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半个小时,”凯文口不择言的说,“我保证一定有半个小时。”
事实上根本没有,埃普罗每天只去看斯坦利一眼,其他时间大多听保姆的汇报。
“只有半个小时?”卡珊德拉脸上露出了尖锐的失望,“难道他已经不喜欢斯坦利了吗?”
“妈咪……”凯文心惊胆战的盯着卡珊德拉。
“那他提起我了吗?”突然卡珊德拉生硬的转变了话题,“他有没有说要来看我,有没有其他的……其他女人?”
问这句话的时候她不由自主流露出焦躁的神情,凯文那句“没有”刚刚冲到嘴边,就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有的,妈咪,Neil有提起你的。”
卡珊德拉久久的瞪视着他,那目光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
凯文甚至觉得那不是母亲看儿子的眼神,那里边夹杂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
“埃普罗不是你的父亲,”卡珊德拉硬邦邦的开了口,“他是斯坦利的父亲。”
凯文忍不住又退后半步:“……是的,妈咪。”
“一定是因为你,他才分不开心去看斯坦利的。”她又神经质的低声说,“一定是因为你。”
“对——对不起,妈咪。”
卡珊德拉猛的抬起头,那目光几乎要将她幼小的长子活活刺穿:“为什么他对你这么好?明明斯坦利才是他唯一的儿子,我给他生的唯一的儿子!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你怎么能越过斯坦利的位置?!”
凯文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母亲一直有些神经质,但是从没像今天这样,发作得这么剧烈而可怕,让他背上都冒出了一层冷汗。
“这样下去斯坦利怎么办?我怎么办?”卡珊德拉一个箭步冲上前,猛的抓住了凯文的肩膀,指甲深深陷进了少年单薄的肌肉里:“你说,这样下去斯坦利怎么办?他还那么小!还有我,我怎么办?我已经老了!”
“妈咪,妈咪!”凯文疼得叫了起来:“妈咪,松手!快松手!”
砰地一声巨响,卧室门被狠狠推开了。埃普罗大步流星的走进来,一把推开卡珊德拉,随即把凯文紧紧拉到了自己怀里!
凯文已经被吓呆了,转头间就撞上一个带着淡淡烟草味的宽厚怀抱,他立刻下意识的紧紧抓住埃普罗,颤抖着叫了一声:“Neil!”
卡珊德拉脸色苍白:“埃普罗……”
“你最好去做一下心理治疗,我怀疑你精神状态有点问题。”埃普罗冷冷的打断了她,一把抱起凯文向门外走去。临出门时他突然回过头,声音很低却极其有力:“还有,你最好少抽点大麻。”
卡珊德拉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埃普罗抱着凯文,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第22章

从那天开始起凯文就彻底住在了G.A。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卡珊德拉抽大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她本来就是个内心敏感、心思纤细、喜欢怀疑别人、还有点神经质的女人。从内心深处来说她仍然爱着凯文的父亲,那个年轻俊美的东方人,那爱情在空虚的时光中化作了负罪感,每次见到凯文那和父亲肖似的脸,她的负罪感都会像毒蛇一样从心底里冒出来。
同时她又不满足现在的生活,潜意识里她觉得,既然她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她就应该获得更高的地位,更富足的生活,更显赫的荣耀,甚至是G.A女主人的头衔。
这些埃普罗当然不可能给她。埃普罗所做最多的只是给她钱,让她随心所欲的消费。
充裕的物质容易让人内心空虚,卡珊德拉本来还有两个儿子,但是斯坦利被留在了G.A,一个月只能见她一次;凯文又被埃普罗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基本上没什么和母亲相处的时间。寂寞而富足的生活让她灵魂更加饥渴,迫切需要精神上的刺激——于是她选择了大麻。
这个时候还算好,她还没真正接触冰毒或者是海洛因。
真正毁灭她的事情,发生在凯文十三岁那一年。
那天凯文从学校出来,出乎意料看见G.A的车停在门口,埃普罗站在车门边,默默的看着他。
凯文身上其实继承了母亲的很多性格特质,比方说敏感内向,软弱善感,心思又比常人更加慎密。他一看埃普罗的眼神,就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Neil,发生什么事了?你不高兴吗?”
周围大街上人来人往,埃普罗就那样看着他,不说话也不笑,目光微微有些沉郁。半晌他才开了口,声音十分低沉:“Kevin,你父亲死了。”
凯文瞬间呆在了那里。
埃普罗上前一步,重重抓住了他的肩膀,把他用力的往自己怀里带。
“没关系的,Kevin,没关系的……我父亲也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比你年纪大的人先走一步,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是怎么死的?”凯文颤抖着问,“他死在哪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埃普罗看看周围一圈:“我们上车再说。”
他把凯文带上车,车窗玻璃缓缓升起,立刻将潮水般的喧杂都隔绝在了世界之外。
邓凯文的父亲其实是个奇人——他是个东方武师,据说功夫极其厉害,长得又十分俊美。卡珊德拉年轻时追求者众,她却唯独对这个一没家二没钱的年轻人一见钟情。
后来邓凯文回忆起他父亲,总觉得他父母当年是十分相爱的。后来卡珊德拉的背叛对他造成了沉重的打击,他干脆离开了家,四处流荡居无定所。
多年后他调查过父亲当年的行踪,发现他离家出走以后,并没有立刻离开纽约,相反却在家附近盘桓了好几个月,直到卡珊德拉临产为止。斯坦利降生后他从纽约去了旧金山,在那里度过了两年,职业是给人当保镖,生活非常单调。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突然又离开了旧金山,开始到处流浪,打些零工,就这么慢慢从东部晃到了西部的洛杉矶。
事后的调查显示,在他人生的最后几年,他一直隐姓埋名生活在西部,打工的时候还用了很多假名。那段时间他生活如何已经无据可考,想必应该很不怎么样。
至于他的去世则完全是个意外,至少资料上看来一切都是意外。他某天去银行的时候遭遇了一帮反社会分子,他们在银行大楼放了炸弹,包括他在内的几十个人都没能及时逃脱,最后随着银行大楼爆炸身亡。这个消息在美国轰动一时,报纸上登出了所有遇难者的名字,他死亡的消息就是这么传到纽约的。
凯文当时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竟然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他只觉得心里非常难受,就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竟然完全哭不出来。他眼睛发涩,喉咙哽得难受,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就像是在做一场噩梦。
埃普罗没有把他带回G.A,而是送到了卡珊德拉那里。
车在别墅门口停下的时候,他看见卡珊德拉站在门前痛哭,报讯的几个人正扶着她低声劝慰着。
他飞快的跑下车叫了一声妈咪,卡珊德拉从人群中伸出手,把他紧紧的抱在怀里。
那其实是父亲离家出走后,凯文第一次这么紧的被母亲抱住。
“妈咪,还有我,你还有我。”凯文生疏而笨拙的安慰着母亲,“不要哭了,不要伤心,你还有我。”
卡珊德拉哭得几乎崩溃,她站立不稳,全身重量都压在儿子身上,几乎把凯文压得摔了一跤。
“我好后悔,我好后悔……”泪水中她神经质的一遍遍重复着,“为什么,为什么!……我好后悔啊!……”
凯文感觉自己肩膀被母亲掐住了,他疼得脸色都变了,却咬着牙一个字都没有说。
卡珊德拉最终哭了一整个白天,到晚上的时候才在安眠药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她没想起来安慰儿子,从头到尾她都只想起来自己失去了爱人,却没想起来儿子失去了父亲。
凯文一直陪伴着母亲,他心里非常难受,却没法宣泄出来。一直到晚上卡珊德拉睡了,他一个人静下来了,那痛苦和绝望才一点点从心里蔓延上来,就像细密的利齿一样来回噬咬着他的心脏。
从七岁那年开始起,他就再也没见过父亲。
那天清晨父亲回头的瞬间,就像一幅泛黄的黑白照片,从此永远的留在了他的记忆深处。
凯文在楼上坐了一会儿,看着母亲的睡脸,突然觉得十分厌烦而恐惧,甚至无法跟她呆在同一个房间里。他飞快的跑下楼梯,刚想冲出大门,突然一下子停住了脚步:“Neil?”
埃普罗竟然还没有走,坐在餐桌边的壁炉前。
“喝点什么吗?”他晃晃手里的瓷杯:“来点咖啡吧。”
凯文慢慢走过去,任由埃普罗倒了一杯刚煮好的Irish,又把杯子硬塞到他手里。
“我父亲是在我十岁那年走的,”埃普罗喝了一口咖啡,低声道:“在此之前我对他根本没印象,跟斯坦利一样,我是被董事局抚养长大的。我从没有跟他一起吃过晚饭,十年间我们说过的话,大概连一百句都不到。”
凯文“嗯”了一声表示他在听,泪水无声的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我的意思是,很多人都有这样那样的缺憾,但人生总是公平的,你比别人少一些东西,就自然会有其他的东西来补偿你。”埃普罗顿了顿,又说:“比方说我很早就掌握了权力,我在大把拿钱支持纽约市长选举的时候,那些同龄人还在念高中。”
“……我宁愿要我爸爸,”凯文低声说,“我宁愿家里没有钱,很早就出去打工,甚至没有饭吃……但是我真的很爱他们,”他竭力压抑着,声音却仍然带出一点颤抖的哭腔:“——我的爸爸妈妈。”
埃普罗探过身体,近距离的打量着凯文,仿佛有些出乎意料:“你看上去不像是那种软弱的孩子啊。”
凯文用力摇摇头,哽咽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对现在的生活不满意吗?就算没有父亲,你的生活也一点也没受到影响不是吗?”
“……不,不一样的……你不懂,这不一样的!”
“但是我听说他很早就离开了你,是不是?从你七岁开始起他就没再负过责任,对吧?”
“那不一样的!”凯文终于痛哭起来,“就算这样我仍然爱他,他是我爸爸!”
埃普罗不说话了,静静的注视着凯文,半晌才叹了口气,拍拍少年细嫩的侧脸。
泪水瞬间浸湿了他的掌心,有种细微的搔痒。
他看着这孩子,心说你爱他是不假,那你爱我吗?
凯文今年十三岁,父亲在他生命里占了七年记忆,而埃普罗接手了后边的时光。算算看时间也差不多相等了,如果除掉婴儿时期没有记忆的那一两年,那么生父和养父在时间上所占的分量应该是完全一样的。
就算父子天伦不能用时间来衡量,那感情上的投入呢?感情上总有个轻重之分吧?
他看着哭泣的少年,火光映得他侧脸全无血色,白玉一般精致润洁。他心里叹了口气,罕见的觉得有些惆怅。
到底是人家的儿子,再怎么投入感情,人家也不拿你当亲生父亲看。
现在是这孩子小,好歹能算半个父子。以后长大了呢?长大了算什么?
他这么想着,当时还不觉得,潜意识里却跟以前有了点不同。从那天以后,他看凯文的眼光便有了微许的变化。
只是当时埃普罗和凯文,都没想到多年后的那方面去。生活还在继续,人都要从悲痛中走出来,继续日复一日平淡却正常的生活。
那天晚上凯文在壁炉边坐着坐着就睡着了,他事后还奇怪怎么咖啡能把人喝睡着,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原来埃普罗一早就在咖啡里放了药。
也许是精神太过疲惫,那一觉他整整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已经在G.A了。据说卡珊德拉不在家,临时去洛杉矶参加葬礼去了,也没想起来要带大儿子一起去。
那件事在当时,并没有对埃普罗和凯文之间的关系产生什么影响。
唯一有了巨大变化的,竟然是卡珊德拉。

第23章

很多年后已经当上FBI的邓凯文,在一次缉毒行动中开枪打死了一名毒贩,九十米距离一枪爆头。
这还不算,毒贩倒下后他还接连不断的对尸体开枪,简直就像疯魔了一样,直到把弹匣里的所有子弹都打空了!
那个毒贩的头部被打了十一颗子弹,整个人活生生变成了一团肉泥!
当时很多同事都惊呆了,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直到最近的两个FBI探员扑上去拼命按住邓凯文,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的枪夺下来。
事后邓凯文接受了FBI高层医生的心理指导,调查小组在他的档案里发现了端倪——资料显示他的母亲是个吸毒者,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因为吸毒过量而去世。
这也许可以解释邓凯文为什么这么痛恨毒品,海洛因毁了他的母亲,也毁了他的一生。
事后他回忆起,卡珊德拉最开始接触毒品,应该是从洛杉矶参加完葬礼回来之后。她的精神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大打击,她觉得是自己害死了爱人,如果不是她的背叛,那么那个男人就不会离家出走,不会离开纽约,不会去洛杉矶,也不会因为意外而英年早逝。
尤其是当她得知那个男人在离开她之后,一直没有成家,甚至连女朋友都没有找,她强烈的负罪感简直压垮了一切。
逝去的总是最好的,她开始不断拿那个男人跟埃普罗对比,越来越觉得那个男人才是自己一生的真爱,觉得自己当初为了埃普罗而背叛爱人是个巨大的错误。
到后来她甚至有点恨埃普罗,觉得是他毁了自己的家庭和一生。
这对埃普罗来说其实不大公平。卡珊德拉最初不愿打掉斯坦利,是因为她知道这个孩子对G.A来说有多么宝贵,如果生下这个孩子的话她就会从此前程似锦,荣华富贵。
但是在当时,邓凯文并没有察觉到母亲的想法。卡珊德拉当时已经癫狂了,她精神上出现了很大问题,凯文有时候只觉得怕她,不敢接近她,也就没有及时发现她内心的疯狂。
那一年她开始吸毒。
最开始发现这件事的是埃普罗,但是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也没有阻止她!
后来邓凯文回想起当初埃普罗的反应,便觉得十分胆寒。那个时候如果埃普罗强制她戒毒,她最终应该不会沦落到那个结果;但是埃普罗不动声色的纵容了,默许了,甚至还往她账户上打了不少钱!
他知道埃普罗在想什么。他已经极度厌恶卡珊德拉,这样的母亲只会给凯文和斯坦利带来非常不好的影响。如果她不在了,凯文就从此无父无母,人生中唯一可以依靠的也就埃普罗一人而已。
如果卡珊德拉没有疯狂的做下那件事的话,也许埃普罗的想法能成真也说不定。
参加完葬礼回来后的第二个月,已经六岁的斯坦利又被带来卡珊德拉这里,照例要过一个晚上才送回去。
那天晚上凯文睡得不大熟,隐约间听到外边一直传来动静,紧接着便是纷乱的脚步声。他以为斯坦利又尿床或者是其他什么,保姆们在给他换衣服换床单,便没有在意。
迷迷糊糊到下半夜,突然他被一阵强烈的心悸所惊醒了。那感觉非常恐慌,就像是身边正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在发生,让他颤抖着飞快从床上爬了起来。
房子里静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院子里甚至没有青蛙呱呱的叫声,静寂得可怕。
他猛的下床冲出门,走廊上迎面撞上两个保镖——那竟然是埃普罗身边的人。
“我妈咪呢?”他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那两个保镖对视一眼,竟然有点紧张,立刻冲上来想抓住他。凯文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是直觉还是其他什么,立刻拼命挣扎起来:“Neil!Neil!”
那声音简直撕心裂肺,保镖没想到他叫得这么大声,不由自主手一软,便被他拼命挣脱了。
“妈咪!妈咪你在哪里!”凯文跌跌撞撞的冲下楼梯,连牙关都在咯咯的打战:“妈咪!斯坦利!你们在哪里?妈咪!”
他猛的冲进餐厅,突然震惊的停下了脚步。
餐厅里灯光大亮,斯坦利正嚎啕大哭着被保姆抱在一边;几个保镖堵在门口,埃普罗站在正中,一只手正掐着卡珊德拉的脖子!
他要杀她!
凯文大叫一声妈咪,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卡珊德拉已经被掐得翻白眼,埃普罗手一松,她就软软的滑倒在了地上。
凯文慌忙扶住她,声音都在颤抖:“Neil!你要干什么?!”
埃普罗没想到竟然会被凯文撞见,一时脸色阴晴不定:“你……你怎么醒了?”
“你要干什么?为什么要杀她?”凯文吓得双手发抖,拼命摇晃卡珊德拉:“妈咪你醒醒!你还好吗?妈咪!”
卡珊德拉猛的咳出一口血沫,紧接着急促的喘息起来。
“你自己问问她干了什么。不过我估计她不敢告诉你。”埃普罗不动声色的盯了卡珊德拉一眼,神情竟然还很冷静,“她偷偷带走斯坦利,想去洛杉矶你父亲逝世的地方。如果不是斯坦利的保姆发现他不见了,他们现在已经登上了去洛杉矶的飞机。”
凯文吼道:“那你也不能杀她!”
“谁知道她要对斯坦利作出什么事来?她已经疯了!早就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母亲了!”埃普罗一步走上前,却被凯文警惕的挡住了,他只得指着地上的卡珊德拉,满脸厌弃之情:“你问问她要走的时候,有没有想起来带上你?你知道她为什么不带吗?”
凯文一惊,脑子里顿时升起一个恐怖的猜想。
“我杀她一千次都不够。”埃普罗顿了顿,说:“但是我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留她一条命。Kevin,你记住,不是我不想杀她,而是我杀她的时候,被你挡住了。”
凯文颤抖着叫了一声妈咪,虽然还扶着母亲,双手却剧烈的颤抖着。
卡珊德拉微微睁开眼睛,眼睛里布满血丝,断断续续的道:“我……我要离开纽约……Kevin,我的Kevin……”
她费力的伸出手,想紧紧拉住凯文。
埃普罗一眼看穿她想说什么,断然喝道:“你要走可以,两个孩子留下!”
凯文一震,卡珊德拉冰凉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用力之大几乎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一根稻草:“Kevin!我是你母亲!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埃普罗恨不得冲上来掐死她:“你现在又记得你是个母亲了?!偷走斯坦利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起来?!”
“跟妈咪去洛杉矶吧,”卡珊德拉用力抓着儿子的手,又颤抖着抚摸他的脸:“妈咪保证不再做傻事,我们住在你父亲去世的地方,守着他的墓,我们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
她脖子上还留着鲜红的指印,脸色又格外苍白,看上去非常的狰狞。
凯文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喉咙里气一抽一抽的,半晌才艰难的哽咽着道:“好的,好的妈咪,你别再做傻事了,我跟你一起走,我不会抛下你的……”
埃普罗脸色都变了。他知道凯文的个性有点像卡珊德拉,虽然并不完全一样,但是都有软弱善感、优柔寡断的地方。如果没有卡珊德拉的撺掇,埃普罗又态度强硬的话,他也许不会答应离开纽约;但是亲生母亲这样声泪俱下的一表演,他就又心软妥协了。
“Neil,我必须跟我妈咪一起走,”凯文扶起卡珊德拉,抬头望向埃普罗:“她是我母亲,我必须跟她在一起。”
埃普罗久久的凝视着他:“那我呢?”
凯文沉默半晌,最终哽咽着摇了摇头。
“……她会毁了你的。”埃普罗低声道,“你尽管跟她走,过两年你自然会明白我的话。”
凯文止不住的痛哭起来,埃普罗大步走过他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脸,紧接着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别墅大门。
那些保镖也快步跟了上去,保姆抱着嚎啕大哭的斯坦利,小心翼翼的绕过卡珊德拉,飞快跑出了门。
卡珊德拉那天晚上真的差点被杀,在床上躺了一星期才能下地走动。她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好行李,打包买机票去洛杉矶。
临走那天埃普罗竟然出现在机场,但是他没有跟卡珊德拉说一个字。G.A那辆加长防弹卡迪拉克刚刚停下,他就快步走下车,一边在纸上匆匆写着什么,一边径直走到凯文面前。
“拿着这个号码。”他撕下那张纸,强硬的塞到凯文手里:“如果有一天你想回来,就打这个电话。”
凯文一愣,不由自主的抓紧那张纸。
埃普罗俯身在他头发上亲了一下,最后拍拍他的脸,转身大步走回了车。
那一刻风突然大了起来,扬起埃普罗的风衣下摆。邓凯文后来一生都无法忘记那副场景,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瞬间定格,那一幕的画面仿佛在时光中迅速陈旧发黄,就好像一张卷了边的老照片。
很久以后他才想起,那一幕跟当年自己的父亲离家出走时相比,有多么惊人的相似——前者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生父,后者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养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