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你问我怎么办。”傅文杰站在棺材边,目光浑浊涣散,半晌突然沙哑着嗓子冷笑起来:“——大内第一高手在这里,骁骑大将军在上面,神鬼门已经肯定挡不住了——你竟然还问我想怎么办,现在难道不是该你们来说,你们想把我怎么办吗?!”
他最后几个字尖利几乎破音,出乎意料的是谢云却摇了摇头:“没人能拿你如何,少庄主,你已经赢过所有人了。”
话音刚落单超便意外地挑起眉,紧接着,傅文杰冷笑的声音骤然加大:“哦?此话怎说?我可不明白。”
谢云微微叹了口气。
“你明白的,少庄主。”他缓缓道,“你中毒日久,已时日无多,本就已经没什么活路了……死人无可要挟,是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
单超当时就愣住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不知是不是因为情绪激荡导致气血上涌,傅文杰刚开口就剧烈咳嗽起来,紧接着一口唾沫夹杂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喷到了地上,站在不远处的单超神色微变。
“不愧……不愧是你师父,”傅文杰终于勉强止住咳嗽,笑着冲单超说了句:“真的连这都能知道——哈哈哈!谢统领是怎么发现的?”
谢云一哂:“不过是令人搜了搜少庄主的房间而已,手下勤快,当不得夸奖。”
单超错愕道:“你为何要服毒?”
傅文杰嗓子咳哑了,只摆手不说话,慢慢退回到棺材边,颓然坐回了杌子上。
那一刻在地下室摆动不定的火光中,他面上终于清清楚楚地、再也无法掩饰地,浮起了致命的黑气。
“因为所有害死了少夫人的凶手都得为她赔命,包括没有保护好妻子的少庄主自己。”谢云抱臂站在密室门口,一侧肩膀微微抵在粗糙的墙面上,微笑着开口道。
“如果当初在小姑刁难时,拿出作为兄长的威严来坚决支持爱人;如果当初在母亲指责时,拿出作为丈夫的担当来坚决维护妻子;如果当初得知胎儿为女时,拿出作为父亲的气概来坚决保护自己未出世的亲生孩子……那么到今天,一切的结果都会截然不同。”
“所有罪恶的始作俑者都是你,傅少庄主。”谢云眼底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怜悯和残忍:“是你的犹豫和挣扎害死了她,害死了你们的孩子,是你在最开始就亲手写下了今天妻离子散的结局。”
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笑意的利刃,一刀刀剜向傅文杰心底最痛的地方。
单超望向棺材边傅文杰的表情,心中一颤:“别说了!”
“我说错了吗?”谢云好奇道:“——少庄主?”
傅文杰手按在棺材盖上,一点点用力抓紧。
被活生生从皮肉中撬裂的指甲缝里迅速溢出鲜血,五指在黑漆楠木上留下了带着红迹的,清晰的抓痕。
“没关系……”他嘶哑道,尽管颤抖得几乎不像人声。
“没关系,我会下去陪她,我下去和她在一起……”
“我们一家三口团聚,再也没有别人,再也没有……永远永远在一起……”
“但少夫人恐怕不这么想吧,”谢云突然揶揄道。
傅文杰猛地抬头,目呲欲裂满面通红:“……你说什么?!”
“对少夫人来说,你跟害死了她的傅家人并没有任何不同,甚至作为她的丈夫还尤为可恨,为什么她会想要见到你?”
谢云居高临下盯着说不出话来的傅文杰,微笑道:“少庄主自己心里应该也清楚的,当少夫人躺在产床上撕心裂肺惨叫的时候,她心里最恨的人是谁?当她看到自己的孩子男不男女不女、怪物一般躺在血泊中毫无声息的时候,她心里最想杀死为她孩子赔命的人是谁?当她满心不甘却不得不撒手人寰的时候,她是爱你舍不得你,还是恨不得生啖你肉,痛饮你血,拉你一起下十八层地狱?”
单超喝道:“别说了!”
“午夜梦回的时候,出现在你梦境中的少夫人,”谢云盯着傅文杰的眼睛,目光中充满了直入人心的诱惑和恶意:“她是巧笑倩兮和你说话,温良贤淑红袖添香,还是惨死在产床上,死不瞑目瞪着你的?”
“住口!”单超厉声道:“别再说了!”
“……”傅文杰胸膛剧烈起伏,整个人如同颠筛般发抖,被牙齿紧紧咬住的下唇刷然流下大片血迹。
“不……”他喘息的声音就像拉风箱,仿佛整个胸腔都在往外漏气,咝咝作响:“不是……不是这样的……”
“死到临头就不要欺骗自己了,”谢云温和道,“我不过是帮少庄主你,把一直都心知肚明的事情点出来而已。”
——一直都心知肚明。
一直都……
傅文杰胸中如有千万刀片绞动,片片血肉淋漓,那一瞬间他所有理智都在剧痛的烈焰中被烧成了灰烬,眼眶甚至被血丝染成了恐怖的通红。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闭嘴,闭嘴!”
傅文杰拳头紧握,霍然起身,疯虎般向谢云猛扑而去!
七星龙渊铮然出鞘,单超就要抢步上前,却只见那一瞬间,谢云以一个难以形容的步法轻轻侧身、避让、伸手,相距毫厘之际,如落羽般错过了傅文杰的冲势。
那眨眼间精妙复杂的身法,如果不是亲眼看见的话,换做谁都不会相信世上竟真的有人能使出来!
单超失声道:“小心——”
然而谢云置若罔闻。
擦肩而过的刹那间,他指尖已碰到了被傅文杰紧握在掌心中的那朵雪莲花。
就在同一时刻,地道前方传来纷乱喧哗的脚步声。
嗖——
轻响破空而至,黄金箭从黑暗地道中射来,鲜血迸溅中射穿了傅文杰的肩膀!
惊|变骤然炸起,不仅是单超,连谢云的动作都僵了下。
紧接着,黄金箭带起的巨大冲力将傅文杰掀翻,整个人凌空飞了出去!
咣当一声巨响,傅文杰背部撞上石墙,继而跌坐在地,鲜血如开闸般哗啦飞溅了全身。
与此同时地道中脚步声由远而近,数个满身甲胄的亲兵冲进地下室,随即一个手持长弓体型高大的男子分开众人走了进来。
——此人风尘仆仆、满面冷肃,赫然就是带兵飞驰南下的骁骑大将军宇文虎!
他环视周围一圈,目光触及单超时微微有异,但很快转了过去,看向谢云:“你——你没事吧?”
谢云没有回答他,甚至连目光都没施舍给他半分。
禁军统领缓缓揉着自己刚才在傅文杰飞出去时被撞上的手腕,火光中面容沉静、唇角紧抿,半晌才当着所有人的面轻轻吐出一句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宇文虎登时一口气哽在喉咙里,神情难堪又微愠。
不过这次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突然就只听密室角落里传来一声声沉闷低哑的冷笑:“嘿嘿,嘿嘿……”
这声音实在太狰狞了,所有人头皮同时一炸,抬头只见傅文杰靠在墙边,手中抓着从自己肩膀上硬生生拔下来的黄金箭。
那样子简直可怖至极,而更可怕的是,他手中还赫然捏着那朵被鲜血染红了的雪莲花!
“没想到……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傅文杰把雪莲花举到眼前端详着,脸上浮现出充满嘲讽的笑容:“我本想拉着锻剑庄陪葬,却没想到长安还有个东宫太子给我当垫背的,也算是值了——”
“等、等等!”宇文虎登时醍醐灌顶,情急之下厉声喝道:“住口!”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傅文杰张开嘴,颤颤巍巍捏着那朵雪莲花,眼看就要把它一口吞下去!
第18章 为谁容
单超和宇文虎同时冲上去,想要去抢雪莲花,然而这时候是肯定来不及的。
——谢云眉心微微一紧,袍袖挥向火把。
就在傅文杰花要进嘴里的那一刻,突然地下室内火光熄灭,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仲文……”黑暗中倏而响起幽幽的女声,余音袅袅,哀婉凄楚。
在场所有人同时头皮一炸,宇文虎失声吼道:“什么人?谁在那里?”
“……仲文……”
傅文杰的动作僵住了,如同梦游般抬起头向四周张望,喃喃道:“婉娟……婉娟?”
单超清清楚楚听见那仲文的呼唤从身后谢云的方向传来,登时心下雪亮——仲文应该是傅文杰的字,而这个称呼除了身边特别亲近的人,平常人是不会叫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骨骼缩紧的喀拉声和急促脚步同时响起,单超只觉得有个人快步经过自己身后,径直走向地下室墙角的箱笼。
地下室是按照夫妻闺房布置的,傅文杰把婉娟生前所用的东西都弄下来了,妆台边的梨木箱笼中应该有他妻子生前穿用的衣裳。按照傅老夫人的脾性这些死人的东西八成是烧掉不留,然而傅文杰如何能肯,必定偷偷保存在里面。
果然箱笼打开的吱呀声响起,紧接着衣袍在半空中刷然展开。
“婉娟?”傅文杰神志不清,双手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挥动:“是你吗?你来看我,你来接我了吗?”
嚓的一声轻响,火折子在角落里悄然点起。
单超一眼望去,登时愣住了。
只见深沉如墨汁般的黑暗里,那一星火苗如同萤光,映出朦胧恍惚的光晕。梨木箱笼边一个女子身影正缓缓转身,身披一件浅绯红衣袍,绣花轻纱之后隐隐绰绰露出轮廓秀美的侧脸。
傅文杰沙哑的哭腔如同破冰般,缓缓从静寂的空气里渗了出来:“婉娟……”
所有人都震惊得发不出声来,几个亲兵石头般僵立,宇文虎错愕的目光很快转为了复杂莫名。
而谢云非常镇定。众目睽睽之下他走向傅文杰,脚步无声无息,简直就像是在地上漂浮一样。
“别哭,仲文,”他不动声色道。
——那声音柔和细微、沙哑难辨,可能是点了咽喉附近穴道的原因,比他假扮成“龙姑娘”时还细,乍听之下真的跟女声有七八成相似!
傅文杰看着谢云,而其他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傅文杰,连大气都不敢喘。整个昏暗的地下室中呈现出一种僵持的局面,加上不远处黑沉沉的巨大棺材,场景简直诡谲得难以形容。
短短数息的时间,却像是足足过了数年般漫长,傅文杰终于怔怔地伸出手:“太……太好了,又见到你了……”
出气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听到了自己心脏从喉咙落回胸腔的声音。
谢云走上前,缓缓半跪在满身鲜血的傅文杰面前。火折子忽明忽暗跳跃的光芒从他身后映来,从这个角度来看他大半张脸都隐藏在轻纱之后,唯独眼角闪烁着幽幽的光:“你在做什么,仲文,为何受伤了?”
傅文杰喃喃道:“我……我替你报了仇,杀了所有人,你高兴吗?”
谢云默不作声,傅文杰哽咽着流下泪来:“我很想你,婉娟,我真的很想你……”
少庄主放声大哭,不知是否因为喉咙里积了血,哭声嘶哑尖利得简直变了调,仿佛砂纸刮擦金属般让人心里难受无比。
他用手捶打自己,神经质般重复“我错了”“对不起”,泪水顺着苍白青灰的脸颊大颗大颗滚落。他面色扭曲以至于痉挛,因为过分抽泣而全身剧烈抖动,似乎连肩膀被黄金箭洞穿的剧痛都麻痹了一般,鲜血汩汩不断从伤口中流出,在地上积起了小小的血洼。
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看着他的手,雪莲花被紧攥成一团,数片花瓣已掉落下来,飘在石砖地上的血迹里。
一个亲兵按捺不住想动,被宇文虎一把按住:“等等。”
谢云温和道:“把你手上的东西放下好吗?”
情绪激动的傅文杰却置若罔闻。
“我每一天……每一天都在想你,我错了婉娟,如果我当初没有坚持要娶你的话,如果你没有孩子的话……我每一天都在后悔,为什么离开的偏偏是你?”
“我害死了你,这世上所有人都害死了你,他们都该死!”傅文杰音调一变,哽咽中透出无比疯狂的暴戾:“我要让他们也尝尝绝望的滋味,我要让他们也下去向你谢罪!我把他们都送下去陪你,一个一个!他们都该死——!”
尾音久久回荡,所有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谢云伸手轻轻握住傅文杰冰凉的指尖:
“我知道,我也很想你。”
那一瞬间仿佛产生了某种魔法,傅文杰骤然安静下来,嘴唇颤抖地看着谢云。
——其实在那么微弱的可视条件下,又隔着朦胧的泪水,他其实是什么也看不清的。
“婉娟……”他小声说,“你恨我吗?”
“不,”谢云柔声道,“我原谅你了。”
傅文杰痴痴傻傻地笑了起来,一声声回荡在阴暗的地道中,令人毛骨悚然。
“……真好,婉娟,我就知道你不会恨我的……你真美,你还是那么美。”
即便是久经沙场如宇文虎,都被这诡异怪诞的一幕激起了心头寒意,他身边几个亲兵的腿肚子也都不自觉发起了抖。
然而谢云却直视着傅文杰,浅红唇角略微弯起,目光如同少女般温柔:“你手里的花也很美,能帮我簪上么?”
刹那间傅文杰似乎没明白,只呆呆地坐在那里。直到谢云目光转向他紧紧蜷起的另一只手,同时略微垂下头,他才似乎从混沌中反应过来什么,嘿嘿地笑了起来。
“簪花,簪花……说得对。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傅文杰恍惚抬起那只攥着雪莲花的手,鲜血从指缝中洇出,顺着指尖一滴滴落在谢云乌黑的鬓发里。
而他却恍若不觉,眼底浮现出涣散、凄楚而痴迷的神采,似乎透过这阴森的地道和摇动的烛火,看见了记忆中更加飘忽遥远又温馨怀恋的画面:“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他的手轻轻一顿。
所有人呼吸屏住,刹那间周遭陷入死寂。
——那朵带血的雪莲花,被傅文杰插在了谢云耳际的鬓发中。
宇文虎当机立断:“谢统领,回来!”
他提刀就要上前,然而谢云却没有动,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置若罔顾,只维持半跪的姿态笑望着傅文杰:“你想和我一起走吗?”
傅文杰微微睁大眼睛。
谢云又重复了一遍:“你想和我一起走吗?”
单超突然意识到什么,失声道:“不要!”
他说这话已经晚了,傅文杰哈哈笑起来,因为血沫堵住了嗓子眼的关系那笑声听起来如同咯咯,非常怪异又瘆人——然而他的神情却是开心的,或者说,锻剑庄的傅少庄主,就从来没有露出过这么期待又幸福的表情。
他说:“好。”
“不要!”单超拔腿上前:“住手!”
——就在这一瞬间,谢云手掌如刀,在鲜血迸溅中噗呲一声□□了傅文杰的心脏!
“……”
傅文杰怔怔盯着前方,口中涌出大量的血,整个人极度痉挛。不过那只维持了短短数息,紧接着他扑通一声当头栽倒,瞳孔迅速紧缩又完全放大。
“……婉……”最后一丝气息如同呢喃般,从他冰冷颤抖的唇间掠过:“婉娟……”
谢云俯身贴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在。”
傅文杰勉强露出笑容来,急促倒了几下气,终于安然闭上了眼睛。
地下室中鸦雀不闻,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动,连呼吸都听不见。哑剧般的静默维持了很久,终于谢云直起身,长长地、彻底地出了口气,从傅文杰冰冷的尸体边站了起来。
空气中难以言喻的紧绷终于在这一刻略微松动,人人都如卸去了千斤重担般,肩膀骤然一松。
“回来吧,谢统领。”宇文虎快步上前:“锻剑庄之事了结,雪莲花也可以……”
他的脚步突然顿住,只见谢云抬手摘下雪莲花,与此同时背对众人的身形再次舒展,腿骨、腰骨、脊椎、肩膀,修长十指发出关节归位的喀拉脆响,继而禁军统领挺拔的背影再次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雪莲花怎么?”谢云冷漠道。
某种不祥的预感突然从宇文虎心中升起:“你别乱来,谢云。当今圣上已经下旨,令你即刻回长安面圣叙职,将锻剑庄内所有人等及太子解药事宜都交给我处理……”
“但最终得到解药的是我,不是么?”
宇文虎在谢云冰冷戏弄的目光中哽了哽,随即道:“那你想干什么?”
这话一出气氛顿时又异样起来。亲兵紧张地握紧了刀柄,单超也眉梢一跳,看看宇文虎又看看谢云,下意识偏了半步,隐约将七星龙渊剑锋挡在了宇文虎前行的方向上。
然而谢云没回答,从自己肩上掀起刚才匆忙披上的,少夫人生前那件绯红衣袍,随手盖在了脚下傅文杰的尸身上。
“什么都不想干。”谢云懒洋洋道,语调出乎意料地轻松又恶意:“你又想多了,宇文大将军。想得多的人容易早死。”
他转身穿过众人,拿起刚才搁在墙角的太阿剑,若无其事地走出了密室门。宇文虎边对亲兵丢了个眼色边快步跟上,只见谢云就这么一手捏着雪莲花一手提着太阿剑,率先踏进了地道里。
“大将军……”有个亲兵小声道。
宇文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看人群最尾。
——单超正最后回头看了眼密室中的棺材和尸体,转身大步跟上队伍。黑衣僧人英挺的面容沉郁冷肃,背上七星龙渊,正从破布中闪烁出隐约的青光。
宇文虎眼底掠过阴霾。
谁也不知道这僧人师承何方、是何来头。虽然他对谢云似有敌意,但谢云对他的态度却颇值得玩味。
况且地道狭窄不容并行,这两人一个在最头一个在最尾,万一打起来的时候形成包夹之势……
一路上到地面都没人出声,出了暗门,清晨寒冷的空气迎面袭来,所有人登时精神一振。
宇文虎这才知道自己刚才在地道中的谨慎小心有多么错误。
锻剑庄别院周围人马密集犹如铁桶,已经整个被团团包围了起来。以他们出来的这条地道口为圆心,左右两端泾渭分明:一边是骁骑大将军府的五百亲兵,另一边弓马整齐、剑拔弩张,赫然是京师派出的大内禁卫军!
宇文虎再忍不住,扬声冷笑道:“——谢统领好手段,在下佩服,佩服!”
谢云淡淡道:“你要佩服我的地方多了,以后不妨仔细学着。”
“统领!”
马鑫率人越众而出,下马揖了揖手,从身后下属手里接过一个精巧的紫檀木锁匣。谢云把那朵血迹未干的雪莲花放了进去,随口问:“神鬼门呢?”
“姓景的撤退了,我们按您的命令未曾阻拦。不过搜检查抄锻剑庄库房等花了些时间,因此未能及时护驾,请统领恕罪!”
马鑫竟然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出来,一时单超、宇文虎等人脸上的表情都非常微妙。
“嗯,”谢云不以为意,“轻便值钱的抄走,大件不要了。”
马鑫又问:“另外还有一事。江南陈家及各大名门正派得知风声,都派了人来接自家弟子,统领打算如何处理?”
——他问这话的时候,陈海平、周誉等十数个武林弟子都正被禁卫军押着,远远待在院外。
跟神鬼门恶战之后,这些平素花团锦簇、众星拱月的江湖新秀们都相当狼狈,甚至还有几个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坐在地上。听到马鑫的问话,这帮人纷纷表情各异,看不清楚有没有自觉羞愤想要去寻死的。
谢云微笑道:“放了,随他们去,反正都没什么用。”
大内禁卫已经完全占据了锻剑庄这块地方的主导权,整个局势井井有条,发令实施有条不紊,显然没有其他人什么事。
宇文虎回头看看自己的人马,咬牙拱了拱手:“看来谢统领早有准备,在下就不打扰了……当今圣上还在宫中等我回去复命,谢统领,今日种种来龙去脉,我们来日去御书房里再说吧。”
——这就明显是威胁了。
谢云定定望了宇文虎一眼,所有人都以为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然而紧接着,他转过头,漫不经心对马鑫道:“对了,叫人去把后院地道炸平。锻剑庄少庄主和他夫人的尸身都在里面,不用另外挖掘,权当合葬了。”
“……”宇文虎登时脸色铁青,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禁卫牵来一匹通体雪白、一丝杂毛不见的精悍神骏,谢云翻身上马,居高临下望向不远处已经完全坍塌的废墟。
仅仅一天之前,那还是锻剑庄清雅幽深风景秀美的后山别院,谁曾想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煊赫堂皇,转瞬成空。
谢云收回目光,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