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融凉云,擅阵法和诡道,近来愈发受祝融休将的器重。她是战场上的一抹没有温度的火云。
在反手一击的同时,祝融主帅甚至还能轻松地潜入边城,只能说明祝融先前的溃退至少有一半是在假装。但是长风列缺并不气馁,也不觉得失落。胜败乃兵家常事,帛书祝融相持多年,难分胜负。他们是对手。而他是战士,遇到愈强大的对手,自然会更加澎湃激动。
“我们现在分散在山中,伺机而动。丹夏已经与青墟取得联系,就是在救你的时候。”他低头看了看怀中小猫一样害羞的女子,不由得爱怜地在她头发上亲了亲。
他没有穿盔甲,薄薄的黑色夏衫熨出灼灼的体热,直烧到她脸上。花九夷不自在地道:“那个,你可不可以先放开我啊…”
“可以”,长风列缺好脾气地笑了笑,淡道,“只要你告诉我,刚刚你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
“…嗯?”她抬起头,却发现长风列缺也正低头望着他。他明明在笑,可是眼中却深不见底,好像一丝温度也没有。
花九夷心中一凛,畏惧地垂下头,低声道:“我没有做梦,是蓬莱的入梦术。他见我迟迟未归,便入梦来询问。”
“入梦术?”
“嗯,跟摄魂术一样,是蓬莱岛秘术的一种。不过蓬莱从不轻易使用,也不许我学。这种术法必须要有对方的亲自炼成的蛊才能施行,而且一只蛊只能用一次。我年幼时顽皮,看着新奇便想学,便偷学着炼了一只蛊,结果被蓬莱发现了。”她低着头呐呐地交代着,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长风列缺的脸色平稳,一丝波动也不见。等她说完,他淡淡地又问:“你很怕我?”
花九夷一愣,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闷闷地道:“没有。”
“没有?”长风列缺把她的脸捞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看是有。你为什么这样怕我?我打过你吗?”
花九夷别过脸:“你关过我。”
长风列缺顿了顿,然后笑了:“真计较。”他伸手轻轻地摸她美丽的长发。
花九夷不说话了。其实她不计较,一点儿也不计较长风列缺曾经将她下狱。她只是怎么也想不清楚自己对这人到底是一份什么样的心思。些许畏惧,是因为在意。她本不是这样小心翼翼的,只是她因为大胆地将心中所想对另一个人说了出来,最后却远离那人来到了这里。
她不说话,长风列缺也不说话。他在她头发上摸了一会,突然把她的脸捞起来,想亲她。她想躲,他又不依不饶,宽大温热的手在她光裸的腰上一直乱摸。
四唇相接的那一瞬,她突然觉得全身都开始战栗,好像终于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一般。她终于从巷战的血幕之中冒出了头。
他温和。不同于上一次的急切和野蛮,这一次他极有耐心地深入浅出,缠mian流连。
她柔顺。她的双臂被他扶住,像是双翼被他握在手中。
模糊间,他退开在她眼角极轻地亲了一下,然后拉起铺在石床上的披风将她宝贝似的包起来,轻轻地放在石床上。
“你好好休息。”
花九夷不敢动,怕伤口上的药蹭掉。她侧着身子缩在斗篷里看着殷雷走进来,然后长风列缺对他说了几句话,他们便一起出去了。殷雷走的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顿了一顿,便走了。
丹夏领着几个捧着各样事物的女兵进来,朝她点了点头:“九小姐。”
她面无表情地把花九夷扶下石床,然后吩咐那几个女兵去在石床上铺了一层稻草,在稻草上又垫了一张由军用斗篷裁剪成的垫子。她将花九夷扶去半侧着身子躺下。
“请转过来,我来给您换药。”
她的脸色有些不好,眼睛下的阴影十分沉重。花九夷看到她,又想到黎点点,不由得也觉得有些难受,只乖乖地翻了过去。
丹夏的动作说不上温和,当然也不粗鲁。只是这种公事化的态度显得有些刻意。花九夷几次被触痛都没有吭声,她只当她是黎点点出事心情不好。
“请吃点东西吧。”
花九夷低头看了看自己洁白的双腿和双臂,又看了看那边严肃站成两排的四名女兵和面无表情的丹夏,不由得有些尴尬。丹夏却似是浑然未觉,冷淡地吩咐女兵将用荷叶包好的食物和清水递过去。花九夷的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说话,接过来味同嚼蜡一般讲东西吃了下去。
丹夏看了她一眼,她的身体洁白而匀称,手臂上和背上的创口都已经上了药,像染上污渍的白玉。
“你们留下来。”
“是。”
丹夏亲自动手,稍稍清理了一下,便出去了。留下四个女兵面无表情地守在石床两侧,简直就像是监视一般,令人毛骨悚然。花九夷用荷叶擦了擦手,然后裹着那件披风侧躺下来休息。那四个女兵的存在犹如锋芒在背,她缩成一团一动不敢动,时间长了倒让她就这么睡过去了。
第二卷:携手篇 第五十一章:我喜欢你
长风列缺是夜里回来的。花九夷只听到他淡淡地询问了几句,遣散了那几位女兵。她惺忪着眼睛从斗篷里探出头来,然后被人隔着斗篷抱住。
“睡了一整天?”长风列缺连盔甲也不脱,似乎有些困倦,凤眸半闭。
“嗯。”花九夷漫漫地答应着,包在斗篷里向他挪了挪。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将头靠在她小腹上。
他似乎就这么睡着了。花九夷半撑起身子,伸手轻抚他俊秀的脸颊上凌乱的鬓发,拇指轻轻替他揩去耳后的血迹。长风列缺突然翻了个身,抓住她的手亲了一下。她的脸一下红了。
“丹夏就是那个脾气,你不要同她生气”,长风列缺温柔在她怀里蹭了蹭,喟叹了一声,“她坚持你现在仍是软禁的身份,所以要人看住你。我倒是不介意的,起码可以保证你的周全。”
花九夷想了想丹夏今天的态度,也品出一些不对来。又想起黎点点,她心中愈发苦涩,不禁道:“或许我不该来。我来了这里,除了添乱,什么也没有为你们做。如果不是我,恐怕黎大人也不会…”
话说了一半,身上的人突然撑起来,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他慢慢地,慢慢地偏过头,然后温润的嘴唇印在了她鼻尖。他伸出双手紧紧拥抱住她。
“你为我们清理了边城的暗线,查出了尚章的死因。经过你手的伤员不计其数,你因我们受牢狱之苦,又因我保护不力而当众受辱。你为帛书所做的,多的我也不说了。也许你一点儿也不在意。也许你根本就不在乎别人的毁誉。可是阿九,你这样说对我实在太残忍。”
他的手慢慢地伸入斗篷,沿着腰线缓缓向上,微微一颤之后,停在了她胸前。怀里的身躯一下子绷紧,她的头靠在了他肩上。他低下头细细密密地吻着她,吞吐着她的名字,无限缠mian:“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怎么能说你或许不该来…你若是不来,要我怎么办…”
她被一股无名的力量掌控,全身每一根神经都拉紧,背后的伤口依稀泛出麻麻的涩涩的疼。她不懂得什么是拒绝,也不懂他的惩罚是为何而来。
烽火狼烟大半生,他的手中紧紧攥着的,是冰冷的武器,和炽热的鲜血。他慢慢地成为一个国家的城墙,一个英雄的符号。杀戮是他唯一的道路,他的精神和灵魂都被尘封成一块巍峨的丰碑。是她的手,如此温暖,穿过熊熊狼烟,涉过天下,拥抱了他的灵魂。那温柔的温度。
她带来了世外桃源的气息,她带了与这个疲于征战的世界不一样的活力。她的一切都是这样新鲜,她的胸怀是一种高尚的光芒。当然,她也会怯懦,她也会犹豫,可是她的勇敢,是义无反顾。明明畏惧着,却勇往直前的女子…
就在他的心要连同他脚下的无数战魂一同慢慢死在这烽火连天的战场的时候,她来了。她那么安静地守在一旁,只要你伸出手来,便能触碰到。她让他明白,原来这个世界还有私情想要保护的东西,有只属于自己想要守护的存在。兵马大元帅的躯壳之下,长风列缺为她而生。
可是,她竟说,不该来…
肩头蓦然一痛,花九夷不由自主地嘤咛了一声。他伸出舌舔去了被自己咬出来的血,抬起头来。她抱着他的脖子,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等我大退祝融之日,便是你我成好事之时”,他轻喘着,伸手轻轻地按着她肩头的伤口,眼中蕴含着深刻的掠夺,“不管你答不答应。我这次是认真的。”
花九夷静静地望了他一会,不敢正视他眼中的漩涡,她低下了眼睛。她轻声道:“我不会与人共事一夫。”
“哦,那好说,回京我便退了…什么?!”长风列缺一下子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睛像个傻子。
花九夷有些害羞,努力把头往下钻,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捞出来。
“你说啊,你说啊。”似是撒娇那般,他轻轻地蹭着她。
花九夷依偎过去,低声道:“我喜欢你。你的求婚我答应了。如果你刚才那算是求婚的话。但是我不跟人共事一夫,更不会给别人做妾室。我不管你是元帅还是国主,若是要我,便只有我一个。你若是办不到,就将你刚刚说的话再好好考虑…清楚。”
她的尾音被他无限的缠mian吞没。他的唇舌重新变得暴虐异常,身子却在盔甲中微微颤抖。她柔顺地抱住他,任由他动作。
终于,还是想清楚了。
蓬莱说的对,她始终是蓬莱岛的人,并不适合在这狼烟四起的天下生存。可是有的时候,若是遇到那对的人,无论何处,都可以成为蓬莱仙岛。
除了你,又有谁会,如此对我…不管宿命,不管处境,义无反顾。
“阿九,再说一次。”
“…嗯?”
“我喜欢你。再说一次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从此,你便成为我奋不顾身的源头。
“长风列缺,不要负我。”
“绝不。”
他将她轻轻地放下,怜惜地用斗篷将她包好,凤眸中抑制不住的闪亮:“只要你在我身边,只要你是我的,我就可以什么都不怕。阿九,我会把大败祝融的军功用作退婚的后盾。我会将我的一切都给你,做聘礼迎娶你!”
“嗯。”其实,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可以了。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归宿。
花九夷有些倦,挨着他沉沉地睡去。
第二卷:携手篇 第五十二章:战事吃紧
帛书数千精兵隐伏于山中,同祝融玩起了迷藏游戏。边城中青墟坐镇,当机立断,紧紧防御,只待主帅归来。祝融来初尝胜利之后重新陷入了困境。他们都在赌。帛书若是在布局完成之后被找到,那便只有死。祝融亦有可能一步踏入万劫不复。
数千将士兵,集合了军中包括主帅在内的两位大将,数位小将。长风列缺兵行险招,竟将仅余的人马也都分散开,散落在山林中。这需要极强的向心力,也需要极严密的部署。但是因为他是长风列缺,何等自信。于是他便做了,力排众议。
花九夷自然跟随长风列缺左右。丹夏率领部属行军,到她该到的地方去。帛书坤将,生平第一次有了独当一面的机会。
临走之前她对花九夷说了一句话,你说话不算话,我打心眼里瞧不起你。
篝火之中,她朴实的面上印上了几分苍白,意外地柔和了她刚毅的线条。说完,不等花九夷回答,她便抽身离去。徒留花九夷一人沉浸在惊愕之中。
长风列缺部属完毕回到他们暂时居住的洞穴之中,花九夷还愣愣不知所以。她身上穿着他的外袍,松松垮垮,长袖累赘。
他怜惜地伸手将她拥到怀中。
篝火熊熊,他在她耳边低声问:“你在想什么?”
花九夷别过脸,老实地道:“我在想黎大人。”
还有丹夏。她那句话,究竟何解…
闻言,长风列缺也沉默了。半晌,他伸手将她抱起来,轻轻地安置在石床上。她别开了脸不看他。
他摸了摸她的脸,然后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我出去一会,你先休息吧。”
花九夷不说话。他又沉默了一会,然后叹了一声,便出去了。那一夜他便没有回来。花九夷便一直保持着他将她放下的那个姿势,一直到天亮。
她不知道他其实彻夜难眠。战事吃紧之时,他却一夜孤独地立于山间,仰望山中清明璀璨的星空,什么也没想。不远处的洞室里,有他今生的挚爱。他的心因此而安定了一些,似乎因为终于有了一个归属。
他也不知道,她的心中其实千回百转,不知是何滋味。黎点点离去之时,历历在目。几日来没有消息,她眼下的阴影便随着心思愈发沉重。她从来也不觉得有任何人该为她而死,包括那晚死在巷战中的那两名甚至连名姓也没多少人知道的帛书战士。只要她还在这里,总要看到有人为她而死。甚至,长风列缺…如果是那样,就算再坚强又有什么用…
第二天长风列缺同殷雷拿着小地图商议,花九夷从洞中走了出来。丹夏不在,自然没有人坚持要看管她。她走出洞室,抬头看了看久违的天空。
“九小姐。”路过的士兵同她行礼,她亦浅笑着回礼。
长风列缺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被近在咫尺的殷雷看在眼中。他们都未多话,继续低头忙碌。
花九夷也只略略看了他们一眼,就提着明显过大的衣袍在平地上乱走。长风列缺远远地注意着她,怕她走丢。她却已经在一处草地上蹲了下来。
“怎么回事?”长风列缺丢下殷雷大步走上前。
花九夷手心捧着一朵白色小花,凝眉闭目良久。琐碎的花语从指尖传来,然而这一次却异于往日的一问一答。她的手本来是呈安抚的覆在花上,却意外地感觉了花儿的颤抖,似乎对她十分畏惧。她的手渐渐开始发抖,脑中似是一片漩涡那般要将她吸进去,一大片的声音在脑中嗡嗡作响。她竟,就这样直接读到了花魂!
“阿九?”长风列缺看她的面色越来越苍白,不由得有些担心。
花九夷猛的睁开眼,触电似的收回了手。长风列缺大惊失色,一把扶住她:“阿九?”
“山下十里,祝融兵,正欲上山…祝融人曾途径此地,休将在此留下过一物,此时便是要来取回!”花九夷抓住长风列缺的衣袖,断断续续地说完了这几句话。
“何物?”
“不知…”
山下,小林处。
血衣盔甲,绝世黄泉战斧。祝融休将亲自领兵上山,身后跟着三十精兵。以及,已经恢复了原貌的黎点点。
修抬头看了看天,又面无表情地看了身边的小个子一眼:“知道本帅为什么带你来么?”
黎点点正拿了片顺手弄来的荷叶乘凉,听他这样问,不由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早明白休将一早便知道她并非花氏,真正的花氏唾手可得,他却带了她走。这一点她一直也想不通,不过她却是真真做了俘虏。
做了祝融人的俘虏,她充分见识了祝融习俗与帛书的不同。祝融人性格豪爽,英勇好斗。军中除了那个名唤凉云的女将,以及她身边的女卫,并无其他女子。在军营里,随处都可以看到赤膊着的士兵走来走去。祝融是勇士之国,以武治天下,只有武力强大者才能得到尊重。其好斗程度简直令黎点点咋舌。
而令黎点点更加奇怪的,却是她明明身为俘虏,却只在牢里呆了一天。期间谁也没来理她。然后出现在她面前的,却是休将本人。她被他狠狠地丢进水里,洗去了一身伪装,穿上了他丢给她的粗布麻衣。然后,他便要她留在他身边做侍女。
要敌国先锋做侍女,这是何等的侮辱!
她怒恨交加,对这位战场修罗的畏惧不禁也减少了许多。每天只在他的压迫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做些琐碎事,斟茶倒水,甚至伺候他沐浴休息。起初还敢搞些小动作要逃跑,被抓回来之后栓在树桩下暴晒了一天。
那个时候她声嘶力竭地喊:“祝融狗!有种杀了我!杀了我啊!!
喊了一整天,直到再也说不出话来。起初还有一些看热闹的士兵围着她,然后就全都被逐散了。她独自奋力了一整天。
夜幕降临,嗜血的修罗停在了她面前。她嘴唇已经起了燎泡,喉头撕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会,然后道:“元气不足,身体也虚弱。甚至连忍辱负重的本事都没有。长风列缺竟会用你这种只会耍小聪明的人做先锋。”
第二卷:携手篇 第五十三章:他,她。
于是从此她安静下来,伺机而动。
此时突然听得休将发问,她想也不想便甩出一句:“是因为怕留我在军中,我会伺机逃走。”然后继续调整荷叶的位置遮阳。
修看了那颗在荷叶下的小小脑袋一眼,不由得冷笑:“有胆子你尽管走。但若是再被我抓回来,我便杀了你!”
黎点点僵住。
修却再不理她,大步流星地走在了前面。黎点点喉中咕噜了两声,最终还是不敢不跟上去。
到了山间一处密林,黎点点眼看着他们要继续往前走,不由得奇道:“还要往前走?”
修不理她,只管走。
黎点点努力跟上他,小荷叶在头上一荡一荡,说不出的可爱:“这里是山间,地形复杂。此处又是密林,走进去很容易迷失方向。为什么还要往前走?”
修的手在战斧按了按,还是没说话。
进了林子,黎点点的小脑袋左顾右盼了一会,又道:“难道你们以前来…过…”
轰的一声,旁边一棵巨树一下倒下。明晃晃的寒光闪过鼻尖,黎点点凭着敏锐的直觉向后跳出老大一步,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修将战斧收回,冷冷地道:“再啰嗦,就杀了你。”
黎点点终于闭上了嘴。修看了她一眼,心中叹了一口气。这个小先锋烦人得很,只要在身边,就会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每每要他发脾气才会收敛。绝世黄泉战斧,用来劈桌子砍树,吓唬这个小孩,已经数不清是多少次了,真是…
这片林子虽密得连阳光都是一块一块的,地形却并不复杂。看修等毫不犹豫的步伐,果然是来过的。只是这林子密得有些可怕,黎点点老是有一种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到脖子上的错觉,让她不停地去抓那一块皮肤,嘴里还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乱骂些什么。
修自然听得清清楚楚,但是又不想同小孩子计较,只得黑着一张脸走在前面,半句话也不说。
走着走着,眼前突然豁然开朗,黎点点不由得抬起手遮了遮眼睛。这是一片奇异的山间空地,密林像卫士一般将三边围拢,正前那一面,是一处巍峨的山壁,山体中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口。广阔的地面上芳草萋萋,凌乱的小百花撒在其间,隐约还能听到玲珑的水声。黎点点看呆了眼,这真是…
“这真是个仙境。九小姐天天念叨着蓬莱岛,想来也不过如此了…”她向来直性子,有什么便说什么,此时也将心中的念头直言说了出来。
修正想取笑,却突然听到正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极细微的动静。他的眼锋立刻射过去,却只看到一处山体。
一员小将上前,低声道:“元帅。”
修一抬手,遏制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那小将一愣,却见修神情严肃,便知不该再多说,下去了。黎点点从好景致中回过神,不由得奇道:“修,你不是说帛书至少有数千军队藏匿于山中,你只带着这几个人来此,难道不怕受伏?”
她的眼睛咕噜咕噜地转个不停,仿佛在想什么坏主意。修冷笑道:“你可以再喊大声一点,我倒要看看是否有人敢趁现在伏击!”
心中的想法被识破,黎点点灿灿地闭了嘴。
修再不理她,转身对着士兵吩咐了几声,道:“手脚务必要快!”
“是!”
小将领命下去,下去分配任务。早有人将旁边的一处似小凳子一般的岩石打理干净,铺上了厚厚的红绸。修老实不客气地大步走上去,一甩披风坐了下去。其他人等都在自顾自忙碌,目标明确地挖开了几处草地,黎点点伸长了脖子在一边看。
修斜睨了她一眼,朝她招招手。黎点点心中不愿意,但还是只得走上去,小脸皱成一团:“大人,有什么吩咐?”
她始终不愿意唤他元帅。士可杀,不可辱。她是帛书归德中郎将,一军先锋。她的元帅只有一个!她誓死效忠的国家也只有一个!一个称呼,放在以前也许没什么要紧,可现在她身为战俘,这便是她能坚持也必须坚持的不多东西之一。
修不禁想,也就是这点血性,才能将这小破孩同一个战士联系在一起。他好整以暇地整了整鲜艳的披风,悠闲地道:“说。”
“啊?”
修似笑非笑地瞅着她:“说啊,你不是很爱说话。往日本帅没工夫听你说,现在让你说个过瘾。来来,有什么要说的,一并说出来。”
“…”黎点点傻傻地站着,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修觉得她这个样子真是有趣极了,便突然笑了一笑。刀凿一般的五官绽放开来,说不出的明媚耀眼。他道:“等我大败帛书,取得辽州,便恩许你天天说个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