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自然也是秦昱教她说的,倒让官员感叹太孙知礼守节,必是位仁义之君。不曾想到是怕见百官的托词,前有正元帝,后有太后,两个人将太孙捂得严严实实,不让百官见他的真面目。
只有崔博离得最近,抬眼便是魏宽满面惊色,崔博先还当他是有意为之,可他面上惊容不似作伪,连他都不知道太孙是个痴儿。
仪官眼见领头的两位都没跪,急得又宣一声令,大典已经行进到此,如何能断,魏宽胸膛一起一伏,膝盖无论如何都弯不下去,反是崔博先拜,朝臣才跟着陆陆续续拜了下去。
曾文涉就立在崔博身后,他眯起眼睛来前后溜上一圈,齐王早已经跟他透过底,他还当魏宽怎么也该知道此事,却原来半点都不知情。
太后一仁懦妇人,一味仁懦便罢,可看她嘉赏甄家,又有意让太孙与母家亲近,便不是无所求的人,只要走通了太后这条路,把甄太后架起来与卫太皇太后对垒,自然有利可图。
捧宝官开盒取出皇帝玉玺,授于崔尚书,此事本该由宰相来做,既无宰相便由群臣推选。崔尚书接过玉宝,捧着往前几步,离得近了便能瞧见新帝眼中盯着群臣,眼中满是趣味,仿佛在看一场猴戏,崔尚书如梗在喉,却只能低头呈上玉宝:“臣等谨上御宝。”
这一套承吉都已经做熟了,可他满眼盯着雪花,仿若不闻,还是仪官提点,他才胡乱点一点头,尚宝卿赶紧受宝,跟着又是通赞官引导百官再拜。
崔尚书还未退下,便见承吉立起来笑呵呵的拍了巴掌,阶下官员鞠躬拜兴三叩头,在他眼中仿佛舞蹈,还跟着学起来,崔尚书心中叹息,强忍着等到百官卷班退下。
至此大典才过一半,后头这一半越加难捱,百官上表称贺,承吉听几句就已经不耐烦起来,游戏的时候可没有这么长。
眼见他要跑下御座去,仪官赶紧抹着汗安抚,眼睛不住望着魏宽与崔博二人,两人点头示意他加紧办完,也顾不得什么庄重体统,能囫囵办完已经是体面。
仪官干脆按着仪程一路宣讲,承吉分明不曾说话,他也装作凑过耳朵去,再直起身来,装模作样,将旨意宣出。
这些是礼部早已经拟好的,奉先帝为□□皇帝,改年号为永平,取江山永固,四海升平之意,跟着又追封先太子为武帝,加封武帝后宫,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跟着百官再入,鼓乐大作,承吉换过衮冕,就此礼成。
这登基大典最后一样,是要为新帝册立皇后,本该遣官去魏家颁布旨意,礼部官员为了讨好魏宽,将颁布旨意这一项放在最后。本来就是先帝下旨意册立的太孙妃,太孙都已经是皇帝了,太孙妃自然也跟着升等为皇后。
这本是拍魏宽的马屁,如今一来就是马屁拍在了马腿上,魏宽面色铁青,还得跪下接旨,眼见御座上的新帝满面娇痴,乐呵呵看着百官鱼贯而入,还当又有歌舞,连坐都坐不定了,脚动手摇个不住。
魏宽只得接下旨意,原来正元帝的旨意是大婚之后新帝亲政,这么一来,亲政便是将孙女推入火坑,不亲政又是把自己置于炭火,这一道圣旨握在手中,五脏六腑似被火炙。
典礼一成,鸣鞭示意,太皇太后领着太后与诸位太皇太妃们等在殿中,一听见鞭响,太后便抽出帕子捂脸拭泪,忍了这些年,终于等到承吉继位的这一刻了。
卫敬容看着她落泪,轻轻咳嗽一声:“咱们也该去奉先殿拜先帝,国事办完了,该办一办家事,礼部拟定了封号。”
甄太后一听,面上一顿,这家事便是晋封秦显的那些妾室们,她好容易忍耐到今日,竟还要给姜碧微体面。
先帝后宫有子者只有徐淑妃一位,秦晏年小,定下的封地是鲁,便封为鲁国太皇太妃,等到鲁王成年之后,鲁太妃便随着儿子,去鲁地就藩。
余下的都无子,只能称作太姬,卫敬容特意提起了乔贤妃,说她侍奉先帝劳苦功高,虽未有子,也该得个太妃的称号,便赐她为贵太皇太妃,往后随太皇太后一同居住。
正元帝在时后宫争斗群臣皆知,到正元帝身死,太皇太后竟不计前嫌,反善待先帝妃嫔,留她们在原来宫室里居住,不必挪去帝陵为先帝守灵,只去大福殿中为先帝烧香祈福,自是人人称贤,封乔贤妃为贵太妃更无人反对。
甄太后才刚了却心头一桩大事,便听见要晋封东宫妃嫔的事,当面她可不敢反驳卫敬容,本来就是礼部拟定的旨意,可这些人哪一个她哪一个都不欲放过。
秦显既被追封为武帝,后宫也该晋位封赏,妃嫔之中只有姜碧微有子,余下的都是太姬,新帝登基应当分封兄弟,承佑定封地为蜀,姜碧微便是蜀国太妃,等到承佑成婚,便能再回蜀地,当蜀国太妃。
这个封地自是卫善替她周旋得来的,让她能归故里,姜碧微一得着消息,便领着承佑往甘露殿来,拜谢卫敬容,看卫善身上消瘦,食欲不振,便每日里过来陪她说话,又做些蜀地小菜,正好也能躲开甄氏,让承佑不闻恶声。
李承徽苏良媛几位,如今都缩在房中不出,深怕太后找她们的不是,眼见甄氏没有放过她们的意思,便把事情都推到姜碧微的身上。
不论如何她总还有个儿子,又一贯都在太皇太后面前卖好,总有人能护得住她,只要熬到去了封地,也没人再能折腾她了,可她们却不一样,就算封了太姬,也要在甄氏的手底下讨生活,先帝的妃嫔尚且能在宫中度日,她们却要被发到皇陵去守孝。
甄太后不能打发姜太妃,却能打发她们,除了讨好卖乖,别无它路可走:“都是良娣花言巧语,咱们姐妹这才受她的骗。”
知道甄氏听不得姜碧微为妃,就都还称她是良娣,苏太姬李太姬两个轮流往正殿去伏低做小,就怕甄氏秋后算帐,她原来隔着窗子说的那些话,如今可不都一一应验了。
先是做衣裳做袜子,叫她们点灯熬蜡,跟着又要为先帝祈福,茹素是自然的,还得饮冷水吃冷食,三九寒冬,如何能咽得下去,受这些折腾却不敢言声。
甄太后欲打发这些妃嫔去皇陵守坟的事,是碧微透露出来,叫卫敬容知道了,她这才在大典之后开口:“新帝不到选妃的年纪,宫里便还是咱们这些旧人,住在东宫也太寂寞了些,挪进后宫来陪伴我罢,人多也热闹些。”
甄氏没了话说,素面跟在太皇太后身后,苏太姬几个立时松得一口气,看向姜太妃,隐隐感激她,可这两个阎王打架,叫她们底下这些小鬼遭殃,往后有太皇太后镇场,太后就算磨搓她们,到底也不敢过份。
甄太后晋升当了太后,竟还处处受制,儿子分明已经是皇帝了,张口想替娘家抬一抬爵位,却被卫敬容压制,只说先将国家大事论完,封公列侯也不能得,当了太后也只觉得胸中无比憋闷。
便是此时,秦昱对她道:“嫂嫂如今已是太后,太皇太后该当移居慈宁宫春晖殿中,怎么竟还霸占甘露殿不出?”
卫家在朝中说话太有份量了些,魏宽前朝摄政,卫敬容又在后宫力压甄氏一头,甄家若不起来,他和曾文涉一众人又如何揽权?
甄太后想都不敢想,听见这话张嘴结舌,秦昱说道:“百官不过是惧卫家之势,总有人会为太后陛下上奏,当真有此等人,真是一身清正。”
新帝登基的第五日,曾文涉上奏,请太皇太后移出甘露殿。

第328章 卫党

曾文涉在短短一月之内, 便聚集了一批捧甄贬卫的官员,上了品阶的少,多是些四五品的官员,在五府六部之中,却也不算少数了。
卫家久据朝野,如今又分治南北, 能分的肉早就已经分完了, 而甄家盘中还有整整一盘未曾动过的,自然引得朝臣们蠢蠢欲动, 争相卖好。
新帝一派有意淡化卫家在朝中的影响力,淡化卫敬容说话的份量, 曾文涉一上奏疏, 紧接着便有人跟着上奏,请太皇太后移宫慈宁宫, 请太后入主甘露殿。
不说卫敬容在甘露殿中住着,乔太妃也刚刚挪到殿中,晋王妃还在甘露殿休养, 此时上奏挪宫, 头一个站出来反对的是崔尚书。
他在值房竟还翻到一批老翰林的奏疏, 以正统礼教来论, 太皇太后确该挪宫慈宁宫, 气得他面上涨红, 在值房直拍桌子:“蠹虫蠹虫!”一干子读书读傻了的蠹虫, 只知满口礼仪教化, 却不睁眼看看如今情势。
新帝年方六岁,虽谈不上什么气度才智,也该举止得宜,大典上的行止,百官皆见,此时让太皇太后挪出甘露殿,便是彻底得罪了卫家,若是卫家生了异心,也是由此而起。
等到紫宸殿议事时,这封奏疏便被崔尚书驳了回去:“太皇太后圣德昭彰,举世皆见,陛下得她教诲必成仁义之君。”
曾文涉自然有驳他的话,笑盈盈立出来,拿腔捏调的顶回去,他只当崔博还是原来那个户部尚书,有事万年不开口,一年对一次大帐的时候才显出他的能为来,不想那是曾经袁相胡相在朝,有事这两人早已经办了,如今无人出头,崔尚书只好强出这个头了。
崔博当殿冷哼一声:“甘露殿乃皇后居所,母仪天下教化万民,后宫之中除了太皇太后何人可担此任?曾大人若是想说紫宸殿为乾,甘露殿为坤,那就问一问成公国,可要为他的孙女儿空出甘露殿来?”
请甄太后入主中宫,甄太后有何德行能担教化天下万民的大任,就是曾文涉也说不出瞎话来夸太后贤德,太后当年为正元帝关押,巫蛊之事闹得满宫风雨,她除了是新帝养母之外,哪一条能比得过太皇太后。
卫家的权柄实在太大了些,大的叫这班文臣害怕,才刚引了卫敬尧进京与魏宽抗衡,跟着便发现魏宽虽有野心却无智谋,譬如个纸扎的老虎,京城留下这么一只纸扎老虎便罢,可不能再养第二只老虎出来。
崔尚书原来是文臣之首,经此一事便被曾文涉骂作是卫家一派,诳得有心扶佐新帝那干文臣都动摇起来,本就分崩离析的文臣队伍打得更散,重新围拢分成三派。
崔尚书话传进了甘露殿,引得卫善一笑,他哪里是为了卫敬容,为的还是新帝,偏偏还有这许多不识好歹的和别有用心的,倒把他的美意当作是对卫家的谄媚。
京城落了几场雪,甘露殿外白茫茫一片,卫敬容难得有了赏雪的心思,着人从梅林里挪了几株朱砂梅花来,开得白雪地上点点殷红,几个女人围坐在窗前,卫善亲手烫了茶壶茶杯,分茶给姑姑与乔贵太妃喝。
乔贵太妃挨在熏笼边,绣一幅雪中红梅图,预备做成小座屏呈给卫敬容,好让她摆在案上赏玩。她了却心中一件大事,身子便渐渐不济起来,坐在屋里也要抱着手炉,卫敬容得了茶推到她手里:“你喝不得冷的,先饮这杯罢。”
乔贵太妃亲手喂正元帝喝了这么长时候的药,每回又都亲尝一口,虽饮后便服解药,可身上依旧虚耗,到了冬日便畏冷,夏日里也通身冰凉,好在并无旁的病症,对太医只道先帝宠爱,每回服丹药都分她一口,这才积毒。
符充容是正元帝下令杀的,板上钉钉的罪名,不能风光大葬,只能许阿乔在殿中立牌位,日日焚香祈福,盼她往生。阿乔一见雪便想起她来,手里捧着茶盏道:“念了这许多经,阿符也该托生个好人家了,宫中十年不会大选,她必能安心嫁娶。”
乔家一门都跟着贵太妃荣耀起来,对外是说她最后侍奉病榻上的正元帝有功,而符家人早早就寻访不着了,若不然一家都跟着遭难。
卫敬容握了她的手:“你若是在宫中发闷,皇寺道观都可去走一走,我虽不能去,你也能阿符点灯立碑烧纸,虽不能明写,到底是你的心意。”她每日都关在殿中念经绣花,偶尔出来也只略坐一坐,三十岁不到,活得倒真像位太妃了。
卫善跟着凑趣,递了点雪花乳酥让她当茶:“贵太妃若去,我也陪着一道去,正可听一听佛音,清静清静。”
阿乔抬起眼来,眼圈微红:“我必是上辈子修了功德,才能遇上娘娘,娘娘怕我闷着,许我挪到甘露殿来,就已经是大恩德了,如今又许我替阿符立碑,就是下辈子也无以回报。”
小福子从外头来,撑了油伞还满肩是雪,阿乔一见他来便知有事,立起来告退,小福子进来便道:“事儿已经办妥当了。”
正元帝死了,才能好好安葬王忠,当时小唐跟着记下抛尸的所在,花钱使了两个小太监收捡了他的尸骨,盛在薄棺木里。
如今替他换过寿材,雕上福禄暗八仙纹,又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陆法会道场,不知道的还当是哪一家的富户员外死了办葬事。
他在外头的宅子早就被查封了,既是罪宅,朝廷便能将屋子卖出去,以充国库,卫善把宅子又买了回来,在里头替王忠设了灵堂。
王忠自秦昭之后,再也没有收过干儿子,怕有人拿这个来攀扯秦昭,如今办灵堂发丧,竟无人能替他捧盆摔瓦。
这许多徒弟当中,倒也有替王忠烧纸私祭的,却只有林一贯求到卫善面前来,他心知晋王夫妻不能眼看着王忠抛尸荒野,自请出宫替他办丧。
林一贯被折磨拷打,若不是正元帝病得及时,他的性命也保不住,既求着出宫办丧,卫善便许他去治丧扶着灵柩送出城外安葬。
林一贯追随王忠多年,十分知道他的喜好,替他在坟前栽了四时花卉,此时腊梅红梅开得金红一片,卫善虽不能亲祭,也让小福子去烧纸祭奠。
卫善一听事儿都办好了,赏他一盏热茶,小福子躬身接过跟着便把前头听来的挪宫一事,禀报给卫敬容。
卫善一听挑挑眉头,对卫敬容道:“崔尚书一片赤诚,姑姑该赏他才是。”他说这话必会被曾文涉污为卫党,不如就坐实了这个名头,何况崔尚书自起复就已经摘不干净了。
卫敬容还有片刻迟疑,朝局不稳她自然知道,此举岂不是把这潭子搅得更成乱了,眼见卫善的身子渐渐好起来,秦昭进了玉门便解她心中之忧,脸上气色好了许多,日日两道汤水滋养,面颊愈见圆润,不欲她再费心神。
卫善见姑姑迟疑,心中叹息,低声道:“朝堂争斗本就此消彼长,成国公不能平衡,崔尚书也一样不能平衡。”
魏宽不仅在朝中无法摆平文武之争,家中也无法摆平夫人儿媳,魏人骄钉在晋地当钉子,家里可还有贺氏与魏夫人两个,眼看嫡亲孙女儿要去当个痴儿的媳妇,魏夫人可不管那上头坐的是不是皇帝,咬牙切齿把正元帝骂了个狗血淋头。
成国公府中藏着两个本来该死的人,后院几乎不许人出入,可魏夫人与他争吵从来也不光是口舌,必要动家伙,叮叮当当一阵响,魏宽脸上还被指甲挠了一道,第二日上朝人人都看见了,哪怕他如今摄政,也依旧还是怕老婆。
魏宽怕老婆不是稀奇事,正元帝当年都劝不住魏夫人,更别说如今了,他只得又缩身在值房里暂居,贺氏不愿女儿嫁给新帝,可孙女已经被册立为皇后,哪怕新帝没了,她也依旧还是皇后,纵不出嫁也得守寡。
嫁,是害了孙女一辈子,不嫁也害了孙女一辈子,有家不能回,魏宽日日在值房中饮酒,过了国丧不再忌酒,可他日日都喝得烂醉,每回一醉便念叨先帝。
成国公府如何,卫善管不着,他也该尝尝苦果,不尝苦果,哪知朝局艰难?只继续劝姑姑赏赐崔家,赏得越多,朝臣就越觉得崔尚书吃了卫家的饭,成了卫家的人。
太皇太后宫中赏出锦帛十匹,药材若干,送往崔尚书的府上,说他一心忠君,是国之良臣,该得此赏。这话句句没错,崔尚书却哭笑不得,经得此事,便把他卫党的身份给坐实了,更给曾文涉添了口舌。
大臣们拒了太皇太后移宫,把甄氏给吓着了,她在殿中一无所知,消息吹遍了宫廷,这才吹到她耳朵边来,唬得她面色发白,立起来在殿中团团转圈:“这可怎么好。”
宫人赶紧扶住她:“太后别急,太皇太后明察事非,并不会怪罪娘娘,这本就是那干文臣胡咧,怪不到娘娘的头上来。”
她虽听秦昱这么说了,心里却不敢动这个念头,也绝没胆子开口去提,心中所愿的不过是给娘家些体面,身边一个自己人都没有,娘家的侄女儿她很喜欢,想接进宫来作伴,皇后的位子是不必肖想了,可还给配给儿子作四妃之首。
就连这事她都还不敢提,只心中隐隐动念,想带着承吉回家一趟,见一见表兄妹们,暗暗期盼这事能成,这话还未出口,却闹出这场官司来。
本来苏太姬李太姬的事,她就没想着要过多惩戒,当初她被关时这一个个也曾兴灾乐祸,那会儿不见婆婆出来主持公道,反是这些妾们有事,她倒肯相帮,心中如何不委屈。
再委屈也得洗脸换衣,到甘露殿去请罪,红着眼圈对卫敬容道:“我哪里敢肖想这些,都是那起子混帐挑唆,我是再不敢想的。”
卫敬容待她面上淡淡,便是太知道她这些年想的什么,才对她亲近不起来,卫善与姑姑两个正看如意教太初识字,甄氏哭进殿来,把两人都唬了一跳,宫人赶紧引她们下去,如意一把牵着太初的手:“我得了个绞丝玉连环,去我屋里看看。”
卫善见她哭个不休,劝慰她一句:“朝臣便是无事也要动口舌,今日好明日歹,嫂嫂也别太当真了,只要知道有些事看着抬你,实则并不为抬你,有些事看着是压你,实则并不为了压你。”
甄氏听得满头雾水,心里却落下一块大石,只当卫敬容没有生自己的气,这才定下心来回殿去,才刚安然了几日,朝中便拟追封新帝生母云氏,降下隆恩,封赏云氏一族。

第329章 奉恩(补)

云氏死了这许多年,终于又一次被人提了起来, 大业虽无旧例可循, 可往上数的几朝里却多的就是新帝登基封赏母家的事。
礼部拟了两种办法, 一份交到紫宸殿议事厅,一份呈交到甘露殿,让太皇太后定夺, 两边商量着给云氏定下封号来。
新帝生母自然是封得越高越见尊荣,可他又还有嫡母在, 何况甄氏养育他这许多年,当年正元帝欲立太孙, 便把他养在太子妃身边也当作是一条可以夸耀的好处。
甄家在甄氏被看管起来之后着实安份了些日子, 那些个帮闲的拍马的, 本就是乌合之众, 一时都作鸟兽散, 可一等到正元帝驾崩, 这些人又云朵似的聚集起来,在甄家门前兴云布雨争先卖好, 指望着也能甄家的盘子里喝几口肉汤,好跟着鸡犬升天。
朝中略有动向, 这些人便听着了消息,里头总还有些见机快的,早早给甄家报信。奉恩公夫人赶紧递了表要进宫拜见太后娘娘, 早上才刚听着消息, 下午就进了宫。
奉恩伯已经升成奉恩公, 这等虚衔不论是魏宽崔博还是卫敬容,都不欲拿这个来压甄家,花架子再好看,顶上也得开花,甄家一门没一个拿得出手的官职。
正元帝当初撸掉甄氏哥哥的差事,想再官复原职,却没这么容易,只将伯府升成公府,就算堵了甄太后一脉的嘴,要给甄家升官,先等新帝能说囫囵话再提。
奉恩公夫人一进宫,便直奔蓬莱殿,蓬莱殿在甘露殿后,她是着意绕开甘露殿,可又怎么能饶得过去,才刚迈进宫门,就有人禀报到卫敬容跟前。
卫敬容一接着礼部的奏呈,就知道奉恩公家不会眼睁睁看着,云家好容易盼到了孙子登基,又怎么肯放过这个机会,追封的消息一传出来,云家便上上下下走动起来,好歹要为自家谋一个爵位。
云家过去不能封伯封侯,那是因着正元帝还在,追封生母也只能追作贞顺夫人,华而不实,如今孙子已经是皇帝了,自然要跟甄家享一样的福,摆一样的谱。
卫敬容正在串珠,如意在一边给她递珠子,学着攒一朵珠花,她一听见奉恩公夫人进宫竟不先来拜见母亲,反先去了嫂嫂宫中,便把珠子一扔,才刚攒起来的珍珠一颗颗滚落出去,滚得满床都是,噘了嘴儿道:“好不懂规矩。”
卫敬容伸手点一点她:“成什么样子了。”替她把珠子捡起来,拿丝绦打上结子串成手串儿,套在她腕子上:“斯咏也该醒了,你跟她一道吃点心去罢。”
结香送如意出殿,又换一碟子点心进来:“小厨房里才做得的八宝奶卷,要不要给太后赏一些去,她那儿到底有外客在。”
卫敬容一听便知她这是拿点心敲打甄氏,轻叹一声点点结香:“给她送去,又得吓得她领着奉恩公夫人来请安,我不耐烦见她。”见了她也是哭哭啼啼满面委屈,好容易过上两天安生日子,卫敬容实不愿再听她诉苦诉委屈。
结香一听用银签把奶卷挑到小碟里,送到卫敬容手上,瑞香沏了一壶清茶,两人互看一眼:“娘娘便是太宽忍她,才让她生那许多心思。”
留新帝住在蓬莱殿中,不让他居于紫宸殿,将陛下看得牢牢的,衣食住行俱都离不了她,娘娘但凡过问,就好像要夺了他去一般,跟前跟后眼睛都不错的盯着,把甘露殿里的人都当贼防着。
卫敬容摆一摆手,承吉是智缓行迟,在朝中已经不是秘密了,可谁不是藏着掖着,就怕有人戳破,甄氏也是无法可想。
她自然知道奉恩公夫人急着进宫是为了什么,礼部拟上来的都还在谱上,给云家尊荣体面也是应当的,追封云氏为武帝贵妃,替她上尊号,云家一门尽皆封赏,若有年纪正当的子弟,选进宫来在羽林金吾任职。
四妃以贵字为首,这个字本待留给姜碧微,可云氏是承吉生母,太后之下就只有贵字为尊,自然该封她为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