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卫敬禹的旧书信中, 卫善拼凑出了一点卫家的旧事,卫家本来不过一方豪富,家中有田庄有佃户,湖里还养着船只撒网捕鱼,天下大乱之时,原是为了保有家财才屯田养些青壮劳力。
小股灾民和前朝流军结成流匪逃到业州,太守弃城而逃,卫家原是想保自身,可手上拿起了刀枪,便再难放下,四方又有人来投,业州城里守着的那些兵丁反投到卫家门下,眼看业州要乱,干脆举旗造反,此时卫家已渐渐聚集起了一万人多人。
卫敬禹原来也是一门心思要考科举的,科举未成,倒成了大帅,附近小城小县也有来投的,地越圈越大,虽不能跟周师良李从仪两方雄师相比较,却也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
《武纪》《实略》两本书翻一回也能知道当时战况,卫家初时还未搅进局中,前头两虎同咬夏朝这条困兽,跟着又彼此相争,卫家安然在后厉兵秣马,等周师良堪堪打完了李从仪,调转头来方才看见业州还踞着一虎。
卫善跳过这些,单把当年父亲如何养兵的那些挑出来看了又看,两本书中提到的语句极少,多写实战,而少经营,却也让卫善看出些来,秦昭后来在晋地韬光养晦,可不就是学了卫家的当年的做法。
她虽不知道,叔叔却应当明白,如今天下将定,再行夏朝末年时的事是不能够了,失了天时,可地利还在,再尽人事,不求壮大,只求自保。
说这话没避开卫修,卫修瞪大了眼看着妹妹,张了几次嘴,却没能说出话来,看着卫善的目光越发迟疑,他才还当妹妹是小姑娘家,连婚事都还不懂,想慢慢告诉她要细细思量,不意妹妹张嘴说的就是这些。
卫善知道这一句两句叔叔不会信她,她这些日子想了许多,叔叔为人疏落,哥哥又还年轻,此时想不到的,后来再想到也已经晚了,何况之后正元帝深疑卫家,紧紧盯住,业州那些人能不能保全都还不知道,小叔叔又被解职,心有所愿也寸步难行。
这些话说虽艰难也还是要说:“姑姑在宫中过的什么日子,叔叔想必也知道了,今日是封号,明日是山坟,后日又是什么?”
卫善一面说一面打量卫敬尧的脸色,心里细数一数当年跟着卫家起兵的武将,父亲身边得用的,如今在仕途上可都不如意,她挑了几个人名出来,问道:“咱们家年年都还收到祭奠父亲的书信,我看里头十之**,都不知道窝在什么地方,当个几品的小官儿,反是青州后来的,一个个都高头大马蟒衣腰玉。”
这话卫敬尧无言以对,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话,如今也已经不能提,当年卫敬禹在业州也曾称王,周师良和李从仪再加上姜远,一个个接连自封为王,卫家也是一样,卫敬禹约莫觉得有些可笑,分了那么一点点地,就称起王来,不曾认真,把自己称作卫王。
如今业州还有卫王庙,里头塑的就是卫敬禹的像,可这些事朝上碰都不碰,秦正业当年倒是曾经许诺过,也一而再,再而三的感慨若是没了卫敬禹也不会有他,只是这话五六年前就再不曾提起了。
总说平定天下之后论功行赏,住进皇城都已经要三年了,那些说过的话可一样都没兑现,卫敬尧还坐在桌前,手里扣着那个空壶,冲卫善点点头:“善长大了,想得长远了。”
卫敬尧浪荡的年纪,秦正业已经当了兄长的亲卫,进进出出也被人尊称,秦正业那会儿还叫秦大牛,年纪长他许多,却得给他行礼。
卫敬尧从来不在乎这些虚礼,有亲爹亲兄长在,他几乎什么都不在乎,他好酒好玩,丁点大的时候就钻街角的听书场,听了一肚皮的志怪游侠的故事,十岁出点头,就想背着他的长剑当游侠去。
业州城离战场很远,谁也没想到战火会一路烧过来,卫敬尧是根本没想过,后来想一想,有人早早就想到了,他哥哥想到了,卫家哪里是个大宅,就是个堡垒,易守难攻。
聪明人有法子,外头天天练兵排阵了,卫敬尧还依旧在晃荡,他未见过战事,也不曾吃过苦头,知道自己是样样都及不上哥哥的,亲爹眼里也只看得见一个儿子,那会儿哪能想到自己有一天要扛起整个卫家。
他常拿如今跟原来去比较,越比越差,想必姐姐也是这么想的,若是长兄还在,卫家哪会是如今这付模样,想着又觉得肚子里的酒虫被勾出来,烧得心里难受,刚想再要些酒喝,目光就落在侄女身上。
生女肖父,她倒是家里长得最像哥哥的孩子了,卫敬尧竟把肚里的酒虫给压下去,冲着侄女点点头,他随手拔下树边几丛草来,就在手里揉出草汁,在石桌上画起卫家的地图来。
卫善从未见过,她自出生起,就没有回过业州,卫敬尧骨节分明,指尖轻点,在石桌上雕刻的棋格上画出一条一条的线,卫善越看越觉得熟悉,她眨着眼儿看向卫敬尧:“这怎么,像皇城图。”
“这是业州旧居。”
上回改制修房的时候,卫善看过王府图纸,若不如此,也看不懂叔叔画的地形,卫家分内外墙,里头又有马道车道,建得极广阔,卫敬尧看两个孩子惊讶,笑了两声。
卫善已经不记事了,反是卫修道:“跟青州的倒有些像。”青州那一处,本就是正元帝按着卫家的样子建出来的。
卫敬尧画完了,伸手就在衣裳上抹两下,又用手掌擦掉一半:“这趟回去,先把旧宅修整起来。”修屋屯田造船,那一片本就是卫家的土地,到如今也无人敢动,把眼前能办的先办了。
卫善心底一松,身子都软下来,修屋迁坟哪一样都是正经事,就算报给正元帝知道也无防碍,她这才把卫敬容写给叔叔的信拿出来,防着姑姑心软,又在信中替太子说好话,眼看卫敬尧把那薄薄一张纸看完,加上一句道:“太子哥哥受了训诫,可袁相却赞他有孝心,皇上了把事压下来,可姑姑预备再次谏言,小叔叔往业州去,抬棺的人怕也要往业州去了。”
卫敬尧领着侄子先行一步,让侄女慢些过来,等老宅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她再走水路来,卫敬尧论到这些,脸上那潇洒神气便都收敛了去,他生得剑眉星目,尤其笑时昂扬,一旦不笑却有两分疲态,卫善此时看她,才懂得姑姑为甚什么都跟小叔叔少说了。
姑姑是心疼小弟,可卫善要打算卫家,她说完了话,留下叔叔一个坐在梧桐树下,卫修陪她往园子里去,卫善立在浅池窄桥上,看头顶竹架上垂下来的紫藤花。
她伸手就勾下一朵来,预备同卫修仔细说说,长辈心里秦显是小辈,纵有百错都可一容,可在卫修心里却是兄长,这番行事伤了姑姑的心,长辈能宽免的,他们不能宽免。
“如今他还只是太子,往后当了皇帝呢?”卫善抬起眼,似叔叔看自己那样看着小哥哥:“哥哥可曾想过,等到江州三地收归,我们家也就没用了。”
飞鸟尽良弓藏,卫家原来是藏弓的人,如今是那一把弓。
卫修对小妹刮目相看,他是在正元帝跟前长大的,口口相传的那位大伯,他连长相都记不起来了,记忆里的面貌跟家中挂的画像越来越相似,可他却记得原来正元帝是怎么对他们好的。
他还记得初学武艺时正元帝怎么手把手的教导,那日子虽不多,可也有意趣,青州院落里时时都是他们的笑声。
卫敬尧这个亲爹当得很散漫,抱儿子跟抱小狗小猫也没什么分别,卫修还记得正元帝在后院里高兴起来,会把兄弟们挨个儿抱着抛上天,他是最小的那个,抱他也抱得最多。
秦昭常被小妹缠住,卫平秦显两个就轮流牵着他,满院子的掐花斗狗,弄倒了蔷薇架,还是秦显站出来替他扛着挨了三记藤条。
卫修此时年少,不曾经过多少岁月,这些事正元帝怕都不记得了,他却还记得,卫善知道小哥哥最重情义,他只有这一样最像卫敬尧,一时让他回转来确有些难,低了头道:“咱们没有害人之心,可也不能没有防人之心,如今不动,十年之后要动也来不及了。”
还待再说,沉香领着魏家的丫头进了园子,在花桥下找到卫善,奉上两样礼,卫善笑盈盈问一声:“你们姑娘可还好吗?”
那丫头低身行礼,跪在石轿雕花砖上给卫善磕了一个头:“我们夫人请公主过府,若是公主此时方便,还请公主劝一劝我们姑娘。”
魏家人请卫家人,开天辟地也是头一遭,卫善抬抬眉头,那丫头又道:“我们姑娘已经两三日不肯进水米也不肯出房门了,夫人实是无法,还求公主过府劝解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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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梁子
魏夫人的丫头带了回礼和帖子来, 诚心诚意的请卫善过府,两家人一个住在街头,一个住在街尾, 可自来没有来往过, 门上接到姓魏的帖子还真是头一遭。
卫善接了帖子,她出宫门的时候穿了一身便装, 既是头一回去魏家做客, 便得换一身像样的衣裳, 得亏得家里样样东西都不缺少, 让沉香翻出几件新衣裳来,这一年做了还未上过身。
换上一条白底销金罗裙, 一件桃花红如意纹的上衫, 头上簪了两三枝金玲珑珠钗,这么点路, 也不坐车, 干脆走着就去了。
魏夫的身边的嬷嬷丫头早早就在门口守着, 这一条路上也没有平民走动, 远远看见卫善过来了, 急急迎了出来给卫善行礼:“我们夫人一直等着公主呢。”
魏夫人也是没了办法, 对着两个儿子她拎起藤条就能抽,对着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女儿,她可下不去手,骂又不能骂,劝又劝不动, 她自己口拙,找了儿子一道劝,儿子比她口更拙,正逢沉香送东西上门来,这才赶紧下帖子请卫善过来。
卫善虽是公主之尊,却是小辈,请她来倒也不算唐突。
魏人秀出了这么一桩事,卫善想到根由还在自己身上,倒有些歉疚,问那丫头道:“你们姑娘怎么了?可是身上不好?”
还能怎么了,连房门都不愿意出了,趴在床上哭了几日,今儿沉香送东西来,她听说是卫善给的,方才好些,跟着又要哭,一家子给她哭得头痛,魏人杰又要上门去揍杨思齐,到底被魏夫人拦了下来。
卫善蹙了眉头,依魏人秀的力气,杨思齐也讨不着好,哭得这样难不成真个吃了亏?想也不能够,她要是真的吃了什么亏本,魏宽还不提刀宰了杨思齐。
魏家虽也是国公府,可院子却拆得七零八落的,丫头也没把卫善带到正堂上去,头一回进门就直直去了后花园。
过了正堂就是靶场,地上堆着乱石,像是演武用的,两边木架子上搁着刀枪剑戟,还有两方大石锁搁在正当中,拎手那一段都已经磨得起了包浆。
沉香恨不得缩在卫善身后,这哪儿是到了国公府了,根本就是土匪窝,青霜却大感自在,扫了一圈,对卫善说道:“那个石锁总得二百斤罢。”
府中仆妇丫头一个个都视若寻常,听见青霜这么说,还点一点头:“是有二百斤,我们国公爷常练的。”
卫善听了心中乍舌,怪道正元帝说魏宽天生神力,当年两个也算不打不相识,魏宽这样巨力,身后又有那么一帮死心踏地的兄弟,竟不曾让正元帝起疑。
她一路走一路疑惑,转到垂花门前方才明白过来,魏宽免有人却没地,原来不过是占山为王,都已经当了国公了,难道还能再回去当土匪不成?就是他当土匪的时候也没有举旗称过王。
魏家没有那些曲曲折折的山水回廊,一条道直通到底,把院墙都拆了个干净,卫善一眼看过去,都能瞧见后罩房。
别家姑娘的闺房绣楼,不说在院子最里头,总也有个小院落,几杆竹子几株花,也添几分风雅,可偏偏魏人秀的屋子前干干净净,只有几株低矮灌木,一方浅浅池塘,里头一尾红尾巴的大鲤鱼,摇着绸缎似的尾巴,晃晃悠悠过来,再晃晃悠悠游过去。
一进门就看见魏人杰两只手捣着耳朵,在屋子里头绕来绕去,退一步差点儿撞在卫善的身上,扭头道:“你赶紧看看可有什么法子没有!”
魏夫人也不是头一回见,卫善记忆里她就是极利落一位妇人,魏宽有两百斤的力气,魏夫人的嗓门怕也能值这二百斤,正拍着女儿的床沿:“人都给你请来了,你还哭什么劲。”
魏人杰看见卫善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伸手就要拉她,沉香乍着胆子瞪他一眼,他那手又缩了回去,还捂耳朵,被嘤嘤哭声燥得人心烦,恨不得冲卫善作揖。
卫善进了帘里,就见魏人秀一张圆人都尖削下去,受了委屈哭个不住,看见卫善来了,把脸埋在被子里,呜哩呜哩,半天才吐了一句,觉得没脸见人了。
卫善伸手拍在她背上,魏人秀抽泣一声止住了哭声,魏夫人跟魏人杰两个目光灼灼盯住卫善,卫善又轻拍她一下:“你哭什么?他欺负你了?”
魏人秀也不是当真就被欺负了,杨思齐根本没碰着她的手指头就被魏人杰拎起来扔了出去,可那人的眼光把她从头打量到脚,虽没碰着她,可她恶心了好几日,深觉受辱。
“他是不是看你了?”卫善一言道破。
魏人秀反而不哭了,抬头泪水盈盈的看着卫善,嘴唇咬得紧紧的,紧紧拉着卫善的胳膊,想到杨思齐那样看她,眼泪越蓄越多,眨眼又要哭,卫善拍拍她:“你功夫这么好,还怕什么,下回他要再敢这么看你,你就拔了簪子戳他的眼睛。”
魏人杰怎么也没想到卫善会说这话,可这话极对他的脾胃,原来在屋子里头不住踱步,听见这一句停下来,恨不得拍卫善的肩。
魏人秀一下子怔住了,眨巴眨巴眼睛,嘴巴一扁:“外头人也不知道怎么说我了。”
“谁敢!”魏人杰最不耐烦听姑娘家哭,不论什么样的姑娘哭起来都要人命,可别人哭他能走,亲妹妹哭他却走不脱,屋里的砖地都叫他磨薄了一层,好容易不哭,耳朵根子都清净了,看着卫善跟看着救命恩人差不多。
卫善嘴角含笑,轻轻拍她:“连我都是才刚知道的,宫里一点风声都没有,外头人又怎么晓得?”宫里一点风声都没有,那便是姑姑压下来的,连对卫善都不曾说过,是替魏人秀考虑,一个字都没露过。
卫善说了这么一句话,魏人杰听不明白,魏夫人却是懂得的,自己家跟卫家不对付了多少年,可要论厚道却是找不出比卫皇后更厚道的了。
“至于杨家人,你理会她们做什么,端阳宴的时候你跟我坐在一处,新来的那位姜家姐姐,人也极好,咱们三个一道玩就是了。”伸手把魏人秀额前碎发梳理一回,捏捏她的两颊:“杨家姐妹本就惹人讨厌,远了她们岂不正好。”
魏人秀受了委屈,光有爹娘哥哥宽慰还不足,听见卫善说了这才心里好受些,她那天出门就是给卫善买礼物去的,卫善给她许多好玩的小玩意儿,她挑了一对粉红碧玺石的簪子,预备一人一个,不意竟碰见了杨思齐。
卫善一面拍她,一面去看魏夫人和魏人杰,魏夫人是山寨土匪出身,原来也是使刀枪棍棒的,立了国就成了国公夫人,诰命夫人当了,可爱的依旧还是那些,卫善上辈子就听说过,魏宽看着天不怕地不怕,其实特别怕老婆。
魏人杰在屋子里头踱步,魏夫人也坐不住,恨不得把耳朵眼睛都关起来,待卫善把魏人秀劝住了,她才松一口气,模样跟儿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掀掀眼皮看向卫善,对女儿说道:“不哭了?”
魏人秀先点点头跟着又摇摇头,手指头绞着裙带子:“不哭了。”她本来以为外头都知道了,连卫善都没听说过,她便不怕了。
魏夫人对这个女儿比对两个儿子不知多了多少慈母心肠,但也依旧不耐烦哄她,心里还觉得这笔帐没讨回来:“也就是你爹把你养得娇了,要是原来,非得废了他一对招子。”
卫善是千金娇女,一辈子亲近的武人也只有正元帝一个,更不必说他当了皇帝还渐渐收敛脾气,听见魏夫人这样说话,却半点没惊,点头附和:“没了眼睛总该老实了。”
魏夫人原来看她总是娇滴滴的,跟在卫皇后身边,生得模样娇嫩,好看是好看,可就跟挂在墙上的画一样,听她说刺杨思齐的眼睛,心里点头赞同,冲口而去:“男人没了眼睛哪里老实,得去了势的那才是老实。”
魏人杰一口气都差点儿没提上来,大喝一声:“娘!”
卫善哪里知道什么是去势,却很好学,跟魏夫人论起来:“伯娘,甚是去势?”一张口就攀起亲来,魏宽的年纪比父亲要大,唤她一声伯母也是应当的。
屋里三个女人,两个不懂,一个不在意,反是魏人杰一张脸涨得血红血红,眼睛飞快的看了一眼卫善,就见她瞪圆了眼睛看向母亲,满面不解的样子,看得他耳朵根子都发热,急急退出内室。
魏人杰退出门边去,生怕亲娘又说出什么来,免得尴尬,及早退出去就当没听见,跑到外面这才吁口气,就干站在院子里,怎么也不肯进屋去了。
魏夫人一时失言,到底是两个姑娘家,不好再说,拍拍女儿:“成啦,你也不哭了,赶紧吃点东西。”一拍手让厨房里烘些饼子来。
魏家倒跟正元帝是一个吃法,一看魏人秀愿意吃饭了,端上来一个大圆蹄子,一家子摆在一起用饭,也没什么男女搁开,反正家里只有魏人杰一个。
魏夫人觉得卫善这个姑娘顺眼许多,留她用饭,摆完了菜才想起来问她:“公主爱吃什么?”
桌上摆满了大肉,除了圆蹄还有白切猪肉,调了酱汁沾着吃,魏人秀小圆脸都饿尖了,哭也耗力气,按说她几日不曾好好用饭,该吃些粥汤,可端上来就是一碗白饭,魏夫人亲自动手,用酱圆蹄的汁儿替她拌饭,一整碗搁在女儿面前。
魏人秀低着头,羞涩极了,她没想到娘会把卫善请来,想着她在宫中家里的吃食都要精细得多,卫修给她吃肉还得一块一块切得碎碎细细的,自己家这一桌子可都算是粗食了。
圆蹄是一整只的,炖得稀烂,骨头一抽,上面的肉连皮完整扣在盘子里,魏人秀赶紧伸手,趁着别人没碰过,挟了一筷子搁在卫善碗里。
卫善弯着眼睛冲她笑一笑,魏人秀把满腹委屈都给忘了,卫善冲她一笑,她也跟着笑起来,知道卫善喜欢吃素食,满眼看着没有素,叫厨房再上两个素食,厨房很快上了两个,一个炒笋尖一个五香大头菜。
魏人杰一顿饭都不敢出声,他还是头一回坐在桌上跟卫善对座,连吃相都斯文起来,吃上两口问起了卫修:“你哥哥在不在家?我找他去。”
两人还没论完,打完了陆战要打水战,卫修求全,魏人杰求快,过份求快失之急燥,过份求全反毁在稳重,都可有破处,你来我往乐此不疲。
卫善应上两声,她吃饭很慢,魏家三个却都是急性,就连魏人秀碗里吃了一大半,一看卫善急吃都才去了一小半,也慢下来,筷子挑了米粒儿,一颗一颗数着吃。
一顿饭吃完了,魏人秀要跟着去卫家玩,魏人杰要去找卫修,魏夫人松一口气,赶两个孩子出门去:“走走走,这一天天可得烦死我。”
从街头到街尾也没多少路,魏人秀戴了个帏儿遮住兔子眼,到了卫家,两个小姑娘缩在卫善屋里拉手说话,魏人秀连着几日都不好过,跟卫善挨在一处,大开着窗看她院子里一片海棠芍药,往枕上挨着:“多谢你来看我。”
竹苓掀了帘儿进来:“国公爷说前头要烤肉,问公主和魏家姑娘去不去?”
魏人秀抿着嘴唇笑起来,贴耳对卫善道:“定是我哥哥没吃饱,才刚有你在,哥哥害羞呢。”
魏人杰一个人吃了一整只圆蹄,一盘子白切猪肉,端上来的酥炸小鱼连鱼头都一并吃了,卫善才吃了半条,他就吃了半盘子,吃了这许多竟然还说他在害羞。
魏人秀看卫善惊讶,捂着嘴笑起来,她哪里还吃得下,让厨房去办些鲜果鲜蔬,没一会儿怀安就送了一碟子烤鲜蘑小松菌来,说是二少爷烤的,魏人秀挟起一个吃了,俱是松蘑清香味。
卫善只吃了几个就吃不下了,想着早上跟叔叔说的话,试探着问魏人秀道:“你爹这回是怎么说的?”杨家魏家早晚也要生嫌隙,五年之后秦昱想讨魏人秀当侧妃,魏宽也一样梗着脖子不肯答应,早闹起来比晚闹起来要强。
魏人秀叹息一声,对卫善半点没有藏私:“你别说我爹了,我娘都差点儿跟在我爹身后去砸杨家的门。”
卫善眉梢微抬,抿抿唇不再说话,魏人秀却道:“我只觉得给家里惹了麻烦。”
“胡说,分明是他不检点,怎么倒来怪你,杨家就没一个好东西。”魏宽气性这么大,当年两军相争还能记恨卫敬禹十几年,更别说是动他的女儿了,卫善握了魏人秀的手:“这事全不怪你,你行得正坐得直,往后不必害怕见杨家人。”
魏家同杨家这梁子可就算是结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善咩咩的小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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