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善关上窗子,魏人杰恨不得退到二里外去,背着手等得一会儿,明明只有一刻,可他心里焦急,好似等过了春夏秋冬。
心里急得似火烧,偏偏又不敢去催,在甲板上踱好容易卫善出来了,梳了两个螺儿,换了一身衣装,作个丫头打扮。
这身衣裳是青霜的,除了她的衣裳,旁人的也不适合,卫善带着青霜,身后跟着魏人杰,三个人下了船,一路跟着人走,拐了两个弯就到了商桥县的县衙门。
魏人杰给妹妹当“门神”许多年,他往前一挤,前头的人便都往后退,他一个人便把卫善护得牢牢的,有人要挤过来,他便斜着眼儿瞪过去。
衙门堂前章县令站着,那老翁跪着,章县令给吴副将设了座,从后衙特意搬出一把官帽椅来,吴副将并没坐下,肃手立着,两个兵丁在他身后,三个人一齐望向那老翁,衙役捕快等着章县令开堂。
衙门大门后立着一排木栅栏,看客们不许挤到前头去,魏人杰占了角落里的位置,卫善隔着木栅栏去看里头的情状。
青霜站定了就摸出一个荷包袋里,从里头挑出一颗玫瑰糖递给卫善,自己也含了一个,还提起来问问魏人杰要不要。
卫善口里含着玫瑰糖,章县令这回把官服理得整齐,腰带也扣上了,往桌后一站,取了惊堂木,“啪”得拍了一声,四下里细细碎碎的议论声都停下来,百十道目光俱都停在章县令脸上。
卫善“嘎”一声咬碎了玫瑰糖。
作者有话要说:码这一章的时候我特别想吃猪心…太神奇了,青椒薄片小炒,配点小酒,好馋哦
我在看奇葩说和二更之间,选择了良心
我的心现在瘦瘦的
哼,反正本来也没有多少留言了
去看了摔跤吧爸爸,很值得一看的电影,镜头语言故事节奏,套路叠着套路拍出来的好片子。
第80章 选婿
卫善原是被魏人杰缠不过才来看章县令断案的, 下船的时候也没想着这么快就能开堂,立在衙门外头,四周是窃窃不停的民人, 堂上是一言不发的章县令, 她站在其中,左右看看倒觉得有趣起来。
卫善嘴里嚼着玫瑰糖, 身边是青霜, 后头是魏人杰, 他一只手撑住木栅栏, 门里门外人声鼎沸,卫善扭头去看, 怕是大半个城的人都涌到衙门来看断案了, 一个个嘴里都啧啧称奇。
青霜从来也不畏生,两句同人兜搭上, 给了那妇人一把香糖, 那妇人便告诉她道:“咱们这衙门寻常连断案都不常有的。”怪不得有这许多人来过瞧新鲜, 原是多年没见过, 何况断的还是这么个案子。
卫善站在门边这一刻, 那老翁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在哪儿干什么营生就都知道了。这老翁姓赵, 住在商桥底下一条小巷子里,是在城中挑担子卖豆腐的,夫妻两个起早贪黑泡豆磨豆点豆腐,日日天不亮便担着豆腐出去卖,也算小有家资, 只是到了四十岁才得了一个独生女儿。
赵家这个姑娘生得细白,小城之中也算少有的好颜色了,平日里并不出门,只在家里替母亲点豆腐煮豆花,到了年纪将要婚配,老两口怕女儿在外头受欺负,又想招个女婿上门承接生意,于是把要招赘的消息放了出去。
赵家姑娘生得美貌,又有一个豆腐坊,自打招赘的消息传扬出去,来来往往的媒人便没断过,城里就这么大的地方,连乡间都有人听说了来自荐的,赵老头和妻子两个一挑二挑,挑花了眼。
磨了三四个月,这才定下两个人选来,一个是家中有五个儿子,三个儿子到了年纪要讨媳妇,家里哪里拿得出这许多聘礼来,听见赵家要招赘,挑了老三送上门,人极老实肯干,若真结了亲,往后家里又有这许多兄弟能帮衬。
另一个是乡下到城里来讨生活的小子,在城中做帮工学徒,人生得粗壮结实,无家无口,手脚勤快,嘴巴又甜。
赵老头相中这两个,让这两个人天天不亮就担了两担豆腐去卖,看哪一个卖得快,又教他们怎么磨豆泡豆,很是考察了一番。
两个赵老头都很满意,若是有两个女儿,那就一人嫁一个,可眼下只有个女儿,那便犯了难处,一边有一大家子助威,一边只有光身一个,赵老头思来想去,还是当了本城这一个,两边将要议定婚事婚期了。
青霜还在问,那妇人看她是外来的,模样装扮又都讨人喜欢,便不住的口把赵老头家里那些事都说给她听,还拿眼儿睨睨卫善。
本朝非是贵女出门就少有戴着帏帽的,何况是这么个小城,女人也一样出头露脸帮补家计,个个都掩脸遮头,那日子也不必过了。
是以卫善下船的时候,沉香几个劝了又劝她也没戴帏帽,既是作了小丫头打扮,那怎么还能戴帏帽,一路走过来,不知多少人看住了,也就是魏人杰立在身边,眼睛两边横斜着看人,这才没人上前来。
那妇人看青霜已经是小县城里难得的,再看卫善,跟观音娘娘庙中龙女一般,生得大眼玲珑,肤光胜雪,也不只是什么样的人家养出来的女儿,忍不住便多看几眼,魏人杰看她是个妇人,这才不去理会。
既是赵老翁告状,又说有人摸了门进去,将要结亲的人家领着五个儿子来了县衙门,赵家姑娘就在后堂,哭成了一团,她母亲和县令夫人两个正在宽慰她。
卫善听得津津有味,不知比赵太后爱听的那些个白鹤报恩有趣多少,听到这儿大约也猜测得出,那人打的就是赵姑娘的主意。
章县令那块惊堂木一拍,连青霜都瞪了眼儿,她到哪儿都喜意团团的,不说话先带笑,看什么觉着都有意思,这会儿却悄悄拉了卫善的袖子,只敢眨眼不敢说话了。
惊堂一响,两班皂役手里握着的水火无情棍不住点着县衙大堂的砖地,才还喧闹的人群一时都静下来,聚集了百来号人,却落针可闻,章县令咳嗽一声清清喉咙,人人都好奇他嘴里能说出什么话来,可他却先在堂上冲码头方向行了个礼。
跟着把永安公主肯停船查案的事宣之与民,恨不得一唱三叹,才刚静下来的县衙,那百十号人便都口口相传,把永安公主夸成天上一朵花。
卫善忍了笑意,心道这个县令倒是极会做人的,把拦船的事隐去不提,只说是永安公主知道了消息主动派了人来,替卫善那嵌了金边的名号上,再添一笔。
还当这就完了,谁知章县令跟着就对吴副将又施一礼,文武官员各司其职,可吴副将的官阶高出章县令许多,他硬把人拉下船来,又闹了这么一出,此时一个极大的马屁送上,这些民人又纷纷称赞吴副将。
两顶高帽子送出去,章县令这才坐下断案,吴副将笑又不是,气又实在气不起来了,也坐下等着看他断案。
卫善心里称奇,魏人杰瞪大了眼睛,他便是再直也看得出才刚吴副将的脸色难看,章县令三言两语,就把吴副将一腔怒意给打消了,把他给看住了,就在卫善头顶上称赞:“这个县令可真是狡诈。”
卫善动动眉毛,上回魏人杰也是这么说她的,敢情他夸起人来就是这么说话的,仰了脖子看他一眼,魏人杰摇头晃脑,正在学章县令说话的模样。
卫善这下忍耐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以袖掩口,再仔细去听堂上都说了些什么。先是陈述案情,赵老头自报有门,跟着便说道昨天夜里有贼人摸门。
吴副将已经先跟着章县令去过赵老头家中,矮墙两堵,小院里头养了一条驴子,一个石磨,东西两间屋和一间厨房一间草棚,东边是两老口的屋子,西边是赵姑娘的闺房。
赵家夫妻两口半夜就要起来点豆腐,天还未黑,一家子就先睡了,正巧起夜,听见异动,看见贼人摸到女儿窗前了,拎着棍子胡乱打上几下,那人摸到墙边跳了出去,等四邻起来,人都已经逃远了。这一段章县令问了又问,反复再三,问到下边人都能替赵老头答了。
赵老头原不想告官,女儿被人摸了门的事儿,怎么好宣扬,便是没能进门,传出去也污了女儿名声,何况那人被打得急了,还嗡声嗡气说一声自己是公主的护卫。
赵老头吃惊之下,这才把人放过了,他虽是老翁了,可常年挑担子,很一把力气,可黑暗之中那人也是身形大魁梧,又有这么一句话,他越想越是,心里后怕。
还想把这事儿瞒下,只说是家里遭了贼,可赵家能偷的东西,也只有赵香玉了,一条巷子传遍了,赵老头这才羞愤报官。
谁知道章县令听他说了,急急套上官靴,官服都不及穿,奔到码头边去,拦下官船来,赵老头这下后悔了,若是真是个当兵的,女儿难道要嫁给他不成?
章县令听完,倒也不急着再问,转头问吴副将,依旧还是那付笑眯眯的样子:“吴副将说这事若是查出实据该当如何定夺?”
吴副将一口咬定绝无此事,来之前他就已经派人查问过,昨夜无人下船,坐在官帽椅上看了赵老头一眼,一眼就把这老汉看得打抖:“若果有此事,军法处置,我亲自开刀。”
卫善越看越觉着这章县令像个搭台唱戏的,甚时候发问又该问些什么,拿捏得恰到好处,把底下这些人看得合不上嘴儿。
她身后就有一个合不上嘴的,魏人杰看得如痴如醉,卫善仰脸看看他,只能看见他两只鼻孔,想笑又得忍住,他再看得发怔,也牢牢立定了不动,下盘极稳,同卫善隔了小半步,后头人一个都挤到前面来。
章县令还未断案,那一家要招赘的先争起来,倒不是不肯入赘了,而是要赵老头多加银钱,章县令又一回用上了惊堂木,他又传了个捕快上来,把从赵老头家墙上拓下来的鞋印拿出来。
吴副将一看便道:“这不是军靴印子,我的兵翻墙头还得踩着柴火蹬墙,那还打什么仗。”他到这会儿竟心平气和起来,看破了章县令的意图。
查到矮墙上的鞋印,和墙下那一垛柴火,章县令便知这绝不是兵丁干的,才来的兵丁哪里能认识路,还把人院里的东西摸个清清楚楚,可当时嚷都已经嚷了出去,连官船都拦了,还能怎么办,只得把这场大戏唱完。
这案子算是审给这聚集过来看热闹的人瞧的,卫善也在看热闹,先上鞋印,跟着又提了个人来,就是那个想要入赘的小子,搜过他的住处,搜出一双新鞋,比对墙上脚印,果然能对得上号,一五一十招认过,确是去摸门的,差点儿被抓住,这才假称是公主的护卫逃脱出去。
这下另一家不干了,咬定了是欲奸民女,要章县令判他的罪,这人便又招道是赵香玉递了信让他去的,父母替她定的亲事,她并不满意。
在大堂上就争了起来,魏人杰还等着一场大案,七绕八弯竟是这样的案子,可谁知这场戏还没唱完,在后衙的县令夫人把章县令和赵老头都请了进去。
两个想入赘的女婿都跪在堂前,县令不在了,这些人便品头论足,青霜看得眼儿都不眨,扯一扯卫善的袖子道:“你猜谁说的是真的,赵香玉挑了哪一个?”
卫善比较不出,魏人杰看一看指那五兄弟中的老三:“挑他,他壮。”
青霜还未说话,一直立在身边的妇人便笑起来:“自然挑那个秦后生,他生得俊。”魏人杰很不服气,连那么一堵矮墙都跳不过去,这样的男人有甚用处。
可等章县令出来,这赵香玉,果然挑了生得好的那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个废人
并没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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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人才(补齐)
家事论完了, 案子依旧还要判,从公主护卫欲奸民女,变成了狡称栽赃, 除开这一桩, 就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卫善饶有兴味,站在栅栏后头等着章县令如何决断, 看他给那狡称公主护卫的秦生定个什么罪状。
魏人杰咂了两下嘴:“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刺配。”
卫善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袁相几个的《疏律》确是还未颁布, 可也没有他这样随心所欲就定罪的,她觑了一眼魏人杰, “啧”了一声, 一个字儿都不愿跟他说。
魏人杰没听见,他两只手抱着胸, 旁人得伸长了脖子才能看得见栏杆里头的事, 他比栏杆还更高些, 抬抬眼就能看见。
卫善比他矮得多, 出来又换了软底鞋, 只能从栏杆的缝隙里看他, 就见章县令还是那付面上带笑的表情,脸上就跟糊着一脸油彩似的,就像在唱一场大戏。
这场戏里就连吴副将也成了他的陪衬,整个县衙大堂就是他一个人的场子,甚时候喜甚时候怒都拿捏得当, 就连“看戏”的这一群人,什么时候留白什么时候讨彩,他都心中有数。
卫善嘴角翘一翘,脑子活见机快,此人倒称得上是个人才。
卫善见过的民间案子不多,可见过的朝廷官员很多,就算那会儿年纪还小,记忆模糊,可这个章县令看着也就四十来岁的年纪,能撑得住场子唱得了“戏”,那就已经很难得了。
章县令查问过柴垛看过脚印就知道自己这下惹了祸,光听一面之词,又怕跑了案犯,贸然把公主的官船拦了下来,若是草草结案,上头一个公主一个副将,自己担的责太大。
这才干脆搭起大台来,先把永安公主好好吹捧一番,跟着又送一顶高帽给吴副将,把自己放得极低,可到断案时又绝不能露怯,先问人再看证,桩桩件件摆得明白,先摘了公主护卫奸民女的污名,又大有大事化小的意思。
鼓点儿打得这么的大声,引了大半个城的人来看,也是因着听过卫善的名头,淩县立碑的事随着商船传扬过来,官船停靠的这两日永安公主也从没有刁难民众,要各色贡品的事。
章县令便道这传言纵有七分虚,那也有三分是真的,要怎么能把自己平平顺顺摘出来,全得靠着这三分真和那七分假。
他一场戏唱到现在,卫善确是看得有味,也知道他确是有几分才干的,光是不急不徐把这个台搭起来,就已经难得了,可她没成想,这个章县令还在这场戏里,给她也安排了个角色。
他先是把秦生做下的事说上一回,澄清公主护卫个个都是忠勇的好汉,跟着又把赵家女儿和秦生两个相互有情的事说一回,跟着责备赵老头:“已是招赘,何不就依女儿的心意。”
赵老头已经连头都不敢抬了,吴副将早早看见魏人杰站在栏杆后,身前就是卫善,倒也不急着要走,锣都响了这么久,总该有个鼓点让人退场。
章县令一面说话一面不住去看吴副将的脸色,看着是征询他的意见,两回一看,就见吴副将的眼睛盯着栏杆。
魏人杰着实生得惹眼,他这一膀子的肉,站在哪儿都引人注目,又是生面孔,一看便知是官船上下来的,可章县令只扫过一眼,就知道他前头站的那个就是正主了。
卫善眉间贵气非凡,又一直笑看这场戏,旁人惊她不惊,民人百姓交头接口讨论案情的时候,她还笑眯眯的看着,看着章县令。
章县令既是主角,百十双眼睛看着他,可这目光一触就知她心中了然,章县令暗道一声惭愧,果然是贵胄出身,眼中无一事不明,都已经唱到这个,还有一折就要谢幕,他作势清清喉咙,把预备好的那一番话说了出来。
章县令嘴里的卫善就没一处不好,仁意爱民,待民如子,也不管她今年多大,反正一阶一阶的把她抬起来,抬到天上去了,这才转脸道:“狡称公主护卫本是死罪难逃,可这事却不能由我定夺,须得问过公主。”
卫善看着他夸奖自己,章县令竟也不脸红,还能硬生生夸上这么十七八句,只为替秦生求一条活路,脸皮极厚心肠却软。
他假意为难,说要把案情陈给公主,听她定夺,这话一出,几个妇人便在叹,好好一桩姻缘,要不然赵老头他糊涂,赵香玉又面嫩,哪里还会惹出这许多事。
章县令直直往前,民人纷纷让出路来,章县令身前两个捕快把木栏杆挪开,卫善一把扯住青霜,两个人一模一样的打扮,才刚隔得这样远,他也不定就能认得出来。
章县令当面行一大礼,直直冲卫善拜了下去,口中称呼公主千岁,身边的百姓先还惊异,眼看章县令都跪了,都不及看卫善生得什么模样,呼拉拉跪倒一大片。
此时除了百姓,卫善吴副将章县令都知道这事儿是故意为之,吴副将无可无不可,洗清了污名便罢,卫善却动了要举荐他的心思。
秋日里除了选妃还要选官,这已经是第二轮选官了,自改去旧制,各地的官员都要再过考核才能任用,三年为一任,每样新令颁布总是执行最严的时候,章县令旁的不说,这头一样“身”就过不去。
袁礼贤能骑青牛寻明主,给自己弄这么一个阵仗,还得到正元帝的赏识,自然生得不错,连带两个儿子也是青竹也似,袁妙之更是通身清灵气,他要是不当宰相,装扮起来就能当个道长。
选官虽非选美,可相貌实在登不上台面的,取任也更艰难,章县令就算旁的都是上佳,又这么会做人,他既能折腰奉承卫善,又敢拦船办案,小心和胆色兼而有之,还在商桥县这么个地方当县
令,可见是考校的时候评等不高。
卫善看章县令这么跪在自己面前,头埋得极低,拿这几百人的跪换秦生一条命,免他死罪,卫善本来也不欲要他性命,自己这一路受尽了褒扬,抬抬手放过一人的性命,也不什么难事,奇的倒是章县令,竟肯为一民人,做到这个地步。
卫善开口说了头一句话:“章县令断案,真叫人大开眼界。”
她声音似清泉似美玉,短短一句慢悠悠吐出来,又透着富贵无双的气度,章县令大气都不敢喘,头牢牢磕在青砖地上。
眼前跪着百十个平民,卫善虽未遇过这般阵仗,倒也不怯,一个人的生死就在她一念间,可她连皇帝都捂死过一个了,怕倒是不怕的,只觉得这事儿能当着乡民说明白,也不必非得究人死罪。
她低头看一看章县令,这会儿本就天热,卫善站在县衙屋檐里,章县令伏跪在地上,日头他跪得越久,卫善就越是沉吟,看他官服后背透出汗渍来,这才开口:“起来罢。”
章县令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满面是汗,交领紧紧贴着脖子,知道自己肚里的算盘被公主看破,就一直提心吊胆,大雨阻了官船,能停靠在商桥县就已经是天赐良机,又送了这么个案子到眼前,是再往前一步,还是就此在商桥这样的小县里当三年的县官,商桥并不富裕,日子也仅仅只过得安泰,今秋又要评审选官,似他这样的至多得个中等,再换一个县继续当县令,眼前已有青云梯,此时不搏还待何时。
章县令从大夏朝就走起仕途,那会儿是给人当师爷,自己没钱去科举,等好容易攒下钱来,又天下大乱,他从师爷被任用作县丞。等乱军打过来了,县令跑了,管事的只有他一个从七品的县丞,这才被推上了县令位,乱了又安定,他已经原地打转了十来年。
卫善语音平平,章县令已经知道这位公主不好糊弄,此时再计较也已经晚了,倒不如就赌上一把,是好是坏交给老天去。
卫善动动嘴唇:“免他死罪,活罪如何章县令定夺罢。”她只免去章县令的礼,余下民人还在跪拜,说完这一句,绕过堂前往后衙去了。
县令夫人立时把后衙都空出来,寻了一块清静地,亲自给卫善奉茶,卫善扫一眼这个小院子,结了丝瓜架,种了一畦菘菜,四方方的院子留下一条“十”字道来,余下的都开耕种了菜。
青霜跟在沉香学了半截规矩,在卫善身边憋着一句都不开口,魏人杰又傻不愣登的,卫善只得自己问话,问章县令何时为官,当县令又有多少时候了。
朝中精简官员,三省六岁都改了任制,旧岁的奏报上,大业有州三百余个,县一千五百余个,县令自然也就有一千五百多位,县又分上中下,上县县令正六品,中县便是正七品,商桥县勉强是个中县,章县令在这一千五多人的排位里,也只能数个中游。
外头判案定了,章县令只当公主必要关切,谁知她竟站在丝瓜架边跟妻子论起了家常,几步进来就是一拜,依旧手脸贴地:“商桥县县令章宗义恳请死罪。”
卫善才还在想似章县令这样一辈子当官到头都是县令的不知凡几,倒也没想要治他的罪,听他的名字只觉耳熟,略一思索才想起来,秦昭征讨秦昱那遍征讨檄文,作者就是章宗义。
那遍檄文卫善看过,碧微拿给她看,说骂得这样痛快,也要让她看一看,秦昱暴跳如雷,把章宗义的祖宗十八代都查了一回,恍惚听得一句,说他出寒微,当官也多年不得志,若不是讨好了秦昭,一辈子就是七品。
可眼前这一个跟卫善想像中的那一个,差了十万八千里。
作者有话要说:夜里果然发烧了,吃了药也一直没睡好
现在是个小太阳,浑身发热,安慰自己这样一定就会燃烧脂肪了,会瘦的!
补齐这章,可能晚上才会有新章也可能没有…
第82章 石榴
卫善还当能写出那样檄文的人必是个年轻激进的人, 骂秦昱句句见血,从杨云翘开始骂起,兜头一盆血污泼在秦昱的身上, 看着那张檄文就似有人指着秦昱的鼻子在喷唾沫星。
可眼前这个章宗义, 既不年轻也不激进,两样都不沾边儿, 一时倒吃不准他是不是往后那个章宗义, 就算原来籍籍无名, 那檄文一出, 也是天下闻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