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最喜欢红宫灯,只要点上灯,她便连眼睛都不错的看上半日,丫头们便点了各式各样的红宫灯,还有底下富户们进献上来的,绢丝美人灯,葫芦灯,元宝灯,聂家进的走马灯,都挂在廊下,一到夜里过节似的点起来,专为着逗太初高兴。
到了夜里府中处处是灯火,树上挂了彩绸彩幛,卫善抱着太初,在回廊下看灯,太初已经能抬头了,脖子使了劲去看灯,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盯着那只走马灯看,越看越困,没一会儿就挨在卫善怀里睡着了。
到了正月十五,秦昭果然没能回来,虽是年里,可边境有战事,卫善便停办了王府的元宵宴,只让典膳多炸些红白元宵往各家分送,常潘聂三家年礼送得极厚,便也得着一份,门上走礼不断,卫善都只交给肖管事王长史两个,自己抱着太初,两个人过元宵节。
这场战事到正月末都没打完,北狄好似饿极了的狼,自去岁五月起便一直没能吃饱,零零散散抢去的粮食牛羊不足过冬,眼看挨不过冬天,倒把那些相互争斗的残部都拧在一块,攻破了乐平县的边防,掠杀边民,抢走牛羊。
秦昭领兵出击,追出城外去,这些战报,都不敢报给卫善,怕她忧心。小福子送了东西回来,一个字儿也不敢说,只说王爷忙着,东西送到了他就回来了,连面也不曾见着。
卫善不曾起疑,依旧给秦昭预备衣服吃食,听说乐平县受兵祸最重,家家正是要过丰年的时候,被这么抢上一回,死的死伤的伤,便大张旗鼓的预备粮食冬衣送到乐平去赈济。
晋王妃都预备了衣粮,底下这些官员纷纷效仿,关进去的那些不消说,没关进去的都知道往后在晋地,晋王便是土皇帝,原来没巴结的,此时着意巴结,连永寿寺都捐了米粮。
几十车东西,陆陆续续运往乐平县去,御寒的衣物,来年的的稻种,治伤的医药,还增派了兵丁过去伐木修屋,修整田地。
乐平虽被攻破,却救援及时,秦昭又减免了乐平来年要纳的粮食,只要日子过得下去,百姓便不见凄怆之色,也未有往外县去的逃户,家家都整顿田地房舍,预备来年再耕种。
等捷报传回来,小福子才松一口气,他去乐平的时候,城中的参将差点儿把他扣下来,怎么也不许他回来报信,还是小福子说若不回来,王妃只怕更担心,必得追到乐平来。
参将这才放他回来,秦昭追出去也不过二日,把被掠劫的人夺了回来,多是年青女子,在路上就已经死了大半,能活着回来和家人团圆的已是万幸。
秦昭虽没能赶回来过上元节,二月初二春龙节却是必要回来的,这是他到晋地头回亲耕撒种,官员们从上到下都要进献五谷,上下官员一同耕种,以祈求今岁粮食满仓。
今年的春龙节却很有些不好看,刘刺史被关押,他手下的两位司马,一位戴罪立功,还未放出来,一位被缉拿,录事参将更是因纠察不得力的罪名被押解进京城,六司里关了两位,一时填补不上这许多官位,余下官员们零零落落的献完了五谷。
秦昭从这进献上来的五谷抓上一把散入耕田,他虽未耕种过,在清江大营外却时常见农人劳作,倒很有模样,新任的司马还请了画师,把这一幕都画在长卷上,献给秦昭。
晋地盛会,官衙中的专审官员也一并参与,这么七八个人,叫晋地官员们闻风丧胆,都不敢挨不过去,官衙的监牢都已经住满了,不得不把一部分人犯押解送京,犯官连同家眷浩浩荡荡坐船进京。
正月里开笔,正元帝批复的第一个折子,便是回报案情的,案子审了一大半,可却推行不下去,等道上好行了,这些人便会押着刘刺史进京去,底下要如何审,都得看正元帝的意思。
秦昭早知道朝中与刘刺史勾连的是胡成玉,却假作不知,既不插手也不过问,给这个官员大开方便之门,又因牵扯官员着实太多,空出来的官位总得有人办事,新年里就发下大批委任状,写得明明白白,暂且录用,若不能胜任,还撸去官职。
刘刺史在春龙节之后被押解进京,沈司马直提宰相胡成玉收受贿赂,把私下记的帐册献上,刘刺史原来就想活命,便把这一切都推到胡成玉的头上,说是受了他的指使,这才敢冒贪长城款。
此话一出,朝中震动,胡成玉自开印之后便被停了官职,拘押在家,秦昭卫善不在京城,却从袁含之那儿把始末听了个分明。
袁含之拎着酸酒去找宋溓,宋溓爱喝酸酒且还罢了,酒量还奇差,和袁含之正是半斤对八两,吃上两杯便把才知道的事都倒给了袁含之,袁含之也不知道说了几句岂有此理,更不知拍了多少回的桌子,回来便道:“胡相深受陛下信任,怎么能办出此等事来。”
秦昭听了皱眉:“此事还是不要先透露给袁相,一切都由父皇定夺。”
晋地大案,眼看就要把胡成玉拉下马,往后朝中局势越加不明,正元帝不会眼看着袁礼贤坐在,去掉胡成玉,日子难过的就是袁礼贤了。
官衙里外不知多少要刘刺史的性命,王府参将牢牢看着监牢,饭食水米一概都要人尝过才送进屋中,防着刘刺史自尽,吃饭喝汤都用木碗,房中无梁,屋中无窗,结结实实把他看牢了,连他的几个儿子都和他分开关押。
防他自尽倒是多虑,他为了洗脱罪情,都敢咬上胡成玉,只求保命也顾不得旁的,若不是秦昭来的实在太晚,根本没能沾着长城款的边,不定也要被他死死咬住。
刘刺史初下狱时成夜睡不着觉,人眼看着瘦下去,面色煞白眼睛赤红,仿佛恶鬼,等沈司马出具了帐册,他便似溺水的人捉住了救命稻草,把事儿都推给了胡成玉。
审到此处,案子便审不下去了,几个官员面面相觑,一时谁也不敢往上报,斟酌再三才给正元帝上了折子。
这一来一回,刘刺史便又多偷些日子,咬死是受了胡成玉的指使,能多活一日就多活一日,敞开了肚子吃喝,在牢中吃牢饭,非但没瘦,人还圆了些,更似一只喝饱了油的大肚老鼠。也是正在年节,官衙也要买肉过年,给他的饭食里浇些肉汤,他都能吃上三碗。
卫善一听说要把刘刺史押到京城,便蹙了长眉:“看来这一路上要不太平了。”在官衙里是不会叫人得手的,两个王府参将都知道厉害,白日黑夜不敢擅离。
连小唐都打扮成皂役进了官衙盯着,确是叫他盯准了几波人,没想到胡成玉成天笑眯眯的,下手倒是半点也不客气。
确也没法跟刘刺史客气了,他只收了些钱,刘刺史却往他头上扣这么大顶帽子,不仅是贬职,更是要他的命,胡成玉若还能留手,也坐不上宰相的位子了。
“再有两日就送他们上船,夜长梦多,只要离了境,便不是我辖中事。”秦昭难得又歇了几日,官衙中的那几箱帐册都已经送往大理寺作证物,连刘刺史的家眷也都已经坐船进京,刘刺史是重要人犯,跟专审官员一同进京城。
卫善点一点头,此事一了,倒能落个干净,往后晋地也就无人再敢给晋王府使绊子了,两人说完了正事,卫善瞪了他一眼:“你说,你可有什么事瞒着我了?”
秦昭面色一顿,卫善便嗔:“你领兵出击,以身涉险,却不叫小福子告诉我,让我全蒙在鼓里,往后就是你去再险要的地方也不许瞒着我。”
秦昭一听,心底微松,点头答应她:“好,我以后再战,绝不瞒你。”心里却想到这回追赶北狄时,被五六个持刀的北狄人围攻,飞出来的箭羽,正中敌人的眉心,若不是那一箭,他身上怎么也得挂些彩,世上有这样箭术的人,都该在京城中。
作者有话要说:和出版社在删减上还是没能达成一致
沟通困难,气得我开着空调还出一身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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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丧命
秦昭派人把刘刺史一行人送出晋州城, 临行前再度设宴款人专审官员, 周侍郎与秦昭算旧识, 两人也更熟络些,由周侍郎把盏敬酒, 谢他在晋地协同办案, 再夸上两句治理晋地有方。
秦昭在晋地的渗透, 但凡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周侍郎久在户部,心里多少有数, 原来正元帝把秦昭放到晋地来,预备着至多三五年, 至少二三年中, 不让他全盘掌握晋地。
可谁能想得到会扯出这么一桩大案,连二三年都没拖到,这才短短一年的功夫, 中下层的官员大部分就都是秦昭任免提拔上来的了,往后这晋地就都是晋王说了算。
秦昭坐在首座, 饮过一轮酒, 依旧绝口不提案件,相互道上两句辛苦,跟着便派人一路他们出城,派一队兵丁护送。
刘刺史只是羁押受审,在牢房中并未戴刑具,要去京城了, 才给他戴上脚镣,他心知出了晋地小命难保,不住央求专审的官员,让晋王派一队兵丁护送。
等人走了,秦昭才对卫善道:“胡成玉写了信来。”
卫善难得松快一日,隔着花窗看柳芽初生,手上描着花样,预备做上两件小衣裳,给师清如送去,她这会儿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到十月里卫家便要迎来第一个孩子了。
卫善怀孕的消息送去清江时,师清如做了一叠小衣裳小肚兜,给孩子打了金锁玉锁,卫善生下女儿来,还挑了许许多多清江的红绒花,太初喜欢这些东西,丫头们便把这些都铺在床上,让她看着玩儿。
卫平送的东西就更贵重了,他送了两匣子各色宝石来,跟着一同送来的,还有一只雪白的小猫儿,说是给太初玩的。
太初坐都不会坐,哪里能玩这个,小猫关在笼子里头,头一天就被黑袍将军从上到下舔了个遍,还肯把彩球给猫儿玩,卫善便把它们放在一处养。
她一听胡成玉写信,动动了眉头:“他都已经停职了,一举一动都在人眼皮子底下,倒还能送出信来?”
秦昭在京时,和胡成玉的关系便暧昧不明,互相帮扶有过,互站干岸也有过,胡成玉此时方才后悔,若是早早和秦昭交好,刘刺史的案子他能帮着多加遮掩,弄不死刘刺史,弄死个沈司马还是足够的,也不必闹成如今这样满城风雨,耳朵里都是倒胡的声音。
他被停职回家接受审查,门前并未有兵丁把守,案件未明,正元帝给他留了脸面。可胡府门外人却不曾少过,大理寺的羽林军的都有,换上便服三三两两坐在街市上,把胡府前门后门牢牢守住。
胡成玉便闭门谢客,门前连拜帖也不再接了,当真摆出一个清者自清的姿态来,还一样给正元帝上贺岁折请安折,到了正月里亲耕这一日,从府中送出五谷进献。
他越是稳得住,外头猜测质疑的声音便越小,原来朝中官员义愤填膺,不知上了多上道奏折请求正元帝能够彻查此事,此时看胡成玉并不焦急,倒声势小起来,个个都在观望,胡成玉是被人攀扯构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正元帝不置一词,却没把事交给袁礼贤,而是直接交给了师朗,由师朗整理卷宗查帐册,连同户部崔尚书工部韩尚书两个协同查帐对帐。
胡成玉不是真的不急,是不敢露出着急的模样来,院子里的雪下了一尺厚,屋里不烧地龙,开着窗户喝着菊花煎茶压火气,心内煎汤一般,他一共收了三十枚金饼,折算下来五万贯钱,那会儿还当刘刺史至多偷工减料、虚报人头,不成想他有胆子把一切作假。
虽有人盯着,可食水依旧有人送去,胡成玉好茶,家中日日都要担山泉水泡茶吃,他非但没少要,还多要了两小桶,便得多一个人跟着去担水来,先还有人盯着,二十来天今日只是担水,这才终于把信送了出来。
这封信是给秦昭的,胡成玉头一个想到的人就是秦昭,他心知秦昭此时志得意满,刘刺史一拔除,连带着上上下下要撤换的的官员起码几十位,秦昭不过就是再多写上两三封请罪折子,正元帝至多说他纠察不力,晋地这摊子事,此时还甩不到他头上去。
胡成玉要保不是命,他想把手上的权力也保住,拿出来的香饵是立嫡,除此之外,还愿意更多的倾向秦昭,他在晋地,也得有人在京城替他保驾护航。
“那他要什么?要你杀了刘成范?”卫善扔开花样子,面上露出笑意,抻一抻腰,挨到秦昭怀里,秦昭抚着她缎子似的头发,沉吟道:“杀了沈向南。”
沈司马是提供帐册的那个人,刘刺史在家中早就把能烧都烧了,在刘家翻了个底朝天,也只有金银珠玉古董字画,这些价值远远超过了刘刺史的俸禄。
余下的帐册都烧成了灰,连这许多年的礼单名册也都烧了,只要沈司马死无对证,这份帐册是真是假,就还有文章可作。
“那这个饵可真够香的。”卫善把脸挨在秦昭腿上,一边是太初一边是她,太初睡得迷迷登登,眼睛眯开一条缝,张着嘴打小呼噜。
秦昭垂下目光望着她,伸手握住她的手,两人十指交缠,卫善被他一望,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些:“我不是那样不分轻重的人,二哥要干什么,自然是想我和太初的。”
此时还不能动,握紧晋地,不要挑战正元帝的容忍底限才是最该做的事,而不是听上两句立嫡,就一门心思掺和到太子之争中去。
秦昭知道她能明白,可听她这么,心中依旧喜悦,眉梢一动便似春风拂面般浸润人心,手指头刮过卫善的眉毛,一只手托了太初,忽的眉毛一挑,对卫善道:“太初…吐了个泡泡。”
刘刺史一行人才走出晋州的地界,下车换船,只要上了船,就能一路顺顺当当的去京城,偏偏是在运河上出了事,刘刺史被人推下了水,捞都没能捞起来。
官船在水上遇袭,官员受伤,人犯身亡,整个朝野震动,正元帝雷霆大怒。
这案子的关键人物竟这么死了,消息传到晋地,卫善瞪圆了眼儿:“这事真是胡成玉做的?胡成玉不是只想要沈向南死么?”
秦昭叩着手指:“胡成玉不会这么做,对他没有好处。”
刘刺史之后如何被收拾,那是以后的事,此时他还不能死,只要沈向南死了,刘刺史也不必费劲去咬胡成玉,两人都把罪责推到沈司马的身上,说他上下欺瞒也好,说他挑唆作假也好,把自己身上的罪责降到最低。
可刘刺史死了,不论他之前那些是不是为了推诿罪责的构陷,他人一死就都成了真,胡成玉就算原来还能翻案,此事一出,只怕正元帝就先疑心了他。
沈向南那本帐册倒成了唯一的证据,地方卫所派兵跟随,护送官员犯人进京,当天胡成玉便下了狱,这回正元帝没再给他留情面,直接押去大理寺受审。
胡成玉若是倒了,他那一批门生也一并跟着倒霉,刘刺史手底下那些人是怎么替换受审的,朝中也是一样。去岁秋闱还是胡成玉主管,由他选官,晋地不过几十人,朝中究竟多少人受牵连,还得看正元帝的心意。
朝中局势不稳,从三月到四月,这三十日中,胡成玉的身边人下狱的下狱,被贬的被贬,这个雪球越滚越大,从贪污案变成了贪污杀人,目无君主。
从古至今的目无君主之罪,可生可死,有被申斥两句便罢的,也有调官贬官的,自然也有夷九族的,秦昭养的一对飞奴常往京郊的庄上去,带回来的消息都是案子还在审理。
秦昭便道:“看来陛下是有心想留他一命。”五万贯钱若是用爵位抵罪,那便不伤分毫,可胡成玉是在大业进京之后才得以重用的,他身无爵位,与袁礼贤差着一头。
卫善一声不吭,隐隐知道胡成玉这回是逃不脱的,眼看就要四月了,今岁四月会天生异象,客星压帝,当年出了这事,司天呈表上奏,正元帝连月祈福斋戒,自省罪行,直到三个月之后,这颗星方才黯淡。
地以星光为精气,以星辰为吉凶。客星也一样分瑞凶,依旧由得司天这张嘴,凶吉都有说法,一样的星星有的吉有的凶,这一颗若不是出于紫微帝星之侧,光芒隐隐有盖过紫微星的势头,司天也必是把这颗星当作吉星呈报的,譬如林文镜把卫敬禹写作辅佐正元帝的周伯星。
卫善原来一直提着心,怕正元帝把这妖星算在秦昭的头上,可如今一看,算在胡成玉的头上是必然的事了。
四月中,司天果然呈上奏折,有客星出于紫微帝星旁,其大如盏,光华大胜,光芒虽不比紫微星那样明亮,却依旧是凶兆,主兵乱。上辈子正元帝把这颗星星横空出世的星星当作是秦昭,把凶兆也算到了秦昭的身上。
正元帝还依旧似上辈子那样,到斋宫中去祈福斋戒,胡成玉本来还有活路可走,不到四月底便被判了刑,胡家满门流放,两位宰相,一位悬空,就只有袁礼贤一人担着宰相的职责。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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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襟怀
正元帝要斋戒祈福, 自下旨之日起, 便搬到了皇城外的斋宫中居住, 跟他一并往斋宫去的,除了卫敬容就只有承吉了。
斋宫是皇帝斋戒之所, 四时祭祀都要在斋宫中独宿五日, 不食荤腥, 不近声色, 焚香沐浴,以示祭祀天地的心意赤诚。
大夏笃信道教, 除开每隔三岁便要祭祀仙山星君之外,斋宫也兴建得华丽非凡, 当中一座明堂有百尺高, 比紫宸殿的地势要高上许多,皇帝入明堂登顶,在离天最近的地方向上苍祈福。
紫微星旁这颗星, 是周伯星,大夏初年也曾现于天, 可那时候并不在紫微星边, 自然便不是主凶的,而是主天下大吉。
这回周伯星再现,隐隐有比紫微星星光更胜的势头,光色煌煌,悬在天空,每到夜晚不必点灯, 都能照见人影。
正元帝杀了胡成玉,这颗星星却没有黯淡下去,依旧在紫微星旁,还有两夜盖过了紫微星的光芒,正元帝成日在明堂中不出,到了夜里就到最高处的楼台,眼睛盯着那颗客星。
四月虽是春天,站在高处也依旧风寒入骨,王忠捧了披风立在一侧,见正元帝背手昂头,一动不动的盯着那颗星星,余下的人一声都不敢吭,缩在明堂木柱的阴影里。
正元帝这么看着这颗星星已经连续几夜了,肩膀微微一动:“你看,这颗星可是黯了些?”
能让正元帝开口问的,内侍之中就只有王忠了,王忠躬身上前,风拂在面上,带着春日里的湿润气味,明堂建在城郊,四周都是田垄,风里夹杂着泥土作物和田间野花的气味,正元帝被这风一吹,心绪似乎开阔了些。
王忠侍候他这些年,都不必去看他的脸色,听一听话音就知道正元帝的意思,手搭在身前,眯起眼睛盯着那颗搅动得朝野不安的星星,仔细看了又看:“前些日子星光还有六角芒,今日没了,确是黯淡许多。”
这是正元帝想听的,又听王忠能说得出所以然来,越加满意,“嗯”上一声问道:“皇后带着承吉睡了吗?”
王忠依旧弯了腰:“皇后娘娘还在等陛下,小殿下已经睡了。”小儿觉多,斋宫又不似宫中玩的东西许多,处处都庄严肃穆的,连承吉惯常骑的木马都没带来,又都是吃素,承吉闹了好几回,这两日跟着卫敬容学读书,才有片刻安宁。
正元帝点一点头,斋宫说是斋戒之所,地方却很广大,分了前后殿,还有百来间屋子,两队金吾卫正前后巡视,见正元帝往后殿去,都立住身子行礼。
每夜他看完了星星,都要往后殿去,卫敬容早早等着,听见外头脚步声,知道人到了,让瑞香去取吃食来。
他们已经在斋宫里住了七八日,卫敬容心中难免有些焦躁,秦昰如意都在宫中,眼看这星星光芒依旧,且不知在要斋宫里住上多少日子。
心里虽急,面上不露,见正元帝来了,立起来迎接他,既是来斋戒的,两人都不着华服,卫敬容只一身宝蓝色梅花暗纹的寻常衣裳,头上也换下金饰,戴了玉簪,耳朵里一对白玉葫芦,一身素淡,对正元帝一笑:“我做了素包子,陛下要不要尝尝。”
再是食素,也依旧吃得精细,素馅的包子里也有七珍八宝,素菇的野菜的,正元帝爱吃素菇的,里头调了酱料,吃着味儿厚,嚼在嘴里跟吃肉似的。
瑞香捧了食盒送上来,包子一个个蒸得极大,可拿在正元帝的手里依旧显小,他两口就吃掉一个,卫敬容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今天心绪甚佳,便说上几桩承吉的趣事。
在身边养得久了,两个孩子中正元帝便偏向了承吉,承吉年纪更大,这会儿已经能背诗,而承佑小上一岁就显得小了许多,他原来是打算着两个孩子一起养,如今承佑也已经两岁了,他却没开口把承佑挪到紫宸殿去。
卫敬容心中有数,更不焦急,绝口不谈朝中事,只偶尔说一说秦昰的功课,眼看正元帝的身体比过去更好,心里打算着真等立了皇太孙,就让秦昰早早到封地去。
雍州离得京城很近,回京城的路途并不远,秦昰身后有哥哥舅舅,一州之中当个藩王,比争压大位要安稳得多了。
她存了这个念头,待承吉便越加慈爱,让秦昰领着承吉玩,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若是打小存下情份来,往后是绝不会起乱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