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看她一眼,挥手让她回城:“请罪的该是你的父亲,出战的应当是你的兄长,我竖旗一日,若这一日中国王还不出城请罪,只能杀进城去取他首级回去复命。”
公主原本拜倒在地,听向导翻译软在军帐中,眼泪夺眶而出,秦昭又对宰相道:“高昌城中竟无一个男儿吗?”
一日期过,高昌国王并未出降请罪,城中却处处挂起好了白幡,宰相出城来,告诉秦昭国君畏罪忧虑而死,请求秦昭退兵。
跟着来的副将大开眼界,急得直捋胡须:“要打就打,磨磨蹭蹭,这仗都能打完了。”
宰相跟着陈情:“得罪陛下的是先国君,此时是国君的儿子继位,他愿向大业称臣,献上百倍藩礼给大业陛下,恳请退兵。”
秦昭指一指帐完竖着的战旗,绝不肯就此退兵,一日期限一到,依旧发兵,不出一天接连攻下高昌三座城池。
军报送到御案前,正元帝捏着军报久久不曾说话,自己的儿子困于冰雪,还当秦昭困于黄沙,已经打算他这回若不能回来该当如何处置。
若是卫善这胎得男,便是晋王世子,先在京城养着,到了年纪让承吉卖这个人情,依旧还让他回晋地去,到那时候也已经一二十年过去了,就算原来民心所向,隔了这些年哪里还记得秦昭。
若是这胎依旧还是女儿,那便更好,无子收回封地,两边都无话说,卫善还自年轻,身上又有公主封号,她若愿意再嫁就由得她再嫁,愿意守着晋王府这座空壳,也就由她守着,百年之后这个晋字便也不复存在了。
可秦昭赢了,不仅打了胜仗,还赢得这么漂亮,把突厥高昌耍得团团转,一兵未发就吓死了高昌国王,捷报一天比一天传得密,先是三座城池,接着是五座,到了七月末,高昌二十二座城,尽在秦昭掌握之中。
这样的大胜已经许多年未曾见到,朝堂之中一片欢欣鼓舞,秦昭这回也依旧在丝路上立下石碑,宣扬大业天威,押着高昌新任国主和那位美名传遍丝路的公主进京城来。
这回和上回毕竟不同,秦昭赢得这么漂亮,便是正元帝也不得不赏他,正元帝赏下了大批金银,又加封太初当公主,给予食邑。
卫善接到旨意,心中一凛,面上堆出喜色,心里却不住忧虑,赏赐给的这么大方,必还有后招等着秦昭,果不其然,在赏赐秦昭的同时,发下一道旨意,改高昌国二十二座城为西州,设下州县衙门,派秦昭选官管理,留兵镇守。
这就是把秦昭钉在了高昌,三年五载进退不得,跟着又将那位丝路上传遍了美名的公主赐给了秦昭。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沉迷听见你的声音
也想写这样的幻想言情啦
第314章 算帐
秦昭还在回京路上, 他还未接到旨意, 卫善就已经先听到了, 她“腾”得一下从榻上立起来,一把翻落了矮桌上的□□茶,泼了一身**气。
沉香落琼赶紧上前去, 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 怕她怒极之下踩空了, 落琼觑着她的脸色,宽慰她道:“公主安然, 王爷必不是那样的人。”
卫善并不怒,只是心焦。也并不是心焦正元帝赏赐美人给秦昭,而是心焦他想将秦昭困在黄沙中, 既然是改设高昌国为州县留兵镇守, 便不会留下三万人马来, 至多给他几千人,叫他手上既无兵力, 又相隔千里, 鞭长莫及。
换作她是正元帝,也会想这么一个办法,与其纵虎归山, 不如就将他留在那贫瘠地方留守,三年五载不得回京,等承吉大些,地位稳固些, 再把他放回晋地,或是招回京城来。
卫善在寝殿之中来来回回的踱步,初晴几个不敢上去打扰,可她还怀着身子,若是气坏了,可怎么好,沉香凑上前去:“公主好歹换一换衣裳,可别着了风寒。”
卫善摆一摆手,长眉轻拧,忽地道:“小福子去听听朝臣有何言论,咱们往正殿去。”
闹还是要闹一闹的,她在外头有那么一个善妒的名声,消息都送到落霞阁来了,她如何不该闹,说着大步迈出了殿门,沉香落琼追在后头,不住让她慢一些。
正元帝身上病痛反反复复,总是觉得自己要好了,就又再病上两日,腿疾全愈,可身子难好,太医诊治是年轻时冲锋陷阵,一身积劳疏于调养,到年纪大了这些伤痛一样样找上门来,只得慢慢将养。
卫善冲进去时,乔贤妃正在喂他清粥,正元帝难得心绪尚佳,连吃了几天的清粥竟也没发怒,按他往日的吃口,接连吃几天粥汤直似饮水,又得冲着近前侍候的人撒火气。
卫善进了门便拿绢子捂住脸,等那辛辣之意直冲口鼻,又将绢子卷进袖中,仰脸哭得满面泪水,绕过低垂的锦帐飞花罩,到正元帝榻边又跺脚又哭闹,嘤声哭个不住,情急之中连往日称谓都喊了出来:“姑父收回圣旨,不许赐人给我二哥。”
正元帝自然知道她所为何来,乔贤妃搁下粥碗,赶紧掏出帕子出来,心里也吃不准卫善这番哭是真哭还是假哭,看她眼眶微红泪落如珠,哭得这要真切,上前宽慰她道:“公主有甚事好好说便是,都这个年纪了,怎么还哭得孩子似的。”
卫善接过她的帕子抹泪,一把扯住她的袖子:“贤妃与我说项,我怎么能与二哥分隔这样远,姑父还瞒过我赐了人!”
阿乔进宫时,卫善还是小儿,原来是份位不够,如今份位提上去了,被卫善当作长辈待也是应当,她拍一拍卫善的手,软言宽慰她,跟着又侧身对正元帝道:“公主好容易有了身子,陛下怎么不心疼她。”
乔贤妃自来是温言软语的性子,说出话来总似在央求,软绵绵听在耳中,说不出的受用,这也是正元帝病中最宠爱她的缘故,听见她这么说,脸上也没有发怒的意思:“这是家国大事,岂能作儿女事看待?”
卫善饶过乔贤妃,坐到正元帝榻边,拉着他的胳膊,气得长眉竖起:“甚个家国大事,非得把那高昌公主赐给二哥?”
正元帝笑呵呵的,拿出哄小辈的声调来:“昭儿远在西州,西州本就不是大业城邦,自来只是属国,外人要如何站稳脚跟?昭儿要治理西州,总该有人相助,赐给他高昌公主,既有名又有实,他早些安定西州,便能早些回来。”
这番说辞到哪儿都入情入理,高昌新国王正在上京路上,高昌公主的名声传遍丝路,她当了秦昭的妾室,自然对秦昭接手西州是个助力。
卫善既是来闹的,哪里还管这些,仿佛被正元帝两句话说动了,鼻尖一噏一噏,找不出话来反驳他,干脆嘟了嘴儿扯着他的袖子:“那就把二哥换回来,换三哥去便是,他…他又没有正妃,娶十个百个又有甚么要紧。”
正元帝被她拉扯着袖子,不住打量卫善的脸,不怕她闹,怕她不闹,她这样又哭又跳,反而让正元帝疑起收买魏宽的人并不是她。
就算秦昭把她教坏了,她自己又如何有这样的能为,看她这样闹腾不休,不悦道:“都是当娘的人了,怎么尽说些孩子话,跟你说这是家国大事,你怎么能插手这些。”
卫善把脸一扭:“我才不管什么家国大事,姑父叫二哥打仗,二哥都打胜了,余下的我不管,我要二哥回来,也不许他有别的女人。”
夹缠不清许久,到正元帝当真升起怒意,乔贤妃立时拉过了卫善的胳膊:“陛下服药的时辰到了,公主且先回去,我帮着劝一劝就是。”
卫善依旧满面是泪,转身出了殿门,才要抹去泪痕,就见太子妃捧着托盒立在外头,里头摆着几样小菜,显是已经等了许久,看见卫善出来,冲她露出一个笑意,心里还指望卫善能替自己说和,先与姜碧微修好,日子长些再把承佑抱到身边一处养。
捧了托盒劝卫善道:“妹妹也不必过于忧心了,二弟在外头身边哪能没有个侍候他的人,你是王妃,那一个是番邦人,哪里就能越得你呢?”说着看向她的肚子:“还是赶紧生一个孩子要紧,立了世子,就更不必忧心了。”
卫善每回见她,总不知她心中究竟作何想,这一回倒是明明白白,她说的是天下女人为妻之道,可她担心的又怎么会是这些。
“多谢嫂嫂,可父亲怎么也不肯应我,他要是真敢收了那个公主,看我打断他的腿!”说着掏出帕子来抹泪,心头不住焦急,小福子也该回来了。
太子妃听了这话,并不接口,心里怎么也不信,连年看着晋王夫妻恩爱似神仙眷侣,那也不过是中间没插进这么一个降国公主,就算这会儿不收,等上几个月难道还能不收。
想到降国公主,又想到了姜碧微,一时感同身受,心里竟又替卫善叹息起来,待她份外温和:“妹妹宽心,你肚还有个孩子呢。”
卫善哪里知道她已经想得这么远,敷衍她几句,急着要回落霞阁去,这些时候小福子该已经得了消息了:“多谢嫂嫂了。”
太子妃心意未改,只觉这是个契机,当年杨宝盈来同她亲近,也是从说这些事起的,想到杨宝盈,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对卫善道:“妹妹不必放在心上,等我得了闲,再去看妹妹。”
卫善总算脱身,回到落霞阁中时,小福子正好奔回来,奔得一头一脸都是汗,抬手抹了一把脸道:“圣旨虽发出去了,可朝中大臣并不支持。”
卫善露出些喜色:“可是兵部?”
小福子摇摇头,也觉得纳罕,留军镇守确该是兵部的事,可兵部却没站出来反对:“是户部的崔大人,这会儿正要给陛下上奏折。”
卫善略略一想明白过来,留军在那么一个荒漠之地镇守,驻军最少得有几千人马,隔几年还得换一轮驻军,一来一回所费甚巨。
高昌在丝路之上,那里终年高温,正午酷热,入夜又似寒冬,将士军丁多有水土不服的,伤病便比别地的驻军更多。
自立军户以来,对兵丁的抚恤给的更厚,这几千人中每有伤亡便要供办衣衫,奉养亲眷,养到儿子长大,首先拖累的将会是陇右的财政。
而西州又已纳入大业版图,再没有属国藩臣岁贡,反而要管着高昌二十二座城中人的吃喝民生,怎么算都是一笔要亏本的买卖,怪不得崔大人要站出来反对。
已经八月,到年末对帐也没多少功夫了,各部的财政正是吃紧的时候,正元帝在这时候不曾问过户部就添那么一大笔的开支预算,崔大人可不得跳脚。
卫善一时之间神清气爽,正元帝再想留下秦昭,也得看看财政允不允许,户部之中还当真有个熟人和晋王府打了多年交道,当年对帐就是他,后来去晋地查帐的又是他,这些年都不曾缺少礼数,到正可走动走动。
兵部里那一个侍郎一个朗中暂且不必动用,先看户部如何,崔尚书若是能让正元帝收回成命,便一切好办,若他还不更改心意,百姓能经得起折腾,朝臣与学子可由不得这么折腾,秋闱刚过,选官的那一批学子,还未离开京城。
卫善才刚派人往户部姚侍郎家走动,按着节令给京城各家送中秋节礼,姚侍郎心知晋王府所为何事,在家中辗转不敢应,紧接着正元帝便收到了秦昭的请罪折子,言道高昌公主逃往西突厥境内去,是否追捕,还是外交传书,让西汗王交出高昌公主来。
算着日子他还没能收到圣旨,正元帝先是接到了请罪折,跟着又接了崔尚书的折子,最后是监察御史上书,话里话外隐隐指责正元帝不顾国家财政大扩版图,置民生不顾。
正元帝按下不发,还未有定夺,京城隔了五年之后又一次地动,正元帝时隔五年又一次下了罪己诏。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月里没做的工作把我压倒了
我去填表格了
第315章 谋反
五年前地动, 正元帝在宫中并未受到震动, 隔了五年再一次地动, 他睡在正殿榻上,整间宫室都在摇晃,王忠奔进来还跌伤了腿, 小太监们被砸落的玉瓶瓷器砸伤割伤, 王忠正倒在瓷盅上, 小腿上鲜血淋漓。
反是正元帝躺在床上,盖着锦被, 只略觉得晕眩,还未支撑着坐起来,地动便停了, 因着靠近山林长清宫受灾比皇城里还更重一些。
正元帝的罪己诏由翰林院草拟, 写完了呈送上来, 只扫过一眼便被正元帝掷到案上,如是再三也依旧不能让他满意, 最后亲自点了叶惟仁, 由他来起草。
叶惟仁当堂提笔写就,墨迹还未干便送到了正元帝跟前,正元帝扫过一眼, 微微点头,神色满意,说了一个字:“可。”
等下了朝堂,翰林院几位问他添了什么, 叶惟仁摇一摇头:“并不曾添,只是略减了几条。”将原来诏书上的几条给轻轻抹去了,其中一条便是兴兵祸。
正元帝不愿在史书上留下穷兵黩武的印象,接连两回罪己诏中都不曾提及用兵这一项,叶惟仁不过是循旧例将上一次诏书再搬出来罢了。
地动虽古往今来都被世人当作天示,可却不能在这时候用到朝堂的奏疏上来,纵是崔尚书再想正元帝收回成命,地动示警这几个字也依旧不能提及。
虽不能提地动,可这件事人人心中都过不去,塌了多少房屋,伤了多少人畜,就在京城郊县,正元帝的眼皮子底下,赈灾拨款是怎么都饶不过去的。
崔尚书先是将这一季的财政支出奏报上去,将近年关帐上本就没有余钱,今岁因发兵出征高昌,陇右地方早财政吃紧,正元帝还欲在西州设州县衙门,这千把人的衣食都由朝廷来出,崔尚书心里那把算盘一打,这年关便难过。
“西州一地自古便不产作物,只因在丝路商道之上,靠通商支撑一国税上,米面粮油皆靠外国贩卖,军户驻军屯田,以田养军本在别地可行,西州不可行。”崔尚书面呈奏疏,当堂反驳正元帝:“驻军西州一季费银百贯,三年轮换费银万贯,费粮更不必说,这笔钱拿不出来。”
高昌是拿下来扩充版图的,南边久久不能开战,拖得时候越长,离正元帝心中那个一统天下的梦就越是遥远。
东极于海,西至高昌,南尽林邑,北抵大漠,是正元帝心中给自己画下的版图,前三十年里走得顺顺当当,纵艰难些也是攻无不克,眼看江山一统,谁知到太子身死急转直下,仿佛真龙运势在他身上拐了个弯,又绕走了。
正元帝久不出声,崔尚书便又取出这一回的赈灾奏折,京城郊县所需粮款所需多少,损伤资财又有多少,屋漏偏逢连夜雨,此时再设西州那是雪上加霜。
可正元帝并未更改心意,卫善看了正元帝的罪己诏,连向上天罪己都心不诚,他自己办了什么错事,难道心中不知?到泰山还时刻记得让清虚埋下除罪金简,可见他心里明白得很,对着上天也依旧不肯承认。
崔尚书磨破了嘴皮,也依旧不能扭转正元帝的心意,跟着兵部蒋侍郎上奏,西州实没有设驻军的必要,正元帝又不想征突厥,何必在西州驻军,岂不是让突厥以为大业有西征之心。
本已有玉门关镇在陇右阻挡外族入侵,丝路之中再设州县除了劳军伤财之外,实是半点都派不上用场。本来也派不上用场,正元帝只是想将他作为弃子,扔在大漠里。
崔尚书铩羽而归,蒋侍郎也是一样,正元帝是为了胸中抱负也好,为了把秦昭困在沙城中也好,越是有臣子上奏折,便越是被他看作秦昭一党,隐隐心惊,秦昭何时在朝中埋了这么多的钉子。
他一人顶住了文武大臣,崔尚书对着当年财政叹息了又叹息,鬓边也不知添了多少根白发,不等年关对帐,也不等户部审发赈灾款项,便乞尸骸告老还乡,撂挑子不干了。
正元帝看了奏折,忍住胸口一团气:“崔尚书为国为民,肩上挑了这么重的担子,也确是该歇一歇了。”只这么一句,便首肯了,把户部侍郎提起来当尚书,跟着又下赐金银,还赏赐崔尚书一双官靴,派人送他离京。
卫善在落霞阁中来回踱步,若是当真设立驻军,那秦昭便远在玉门关外,当真有事,只要正元帝派兵守住玉门关,他一时三刻还进不来。正元帝不过是咬死了秦昭不敢谋反,可维今之计除了谋反,他再回不来了。
沉香手里捧着托盘,隔着帘儿瞧见卫善捏着信件来来回回,已经进了九月,卫善人再消瘦,小腹也微微降起,她比头回怀孕的时候瘦得多了,到这会儿披上披帛还看不出孕相。
卫善在宫中一日更比一日沉默,此时谋反必会背负骂名,上辈子秦昭等了那么久才起兵,这一口窝囊气梗在胸中这么多年,明知姑姑困于宫城,他也没有动兵。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好容易等到秦昱当皇帝,随意寻些无道的由头便能起兵,何况秦昱本就无“道”可言。
卫善用眉笔在袖角上写了个蝇头小字,又拿手指头搓掉,黛色眉笔在袖间花纹上一搓就失了色,卫善对着灯火怔怔出神,这个字一旦出口,无可更改,势必血流千里,秦昭肯不肯立时就反,又肯不肯背上骂名?
秦昭一得胜,便快马回朝,他心知夜长梦多,换作他是正元帝,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钉在高昌,进退不得,进玉门便有谋反之嫌,而出了玉门关,他又无用武之地。
他一人尚可快马加鞭回朝,可身后还有三万大军,又得收拾战局,高昌一个小国,因为地处丝路要塞富得流油,国库中的宝石金器装了几十车都装不完,更不必说丝路上那些异邦美人了。
秦昭指派官员收点高昌国库,又将高昌高官们送上来的美人分给部下,每日站在城楼遥望东方,善儿虽有意瞒下她有了身孕的消息,王七又怎么会瞒过他,就算王七能瞒他,正元帝也会把这个消息大张旗鼓的送到高昌来。
他出征之际,善儿将手上戴着那枚两面戒给了他,这还是未成婚时秦昭买了哄她高兴的小玩意儿,一面刻着昭一面刻着善,她戴在中指还嫌大些,取下来套在秦昭的小指上,善字那一面贴着肉,戒指一取下来就能看见他手指连掌处有一个烙印的“善”字。
每至深夜无人时,秦昭便取下戒指,戒指勒得越紧,“善”字就越是深,他两只手交握,指尖摩挲那个善字,远征这么多回,这回行得最远,也最让他不能安心,仿佛有什么事将要发生,而他赶不回去。
高昌都是土楼,土楼之中铺设锦帐,秦昭已经接手了皇城,却并不住进皇宫,依旧住在城边帐中,沙漠土城之中,一抬头就能看见满天繁星。
守帐小卒星夜中看见一对人影走过来,是一对儿窈窕的影子,被月色拖长,他挺直了身子,喝声问道:“来者何人?”说完打了一个喷嚏,来人身上香风袭袭,是他从来没有闻过的那种香料味。
那窈窕身影掀开了面纱一角,露出里头牛奶色的肌肤和星辰一样的眼睛,细白额间一枚宝石在星光下闪着隐秘的光彩,是丝路上美名盛传的高昌公主。
小卒只看见她半张脸,连刀都抱不住,怔怔看着她,说不出话来,公主身后跟着一个会说汉语的侍女,侍女近前一步,低声问道:“将军可在帐中。”
星夜而来,又打扮得这么美貌,小卒不自觉点一点头:“在。”
侍女喜笑颜开,回了公主一句,公主将面纱拉上,藏住容貌,轻声说了一串话,侍女又问道:“将军在做什么?”
侍女一面说一面取出一个绸袋里,拉松了绳子,里头俱是金币,与中原的不同,打得又轻又薄,上面还刻着不同的花纹,似这样的金币拿出去能换中原两倍的金子。
另一边小卒挠挠头:“不好说”说着冲前一个挤挤眼睛,两人轻声打趣:“这个时候应当是在想老婆。”
侍女怔在当场,公主听不懂他们说的话,美目望向侍女,侍女不知应当说些什么,依旧央求小卒:“请让我们公主见一见将军罢。”
小卒可不敢,秦昭军令最严,若还在城外设帐,这位公主还没接近帐前百步,就已经被弓箭射死,自己要是开了帐门,必被军法处置,他吸吸鼻子:“我替你禀报。”
高昌公主被她兄长献给了秦昭,被秦昭严词拒绝:“你父亲已当着三军将士的面,将公主献给了陛下,此去京城,公主如何处置都由陛下定夺。”
才刚掀开了帐子一角,就见秦昭又坐在窗边的毯子上,抬头望天,一只手摩挲着小指上的金戒指,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根细枝,在落笔划拉着什么字,被土城的夜风一吹,散了满地的黄沙。
小卒退出来,对公主道:“咱们将军在想念王妃。”说着又觉得不对,又换一句:“将军在想将军夫人。”
侍女一字不差把这话翻译给公主听,公主一怔,城中美妇有情人是寻常事,他既在思念夫人又在思念情人,公主望向帐顶,知道今日不是时机,转身回去。
秦昭扔了细枝,沙地上还是那一个字,风一吹便半边字便不见了,落霞锦袖、土城黄沙上写的都是一个字,“反”。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依旧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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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称臣
大漠七月, 夜间星辰最亮,秦昭夜夜望着头顶星光, 算着回程的日子, 只要一日不曾接到圣旨,一日便是平安的。
秦昭不住催促手下官吏加快收捡高昌国库,东西装车运走, 再将高昌新王押解上路,至于丝路公主,她既是丝路明珠, 就把这颗明珠留在大漠,要献妹那也是高昌降王的事,自七月占领城池,到八月中大军终于启程回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