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湘云虚弱地转过头,看着旁边伸过来的那只手,指尖修长而有力度,袖口处隐约还有金龙盘纹,那本是这世间最为尊贵的象征,却沦落至常人都不屑的阶下之囚。
傅湘云本来就是个标准的美人,长相精致出挑,哪怕现在已经四十多岁了,却被岁月打磨的更有风韵,就是现在未沾铅花的样子,依旧能够迷倒一大片人。
果然呢,一点痛苦都没有,尧谷真不愧是这世间医术最为精妙的地方,可是为什么心口好像有一千根长针在扎呢,那样清晰的痛楚,深入骨髓。
她本想开口同他说说话,告诉他一定能好好活下去,告诉他外面的世界比皇宫要大得多,有山有水,还有漂亮的姑娘。告诉他这世间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别想着去报仇,因为他永远也斗不过那个人,更因为…他再也不可能活着出去了了。
她很想对他再说说话,可她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她刚刚才撒过谎,不敢再骗人了…
她的寻儿这么单纯,说什么就信什么。
其实她根本就不会做吃的,连油盐酱醋都分不清楚,更别提做什么莲子羹了。
于是傅湘云便残忍地闭上了嘴,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满怀眷恋地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手,从指尖一直看到手腕,从那条金龙的头一直看到尾。
寻儿,来世,只愿你生于安乐,长于安宁。
愿你永生永世,不要生在帝王家。
傅湘云脸上依旧挂着惨淡的笑容,静静地看了许久许久,才慢慢将自己的指尖递了过去,搭在了他的手上,那样的虚弱无力,像是用尽了这一生最后的力气。
掌心相触的那一瞬间,那颗骄傲的头颅忽然深深地低垂了下去…那样毫无征兆,像是对命运低头,又像是在忏悔生平种种,一身高居人上,却死得如此轻贱不堪。
她就那样走了,带着末月北风里还未来得及展开的微笑。

“母后!母后!!!”
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不对劲,沈寻依旧紧紧贴在墙上,嘶吼了两声,却全身都僵在了那里。
他的唇轻轻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继续喊下去。那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却谁也说不上来变的究竟是什么。
仿佛是有什么东西从灰烬里面破土而出,再次生长。
也许有的时候,需要一个特定的契机才能封闭的心境,这种玄乎其玄的东西,似乎只能用以毒攻毒来解释了。但那代价太过于残忍,如果他自身有知,定是宁愿一辈子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沈寻紧紧攥着她的手,肌肤相触,仿佛那就是存在于他们之间的唯一纽带,全身抑制不住的颤抖,不顾自己的脸还被磨在粗糙的墙上,只是尽量让自己的手更向外一些,那样执拗而不甘的姿态,让人看了都有些伤神。
原本干燥的土墙上突然渗了些发深的水渍,那是沈寻不自觉流出的眼泪,睫上沾了水珠,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只是拼命地想要去抓紧母亲的手,全身抑制不住的抽噎,那般痛彻心扉的样子,实在让人难以想象。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至亲之人相继离开,不是简简单单的伤心两字就能概括的。
沈寻听不到回应,手上的感觉也越来越冰凉,心也跟着凉进了深渊,天窗外的微光打在他的肩上,一切都显得那样静谧而又沉重。
似乎察觉到自己所做的一切终究只是徒劳无功,沈寻渐渐颓坐在地上,右手没有松开,却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亲眼看着父亲死在自己的面前,曾以为那是世间最为痛苦的事情,却发现今时今刻,连母亲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一道墙横亘在他们的面前,那是永远也跨不过去的阻碍。
极度崩溃的时候,反而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了那个折磨自己几十年的完整噩梦,想起奶娘经常陪他荡秋千,想起父皇总是以自己为傲,逢人皆夸吾儿识礼,想起儿时瘦小身躯登临高台,赋诗三首,世人皆呼太子天纵英才。
想起母后曾经捧着他的脸,笑着对他说。
“母后和父皇会永远在你身边,寻儿什么都不用怕。”
手中的温度又凉了几分,沈寻目光呆滞的看着面前的墙,仿佛那一眼能够穿透千世万世,看见这世间所不能及的事情。
母后…
你亲手为我编制的那个美梦,可以永远都不破灭吗?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是…恢复正常了- -吧

留在我身边
那几个负责送药取人性命的下属仔细商讨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禀告给慕将军,比起那个最大的主子来说,还是这位看起来很公正的慕将军比较好说话,能解决实际问题,也不会责难他们。
于是那几个人提心吊胆的进了将军府的门,上前拜倒一番就讲明了事情的经过,还不忘添油加醋的说那已故皇后是多么的泼辣和凶狠,在他们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抢走了太子那份毒药,简直让人措手不及。
慕子川沉吟了片刻,居然慢慢喝起了茶,也不知道他心里是在想些什么。
“将军,您可要给属下拿个主意啊,普天之下皆知您就是华昌王的左右臂膀,您说的话可比什么都要管用,究竟是直接换一种药物毒死太子呢,还是同王爷讲明原因,让他再取一份原来的神仙丹来?”
慕子川本来想说这究竟有什么区别,心中却微微一动,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还是开始犹豫要不要保他一命。他本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可是一旦事情牵涉上了司徒兰,他就会变得不像自己。
仔细思量了很久,终究还是觉得咽不下心中那口气,太子沈寻与他有夺妻之仇,不亲手取他性命,已经是他的造化了,还要救他?
于是慕子川放下手中的茶,面无表情道:“这件事情是王爷交给你们去做的,自然要去回禀王爷,他若是嫌麻烦,随便寻个法子取太子性命便是,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会拿你们怎么样的。”
哐当一声,门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撞开了,司徒兰捂着被撞疼的手臂,一脸慌乱的冲了进来,三步作两步的冲到他的面前。
自从那日之后,他便解了她的禁足,允许她在府中自由行走,只是不能出大门罢了。
慕子川瞥了她一眼,未等她开口,心中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于是启唇打断她要说的话:“兰儿不在房间好好休息,跑到前厅偷听什么。”
司徒兰一怔,刚想要出声反驳,慕子川淡淡看了她一眼,很快接着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蠢的这么惨绝人寰。”
底下禀告事情的下属都微微愣了一番,脸色都有些莫名其妙,这是将军新娶的夫人吗?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
司徒兰却突然僵住了,直直看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却好像从中读懂了一些话。
你不开口,也许我还能插上手,你若是敢开口求我,沈寻必死无疑。
司徒兰垂眸走到了他的身边,再没有开口,她并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帮她救人,但知觉告诉她,现在还是照做比较好。
慕子川现在的心情颇有些纠结,又拿起刚刚放下的那杯茶,然后发现茶杯里已经没有水了,刚准备换侍女过来斟茶,却发现司徒兰十分殷切的接了过去,飞快的给他倒满了一杯茶,然后讨好似的递到他的面前,动作是那样的小心翼翼。
慕子川眼神复杂的接了过来,慢悠悠地抿了一小口,心中突然就那么一酸,好像是喝了一杯酿了很多年的梅子酒,连腮帮子都酸到了底。
“将军?”下面的人有些着急了,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有个表示,自己也还有公务在身,不能过多时间耽误。
众人并没有察觉到慕子川捏着茶杯的手越来越紧,他想要躲开眼前司徒兰那哀求的眼神,可那张脸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心里晃悠,好像在对他说,求求你,求求你,帮帮我,在这种纠结而复杂的心情之下,他做出了一个足以让他后悔终生的决定。
“罢了…不必去向王爷复命了,你们说的那个死前没有痛苦的神仙丹,我这也有一颗,是原先尧谷的主人送给我的。只要你们拿去给太子服下,王爷自然不会知道之前的事情。”
底下的人纷纷拜倒在地,语气满满的都很是佩服:“将军大恩难谢!”
听罢他说的话,司徒兰倒吸一口凉气,他终究还是不愿意救沈寻的吗?心下着急,刚想出声求他,右手却突然被拽住了。
慕子川紧紧攥着她的右手,对下面的人说:“在这里等着,我去拿给你们。”然后就拽着她朝自己内苑的方向走了出去。
已经快要到初春的季节了,天气也有些回暖,衣服也没有原先穿的那么厚实了,只是那些枯树还伫立在原地,让人产生此时还是严冬的幻觉。
司徒兰跌跌撞撞地跟着他走了半天,好不容易看见路上没了人,终于愤怒地出声道:“不想救就不救啊!为什么还要落井下石!”
自从看到太子妃出现在院子外面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很多事情,那孩子不可能是太子的。沈寻不可能骗她,太子妃却可以骗所有人。司徒兰很后悔自己当时没能弄清楚真相就冤枉了沈寻,可现在也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了。她只想用尽所有的方法保住他的性命。
听了这近乎疯狂的质问,慕子川反而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拽着她的手往内苑的方向走,他的脚步走的很快,似乎是怕自己反悔而强加掩饰。
直到进了一个看起来很是古怪的房间,他才松开了她的手。
司徒兰犹自沉浸在刚刚的愤怒之中,并没有过多在意这周围的布局,只是上下扫了一眼,才发现这里是个储藏东西的地方,东西很杂,有书、古玩、酒酿,还有一大片柜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慕子川起身走到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柜子面前,从第二排第三个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将抽屉放回原位,才慢悠悠地走了回来。
“你不是很希望我救他吗?”
话刚落音,司徒兰一愣,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好像是在看着什么变异物种。
慕子川被这样的眼神搞得有些烦躁,清咳了两声又道:“我之前答应过你,只要他松手,我就保他一命。我慕子川向来说话算数,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失了信用。”
也不是没有想过会有后患的问题,只是这种情况实在太过特殊,太子如果是个正常人,他定然不会冒这么大的危险去救他,可他不是,他只是个连字都认不全的傻子,相信他能复国,还不如相信太阳能从西边升起。
司徒兰愣了好久好久才消化完这句话,然后整个人都跟点燃了似的,眼神里散发出重生的光彩,说话都有些结巴了:“真真真真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
这种时候,慕子川竟然还有心情跟她开玩笑,将手上那东西慢慢托了起来,不紧不慢道:“这里面是假死的药,只要他们给太子服下这种东西,我再同王爷说说话,让他直接将尸体丢到乱葬岗,救他一命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司徒兰已经完全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整个心好像在悬崖峭壁悬着,说不出的紧张和激动,她没想到他竟然会愿意帮自己,哪怕她对他的态度是那么的糟糕。
“不过…”
慕子川突然上扬的语调让司徒兰心头一紧,出声问道:“不过什么…”
“救他可以,但我有个很简单的条件。”慕子川把手上的东西高高举过头顶,嘴角微微勾起,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如果眼前的人不是司徒兰,而是广陵城那些未出阁的少女,定都沉醉到不愿意醒来。
他本来就长得好看,全身站的笔直如标杆,剑眉星目,长冠与挺拔的鼻梁连在了一条线上,显得那样英气逼人。不同于其他美男子那样阴柔的气质,浅麦色的皮肤反而很是耐看,在军营历练的日子更是为他增添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什么条件…”司徒兰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低着头心虚地问道。
慕子川看了她很久很久,尽管知道自己的话很可怜又可笑,却还是开了口:“留在我身边。”
司徒兰把头偏了过去,早就料到可能是这种条件,还是忍不住有些心悸,委婉道:“这样强迫,有什么意思呢。”
慕子川并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就此放弃,只是紧紧捏着手中的盒子,慢慢道:“我不嫌弃你嫁过人,因为那并非你的初衷。但你仔细想想,就算他活了下来,那也终将是躲躲藏藏、颠沛流离一生的命运,王爷现在的势力完全不可撼动,想要扳倒他比登天还要难,更何况是个心智不全的傻子。司徒兰,是他没有能力保护好你,你并不欠他什么,但凡你还有一点理智,也该为你自己考虑,是想跟着我过安稳的日子,还是准备跟着一个手无寸铁的傻子去街头讨饭?”
司徒兰没有说话。
慕子川静静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忽然道:“王爷登基之后,我就是大周朝开国以来的第一个异姓王。但如果…如果你跟他在一起是为了皇后之位,我愿意…”
司徒兰全身一颤。
作者有话要说:数据库:连接失败 Can't connect to local MySQL server through socket '/var/run/mysqld/mysqld.sock' (2)
死活发不上文我快疯了。。。不知道这次还发不发的上来

新生
“他能抢走你,我也一样能把你抢回来。”
慕子川忽然止了声音,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低下头盯住她的眼睛,像是想从中发现些什么,可终究是什么也看不到。
司徒兰听了他说的那些话,已经吓得够呛,哪里还敢面对他这样的眼神,只一味的朝后面躲。
他很少看见她这般怯懦的模样,一时倒觉得有些好玩,忍不住朝前走了两步。
“怕我?”
司徒兰猛地一缩,眼神躲闪道:“不是…”
似乎对她的回答不感兴趣,慕子川忽然低下了头,毫无征兆地吻了下去,他的动作太快,冰凉的双唇贴在她那两片嫣红之上,呼吸稍显急促,可没等他开始攻城略地,司徒兰便飞快地推开了他的双肩,将他整张脸推得老远,一脸母鸡护崽的气势。
被猝不及防的推开,慕子川很是有些怔然,也许是他太过动情而没有防备,也许是她的力气超乎他的想象,双肩被她死死抵着,这样的姿势实在是有些尴尬,慕子川慢慢后退了两步,脸色不是很好。
司徒兰却涨红了脸,也不敢看他,只低着头,心中狂跳不已。
这算什么…
将沈寻的生死作为要挟,逼自己留在他身边,这究竟算什么。可对于这样的条件,她居然还有那么一丝心动,毕竟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没有任何办法从权王手下救人,只能依靠别人的力量。可如果用缓兵之计先答应他,也实在对不起他这一片真心,司徒兰觉得自己纠结得快要疯掉了。
答应他,有违自己当初对沈寻的诺言。
不答应,保不住沈寻的命。
她一向不是什么贞洁烈女,而是把生命看得比一切都要重要的人,只是不知道,如果沈寻知道她这么做的话,心里会怎么想。
在生死面前,爱情又算得了什么,只要他还能活着,比什么都好。
想到这里,司徒兰双手有些疲惫的垂了下去,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终究还是妥协道:“只要你救他。”
听到这样的回答,慕子川反而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了,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可悲,还有点可笑,于是也没有过多的说些什么,只是拿着盒子慢慢转过了身,朝门外走去。
他的步子很沉重,一点也没有拿回失而复得的宝物那样高兴,门外的空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闷,踏出门的那一瞬间他轻轻回了头。
看见司徒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靠在墙上。
即使如此,却还是抑制不住地有些心悸。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究竟是错还是对,她只知道,沈寻终于能活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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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还是同往常一样潮湿而阴暗,这里不同于普通的牢房,一旦进来了,就很少会有活着的人能出去,因为有去无回,所以有人把这条甬道叫做不归路。
小窗口有光束打了下来,却也不甚清晰,沈寻靠在栅栏上,眼神晦暗不明,却一直握着母亲的手,哪怕已经冰凉的如同生铁,也不愿意松开。
他在这里坐了很久很久,似乎已经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样的命运了,没有什么过多的感想,只是一边又一遍地回想自己这辈子的浑沌人生,停留在记忆深处的人,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了。
沈寻的左手慢慢放在了自己的腰上,摸到了那个昼夜不离的荷包,那是兰兰给他绣的东西,无比真实的存在着,提醒他经历的这一切都不是梦。
可她不在自己身边,她跟着另外一个陌生的男人逃走了,逃得无影无踪。
沈寻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到墙上,那头是他的母亲,面色如生,还是同往常一样,可是他却再也看不见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沈兼,那个他恨之入骨的仇人,他想报仇,他想把那个人千刀万剐、剔骨抽筋,但那终究只是他的一种想法罢了,自己根本就活不长,更别说去报仇。
沈寻没有再动了,只是静静坐在那里。
良久,远处传来牢门铁锁开启的巨大声响,随即便有人走了过来,如果仔细瞧瞧,定会发现又是之前的那几个熟面孔,居高临下,在黑暗之中显得异常可怖。
沈寻抬起头,右手捏的更紧了些。
很快,那几个人走到了他的面前,领头的手中托着一个盒子,语气还算恭敬地对他道:“殿下,您还真是命好,比娘娘要多活了一天呢。”
沈寻没有说话。
这种时候也不怕他逃走,有人开了牢门走了进来,在他身边蹲了下去:“属下可是费劲千辛万苦才找到一模一样的药,殿下走之前肯定不会感到一丁点痛苦,如此,也算是对得起先帝了。”
沈寻低头看了一眼,那东西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药丸子,圆圆的一小颗,可却是毒死他母亲的罪魁祸首。
“殿下,应该不用属下多说吧…您在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了,复国更是天方夜谭,还不如接受事实、好好的上路,人这一辈子吧,早走晚走都是走,早就没什么可留恋的的人更是好说。”说罢,那人忽的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您倒也是个命苦之人,若是个脑子清醒的…总也轮不到阶下囚的地步。”
他没敢再说下去,毕竟这天下已经是华昌王的了,无可扭转,说多了恐怕会惹祸上身。
沈寻也没有要听下去的意思,只是又转过头看了一眼那堵墙,眸中隐约还有几分不舍。其实他不想死,他在心中骗自己他其实还有依靠,可是司徒兰离去的背影是那样清晰,残忍的给了他最后一击。
沈寻,你还想骗自己到什么时候,母后也走了,这个世上,不会再有人舍不得你了。
他静静地坐在原地,终究还是毫无留恋的取过了他手中的东西,干干脆脆的吞了下去。
他知道那东西代表着什么,也知道吞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却还是那么做了,像他的母亲那样,仰头咽入喉中。
可无论他做了什么动作,右手依旧紧紧握着母亲的手,片刻也不肯松开,那是他在这个世间触碰到的最后温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代替。
看他吃毒药吃的这么干脆,面前那人一愣,复而又是释然,完成上头交代的任务毕竟总是好的。
不过片刻工夫,沈寻慢慢朝旁边靠了过去,鬓角一缕发丝轻轻垂了下来,搁在他的唇上,眉宇也再不像往常那般高高扬起。
长风不起,从此天下再无痴傻太子沈寻。
一旁围观的人都有些唏嘘,生前金玉含珠,荣耀至极,却死得如此落魄不堪,实在是可悲可叹。
面前的人伸出手来试了试他的鼻息,良久,终究还是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道:“行了,搬出去吧。”
很快有人发现他的手和旁边那具尸体连在了一起,怎么扯也扯不开,好像天生就是长在一起似的,有人叹,有人骂骂咧咧。
“死都死了还这么不让人省心,王爷可都说了,那先皇后是要葬在皇陵的,太子就随便找个乱葬岗埋了就是,真当自己还有命和先皇后埋在一起?”
“行了行了,积点口德吧,也不怕人家做鬼找你。”有人不耐烦的插了一句嘴。
那人似乎被做鬼那句话吓到了,哼了两声,又嘟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王爷这回是怎么想的,就看见慕将军从前厅里出来,转眼就被下了这么一个命令,你说这不是折腾人吗?东一个西一个的。”
“上头的心思,谁猜得到呢?放个屁都是有一定规律的,我们这些下人只管做事就行。”领头那人一边说话一边去扯那两只手,好几个人一起用力扳了许久,才扳开了紧扣的十指,然后将太子的尸体拖了出去。
广陵城的乱葬岗不止一个,既然华昌王这样发话了,他们也就没有太过去细究,只是随便找了个就近的乱葬岗,便将人丢了进去。
原本就没有什么感情,更别提善待了,送到地方已经是他们送佛送到西了,至于埋不埋…那一眼望过去,一片横尸,想埋也没那个胆子过去呀。
更何况,一旦是被送到乱葬岗的死人,肯定不是孤儿流浪人就是瘟疫传播者,谁会去管他们的死活?抽空挖个坑好好埋了?对不起,大家都很忙,没有空。
领头那人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便带着兄弟几个转身离去了,这种阴气森森的地方,没几个人喜欢呆,既然任务都已经完成了,就没有必要去管那些有的没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