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善心里有许多话要跟姑姑说,他们虽要走了,秦昭给秦昰安排了两个侍卫,素筝和冰蟾都留在秦昰身边,她们俩个跟着卫善也知道许多事,半点也不敢马虎。
卫家又挑了几个武婢想送进宫来,卫敬容却摇摇头:“不必这么麻烦,若是在甘露殿里还不安全,那天下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卫善一听,确是如此,上辈子正元帝多少日子不曾迈步进皇后宫中,可如今他几乎日日都歇在甘露殿里,要说天底下哪个地方的看得最严,一是紫宸殿,二就是甘露殿了。
彼此约定通信,飞奴来回京城比八百里加急的快马还更快,两边总能通信,卫善心里知道此去晋地屯田扩军许多事要办,要在晋地立足不是易事,姑姑在京中确是形势大好,倒不过份担心。
上辈子秦昱只要害死秦昰便高枕无忧,如今秦昰底下还要秦晏,太子宫中还有承吉承佑,他能动一手,还能动四次手不成?
两人正挨在一处说话,杨宝盈掀了帘子进来:“母后在跟嫂嫂说些什么呢?”满面带笑的走过来,身后还跟着太子妃。
杨宝盈自那回杖打豆蔻之后,立时便似换了一个人,对着卫善能又笑又说,这会儿告别,她还眼圈一红:“咱们从小就玩在一处的,嫁了人又有缘份当妯娌,如今你要走了,还走得这么远,可不能忘了我。”
说得情真意切,倒似和卫善是闺中密友,卫善反握住她的手,拍一拍她:“我到了晋地给你寄东西来,就不知道那块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
杨宝盈一听便笑了:“你就是给我寄些黄土来,我也高兴。”晋地物产不丰,去岁又受天灾,四万户的上州都少了一个,降成中州,她这么说是刺一刺卫善,可见卫善满面不在意,这才想到,就是晋地再苦,也苦不到她。
面上还是那付神色,说完了拉过太子妃,挽着她的胳膊:“往后可就只有我和大嫂了,可冷清得多了。”
太子妃说了几句一路顺风,到了写平安信,又抱着承吉,让他给婶婶告别。姜碧微抱着承佑,立在垂花门边,卫善一抬眼,她便点头笑一笑,似有满肚子的似要对她说,可到底只说了八个字:“一路顺风,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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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动

第218章 情痴

碧微说了这么几个字, 卫善先是一怔,而后便笑起来,“万事如意”这四个字把秦昭和卫善想方设法要去封地的事给道破了, 也把到了封地有多少艰难险阻给点明了。
两人目光一碰,都露出笑意,卫善从袖中取出一只荷包来,里对装着一对金脚铃, 给碧微送过去:“这是给承佑的,知道你不给他戴这些,怕刮伤了,特意让金匠打得大些, 好给承佑戴在衣裳外头。”
碧微伸手接过,施了一礼:“多谢晋王妃。”
卫善想对她说珍重, 可当了这么多人, 不好开口,只冲她微微点头,目光微露心意,两人笑过了, 碧微就抱着承佑还坐到一边。
以她的心思,只要愿意便不会活得太艰难,原来她什么根基也没有,如今身边有了承佑,外头还有她弟弟在,身边一干宫人太监又如此忠心, 正元帝把这两个宝贝孙子看得眼珠子一般,便不会容许任何人打别的主意。
杨宝盈瞧在眼里,拉着太子妃的袖子,笑盈盈的说道:“善儿可真是疼承佑。”一面说一面拿眼去看太子妃的脸色,见她神色如常,怕是卫善真给承吉也预备了一份,便接上一句,当作笑谈:“往后她自己有了孩子,还不知道怎么个疼法呢。”
两人这一向往来频繁,杨宝盈常去东宫走动,太子妃本就是孀居,随意不出来走动,杨宝盈能过来和她说说话逗逗孩子,两人的交情一日比一日更厚。
在太子妃看来,两个妯娌,一边是早有旧怨的卫善,抱回承吉的那一夜,也早已经吵开了,同坐一处也是粉饰太平。另一边是才刚进门,见人便笑,说话逗趣样样都熨贴的杨宝盈。同谁亲近,都不必选。
两人坐在一处,天然就有许多话说,杨宝盈先倒苦水,说延英殿中那个豆蔻如何恃宠生娇,嬷嬷们也不听使唤,那回杖责是气得恨了,谁知道底下人竟没个轻重,把人打伤了,反而成了她的过错。
心里也确是委屈,落的泪就更显得真,两人都受过宠妾的气,杨宝盈说着说着便叹:“哪像善儿这样好命,从小千宠万娇的长大,又嫁了晋王,拿她当眼珠似的看待,不知道我们苦楚也是有的。”
太子妃和晋王妃不睦,杨宝盈还是进了宫才知道的,外头倒瞒得风雨不透,还是几回家宴中,杨宝盈看两人并不亲近,太子妃也并不常和卫善走动,等聊过几回,便隐隐知道太子妃心中有怨,着意挑唆。
太子妃一听,难免感同身受,想到秦显在时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便多加宽慰她,两人越发有了话聊,再勾出对卫善的埋怨来。
杨宝盈明里劝她,句句都意有所指:“她从小便是养在母后身边,虽无封号也是公主之尊了,卫家又那样有权势,不知有多受宠爱,你看如意是个什么样的,那会儿就是什么的的。”
小时候的卫善如何,太子妃没见过,可如意是怎么得宠的,她却瞧在眼里,听过一想确是如此,杨宝盈便又道:“她行事霸道随心些,那也是应当的,咱们不同她争就是了。”
同太子妃交好,是杨夫人的主意,说给女儿听,杨宝盈还瞧不起她的出身,一个开笔墨铺子的商贩女儿,便是杨家没发迹,在青州也是富户。
让她着意奉承太子妃,她心里虽不乐意,杨夫人知道女儿不愿,一指头戳在她脑袋上:“甄家如今也是有门第的了,她身边还有皇长孙,要不是卫善眼孔大,早同她结交,还有你什么事儿?”
原来杨家便着意结交赵家,赵太后一死,赵家一落千丈,杨家便又把赵家扔过脑后,杨夫人掐一把女儿:“你不同她交好,咱们家怎么和甄家走动?”
杨宝盈咬咬唇:“可…可表哥从来都恨人两面三刀,咱们同甄家交好,他要是不高兴怎么办?”想到自己受的那些罪,便忍不住心底打颤。
杨夫人笑了:“你和她交好,齐王就只有更看重你的。”说着看看女儿的肚皮:“你也别怕,若是你不能生,还有娘在,家里已经□□起来了,我看甄氏是个棉花耳朵,你同她好,总有好处的。”
杨宝盈走动了两回,秦昱果然高兴,太子妃没什么要紧,皇长孙才最要紧,越是和卫家不和,就越是有利可图。
这些事卫善不是不知,那两人凑在一处,杨宝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而太子妃却越来越淡,争端从一开始便已经有了端倪,只是形势让这些忧患显露的更快了,要操心的事有这许多,无暇再来顾忌这些小处。
这一场饯行宴,没几个人笑得真心,就连几个孩子,也都还不懂得分别,秦昰只当卫善走了立时就能回来,就像当初去业州一般:“姐姐这回隔几个月回来?我怎么不能跟着去玩?”
卫善伸手捏捏他的鼻子:“岁贡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当真去了,再征召回来才不是好事。
可她这么一说,正元帝便笑了,对秦昰道:“你二哥还没走,你就想他了?”伸手拍拍秦昰的头:“等你大了,就能去玩了。”
秦昰伸伸胳膊伸伸腿,自己知道离长大还远得很,垂头泄气了没一会儿,就又去跟比他更小的秦晏玩了起来,平日里功课太多,难得能告假半日。
等到送行的时候,他又眼泪汪汪的,扯着秦昭的衣角:“二哥可要回来看我。”卫平回来也才热闹了没几日,宫里就少了这许多人,难免觉得寂寞。
卫敬容该叮嘱的也都叮嘱了,仪程也早早赐到晋王府,等秦昭一走,卫敬尧便预备上奏疏,趁着清明回业州去祭祖。业州离晋地更近,业州的河渠一直在疏通,若能走通这条水路,来往就更方便了。
人走的这么干净,正元帝待妻子反而越发好起来,连带着对秦昰也更和蔼,让他有空的时候多陪陪母亲,看见卫敬容舍不得卫善,红了眼圈,还把如意抱过来:“女儿大了,总要嫁人,咱们还有如意呢。”
把卫善比作是嫁出去的女儿,卫敬容心中略定,收了泪光:“我哪里放心得下,往后如意出嫁,非得留在京中不可,冷了热了叫夫家欺负了,我只要想一想,都能折了寿数。”
“谁敢?”正元帝人虽胖了,面庞去了棱角,人看着也比过去脾气好得多,可眉毛一提,面上依旧还有那股杀伐之气:“我的女儿,哪一个敢怠慢,不说我活一日,她还有这许多的兄弟呢。”
卫敬容轻笑出声:“我也就是想想,前朝那些个帝姬不也有受驸马欺负的,我是既盼着女儿温柔,又盼着她往后骄横。”
正元帝正在看卫敬尧的奏疏,想到卫家是如意外祖,杨家升爵位在即,便挥笔把卫家也提一提,《大业英雄志》里都把卫敬禹比作护法星君托身,下界来专职守护帝星,给岳父卫璧也封了王,未曾谋面的岳母便封了王妃。
晋王府留下一个副管事,管着两处宅院,京中田庄的收成,也一并由他来管,卫善的贴身丫头,除了素筝冰蟾还回去侍候秦昰,余下的都要一起去晋地。
临行前一日,椿龄在院子里头来来回回,青白着一张脸,呆怔了许多时候,沉香落琼还有些零碎物要收拾,交待她的,转眼就忘记了,蹙了眉推一推她:“你这是怎么了?”
椿龄自从知道要就藩,人就心不在焉,要么就是傻怔怔的坐上一日,要么便是闷头进书斋里,素筝冰蟾是知道事的,可却不曾说破过,想劝她两句,可她从来面皮都薄,怕她下不来台。
自颂恩进宫,留在甘露殿中,椿龄便比原来肯进宫去,从前她都缩在后头,能不进宫便不进宫,她胆小怕事,人人都知,也都喜欢她这不惹事的性子。
可她突然又肯往宫中去了,年前赈灾,把她留在宫里和颂恩一同办事,就连卫善都看出来,她的气色更好了,人也更快活了。
可等赈灾的事一过,她又回到晋王府中,精神比原来更不济,素筝按捺不住,到底拿着花样子去她屋里劝了一回:“我和冰蟾两个是皇后娘娘身边出来的,也早就没了家人,愿意回去侍奉雍王殿下,往后就在皇后娘娘的身边当尚宫姑姑。”
椿龄面上红得能滴出血来,心里知道她要说些什么,却一声都不吭,恨不得把头埋进胸口,素筝见她这样依旧要劝:“你们跟着公主去晋地,我也听公主说过往后要挑好人替你们作媒,你…你把那心思收了,难道还能…当一对儿假鸳鸯?”
椿龄眼中含泪,差点儿要哭,素筝也觉得说这些实在面红,可依旧拉着她的手劝:“这些都是虚的,你人生得好,又识得字,跟着公主将来就有大体面,可不能想不开。”
椿龄怔怔坐着,后头素筝到底说了什么,她听见了也好似没听见,素筝劝完便和冰蟾两个回到宫中,侍候着卫敬容,往后升等当管事尚宫。
椿龄眼看明日就要发船,再也忍耐不得,进了卫善的屋子,也不顾里头还有秦昭,“扑咚”一声跪在卫善面前:“求公主开恩,我…奴婢不愿离开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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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帝姬

椿龄面色青白, 手紧紧攥着裙摆,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住脚面,咬着唇进来, 秦昭眼睛一扫,见她神色有异,还当她要对卫善不利,立时伸手从绣箩里抓了一把剪刀, 叩在手里差点儿就掷了出去。
椿龄丝毫不知自己若是再近前半步就要剪刀扎身,跪在卫善身前,才说了一句话便落泪如珠,整张脸由白转红, 又求了一次:“公主就…就开开恩罢。”
卫善蹙了眉头:“这是怎么了?是有谁欺负你了不成?”
椿龄跟这些丫头都不是一批的,她又生性腼腆, 在仙居殿中呆了大半年了, 才跟身边的人熟起来,每日都以字纸为伴,若不叫她,她能一整日都呆在书斋里。
也不敢出宫门, 卫善有一回派小顺子和她一同去琅嬛书库,她吱吱唔唔半日,怎么也不敢迈出宫门去,整个仙居殿里,她能无拘无束说上几句话的也就只有颂恩了。
椿龄赶紧摇头:“姐姐们都待我极好的,并没有人欺负我。”
卫善又问:“那你为何要留在宫中?”
椿龄死死咬着唇, 半晌颤悠悠道:“我进宫的时候,母亲说过要来看我。”一年一度开九仙门让宫人能与家人见面。
可这样事少之有又少,多少宫人是外乡选送的,车马劳顿,一隔就是一辈子,哪里会来看,也只有寥寥几人,家在京郊,能够隔着宫门看上一回。
卫善眉间一动,沉下脸来:“你若说实话,我还有情可讲。”
椿龄跪在地上便是一抖,她进宫的年岁极小,说是从小就跟着侍候帝姬了,小公主们身边有几个玩伴也是寻常,何况她还识得字,也不是一般的玩伴。
她在仙居殿里从来没提过家人两个字,因着进宫的时候年岁极小,全是一派京城口音,也听不出是哪里人来,问她,她只说记不得家乡了。
卫善自己身边的人,从素筝到初晴,家乡是哪儿的,家里还有没有人,她都知道,椿龄三年多没提过家人,到要离京了,突然就冒出家人来了,自然是说谎。
沉香看着发急,伸手去推一推她:“你这是怎的了?猪油蒙了心?”抬头看看卫善,见她果然生气了,又道:“你赶紧给公主请罪,有什么就实话实话。”
椿龄低着头,越发不敢去看卫善的脸,她已经想了许久,从知道晋王要去就藩的时候起,便提起了一颗心,既怕颂恩回来,又怕他留在宫中,从此便不回来了。
中元烧纸那一回,颂恩跟在她身后,听见她祝祷的那一席话,可他从来都没来问,原来两人相处融洽,总是有说有笑的,自那一回之后,就互相避开,再少见面。
还是进了甘露殿,颂恩写建言,而她留在皇后娘娘身边对帐,两人这才又见面了,颂恩劝她出去,别呆在宫中,他虽未说,却分明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椿龄那一日也似今天这样抖着唇,半天没说出话来,颂恩侧过身去,不敢看她,他原就生得白净,又识得诗书,若不是当了太监,必也有许多倾慕。
结结巴巴说了这么一句,别过眼不敢看她,椿龄以为他这是怕惹祸上身,心里难受,也转过身去,细声细气就差哽咽:“我不会连累你的。”
颂恩这才急了:“我不是,不是怕你连累。”心里觉得她很可怜,本来便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她既胆小又怯弱,看人也不敢抬头,说话也不敢大声,可只要埋首书卷中,脸上便时不时泛起笑意来。
两人在书斋里,一呆便是半日,越谈越多,彼此算是知心,可一个是宫人,一个是太监,便有那样的心思,也绝不能够在一起。
彼此相恋的两个人,眉目眼色再不相同,若是换下宫人的绿裳,太监的灰衣,立在一处也是一对璧人,可偏偏世事弄人,一个是宫人椿龄,一个是颂恩公公。
中元节那日,颂恩本想把那只银子打的梅花簪子送给她,原本七夕那天就要给她的,一直开不了这个口,多读了几册书,倒多添了些情痴,倘若不识诗书,也许便没这许多百转千回的心思。
不意跟在她身后,听见这么一段身世,从此再也不敢肖想,她纵是落难,也是帝姬,尊贵无比,当时要是能跟着江宁王逃到吴地去,这会儿依旧锦衣玉食,哪里在会干这些侍候人的活,还在掖庭中受人欺负。
她不是那些不受宠爱的帝姬,而是陈皇后的独生女,天下财富,半归陈家,陈皇后死了,陈家还未死绝,在吴地还有商号生意,她要是能去吴地,便不去找江宁王,也可以找到陈家。
颂恩原来想的简单,无亲无故的孤女,和无牵无挂的太监,只要她愿意,两人凑在一处,瞒过别人,要是她将来由公主安排着出嫁,那他就把这些年攒下来的积蓄给她当嫁妆,譬如那民间有情意的故夫,身有病痛自知难活,替妻子备一份嫁妆。
这番心意此时也不必说给她听了,可椿龄却哭起来,夜黑月明,梧桐枝压得低低的,她一哭颂恩哪里还能忍耐得住,伸手想摸摸她的脸,又收了回来,这会儿也不再装着不懂她的心意了:“我是半残的人,咱们就当那些心思都没有过。”
椿龄一辈子胆小,她的胆子在火烧甘露殿的那一天就全烧没了,那一日,母后本来是安排了人带她出宫去的,把她托付到陈家人的手里,坐船逃往吴地。
陈皇后自投死地,把女儿交给宫人带出皇城,可皇宫之中早已经是人间炼狱,两人走散了,等椿龄再醒转来,甘露殿已经是一片焦土,而她也被收编掖庭,从嘉和帝姬,变成了宫人椿龄。
椿龄那会儿只有七八岁大,听说姐姐们死得尤为惨烈,哪里还敢说自己是前朝帝姬,宫里三千宫人,死伤大半,留下来的谁也不认识谁,她又年纪幼小,过得两年眉眼长开,被人欺负抢食,哪里还有当初在甘露殿里千宠万娇的样貌。
前几个月里,总还日夜盼着那个宫人回来寻她,说不定外祖家里也正在找她,等了一年两年,做宫人的活计上了手,勉强能够果腹,年纪也渐渐大起来,才知道改朝换代是什么意思,也知道了那些死掉的姐姐们,究竟是怎么个死法。
这些人没一个认识她,连她也渐渐不认识她自己了。那个宫人也不知道出宫了没有,她没能带着帝姬出宫,陈家人又怎么肯带上她,说不定流落在民间。
总也没有相见的那一日了,就是见到了,椿龄也已经认不出那个宫人,连她的名字都已经记不起来了。母后留给她的,就只有她日日压在鬓边的那只梅花小簪,因着不起眼,竟没被人搜了去,椿龄把这小簪日日带在身边,只有看到它的时候,才能想起自己原来是帝姬。
报仇雪恨她从未想过,以她这点微力,还想什么报仇,她自出生起就打仗,陈家还拿出一半家资充作军饷,也依旧没有回天之力。
椿龄泪眼模糊,跪在缠枝合欢花的金线地毯上,抬起头来看向卫善:“我…我有喜欢的人了。”
卫善一听,眨了眨眼儿,怎么也没到她会说出这句话来,看一眼沉香,见沉香也是满面惊诧,谁也不知道椿龄喜欢的人是谁。
就算她有喜欢的人,那也该是在晋王府中,整个王府的人都是要走的,留下来的都是外院小厮,可她方才说要留在宫里。
卫善抿抿唇,一个眼色把沉香支了出去,沉香把怔在原地的初晴兰舟几个都带了出去,看青霜还站不动,掐了她一把,青霜差点儿“哎哟”出声,捂了嘴巴也跟了出去。
屋子里头就只有卫善和椿龄,还有一个怎么也不肯出去的秦昭,卫善瞪他一眼,看他手里还扣着剪刀,嘴角一翘,沉声问:“这会儿没人了,你说罢,我和王爷替你作主,那人怎么不来求?可是他对你不住?你只管说,不论是侍卫还是书僮,我都替你作主。”
椿龄连连摆手,听见卫善说要替她作主,反倒收去了泪意,咬牙道:“我…我万不能,万不能说那人是谁,那人也并不知道我会求公主…”
卫善原本坐在榻上,听她越说越糊涂,心里却反而清明起来,坐直了身子道:“是…是颂恩?”就见椿龄面上大白,眼泪又落了下来,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卫善震惊太过,她往窗外望了一眼,正看见沉香在分派小丫头摆花盆,又让初晴紧紧抱着黑袍将军,在小瀛台时,那个送饭来的太监,便有些喜欢沉香,卫善心回心思:“颂恩知道么?”
必是知道的,两人若不是心意相通,椿龄怎么会冒这样的险?卫善看着她的脸,椿龄自从到跟着她,越长越开了,她虽不常出门边,可确实是几个宫人里生得最好的。
以她的样貌,又识得字,性情又温驯,卫善绝不会马马虎虎把她给嫁了,嫁给秦昭身边的护卫参将,最不济也是管事娘子,可她偏偏跪在卫善的面前,说要还要进宫去,和颂恩在一处。
“就算进了宫,你也不能和他在一处,若被发觉了,两个都是死。”卫善长眉微蹙,眼睛里却似含着一汪水,她看着椿龄,想到了叶凝,林先生怎么也不肯娶她,便是因为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两人就算同吃同卧,也做不成夫妻。
椿龄忽而抬头,竟露出出一点笑意来:“我也没有指望旁的,绝不给公主娘娘惹祸,还求公主成全。”说着下拜给卫善磕头。
卫善微微震动,看她低头怎么也不抬起来,叹息一声:“我不能把你送进宫去。”万一惹祸,就是现成的把柄送到秦昱的手上,让他攻击皇后治宫不严:“但我把你留在晋王府中,按时按节替我进宫给姑姑磕头。”
椿龄怎么也没料到卫善竟真肯成全她,呜咽一声:“多谢公主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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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只为那尘世
转变的面孔后的翻云覆雨手

第220章 离京(刷不出的伪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