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于是抱着如此坦荡的心理,点开图库一看,果不其然。
方谨虽然偶尔拗造型,但真不是经常拍照的人,后来生病又出走,就更没心情玩什么文艺了。他图库最近的照片都是好几个月以前的,大多是对各色各样的药瓶说明书拍照,内容有中文有英文,甚至还有德文,想必是当时病急乱投医的缘故。
再往前便是顾远。
那是顾远刚从东南亚回到顾家的时候,对方谨的感情非常复杂,一方面有满心仇视和憎恨,另一方面又有从灰烬中再一次燃起的爱和希冀。在这种矛盾的心态作用下,他对方谨的态度就很不好,经常冷言厉色,在床上也经常故意弄得他很痛苦。
因此方谨没机会拍他白天的模样,都是睡着了以后偷偷拍的。有几张角度歪斜对焦模糊,还有几张大概是偷偷用了夜间模式的缘故,拍出来人像惨白,很不上相。
顾远先是微微自得,心说就知道你,拍得我这么难看都不舍得删。随即又有种微妙的酸涩从内心渗透出来。
方谨是为什么,在受到了百般的羞辱和折磨之后,还对自己这么信赖的呢?
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对自己偷偷按下快门的?
顾远坐在病床边,俯身在方谨嘴唇上亲了一口,又充满眷恋地蹭了蹭他的脸。
再往下就是更早以前的照片了,他们同居时方谨做的菜,种的花,还有早上起来阳光透过窗帘洒在羊毛地毯上的光影。那大概是方谨最喜欢拗造型的时候,连新买了成对的机器猫拖鞋,都要头对头的放在一起拍照,而且竟然还丧心病狂地给拖鞋打柔光。
顾远看着笑了起来,突然想起那天把拖鞋买回家的时候,方谨想叫他跟自己一道穿上,然后面对面站在一起,从上往下俯拍两人脚尖相抵的照片。然而当时顾远觉得太傻,简直肉麻得掉出一地鸡皮疙瘩,就抱着沙发抵死不干,最后还逃进厕所把自己反锁在了里面。
方谨大概实在无奈,只得拍了空拖鞋。
“你这文艺小青年,”顾远喃喃着道,捏了捏方谨的手指。
他手指下滑,早先他们还没表白同居的时候,方助理有得天独厚的距离优势,偷拍老板就更加肆无忌惮了。有好多张连顾远自己都不太记得,不知在哪里演讲时站在主席台上侃侃而谈的姿态,被大学女生献花时风度翩翩的致意,酒会上和人聊天时漫不经心的表情……那些细微的神态如此生动清晰,顾远几乎想象不出,方谨为了抓到那一瞬间的快门,究竟默默注视了他多久。
摄影者的爱是真能从镜头里看出来的。
顾远滑动屏幕的手指倏而停住,随即点开了一张大图。
那是远洋航运公司的总经理办公室,大概是中午,顾远俯在电脑桌前睡着了。方谨可能过来给他披毯子,披完了却没走,而是站在座椅边,把头挨在他熟睡的脸侧边,笑眯眯来了张自拍。
当时他们还是普通的上司和下属关系,顾远甚至完全不知道这张照片的存在。然而屏幕上方谨气色是那么好,脸颊红扑扑的,眼睛明亮笑容满足,那瞳孔深处的快乐隔着手机都能满溢出来。
……他爱我,顾远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个念头。
拍下这张照片的时候,他一定很爱我。
微麻带电的热流涌过神经,让顾远整个心脏都酸软成一团。他放下手机,揉着方谨的脸蹭他,吻他,轻轻咬他冰凉的耳垂;就像抱着一件心肝宝贝似的,把他从眉梢到嘴角都亲了个遍。
“不好好干活、整天想着勾引老板的方助理,”顾远笑着贴在他耳边说:“老板也喜欢你呀。”
睡梦中方谨神智无知,呢喃着缩了缩头。
顾远兴致大发,拿过自己的手机打开,然后把头贴在熟睡的方谨脸边。他对着镜头调整了半天表情,终于模仿那张照片上方谨笑嘻嘻的神态,龇出了雪白的八颗牙,然后——咔擦!
一张和方谨偷拍的一模一样,只是人物掉了个个儿的图片便定格在了屏幕上。
顾远兴致勃勃,立刻把照片发给方谨的手机,设置成开机解锁图;又把方谨那张从他手机上发给自己,也同样设置了开机解锁。
然后他把两个手机放在面前,一个顾远睡着方谨偷拍,一个方谨睡着顾远偷拍;虽然背景不同,穿着也有了很大改变,但拍摄角度和人物神态却是那样相似,甚至连彼此眼中洋溢的爱意都满满当当,无法掩藏。
“叫你还敢跟我藏,还装得那么纯情。”顾远捏捏方谨的鼻尖权当惩罚,满怀恶意地把两个手机都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拔电源还人家去了。
醒来一定会发现吧?会怎样恼羞成怒呢?
顾远开开心心琢磨着,满脑子都是方谨发现秘密被曝光时恼羞成怒、气哭出来的美妙想象。

第67章 【番外二】重婚罪顾大少【本章又是一块小甜饼】

方谨出院那天所有护士都很舍不得——舍不得顾远。 主要是顾远每天踏进医院都墨镜风衣,英俊逼人,走哪儿哪儿变电影拍摄片场;另外还经常带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分给大家,有时是上好港式早茶,有时是精装进口巧克力,有时是高档蛋糕店里最新出炉的各色点心,整个人就是一大写的金光闪闪。
金光闪闪的顾总裁亲手把方助理抱出病房,走廊上恰好遇见主治医生。医生上下打量两人一眼,满意地点点头:“回家好好照顾哦,不好好照顾就会……”
顾远立刻高声打断:“哎哟医生您上哪儿去了!刚才还转了一圈想跟您告别呢!这段时间辛苦您了,回头一定请您吃饭!”
方谨双手合十,一个劲对医生作抱歉状。
“不用,不用,”医生慢条斯理道,“你做的饭太咸,吃了对身体不好。”
然后他望着顾远,雪亮的镜片后视线缓缓下移:“……主要是对肾不好。”
顾远:“……”
医生对方谨露出一个谜之亲切微笑,转身飘然远去。
顾远嘴巴张开合上,张开合上,半晌怒道:“我的肾一点问题也没有!”
方谨:“我知道我知道……”
“总有一天我要去投诉他!”
“好的好的……”
顾远抱着方谨下楼,穿过停车场走到路边,突然反应过来:“不对,你刚才说好的是什么意思?”
两人互相对视,方谨在他怀里,目光茫然而又无辜:“……就是安慰你的意思啊。”
“安慰我什么?你快点恢复健康不就不用回这医院了吗?不回医院怎么再见到这个医生啊?不再见这医生怎么投诉他啊?所以为了安慰我你就可以诅咒自己回医院了吗?!”
“……”方谨被这强盗逻辑惊得目瞪口呆。
但顾远就这么近距离逼视着他,面孔英俊张扬,连紧皱的眉峰都那——么的帅。片刻后方谨憋屈地咽下了满心吐槽,低声下气说:“我错了。”
顾远这才满意,抱着方谨上了车。

结果回到顾家,车还没停稳,别墅大门口就扑来一道粉红色的香风:“顾——大——少——!”
顾远立刻抵住车门:“你谁?你谁?!”
迟秋双手抵膝,笑眯眯歪了歪头:“不要这样嘛顾大少,人家好歹是你名堂正道的未婚妻,有那么惊讶么?”说着她不怀好意地转向方谨,“噫——这就是一直以来把你迷得晕头转向、神魂颠倒的那只狐狸精吗?”
方谨笑着摆手示意饶了我吧,迟秋却温柔地逼上前,仔细打量了他好几圈:“啧啧,看这细皮嫩肉白里透红的,气色不错嘛。就是我看你瘦了点哦,你这样没法儿伺候好大少也不能给顾家开枝散叶,养你有什么用呢?”
迟秋从第一次见面骗顾远录音承认她好开始,就一直有点儿天生的表演才能,这两年来更是展现得淋漓尽致。方谨被逗得乐不可支,问:“开枝散叶不该是你的职责吗,大少奶奶?”
迟秋“嘁——”的一声:“本大少奶奶不稀罕,这就是来和离的。当初找了这男人,原以为他身高八尺,相貌堂堂;谁知道却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趁着我年纪轻轻如花似玉,赶紧离了他投身花花世界,也好过整日吊在这棵歪脖子树上……”
方谨大笑问:“真的中看不中用?”
顾远立刻阻止:“别捧哏!”
可惜已经晚了,迟秋立刻眉飞色舞:“可不是!——嗨,这么多年独守空闺真苦煞我也!我跟你说啊,当初订婚前……”
顾远怒道:“你有完没完?!”
然而迟秋已经很自然地搭过手,把方谨扶出车门,两人一边往别墅走一边头挨着头叽叽咕咕:“当初订婚前,顾大少整天愁眉苦脸跟欠了五百万高利贷似的,我就知道他不愿意……后来快订婚了,有天他突然跑过来找我,一脸沉重跟我说他其实不能跟我结婚,因为……”
顾远飞奔过来扛起方谨,头也不回蹿上台阶,犹如百米赛跑般冲进大厅,一叠声命令等候欢迎他的佣人:“快快快!把门关上!当心蚊子进来了!”
穿着粉红大衣喷着香奈儿五号的蚊子嗡嗡嗡追进来,方谨从顾远肩膀上伸出头,急切问:“因为什么?”
“因为他——阳——痿——!”迟秋双手放嘴边握成喇叭状:“他说他阳痿——!”
方谨差点从顾远怀里摔出去。
·
半个小时后,顾家餐厅长桌前,迟秋望着满桌琳琅满目的菜肴,表情十分满意:“不愧是我一手督办出来的接风宴,搬去白金汉宫当酒席都够了——方副总快吃,这碗枸杞山参鸽子汤是我特地吩咐给你准备的呢。”
方谨很久没这么畅快淋漓地大笑了,当时没喘过气来咳了一场,整张脸颊还残存着红潮。顾远一边给他拍背一边满面柔情,鼓励道:“是呀快吃,吃完了我们好把迟小姐打包赶出去,快吃。”
方谨忍笑问:“你就不能好好找个理由么?非要说阳……嗯?”
顾远怒道:“我这不是为你守身如玉,怕她睡我吗?”
迟秋立刻嘲讽:“滚蛋!你就差拉出黄瓜用马克笔写上方谨专用了,真以为全世界女人都觊觎你的美色不成?!”
“至少我还有美色可以被人觊觎!”
方谨几乎不行了,一手按着桌子一手捂着眼睛,肩膀不断剧烈耸动。
顾远顺口吼完那句之后餐厅一片静寂,他自己也感觉有点不对,憋了半天,灵机一动道:“我先去厨房拿个东西!”说着起身落荒而逃。
迟秋如得胜的将军,趾高气扬目送顾远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谢……谢谢你安慰我,”方谨终于勉强止住笑,抬起头望向迟秋:“我知道你俩当初是基于家族合作才订的婚,真没关系,其实我早就能料到……”
迟秋夹起一筷玉笋,正色道:“你俩好好过日子吧,我主要是怕你多想,顾大少这几年过得可惨了。有一次我代表迟家去缅甸给他送东西,他蹲在矿井上半拉砖墙下,捧着个大搪瓷缸子喝茶;见了我就说:这个土茶是当地产的,喝着又清又甜,以后带回去给方谨尝尝……”
“我说方谨喝茶吗?他就安静了一会,说也对,方谨现在要什么没有,算了吧。”
方谨沉默下来,眼底微微闪着光。
“现在局势终于平定,权力交接完成,你俩也终于有几天好日子可以过了。”迟秋长长吐了口气,满脸老怀大慰的神情:“终于啊——你都不知道我担惊受怕了多久!之前又是顾家动荡,又是你被绑架,夹在家族中间我也很难做人的好嘛!我终于可以放心睡个安稳觉了!”
方谨望着她,目光感激而关切:“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迟家虽然倒了,但看在我的情分上,我养父母都还能安度晚年。”迟秋略带自嘲地笑了笑:“本来收养我也是为了像姑姑一样,以后好联姻,好保家族稳固;现在虽然没联姻成,但目的也算变相达到了。”
方谨心里明白这话不假。姓迟的能起来是因为出了个迟婉如,延续富贵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已经走通的道路再走一次。再者迟秋被收养时据说都五六岁了,想必美人胚子已经出来,升值空间一目了然。
但他面上没表现出来,迟秋说:“你们的事情结束,我心里最后这块大石头就放下来了。接下来几年我打算去环游世界,拍摄影集,办个人展——要是路上遇见好男人就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遇不见的话自己过也挺潇洒。我又不缺钱,不缺事业,也不缺兴趣爱好,一个人也能把生活享受得很精彩。”
方谨微微有些怅惘,半晌叹了口气说:“我应该学习你这种心态。”
迟秋笑他:“你心态还不够坚强啊方副总?我怀疑你以后要是状态回来了,分分钟就能抢班夺权,把顾远的江山全盘吞下,然后把他一文不名地养在家里当小白脸!”
两人同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方谨边笑边摇头:“少给我戴高帽子,我现在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可能以后只躲在家里当米虫也说不定,跟你可没法儿比。”
“谁当米虫?”顾远从厨房探出头,皱眉道:“老公养家不是天经地义吗,谁说你是米虫?”
顾远端着一壶鲜榨桃汁走回餐桌前,依次给迟秋、方谨和自己都倒上,一边用怀疑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扫来扫去。他本来就眉骨高挺眼窝深邃,普通人面对这样锋利的目光可能都被镇住了;但另外两个人都不吃这一套,迟秋笑嘻嘻地扮了个鬼脸,从她的香奈儿手包里抽出一张纸:“哪,我今天来主要就为了这个,赶紧签了字我好走人。”
顾远接过来打开,方谨偏头一看,只见是一则报纸通告的草稿。
——是宣告全港顾家大少同迟秋小姐解除婚约的通稿。
“哎哟,完全忘了这一茬。”顾远似乎也有点感慨,接过迟秋递来的散发着香水气息的金笔,一边旋开笔盖一边叹息:“那天在海滩上办婚礼的时候我就觉得哪里不对,但怎么都想不起到底哪不对……原来我差点就犯重婚罪了,幸好幸好。”
顾远于是开开心心签了通告,满脸庆幸的表情;而迟秋明显是强忍着,才没给他翻个大白眼。

方谨从医院回家的第一顿接风宴就吃得热热闹闹无比喜庆,逗得他连汤都多喝了半碗。饭后迟秋又叽叽咕咕地八卦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拎包告辞,顾远和方谨一直把她送出别墅大门,马路边她那辆法拉利大红跑车溜光铮亮,鲜艳夺目。
顾远如老朋友般拍了拍车顶盖,感慨万千道:“哥们,论理说其实你应该姓顾……”
迟秋非要凑过去跟方谨临别拥抱一下,听了这话立刻柳眉倒竖:“你俩真不怕我把当初为什么买这辆车的经过再讲一遍?”
方谨满面疑惑,顾远则立刻掩了半边嘴装什么都没说。迟秋不客气道:“你俩忘记当初订婚礼后,在香港柯家,几个话事人召集全家族长辈商量顾远异姓兼祧的事了?那个时候柯荣跳出来反对,顾远准备好了要翻脸,临动手前先派人把方副总你护送去了事先安排好的安全室……”
方谨:“?”
“没人管我啊!”迟秋悲愤道:“你们谁能想起来,我一个弱女子还待在现场啊!”
顾远:“……”
方谨:“……”
“枪声响起时我吓尿了好吗?怎么没人告诉我剧本是这么演的!一言不合就开始枪战了!我说你们少点套路多点真诚行不行,没事能不能坐下来喝口茶心平气和讲道理吗?非要干一票大的才够逼格是不是?”
方谨心虚问:“后来你是怎么……”
“多亏我当机立断,躲到保险柜后面才捡回了一条命。”迟秋充满怨念道:“事后为了纪念我差点被打成筛子眼儿的难忘经历,我就随便买了点东西,衣服啊珠宝啊啥的,这辆车也包括在其中——刷的是顾远的卡……”
顾远表情微微有些痛苦,想必对收到账单那一刻的强烈冲击还记忆犹新。
方谨倒真心诚意给她道歉:“不好意思啊,当初确实没顾上你,我也被反锁在安全室里了……”
迟秋哼了一声表示自己不计较,女王般拾级而下,走马路边打开了这辆红色法拉利的门。
“回去吧,别送我了。我今晚八点的飞机去香港,然后从香港飞西班牙再游历整个欧洲;等我回来办摄影展的时候,有什么需要帮忙会来找你们的!”
顾远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示意她赶紧走,方谨站在台阶上大力挥手:“一路顺风!有什么缺钱的地方记得打电话来说——!”
“我会的!”迟秋摇下车窗,正色道:“我也要去找个遇到危险第一时间保护我的男人,拜拜了您二位!”
红色跑车发出轰鸣,飞驰而去,很快消失在了别墅区马路的尽头。
方谨还眺望着汽车尾烟逝去的方向,顾远则如释重负,立刻上来拉了他就往回走。
“呼——终于二人世界了,前女友这种生物就是麻烦。”顾远牵着方谨的手叨逼叨,喋喋不休地教育他:“你看连迟秋刚才都承认我英俊潇洒,忠贞不二,遇到危险还知道第一时间保护你……这小妞有时候看人眼光还是很准的。只是想要找个跟我一样好的男人估计就难了,这年头连达到我高尚人品百分之八十的备选都没有,所以你千万要珍惜老公……”
方谨一边听一边点头,那温柔的目光让顾远更有倾诉欲,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说:“就算有各方面综合素质比得上我百分之七八十的人,也未必有我这样挣钱养家的经济实力。仅仅遇到危险站出来是不够的,日常生活中还要做到卡随便刷,现金随便用,不动产随便登记,违背以上任何一点的都不能算是……”
突然顾远站住了,眉梢微微抽搐,脸色变得有点奇怪。
方谨好奇道:“——怎么了?”
顾远缓缓转向别墅门口法拉利消失的方向,下一秒突然放开方谨的手,闪电般追了上去!
“喂!你——”
“等等我!”顾远愤怒的声音迅速远去:“又忘记问她要回我那张信用卡了——!”

第68章 【番外三】吃醋的方·润发·谨【小甜饼】

方谨在回输后第三十天,终于开始了急性排异。深夜里他开始发低烧,被每隔三个小时规律性醒来一次给他量体温的顾远发现,立刻打电话通知了私家医生;第二天早上他关节胀疼,移植肾剧痛,血压迅速升高,被顾远和私家医生火速送回了血液医院。
因为发现及时,处理也得当,这次排异有惊无险,静脉滴注加住院观察两周后情况就平复了。
然而顾远却因此受惊不小,不顾方谨的反对,执意把办公室搬回了家。
回输后百分之六十的病人都会排异,只是来势有急有慢,有的肾脏在手术台上就不行了。方谨这种情况其实已经算非常顺利,他有住家医生妥善看护,有专业营养师精心照顾,还有一个虽然经常高高在上盛气凌人、颐指气使爱叨逼叨、但脸却非常帅的男朋友,因此恢复得非常迅速。
六个月后他再去复查时,医生说他的各种指标都是同期出院患者中最好的,还史无前例地表扬了顾远。
顾远颇有点受宠若惊,内心的仇恨顿时烟消云散,临走还感激地跟医生握了好半天手。结果这边他拉着方谨刚出血液科,那边医生突然急匆匆追出门,隔着半条走廊喊道:“顾先生!”
顾远脸上感动未消,一回头。
“饮食要注意,不可重糖重盐!”医生高声叮嘱:“年纪轻轻要注意,男人的肾很重要!”
顾远:“……”
医生瞬间凌波微步退回办公室,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放开我!老子今天跟丫没完!……”顾远拼命试图挣脱方谨,最终在路人充满内涵的目光中宣告退败,悻悻地挟起方谨溜之大吉。

方谨身体稍好一些后,觉得每天被关在家很闷,便偶尔跟顾远一起去上班。顾远最近经常去原集团总公司坐镇,但当他得知方谨想过来之后,就立刻让人把顾名宗原来用过的总裁办公室封了,自己连人带桌子搬去了楼下经理层。
方谨没察觉他那不可言说的小心思。
方谨每星期去公司两三次,每次也就待半天,不参与任何决策过程,开会时只坐在长桌边旁听,保持对集团风向最基本的了解。这对他的精神康复其实有好处,只是顾远怕他累着,经常找茬缩短会议上的口水仗,用“你们这报告怎么做的连话都说不清楚图也模模糊糊回去重做十八次再拿回来给我88哟”为借口把人堵回去。
那个捐献造血干细胞的小姑娘——芳名张小萌,二十二岁,当地某著名大学中文系;毕业后被顾远下了聘书请来当个人助理。
个人助理和工作助理不同,很多时候只是个领工资的虚职,连班都不用来上的。顾远对她也没有任何要求,公司爱来不来,打卡爱打不打,淘宝游戏看漫画随便;要是有空去隔壁办公室跟方谨聊天卖萌就更好了,正好分散下方谨专注于工作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