着她,让她在他的手中哭泣。她在委屈什么?委屈他没有像青墟那样认真地帮她找千红,还是说,她已经喜欢上了其他人,就像当初她可以放下蓬莱天尊留在他身边一样。然后现在因为已经不喜欢他了却不得不留在他身边,而在情人面前哭泣?
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咬牙切齿地告诉自己。可是心中的慌乱却难以平息,甚至后悔出手伤了她。她只是一个寻常女子,而他是身负神兵的帛书坎将,这一下,她又怎么受得起!先前还唾弃君念驸马竟然对女子动手,而且还是对自己的亲生妹妹。如今,他却也对一介女流下了手,对方还是自己心尖上的人!明明恨得要死,却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那触目的鲜血,甚至无法面对她望向他的眼神。
花九夷走向他,然后在他身边停了下来,然后轻声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不杀我了。那么,我走了。”顿了一顿,她又回过头去,道:“青墟大人,那件事,请务必答应我,不要告诉别人。”
青墟一怔,眼看花九夷已经摇摇晃晃地出了门,而长风列缺却只把脸别在一边,一动不动。他不禁大急,忙道:“长风!还不去把人追回来!”
长风列缺回过神,却是勉强一笑,道:“罢了,她若要走,就让她走好了…青墟,我们还是好兄弟…”他的脑子乱成一团,那种莫名的疑虑和愤怒夹杂在一起,心痛如绞而不自知。他只是反复告诉自己,即使她背弃了他,他也下不去手杀她。为了克制要彻底毁灭她的念头,那种极度的压抑,他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青墟急得破口大骂:“兄弟个屁!你知道你的手有多重吗?!九小姐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难道脑袋会比石头还硬?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天寒地冻,人生地不熟,你要她去哪里!”
长风列缺手中的兵器掉了下来,淡淡地别过了脸,道:“她要去哪里,便让她去哪里…”
青墟突然想起花九夷刚才的样子,顿时大骇,抖着声音道:“你若是这次让她走了,她可就不会再回来了!”不让长风列缺知道她怀有身孕,难道是早就有了要走之心?看长风列缺的样子,也不像是有了新欢。难道又是有了什么误会?
眼见长风列缺还是不为所动,他不禁气得大叫起来:“傻蛋!九小姐已经有了你的孩子!”
长风列缺先前还是淡淡的,此时闻言,如遭雷击,简直无法缓过劲来。
青墟怒道:“就算你已经有了新欢,或是厌倦了她…但是她这样走出去,很可能会死在雪地里!你难道连自己的骨肉都不顾了吗?!算了,你不追,我追…”
他刚踏出去一步,就被长风列缺用力掐住了肩膀。对上一双殷红似血的眼睛,他的肩头好像要被捏碎了一般,也不觉得痛,只有脸上的神情已经扭曲,他平静地道:“九小姐有了身孕。是你的孩子。”
长风列缺突然惊惧起来,先前的怒意和心痛都化作了茫然。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向外冲去,差点要被门槛绊倒。一直追到院门,也没有看见人影。可是他停不下来,一路追出了寂静无人的街道。
月娘照亮了雪地,整个世界仿佛茫茫没有尽头。只有他一个人。
第二卷:携手篇 第一百章:句芒宫
第一百章:句芒宫
他是武艺超群的帛书坎将,此时脚下却凌乱地像一个醉鬼,平时稳重的呼吸此时也杂乱无章,钝重得似乎要割掉他的喉咙。他总是不停地想起她一个人在雪地里走的样子,也许一边哭着,脸上红肿,又是血又是泪。
阿九,阿九…吞吐着这个名字,这好像是成了他人生的唯一方向。
直到不知道跑了多远,他才突然反应过来。她,根本走不了这么远。
青墟正在府中,调派出人手出去一起寻找。花九夷怀着身孕,无论如何也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把她给找出来。可是等来等去,等不来花九夷,却等来了一身狼狈的长风列缺。
他的眼睛还是殷红的,只是那股暴戾之气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茫然。他身后没有人。
青墟看了他良久,也没有觉.得一国上将就这样坐在地上有什么不妥,最终忍不住道:“哎,长风…”
就像千红莫名的失踪一样。花九.夷出去了,就不见了踪影。
找了整整三天,甚至连句芒官.方也派出人来协助,却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青墟进门去的时候,长风列缺正坐在呆呆地坐在桌边,腰线笔直,眼睛却不知道看向哪里。听见开门声,他几乎是立刻就抬了头。见青墟跟往常一样摇摇头,他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淡淡地垂下了头。
青墟忍不住道:“长风,九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其实连他自己也不信。千红武功如此高强,却也一去就不见了踪影。花九夷本就娇弱,何况那晚还被长风列缺自己动手打成了重伤。
长风列缺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血丝。他道:“青.墟,你说她是不是恨我恨得再也不想见我?”他宁愿这样想,宁愿想她只不过是跑出去跟千红接上了头,可能回了蓬莱岛。也不愿意想,她伤在自己手上,这三天,就算没有人对她不利,又有几分活命的机会…
青墟一怔,最终叹道:“长风,你想得太多了。”
长风列缺却是笑了一笑,这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却带了些疲惫的意味,很是刺眼。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道:“青墟,怎么样,要不要喝杯茶?还是说你想喝酒?”
他的样子,青墟.看得实在难受,只摆摆手,道:“不必了,我先去忙了。你好好休息。”然后走了几步,忍不住道:“九小姐总会回来的。”
长风列缺只是苦笑。青墟似乎完全忘了那件事。可是,他到现在还是想知道,花九夷和他,到底是怎么会回事。
他慢慢地走去床边,好像还可以看到她蜷缩着双腿,坐在床上的样子。犹豫不定地坐上去,他慢慢地屈起双腿,把脸埋在了双膝里。
他想,他果然不是一个好良人。等她回来,一定要好好把所有的毛病全都改掉。
等她,回来。
君王罗帐暖*宵,碧水迢迢远佳卿。
毕方望着自己龙床上躺着的女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这句诗。轻言罗帐掩不去她曼妙的身姿,安稳的睡颜若隐若现。但是经不得仔细看,因为若是看得清楚了,便会看到她脸上被孵上了颜色可怖的宫中秘药。毕方忍不住想,为什么坎将会下得去手?
原因,他当然知道。因为花氏不贞。
不贞。和丈夫的属下暗通款曲,被坎将捉奸当场。这是下属给他的汇报。然后坎将怒而伤之,却在驱逐她之后又心生悔意,派人到处寻找。
一个美貌的,身负异能的,又不贞的女人。很好。而且,她对坎将,也是还有影响力的。甚至在颠倒四国之后,她还能再在那个四国最强的男人心口上,用力刺伤一剑。这步棋,若是走得好,便能让坎将从此成为废人。
坎将伤她至此,她总是要心生恨意的。哀莫大于心死。就算她从此沉沦下去根本无心复仇,又或是这恨根本不足以驱使她出卖自己,毕方也有把握将她掌握在手中。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几乎是一出使节馆,就被埋伏在周围的句芒人拿下。然后被带到不远处的一户人家里去暂避,被攻击的时候,她的反抗出奇地强烈。直到风声暂息,她在昏睡中被带到他面前,双手还是紧紧护住腹部。后来她的头曾经在白玉床的床栏上磕了一下,声音钝重,她也没有醒来。她是真的已经完完全全失去了意识,但还是护着她的孩子。
那个时候,毕方甚至以为她已经死了。
可是御医说,她还活着。胳膊断了,脸上伤口可怖,皮肉伤不计其数。可是她还活着。胎儿安稳。
所以,这个孩子作为最好的筹码,幸运地被毕方王留了下来。
其实毕方也想过,若是她连孩子也一并失去了,是不是会完全疯掉,任人摆布。宫中曾有这样的例子。前朝的一位王妃,在失宠之后为当时的一位的王子卖命,因为这位王子将她的孩子,也就是王子的王弟,给囚在了王府的地宫里。后来这个年幼的孩子体弱,终究还是受不了折磨死了。王妃每个月有一次去探望儿子的机会。当她看到死去的儿子,哭了一场,竟就当什么事也没有。每个月还是会下去,看看自己孩子的尸骨,给他带新衣服,新玩具,哄着他说话。王妃依旧为王子办事,但是她已经疯了。
王子登基之后,便让她把尸骨带走。她也像自己的孩子还活着一样,抱着尸骨出走。王子做到了所有承诺她的事情,让她坐着马车带着她的孩子离开了王城。只是,人已经疯了,那个孩子,也已经死了。
想到这一段往事,毕方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他今年未过而立,膝下已经有六位王子,两位公主。但是他从来没有抱过其中的任何一个。他的宠爱均匀地洒向后宫,也不偏爱任何一个。真正做到了后宫雨露均匀。他无法理解坎将的感情。可是他知道这个女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最锋利的武器,足够毁掉四国最强的存在。
一个真正玩弄人心的高手,绝对不只会狭隘的以己度人。
后方传来细碎的动静。是小心翼翼的宦官。
“王上”,虔诚地声音,有些惶恐,“蓬莱岛的来信。”
毕方眉心一跳。是了,蓬莱岛。青鸟是神禽,日行万里,也该到信了。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这并不是一封谴责的信。蓬莱天尊将入宫拜访,现已经出发在路上。毕方隐隐觉出苗头不对。因为蓬莱天尊在十年前那次离开句芒之后,就很少出岛,除了那一次从安州寻了一盆望月莲回岛,更是没有再踏入过句芒。
怎么,这个女子,很得蓬莱天尊挂心么?毕方心想,毕竟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吧。这么想着,他心里又隐隐有些雀跃。
蓬莱岛偏安一隅,武不攻文不进。蓬莱天尊肯出岛,他就又有了一个劝说他留下辅佐自己的机会。实在不行,也可以控制住他。这个人深不可测,又掌握着强大的武力和部下,如今偏安一隅,但终归是个不安定的因素。若是四国纷争再起,蓬莱岛要是一改往日不问世事的原则,倒向任何除了句芒以外的一方,都会是一件大事。
正在此时,有人轻声觐见,恭谨地道:“王上,王后娘娘求见。”
毕方这才回过神。手里还捏着那封信,已经被他无意识的力道捏得皱巴巴的。句芒王后羽氏,乃是风将的嫡妹。羽氏一族,出了天将和风将两位上将,羽氏自己统帅后宫,母仪天下,是句芒最尊贵的望族。
风将死在花氏手中,羽氏大约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吧。
毕方又看了看床上的女子,突然无声地笑了一笑,转身吩咐下去让人仔细看护,便去会他的王后。
四国会谈从去年谈到今年,眼看又要拖到元宵,四国使臣终于勉强达成共识。吵闹了许久的理务院,终于恢复了平静。
眼看着回程将至,花九夷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长风列缺简直要暴跳如雷。他心乱如麻,但是青墟却是旁观者清。
他轻易地抓住了几个疑点。首先,花九夷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人生地不熟,怎么可能一走出去就不见踪影?而且千红也一直没有下落。又如,他们已经将最后一次给花九夷诊脉的大夫抓来问过,花九夷的身孕已经足三月。而在一个月之前,宫中御医还给她诊过脉,当时只说她体虚,并没有提及身孕之事。青墟细心,仔细问过,便知道了女子有了身孕之后不宜*房,若是实在情动,那也必须忍到三个月之后。而之前那个御医,说得很清楚,一个月之内忌*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