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一仁微微笑着,张开嘴,咬上一口,小小这才笑了。
谢玄在窗外站桩,把脸一撇,轻轻的,哼了一声。
第133章 番外 和亲(上)
明珠一身大红骑装, 立在靶场中央,双臂开合,拉弓引箭。
箭羽擦过面颊,“嗖”一声,牢牢钉在草靶红心上。
廊下围着许多宫娥, 箭一中靶, 她们便欢呼起来。
宫人递上巾帕,明珠摆了摆手,还待再射,就听见廊下一静,侧身一看, 宫娥们退至廊边拜倒。
长廊尽头, 有个端丽妇人牵着孩子缓缓走过来。
明珠一下笑了, 将弓箭递给卫士,小跑两步,一把抱起孩子:“嫂嫂怎么来了。”
她们如今一个是皇后, 一个是公主,二人之间却还用旧时称谓。
妇人望着明珠, 勉强一笑:“今日风好, 我带着康儿出来走走。”
明珠一将孩子抱在怀中,他便搂住明珠的脖子, 弯着眼睛叫她:“姑姑!”
明珠抱着他转了个圈, 他便咯咯笑起来,皇后看他们高兴, 坐到廊下,抱着儿子看明珠射箭。
明珠再次引弓,箭矢连发,连中红心,康儿跳起来为姑姑喝彩,牵着母亲的手道:“娘!我也学!”
皇后伸手摸了摸康儿的头,哑着声音道:“等你再长大些,娘自然会替你找最好的骑射师父。”
生康儿的那一夜,若非谢玄小小相帮,她早就死了。
可她撑了下来,谢玄那道药王灵符,不仅让她百病不侵,连同康儿,喝她的乳汁长大,竟也长得白胖健康,若非那道药王灵符,只怕他们挨不过那三个寒暑……
母子先还在王府中,虽有人看管到底衣食还丰,可她一生下康儿,便被小皇帝接进宫中,关在北宫苑,母子二人少衣少食。
直到澹王打进京城。
她本来是要死的,一干臣子带着小皇帝出逃,赐她自缢的白绫就在眼前,两个太监一左一右握着白绫,缠住她的脖子。
康儿就在床上,他那时不过才三岁大,就已经懂得挣扎下床,要救母亲。
她本来两只手都撑着白绫,想给自己留一丝气,可眼看康儿就要摔下来,她伸出手去,泪水模糊视线。
眼看康儿就要摔下高床,就在此时,冲进来绿衣宫人,抽出怀中短刀,一个一刀,结果了那两个太监。
那个绿衣宫人,便是明珠。
她先一步快马进京,正碰上小皇帝预备弃城,宫人们四散而逃,她便混入宫中,救下了他们。
可她伤了嗓子,再也不能似原来那样说话。
明珠放回弓箭,接过帕子擦汗,走到廊下。
皇后还笑望着她:“我让采芝预备了你爱吃的,咱们一道用饭罢。”
明珠一听,便知兄长今夜会去曲妃殿中,她一把抱起康儿,拿手挠他的胳肢窝:“康儿要不要跟姑姑睡!”
康儿一边咯咯笑着,一边钻进明珠的怀里。
只有姑嫂三人,便不摆大桌,采芝拎了食盒进来,回禀道:“陛下赐了膳食。”
明珠看了嫂嫂一眼,见她波澜不动,只点头微笑:“必是知道珠儿在此处用饭,摆上来罢。”
他当日自立为帝,便是断了妻子妹妹的活路。
可两个女人从不曾谈论过这些,只是赐下来的菜,摆到撤走,也没人动一筷子。
夜里三人躺在一张榻上,明珠小时候便这么挨着嫂嫂睡,此时二人中间夹了个康儿,他睡着了还在榻上转圈,肥嘟嘟的脚丫子,踩在明珠的胳膊上。
明珠捏捏康儿的脚丫,轻轻笑了一声。
皇后睁开眼,她道:“再有十几日,你便要从贞顺门出嫁,咱们从此之后便无再见之日了。”
明珠目光一动,她望向嫂嫂。
和亲的旨意年前就下来了,三月出发,六月到塞外,正是水草丰美的时节,h部预备在那时举行婚礼。
上一位出嫁的赤霞公主,早早“病死”在了草原上,h步再次派使臣进京,希望再求娶一位公主。
陛下答应了。
采芝守在帘外,殿内空无一人,明珠道:“以后的日子谁能说得准,说不定我能带着宝马礼物来京城给康儿祝祷。”
这是说康儿承袭帝位之后,各部族上京献礼。
皇后脸上却一丝笑意也无,曲妃的儿子,不过比康儿小了一岁不到。
她伸手搂住了明珠,摩挲她的背她的头发,贴着明珠的耳朵对她道:“你若不愿,我助你逃走。”
明珠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光:“当日谢玄救了嫂嫂和康儿,嫂嫂若是出言央求,他们一定会带着你走,嫂嫂为什么不开口?”
“我不能走,康儿更不能走。”她知道丈夫会成功的,他在封地筹备了这么久,操练兵马,豢养门客,等的就是那一个机会。
带着康儿出逃,从此就再也说不清楚了。
藏于市井,人们便能污她失贞,污蔑康儿的血统,她在宫里,才是最有力的保证,让丈夫愧疚,让有心人无话可说。
哪怕死了,也绝不能留半点污名。
可能就连陛下都没想到,她们母子还能活下来,说不定能悼文都写好了,死后追封一个皇后,再给未出世的孩子一个尊贵的封号。
曲妃眼睁睁看着皇后之位溜走,屈于妃位,却毫无办法,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动作,可又抓不到一点把柄。
明珠笑了起来,目光中映着一点星火:“嫂嫂不能走,我也不能逃。”
第134章 番外 和亲(下)
南边战事未平, 和亲私逃更给了h部可趁之机,既见过战乱,她便不能就这样逃走。
明珠靠在嫂嫂肩头,两个女人双手交握,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皇后睫毛微颤, 将泪意压下,紧紧握了握明珠的手。
“你放心,你带去的人和东西,我都会仔细检点。”
明珠却不在意,她自回来之后, 日子便过得简朴, 日日习武不缀, 兄长还当她成了武痴,只她自己知道,是因为什么。
明珠也反握住嫂嫂的手:“我不担忧自己, 只担心嫂嫂和康儿。”
康儿该立太子,可陛下迟迟未下决断。
上回文臣上疏, 便推说百废待兴, 不急立储。
此战曲正立下汗马功劳,曲妃又是他的族妹, 明珠已经能想到康儿日后的艰辛。
康儿无忧无虑, 在榻上翻了个身,胳膊打在明珠身上, 明珠捏了捏他胖白的小手,储位之争,委屈并不能求全。
皇后微微一笑:“你放心罢,康儿是嫡长子,他将要开蒙,我为他择李卿为师。”
李瀚海此时还不能与曲正相提并论,可他师承显赫,才干卓越,声名极好,同窗同年遍布朝堂上下。
更何况他是正经科举出身,曲正可没有功名,为皇子择师,自然该择正统,拿这话堵住了曲正为皇子师的路。
皇后选他,是步妙棋。
可明珠知道还有一个原因,这个原因叫她心中黯然。
李瀚海极爱他妻子,家中只有一妻,无娇妾无美婢,李瀚海实在不像是个惧内的人,便有传言说他妻子十分美貌,他才不动如山。
命妇们进宫请安,独她回回推病,直到皇后垂问,她才不得不进宫来。
脸敷轻纱,揭开一看,芙蓉粉面,一道长疤自额角起,划过鼻梁。
宫娥们轻声抽气,谁也没想到,李大人的妻子竟会是这番容貌。
曹锳娘放下纱帘,柔声道:“臣妇姿容鄙陋,冒犯娘娘,万望恕罪。”
明珠就坐在嫂嫂身边,指尖微动,扣住裙上绣的金线山茶,她略一恍神,方才觉出嫂嫂在自己身边轻轻颤抖。
李瀚海如此人品,才能当康儿的师傅。
在封地之时,明明满府和乐,不过三四年,局势竟变成这样。
皇后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揽住她,缓缓说道:“陛下承过谢真人的情。”当日在望津渡,谢玄召来大风,吹走船只,助陛下逃跑。
“我已告诉他了,那日我提早发动,求生不得,是谢真人从天而降,找来稳婆,让我顺利生下康儿。”
有人敬他如神o,有人惧他如恶魔,可他是什么来历,帝后二人心知肚明。
陛下心意难测,可她心中笃定,康儿会是太子。
若说谢玄小小帮助明珠,还是因为朋友之谊,可替她接生又是为何?只能是她因为肚里的孩子非同凡响。
“珠儿毋须担忧我,我与康儿绝对无事。”
曲正已经去查实,确有这么个稳婆,不是这些日子才说自己遇仙,而是四年前就有传言,连接生日子都能对得上。
他自然可以杀了稳婆,将此事当作皇后胡说,可他……不敢。
明珠蹙了眉头,那嫂嫂怎不早说,侧身一看,见她目中有泪,心头了悟,她是想看看兄长会不会立康儿为太子。
自此,夫妻情份一丝无存。
桃花发时,明珠拜别帝后,自贞顺门发嫁。
陛下对她道:“h部的族长正当壮年,你的儿子将会继承部族,两边永世交好。”
明珠一袭嫁衣,端正听着,见嫂嫂到底支撑不住,哭得背过身去,她躬身下拜,坐上大车,离了宫门。
和亲的队伍浩浩荡荡行过朱雀街,到了人少的地方,明珠便从大车中出来,她早就换下嫁衣,一身骑装坐在马上。
礼部官员方要劝阻,她便夹击马腹,跑到最前面。
自二月走到六月,队伍即将出关。
这一路上,她都在打听小小和谢玄的消息,小小听说她要出嫁,说不准会来找她,她们还能说说话。
可走了一路,谢玄小小的消息不断,却没有来找过她,那些江湖传言也不知真假。
出了关门,便是塞外,明珠回马凝神,望向边关城楼。
日头将要落下,余晖将边城土楼勾勒出金线,明珠立马站了许久,久到送亲队伍都出了城关,她这才一勒缰绳,策马出关。
路上有驿站停留,到了草原便只能扎营露宿。
h部接应的人迟迟未来,礼部官员给接亲使臣施压,可连使臣是在去岁草原霜冻之前上京接亲的,他也不知部族出了何事。
明珠坐在车中,对官员道:“我们不再往前,就在此安营等待。”
这里离城关还近,要是出了事,还能退回城中去。
使臣与官员一起去h部领地,让他们的王按礼数来迎接公主。
去了几夜都没消息,草原夜风极凉,比宫中云台上的风还更冷得多,明珠穿上裘衣,立在帐外。
宫人上前轻声劝她:“公主不必忧心,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h部王室必会来迎接公主的。”
明珠微微一摆手:“你去罢,我在这里看看星星。”
天地苍茫,银河无垠,青草盖过脚踝,原来世上还有这样广阔的地方。
她吸一口凉风,阖目听青草沙沙声响,嘴角微笑还未绽开,便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
草原尽头火光蜿蜒,官员兵士和陪嫁宫娥纷纷自帐中出来,人人脸上都有喜色,还以为是h步接亲的人马来了。
宫人喜意盈腮:“公主,可要大妆?”
明珠却凝神未动,她听这奔腾的马蹄声一阵一阵从草甸那头传来,心中一凛,这是战马声!
明珠旋身进帐,换上骑装,套上宫人衣裙,袖中藏着一柄短刀。
宫人不明所以,明珠道:“既来迎亲,何必气势汹汹,这不是h部的人马。”
不过片刻这些人已经到了营帐前,打头的骑兵将营帐团团围住,其中一人用生硬的官话说道:“公主在哪?”
官员兵士到此时也觉出不对,上前问道:“你是何人?可是h部来迎亲的?”
那人牵着马退后半步,哈哈大笑,请出个骑马的胖子来:“这位是我们的新汗王,阿史那那小子已经去见天神了。”
h部四分五裂,各部首领都想称王,谁当了公主的丈夫,谁就是王。
他们自然不是来献上礼物请公主挑选的,而是来抢夺她的。
明珠藏在宫娥之中,她低下头去,四处观察地形,该如何逃跑,出了这等事,她自然不能任人宰割。
这人话还未说完,又一支骑兵骑马而来,与他们对峙:“公主在何处?”
这些女人中间,总有一位是公主。
大昭兵士和h部骑兵打成一团,那些骑兵将四散而逃的宫女捉拿起来,明珠眼看便要跑出圈子,被那个胖子首领伸手捞起。
她口中惊叫,扭身出刀,一刀便扎中胖子的心口。
抽刀而出,血一下喷涌在她脸上。
胖子首领倒下马去,余下的几个首领望向明珠,嘴里说着明珠听不懂的话,可她知道,他们已经认定她是公主。
明珠伸手抹去脸上的血迹,收回短刀,这胖子马背上有弓和箭,她架起箭来,一箭射中另一个策马上前的首领。
相比士兵,他们的衣着要更华丽,腰带帽子上的宝石在火把的映照下泛出光华,是黑暗中天然的把子。
这么个娇滴滴的公主,瞬间就连杀两个首领,让余下的人停下了马,明珠又搭起箭来,从左到右扫了一圈。
那些人见她箭尖对准自己,纷纷往后退去。
明珠紧咬牙关,口中涌出血腥味,胳膊肩胛一阵阵剧痛,她是勉力才拉开这张巨弓的,已经放不出第二枝箭了。
她立时调转马头,往茫茫草原奔去。
那些人微微一怔,跟着叫嚷了什么,立时明白过来,那张弓是方才那个胖子的,他一臂能开十三石,这位公主就是骑射再精妙,也不可能驾驭这把弓。
明珠一阵狂奔,若非她骑的是那胖子的马,从关内带出来的马匹发,根本就不识得草原的夜路,哪里能跑得出去。
耳边风声呼啸,她本想逃入关内,可身后马蹄声一直没有停歇,还有人在吹哨。
身下黑马竟缓下动作,明珠立时知道这是养马人在给马匹暗号,让它停下,明珠掏出匕首,浅刺马臀,那马嘶鸣一声,撒开蹄子往前去。
后面干脆吹起哨声,这马虽被刺伤,还想慢下步子。
明珠又刺一下,双方一奔一追,紧咬着不放,明珠自知只有这一点希望,若不逃走,耳边听见马蹄声越来越近,她握着短刀,想干脆调头博杀。
猛然回身,就见追赶她的两匹马上都已经没了骑手。
方才还有十数骑追她,最后只余两人,明珠蹙起眉头,返身望去,就见草甸子上倒下十几个人,马群中只有一人还骑在马背上。
那人正远远望着她。
隔得太远,瞧不清面目,可明珠一下绞紧了缰绳,胸膛起伏难定,她知道那是谁,两人相隔几十步,却谁也没有动。
太阳自天边升起,明珠这才惊觉自己逃了一夜。
她早已唇干舌燥,她嘴唇微翕,目中含泪,抬起下巴,对着那人叫道:“有没有水!”
那人本来定定不动,听她这句,倏地动了,轻拍马腹,小跑着往她身边来。
还未靠近,就见明珠骑装上绣着一朵红山茶。
第135章 天心
天色蒙亮, 李二便早早起来, 腰间系上麻绳,别一把砍刀,背上竹篓上山采药。
云岭中多生灵芝,岭中村人多以采药为生, 若是能采得一株灵芝, 那一年的嚼用就都有了。
李二近日采药的时候, 发现溪谷瀑布的大石中生着几丛绿叶红果,云气丛生, 是要生好灵芝的兆头, 他得赶在别人之前摘下。
爬了半日山头,终于到了溪谷,他抬手抹汗, 见云气出岫,灵芝将现, 心中大喜,刚想钻过草丛去,低就听见树丛中传来沙沙声。
李二心中一凛, 赶紧趴下不动, 这么大的动静,必是有大长虫。
难道畜生也知这里将生灵芝, 那这灵芝必是好东西, 李二的眼睛透过树缝间的小孔往里看,眼前一片雾红色。
沙沙声越来越近, 李二心中敬畏,更不敢动弹,心道,叫这长虫将灵芝拿走,这样的瑞物,周边必还有小灵芝。
他就算捡些小的,那也算没白来。
沙沙声越来越轻,似急雨将收,李二大着胆子再看,眼前雾色消散,就见一条碗口粗细的赤蛇盘起。
李二倒抽一口冷气,幸好方才不曾鲁莽,要是他性急一些,只怕葬生蛇腹。
李二趴在地上,心中怎么也舍不得灵芝,正犹豫间,看见蛇尾巴上挂着个什么,仔细一看,竟是个襁褓。
襁褓中裹着个玉雪可爱的的婴儿!
李二心中大骇,难道这畜生竟还吃人?
赤蛇将婴儿卷起来放到大石头上,对着婴孩“嘶嘶”两声,尾巴扫起长草,又是了画沙沙声。
婴孩不知害怕,竟咯咯笑了起来,声如落玉。
大蛇摆着尾巴,攀上瀑布,蛇身浸在水中,日光一照,斑斓琉璃。
李二心道,这会儿逃走,那蛇必不会追来,它要守着灵芝,可耳边听见婴孩笑声,又不动了。
不如趁着这畜生采灵芝,把这孩子也救走。
李二心中念头一起,便返身钻入树丛,伸手抱起婴儿,护在怀中,谁料还未爬走,脚踝一紧,整个人被倒吊起来。
李二睁眼就见一张蛇口,大蛇张大了嘴巴,冲他嘶吼出声,刚壮起来的胆气顷刻消散,把怀中的孩子扔抛出去。
天地一旋,大蛇将他扔在地上,伸着尾巴去接孩子,李二逃命要紧,手足并用,爬出溪谷,逃回村中。
豆豆用尾巴托住妹妹,牢牢接住了,才回头对着李二怒吼,偷孩子的贼!
它甩了甩身上的水,把妹妹放在石头上,扭头看见刚采下来的灵芝,把捉贼抛到脑后,这个大蘑菇越新鲜越好吃。
它用尾巴卷着锅子,打了点溪水,架起柴来,把灵芝放在锅里,炖汤给妹妹喝。
婴孩差点儿被李二抢走,被豆豆半空接住,竟一点也不害怕,闻见灵芝香味,砸吧起了嘴巴。
豆豆改不了爱摇头晃脑的脾气,得意洋洋把煮好的汤,用勺子舀了送到妹妹嘴边,它一条长尾巴极是灵活,小小和谢玄不在的时候,家里的事都是纸人们和豆豆一起做的。
“嘶嘶。”豆豆说。
阿爹阿妈打妖怪去了,豆豆给妹妹采蘑菇吃。
灵芝汤吃了半锅,豆豆把妹妹顶在头上,阿爹阿妈都出去半日了,什么妖怪也该捉回来了。
它刚一动弹,便听见人声脚步声,卷上树一瞧,李二带着人上山捉蛇来了。
豆豆一下护住妹妹,他一个人偷不着!竟叫了许多人来偷!
豆豆刚吃了灵芝,力气无穷,将妹妹放在树洞里,猛冲下去要咬那个带头的。
村人往后退去,人群围着个老道士,手里抱个葫芦,以手作剑:“妖孽还敢食人!”
豆豆气得猛拍尾巴,胡说八道!它从来不吃人!
蛇尾轻拍便将谷中大石拍得粉碎,村人见蛇如此凶猛,俱都退到树后,豆豆张大蛇嘴想要将人叼起,凑近了一看,张着嘴巴歪了脑袋,阖也不是,不阖也不是。
原来是二师公。
玉虚子也认出豆豆来,他与谢玄告别的时候,豆豆不过手腕粗细。
江湖虽小,但天下很大,粗粗一算,竟过去十载了,那些村民架火把的架火把,拿钢叉的拿钢叉,还响起铜锣,想把蛇妖吓走。
玉虚子大喊一声:“这妖孽成了气候,寻常办法对它没用,由我来对付,你们速速退去!”村人听了这话赶紧离开。
豆豆把嘴一闭,尾巴甩甩:二师公好。
玉虚子听见人都走了,卷起一阵风来,弄出些打斗的声响,直奔着汤锅去,把余下的半锅灵芝汤都给喝了。
一边喝一边问:“我那两个徒儿呢?”
捉妖去了,豆豆摇摇尾巴,把妹妹从树上带下来,玉虚子一见这小娃,满面风霜都化作柔色:“来来,叫师公抱抱。”
婴孩眼仁黑亮,生下来便少哭,见着个陌生人,依旧不惧。
玉虚子抱着孩子,出个玉米饼子,就着一锅灵芝汤吃了,刚吃了一口便脸上变色,看向豆豆:“你倒会吃。”
豆豆扫扫尾巴,又回到瀑布山洞,它吃了最大的那株,余下还有些小的,一并用尾巴卷了,在溪水里涮一涮,捧给玉虚子。
玉虚子吃得满肚灵芝,盘腿吐纳,他修道已久,满身清气,吃了灵芝,更进一层。
“这小娃娃,倒真是好福气。”打小便食灵芝朱果,待她大些,道门也算后继有人。
玉虚子摸了摸胡子,吃了灵芝总该给个见面礼,他身无长物,到云岭村中还是因为天下道门式微,天师道在世人眼中本就不是什么正道,混一口酒肉就更难了。
只是长此以往,难免鬼魅丛生,此消彼长,阴阳之道也。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葫芦,哈哈一笑,心念一起,那只葫芦越变越小,与娃娃颈中两枚平安钱串在一起。
天边一阵风来,玉虚子抬头看了看,只见月到天心,灵光如水,在娃娃手心,用朱砂写了两个字“天心”。
谢天心。
那阵风还未至,玉虚子便乘风而去。
谢玄一落地,便知玉虚子来过,抱起女儿,递给小小:“二师父来过了。”
女孩一见娘亲便笑,张着小手要她抱,露出掌中二字,小小沉吟道:“这是二师父给她起的名字?”
谢玄皱起眉头,这头一个女儿,起名的事儿他可不敢马虎,还想替她观星定名,没想到竟被二师父捷足先登。
小小一看就知他心头不爽,轻笑一声,伸出指尖刮了刮谢玄的鼻子:“我看这名字很好,月到天心,风来水面。”
总比叫妞妞,妹妹要强。
谢玄抱起女儿颠一颠,挽着小小的手:“走罢,咱们赶紧回家。”
小小诧异道:“咱们出来不是为了豆豆么?”
十年过去,豆豆身子粗长,可心智不长,也不知道它能活多少岁,能修炼到什么模样。
谢玄洋洋笑道:“人世海海,咱们岂能尽而知之。”
可他掌间烫热,分明是一个女儿没起成名字,打算再生一个。
小小晕生双颊,扭过脸去。
豆豆看了眼妹妹,甩着尾巴高高兴兴,今天妹妹又能陪它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差点就叫妹妹·天心
豆·谁说我不聪明·豆
村人甲:夭寿啦,蛇妖吃小孩啦!
豆豆:胡说八道,我是一条好蛇,好蛇从不吃人!
咱们下一段旅程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