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心抱了绣箩,伸着指头揉猫,指尖碰了一点点,小猫儿就张开嘴,像要吃奶的样子,叶文心许久不曾笑得这么舒心了,想抱又不敢,一叠声的吩咐了六出去厨房要些奶乳子来,调开了给这几只猫儿吃。
石桂抱了这几只猫儿,是想自家养的,如今叶文心肯要,那就再好不过,可几个人都不曾养过小猫,六出直发愁:“这么点大,离了娘怎么养得活,家里原来也只养过鹦鹉狮子狗儿,这东西可谁也没沾过呢。”
“老太太屋里的春罗是专养猫儿的,不如叫了她来问问。”宋老太太原养了一只鸳鸯眼的大白猫,回来的路上靠岸休整的时候丢了,她院子里头倒有养猫丫头,九月脚快跑着去问。
春罗是叶氏给的丫头,听见叶文心叫她,自然急步过来,伸了脖子一瞧:“这是才打娘胎出来没几天的,奶没得吃,总得喝些米汤糊糊。”
别个不敢碰,只她拎着小猫后颈提起来看一回:“自白狸奴丢了,老太太一向念着,不如拿给璎珞姐姐瞧瞧,说不得就有合眼缘的。”
原来的白狸奴,是行到泺水的渡口不见了的,把船翻过来找都没找见,镇上来来往往这许多人,一只白猫儿,怎么找得回来。
因着那只猫儿跑脱了,春罗还受了罚,说她办差不力,扣了她的月钱且还不够赔猫的,如今可劲的想着要讨老太太的喜欢,老太太一向念佛,救这猫儿一命,也算是做了功德的。
金丝狸落玉珠,老太太都养过,那只白狸奴才得着没多久,这会儿有现成的,正好献上去,叶文心自然点头,让春罗把绣箩儿一道送了过去。
宋老太太见着也笑个不住,还真挑了一只:“那些个名种的倒不如从小养到大的。”挑了一只杂花色的,余下两只还了回来。
抱走一只猫崽子,补给叶文心一对嵌红蓝宝石的金手镯,琼瑛收罗起来,拉开妆匣子,随意捡出个戒指来,把这个给了石桂,那个小匣子是叶文心专用来赏人的,得的金银锞子小如意长生果,都搁在这里头,摸出来的戒指也不知道是哪个给的,赤金盘花,上头刻了个福字,还往里翻找:
“这戒指我记着有一对儿,怎么另一只找不见了。”
另一只早就赏给了石桂,叶文心随意答道:“赏了人罢,我哪儿还记着是为什么。”琼瑛蹙了眉头:“姑娘可真是,便赏了什么也该告诉我一声,少了东西,冯嬷嬷还得问我呢。”
匣子里头这许多金银锞子,冯嬷嬷哪里记得住,叶文心拿眼一扫:“冯嬷嬷要问,只管叫她来问我。”
那个金戒指是叶文心让石桂去打听事的时候给她的,要问起怎么赏的,编不出话来搪塞,干脆不认帐,叶文心把这事儿茬过去,指一只猫叫二郎神,眉间一块黄毛,就跟生了三只眼似的,琼瑛赶紧念佛:“这可使不得,天上的神仙哪里是能随意玩笑的。”
叶文心蹙了眉头,真个能开天眼救苦解厄,天底下哪里还有这许多糟心事,两桩事儿都没依着她,干脆挥了手,只留下石桂:“你来,我给你讲书。”
石桂白日里有半天跟着叶文心听书,回回都要讲上一个时辰,再给石桂布置功课,拿毛笔沾了朱砂,挑她写得好的字儿出来,在这头画个圈。
石桂有底子,又勤奋,叶文心越发觉着这个徒弟收对了,一本千字文几日就让石桂背全了,跟着便一句两句拎出来解说,把《幼学》《弟子规》都读了个通,这会儿零零碎碎的,讲起四书来了。
小姑娘当师傅,哪里有章法,东拉一句西扯一篇,还要加上自个儿的注解,杂七杂八什么都往外掏,石桂却认认真真听着,不光是听,还发问,玉絮琼瑛两个初时还当叶文心一时性起,哪知道这课竟越上越有劲了。
叶文心说得杂,倒正石桂下怀,孔孟这样的贤者是有的,道观里还供着孔子像,拜了太极上真公,余下的,她从叶文心的话里扒拉一回,慢慢明白了,这个世上先她还而来的那个人,算是干出了大事业。
叶文心叹过一回,说生平只崇敬二人,在世之人一,过世之人一,在世的便是颜大家,开女学教女课,穗州一代人家早已经移风易俗,生女溺女之人渐少,反是男儿郎长大了要寻营生还不如姑娘家容易,光是这一样,便是大功德。
那位过世之人便是蓬莱客郑侯爷,郑侯爷自号蓬莱客,倒真似天上掉下来的仙人一般,诗词不论,既会蒸酒又会造船,还会烧玻璃,如今窗上嵌的大块玻璃就他烧出来的。
石桂越是听越是瞪大眼儿,这么说来,他取这个蓬莱客的意思,果然就是天外来客了,石桂原也没想着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她在兰溪村上就知道,在什么地方立什么样的目标,她的目标是赎身。
叶文心摸了两本册子出来给她看,说是郑侯爷的诗词,石桂如今也能通读全书,不是生僻字再难不倒她,识了字的好处越发显现,叶文心就想着要把屋里头作帐的事儿交到她手里,得着什么就在册子上头写上,比贴个红签画上画要好认得多。
郑侯爷的诗词无非是些“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之类的词句,却又有“人生若只如初见”,能豪放能婉约,叶文心阖卷叹道:“可恨我生得晚了。”说着把诗集给了石桂:“你也倒了看唐诗的时候了。”
石桂接了书,人还没出屋门,就听见叶文心对琼瑛说:“往后这屋里头的帐就交给石桂,她识得字,可不比你记得清楚些,我能看明白。”
琼瑛听见这话就是一窒,目光闪闪烁烁的投到石桂身上,把气儿平了才道:“这事儿,也得告诉冯嬷嬷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过年真是一个长见识的时候,除了不赶紧怀赶紧生是错,现在连剖腹产也是错了,亲戚家的媳妇肚里的娃八斤,医生都说要剖腹产啊,结果一堆亲戚就跟生育专家似的,偏偏是里面一个没生过孩子的女人说,不用剖,生得出,我相信你的,一定能行的,顺产的孩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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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争权

自来屋里管帐都得是大丫头,叶氏那头是繁杏春燕一道管着,叶文心屋里管帐的一向是瑞叶,琼瑛才得着这差事两个月,瑞叶受了伤,琼瑛半路叫提上来当了大丫头,东西还不曾理顺,这就要交到一个才刚来的小丫头手里,她怎么能甘心。
石桂也觉得叶文心这是太着急了,琼瑛是冯嬷嬷的耳报神,叶文心不信她是应当的,可这么着急要把她手上的权职撸了交给石桂,不说冯嬷嬷,就是石桂也不敢应。
她只当没听见,叶文心许诺她的不定能不能办得成,以目前来看机率极小,她还不如就好好当差,能帮的帮上些,旁的便不再管。
拿了诗集,抱了绣箩里的猫儿往廊下晒太阳,六出取了牛乳子来,先热过一回吹凉了再给这两只猫崽子吃。
琼瑛掀了帘子出来,面上寒霜也似,下了台阶往外走,瞥一眼坐在廊下的石桂,因着叶文心就坐在里头,不好立时就发作,鼻子里头哼出一声,快步绕过竹林小径,到外头去寻冯嬷嬷了。
素尘才刚在里头听着了,也跟着出来坐到石桂身边,拿手肘碰碰她:“才刚还跟姑娘分辨呢,姑娘说你识得字,原来瑞叶也识字,几本帐册她都看不懂,还怎么理帐。”
六出素尘两个原来就跟瑞叶交好,琼瑛领了瑞叶的差事,这两个心里头都不乐,光会挑了玉絮的好处,两个联成一派,到了六出素尘的嘴里,这两个就是冯嬷嬷的爪牙,甚个事儿都要管着看着。
石桂不好接嘴,六出却没听着,前情后因一打听,跟着咋了舌头:“这事儿姑娘办得也在理,瑞叶姐姐能写会算,手上什么拿不起来,这事儿原也轮不着她的。”
石桂越发不能说什么,她的年纪在这些丫头里算是小的,又是宋家人,叶文心想的虽好,冯嬷嬷却不会答应。
闭了嘴儿不说话也无用,琼瑛出去了,玉絮却出来指了石桂做活:“去花房要两盆子绿萼梅来,摆在屋里头好看。”
这些活计早就不是石桂在干了,可分派到她头上,也不能说不对,把猫儿搁到六出手里,让六出喂它们□□喝,自家紧一紧衣裳往前头花房去了。
玉絮嘴里自然没有好话,平日里得宠哄着姑娘玩那都是小事儿,石桂原也不是叶家的丫头,可她想伸手接过帐册,那就是心大了,必得压下去,不能叫她起这个心。
六出抱了猫儿,素尘拿了活计扎上两针,没一个去看玉絮,那本诗集留在廊下,玉絮伸手拿了:“识些字尽出花样,也不知哪儿来的脸。”
石桂出花房要了两盆绿萼,这样的梅花盆景花房里没有,只有粉碟朱砂两咱,就两样都先要了一盆,着小丫头送来,石桂才刚回去,就看见六出冲她摇头,往里儿一瞧,果然是冯嬷嬷来了。
她干脆先回自家屋里,坐在床沿,九月进来递了诗集给她:“你先别去了,姑娘屋里头正闹呢,也不知怎的,象雕翡翠的线香筒找不见了,琼瑛开了匣子到处找呢。”
石桂听着蹙了眉头,伸手接过诗集来,才一说要管帐,立时就丢了东西,她平日在叶文心屋里头看得也多,茶叶香料都是随用随取,到底多少琼瑛心里也没数,只怕是冯嬷嬷劝住了叶文心,两边都不高兴。
石桂避过锋芒,躲在屋里看书摸猫,问那猫儿吃了不曾,两只猫崽子拿湿布擦干净了睡在绣箩里,团成一团,小身子起起伏伏,拿手碰碰,还会用脑袋蹭过来,抱在怀里热乎乎的。
石桂脱了鞋子捂着汤婆子看书,难为这位郑侯爷还记得住这许多诗,这人能把玻璃造出来,倒也是肚里有货的,也得是背后有人,先从龙有功,跟着再开了玻璃厂酿酒厂出来,若不然一介商户,方子能在他手里留多久。
她安闲了没一刻,六出就来寻她:“姑娘叫你呢,你赶紧去罢,里头不太平,自家仔细些。”石桂捏捏六出的手,拿了诗集抱着绣箩去了。
琼瑛见着石桂来了,避身让过去,叶文心却只当没瞧见,招手让石桂过去,问她:“把猫儿搁到桌上来。”又指了玉絮:“我记着有一个双面绣花猫扑绣球的座屏,你去寻出来,给我摆到桌子上。”
东西都是瑞叶理的,衣裳首饰几个箱子都得理出来,这些个玩物却不知道搁在哪个箱子里头,叶文心一时要找线香筒一时又要刺绣屏,两个哪里寻得着,叶文心等了会子干脆道:“把那帐册拿来给石桂,叫她来找。”
琼瑛面上红了又白,不情不愿的把东西递了出来,上头全是瑞叶记着的,一页一页清清楚楚,按着材质来分,翻到绣件里头,找到了紫檀木双面绣猫儿扑绣球的座屏,后头写了个数字,石桂细声道:“在第八只箱子里头,上头贴了签的。”
叶文心吩咐的事儿自然没能成,冯嬷嬷劝了她,说石桂到底是外头人,怎么能信,还把帐交到她手里,叶文心面上听了,心里却有了打算。寻这些不过为着显出石桂能办事来,她还赞了一声:“便是这样才省了功夫,你把这屋里新添的都写上去。”
琼瑛面上一阵青白,也不知道怎么姑娘就这样厌了她,冯嬷嬷已然替她出了一回头,再没有第二回的道理,跟玉絮两个去开处子取座屏,眼圈儿都红了,玉絮拉了她:“姐姐也别难受,这么个小丫头片子,难道还翻天了不成。”
等屋里人都走了,叶文心这才哼哼一声,石桂叹一口气:“姑娘也太挂相了,读诗上还说润物细无声,姑娘这么狂风暴雨的,岂不越推越远了。”
不知道的还当她们是在论诗,叶文心一听便笑起来:“你才看了几天,倒能化用了,我在她们眼里哪里还是主子,事事听了那一个的话,把我不知道搁到哪儿去了。”
可收服人心再不是这样办事的,石桂叹一口气:“姑娘性子直,可这么着,她们就越发听冯嬷嬷的了。”
叶文心哪里管过下人,咬了唇儿蹙着眉头,石桂道:“越是这么着,姑娘越是得待她们好才是。”
叶文心却是个眼睛里边揉不了沙子的,闻言抬了眉毛:“安能催眉折腰侍权贵,换成了我,更不能低头。”
等那两个捧了座屏进门,叶文心当真跟石桂论起诗文来,石桂便问郑侯爷是甚时候生的人,如今算过去已经过了五代,石桂问那酒厂玻璃厂可还是郑家的,叶文心笑一声:“早献给皇家督造了。”
话说得多了,难免也谈及叶家事,石桂这才知道叶氏在娘家还结过诗社画社,到如今叶家园子里头的凉亭还刻着那诗社的匾额,叶文心一向对这个姑姑心存寄望,光是听母亲口中姑姑多么出色,便恨不得自己早生上几年。
哪知道见了人全然不同,叶文心先是望而生畏,后来看了母亲的信,度着意思,姑姑原来也是遇过事的,亲近的心思反而更浓了,那点子猜度忐忑,立时烟消云散了去。
养在深闺十数年,母亲在后宅里头能护得她周全,可出了宅门,就得靠她自己了,叶文心面色稍霁,还冲琼瑛露了点笑意:“你去催一催针线上的,我那新衣可做出来了?”
琼瑛倒是一惊:“正在赶制呢,花色同姑娘原来那些不一样,越是富贵越是好,盘金也得有个几日功夫的。”
正说着,春燕来了,送了一付狐狸毛的暖耳来,笑盈盈的道:“过两日是张老仙人的寿辰,老太太要往圆妙观里头烧香去,说要带着姑娘们一道,太太取了这付暖耳来,叫我送来,说天阴欲雪,拿这个挡挡风也好。”
明问明白了去的日子,叶文心倒好奇起来:“这位张老仙人是个什么来头,怎么他的寿辰,倒要这许多人去贺?”
春燕笑盈盈的:“不独是我们老太太太太要去,连千岁也要去的,后日观里人多,若不是老太太老太爷,咱们还进不去呢。”
叶文心听了这个便怔住了,春燕没等她发问又道:“姑娘不知道,张老仙人是圣人还在当王爷的时候就卜算出圣人是帝星,圣人登基之后,张老仙人便领着钦天监,观云观雨,连地龙翻身都能知道呢。”
旁的叶文心都没听进耳里,只有一句她听着了,便是贵人也要去圆妙观,才还舒展了眉头,立时又皱起来。
石桂送了春燕出门,春燕脸上还在笑,拍了石桂的手:“过两日天冷呢,叫表姑娘多穿几件,那观音兜毛暖耳,且得戴着,露了脸吹了风可不好。”拍着石桂的手,轻轻用力捏了捏,石桂立时明白过来,这是叫叶文心不要露了相,叫贵人看见她。
又是观音兜又是毛暖耳,这么戴着整个脸就被遮掉大半,立时点头:“姐姐放心,我必会劝着姑娘的,表姑娘身子纤弱,本就畏冷,真个落雪珠,大毛斗蓬也少不了的。”
春燕把事儿交给石桂,是叶氏还不知叶文心已经看了信,沈氏一片慈母心肠,就怕女儿知道了受不住,这才瞒着藏着,石桂也得装着不知道,她看那封信的时候应当是不识字的,要劝叶文心还得绕着弯子。
哪知道石桂才进屋,便听见叶文心说:“这几日我请安都觉着冷,往观里去就更冷了,把我那大毛的斗蓬拿出来,要从头罩到脚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下午怀总成了幼儿园阿姨
我真的不要小朋友们这么喜欢我
别人打牌我看孩子,一地的玩具,一屋子的香烟,还有轮番放不停的节目
这是辛苦挣扎出来的二更
终于把要走的亲戚都走完了
感觉把大半年负能量都感受完了
今天揉了好久的猫才净化了心灵
谢谢灌溉桂花苗苗~~~
么么哒妹子们
读者“妩媚鱼_1976”,灌溉营养液+1


第85章 故人

从头到脚的遮住,不说身段,连眉眼都看不清,哪里还能出挑,可叶文心怕冷是真,便是在扬州也是早早就烧起火盆来,一落雪珠子,就住进暖阁里,烧着地龙,穿着薄衣单衫吃冰湃的果子。
等把毛斗蓬寻出来,叶文心挑了最厚重的一件,往身上一试,面对着穿衣镜都瞧不出脸来,再戴上暖耳观音兜,眉毛都叫掩住了,作势搓了手:“再没想着金陵城里这样冷,倒不如落雪了,这雪珠子一化湿意浸人的骨头,怪道老太太要得风湿病呢。”
石桂忍了笑,琼瑛这下再劝,可不要被叶文心挑理,冻得姑娘生病,她也得担着干系,衣裳挑出来了,熏衣裳挑首饰便是底下丫头的事儿。
天儿一冷,罗汉床边就摆在大熏笼,叶文心不爱熏香,那里头便搁着银丝碳红罗碳,在上边烘被子,烘得暖融融的,盖在身上也不凉,丫头们围着熏笼做活计,手一冷就往上头靠着烤一烤。
上头的厚竹罩好似竹榻,石桂一旬里头也轮着一日两日值夜,她就睡在熏笼上头,连汤婆子都不
必用,到天亮了,脚还是暖烘烘的。
冯嬷嬷那儿的衣裳还没赶出来,挑出来一件莲青色的大毛斗蓬,里头是蜜合色的袄裙,叶文心看了便蹙了眉,取了宋老太太给的颜色,一套十三厢全戴在头上,梳了个牡丹头,石桂一见便忍了笑,别个是化腐朽为神奇,她这么打扮,便是化神奇为腐朽了。
琼瑛看着就皱了眉头:“这首饰自然是好的,可却不配这么身衣裳,我看那顶珍珠冠儿就好,姑娘不如戴那个。”
叶文心脸儿一扭:“叫着外头赶制衣裳,偏偏做不出来,冯嬷嬷也太大意了些,再过几日就要过年了,到底是长辈给的,不戴可不失了礼数。”
琼瑛叠了手低了身子给叶文心赔笑脸儿:“姑娘说得在理,可这一身配这么些个金子嵌的宝石簪子,看着总不相衬。”
叶文心拆了头发取下宝石簪子来,火烧红的宝石,一颗有珠子那么大,嵌在金子打的凤凰尾羽上头,插在乌压压的头发上,可不光鲜夺人,底下就该配着元缎盘金的衣裳,真红裙子才能配,偏偏是莲青蜜合,怎么看怎么不相配。
石桂也不多口,来来回回熏了衣裳,琼瑛还在苦劝:“姑娘便是想戴金的,不是有一枝缠丝叠金包珠的花钗,要么戴那一支罢。”
叶文心只是不肯,出头丢脸她都不怕,伤了贵人的眼才好,冯嬷嬷那头推诿,衣裳怎么也不送了来,这回是去给人贺寿的,哪个不戴金穿红,真听了冯嬷嬷的,倒又与别人不同了。
哪知道她才说了这话,冯嬷嬷那头就把衣裳送来了,确是红的金的,可那纹样却是红底羽纱面上头绣了一枝白梅花,裙子也做得窄窄露出腰身来,一问方知,是专请了扬州师傅做的,穿上不仅
没压住颜色,反显得越发高标清俊了。
叶文心的法子没能成,那件羽面纱的斗蓬又轻又暖,里子还是绒的,裹在身上遮风挡雪,比起大毛的还更好些。
连梳头娘子都替她请了来,去圆妙观的那一日清早就来了,摊开个绸布包,里头光是梳子就有十好几把,还的抿子小梳圆镜,叶文心原就生着一张瓜子脸,头发笼到脑后梳了两个环儿,扣上小珠的流苏排钗,发间簪上两三只珠钗儿,比平日里还显得飘逸些。
正预备着出门,外头落起雪珠子来,叶文心立时就要寻那暖耳,急得琼瑛直劝:“姑娘戴了兜帽再不会着风的。”
还是冯嬷嬷亲自来了,一把扶了叶文心的胳膊:“跟着长辈出门子,姑娘且不能由着性子来。”一路把她送到二门口,往她手里塞了只手炉子,扶上车下了帘子,这才算放心了。
雪珠子落在人身上又湿又冷,又不是干雪,还能扫到街道两边,雨夹着雪打在人身上,再厚的袄子也湿了,主子们坐马车,绸布外头还有油布盖着,跟着的丫头撑了纸伞,那雪珠还不住往脸上扑,没一会儿脸上就全显了,头发上还沾沾了点点的白。
六出石桂不坐车两个紧紧挨着跟在车后头走,六出倒是头一回出来看街景,扬州本就是繁华地,见着什么倒也不稀奇,只风土人物不相同,这时节金陵人好吃羊肉,门楼食铺瓦肆脚店,都烧得羊汤。
酒楼前挂着半只白羊,底下就是浇滚的沸汤,闻着都觉得通身暖洋融融的,脚店简陋些,立着一块木牌子,上头写着羊汤面十五文一碗,料下得足,羊骨炖得久了,汤色白腻,面条分锅煮了浇上羊汤,汤鲜面筋道,坐着三王个大汉,跟前叠着一只碗,吃完了又要一碗。
这却是六出不曾见过的了,她张了头看个不住,街上人挤挤挨挨的,坐着车也走不快,桥上还有卖吃食的,冻粉凉果灌肠蹭蹄冻,石桂出去过一回,知道不定主子吃的时候,她们也能吃得着,带了钱出来,前边车略停,立时摸了铜饭,买了两只鹅肉大包子。
油纸包着正好焐手,一个给了六出:“姐姐暖暖手,这会去观里也不知甚时候吃得上饭,咱们先垫垫。”
既是给张老仙人贺寿的,那就赶早不赶晚,出来的时候天还有些阴,又正在下雪,早上吃得粥,这会儿肚里又空起来,石桂正在长身子的时候,越发不敢亏了嘴,原还想暖手用,没一会和就吃尽了,走到半路又买了一份凉果子。
六出也没想到圆妙观离得这样远,从东城要到西城城郊,圆妙观在先帝时便是个大观,到了今上登基建得越加恢弘,山门牌楼八卦道场飞仙台点丹炉,收得百来个道士,比石桂见着的通仙观,还更大些。
通仙观是依借了山势,到了圆妙观地势虽低,却是前低后高层层递进,才刚出城门,就看见远远山阶之上点得灯,雨雪濛濛灯火好似星斗,点了个八卦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