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黑子不压,黑子直接往回搬。
这一手既防了下角,又照应了腹地,更堵死了白子在边路上封住黑子的路,堪称妙手!
围观众人顿时发出啧啧的声音,还有人说:“果然高明!”
小平头却知道这一手不仅仅是棋路上的高明——在边角被吃、白子占先的情况下,黑子明明能下刀,却硬是忍住了往回搬,可见眼前的少年不仅仅能杀,他还能忍!
小平头见过很多职业少年高手,九零后这一批大多杀气四溢,动辄就亮刀猛杀。跟他们下棋,要么设个陷阱把他们杀得落花流水,要么就被他们杀得落花流水,这也是当今很多成名高手被十几岁小孩折戟的原因。
然而眼前这个少年不同,他的心思谋算非常深沉,给人一种完全不符合年龄的感觉。
小平头收起轻蔑之心,倒是在边角上纠缠了两招。黎檬不动声色,第二十三手,突然变故横生,下手直接尖了个三三。
小平头心说果然年龄小,于是走了个靠。
接下来几手黎檬也不知道是实在饿了,还是年少不喜纠缠,走得都非常敏捷。他这样其实很符合现在中国少年棋手的大流,而小平头仿佛专门克他,连下了几个妙着,在实地上占据了明显优势。
棋社老板吸了口气,心说这个外地人是高手啊。
他曾经跟韩国棋手打过交道,小平头的棋路跟韩国流很像,都善于作战,能纠缠,抢实地,有种特别顽强的味道。尤其当他往中间走的时候,走势非常凶悍,黎檬思索几秒,走了个飞。
小平头笑了。
这孩子确实稳妥,只是稳妥得太过了。
“小兄弟,你不杀可不行啊。”他这么说着,往中路上轻轻搁下一子。
棋社老板失声道:“好棋!”
——这一步下去,白棋隐约形成大龙之势,而且直接和开局时上边的小目相连,瞬间占据了八成优势!
“黑不利,黑不利啊……”几个观战棋友同时喃喃的道。
小平头轻轻靠在椅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黎檬问:“——如何?”
黎檬根本不理他,随手丢出一子。
小平头扫了一眼,只觉得那棋隐约有做劫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咦”了一声——他为什么要做劫呢?
再仔细一看,这步棋和先前走的那个飞遥相呼应,原来也是要做大龙。
这龙要是做起来,棋盘上黑白双龙争杀,来个大劫就精彩了。小平头脸上笑容更深,他刚才在心里猜测眼前这少年是五、六段的水平,眼下一看估计也就三、四段,面对棋社老板这样的人还能杀两下,面对自己这样步步紧逼的棋,就明显弱了下来。
小平头于是没在意,随手搬了个子,想要隔断黎檬未成形的大龙。
谁知黎檬脸色不变,甚至连眼睫都没抬一下。
小平头的手刚离开棋秤,他便从棋钵里摸了个子,淡淡道:“你不是说我不能杀吗?”
小平头一愣。
“我啊,其实最喜欢杀了。但是一点点杀不过瘾,我喜欢把白子养肥了,然后挥刀一下——”
黎檬轻轻落下黑棋:
“——杀尽你全家。”
小平头脸色剧变!
一着落棋,之前看似毫无章法的黑子便瞬间出鞘,悍然一刀屠进白龙中腹——如此刚猛如此老到,仿佛王者之剑凌空而下,简直杀得水银泻地势不可挡!
小平头久久僵在原地,半晌才勉强道:“怎、怎么可能……”
“接着下,还没完。”黎檬抬眼微微一笑:“——看在你请我吃晚饭的份上,今天黑子贴你八目半。”
靳炎开车回家的时候,在楼下就看见公寓里一片漆黑。
蒋衾抱着最后一点希望上楼看过,确定黎檬没回家,当即就站不住了。
靳炎看着他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心里非常难受,走过去半跪在沙发边,轻声问:“一天没吃东西了,给你下碗面条好不好?”
“……”蒋衾看他一眼,没说话。
“明天带你去配个眼镜吧,是我的错,我手太重。”
“……”
“蒋衾,”靳炎握着他的手,沉声问:“你再等一夜好吗?明天,明天我怎么样都把黎檬给你找回来。来乖,去吃点东西睡一觉,乖。”
蒋衾轻轻挣脱他的手。
他的表情充满疲惫和沉重,仿佛在不堪重负的情况下又被残酷的事实迎面重击,如此残忍如此直白,仿佛静默而血腥的哑剧。
“没有。”
靳炎一时没反应过来蒋衾在说什么:“——没有?”
“我没在外边有人。”
靳炎愣住了。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应该知道我是从不说谎的。虽然早年在时星的财务报表上……”蒋衾顿了顿,低声道:“可那也是为了你。”
靳炎心里突然产生一个很不妙的预感,“……是,我知道。”
“你还记得赵承强吧。”
靳炎眼皮一跳,说:“记得。”
“那是我这辈子除了时星娱乐之外,唯一一件不能与外人道的事。”
靳炎从小混混挣扎到今天的地位,野兽般的敏感和直觉曾经多次救他于危难之中。卫鸿曾形容他是长了獠牙的野兽披上了人皮,可见他对危险的嗅觉是多么敏锐。
此刻这种嗅觉就在不断发出警告,他刹那间觉得非常危险。
“蒋衾你要不等到明天再说,今晚实在是……”
“你让我说完。”
靳炎不敢说话了。
“如果没有我,今天坐在时星娱乐掌权位置上的不会是你。如果没有我,当年赵承强事发的时候你就已经死过千万次了。靳炎,这两件杀头的事情我都替你做了,今天你就当发发善心,放我一条生路吧。”
蒋衾抬起手覆在眼睛上,说话声音带着叹息:“时星娱乐百分之四十的股权归你,如果能找回黎檬,黎檬也归你。我只要我名下的百分之十二和一半存款,我的车我开走,这套房子留给你,西边正出租的那套归我。”
靳炎傻了,满脑子就一句话:他还来真的!
“古董和收藏品我要拿去折现,因为我现在需要现金。这个你也别不理解,万一哪天我进去了,你也知道里边是怎么样的,那真是喝口水都需要钱。”
靳炎失声道:“别开玩笑!我怎么能让你进去!”
蒋衾不理他,只盯着空气里漂浮的某个点,半晌才声音虚浮的道:“我实在是太累了,靳炎……跟你这么多年,我实在是太累了。”
一阵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靳炎的心,他顿时口不择言起来:“别他娘的跟我废话!我是有缺点但是绝对没到那个地步!当年的事情早过去了,就算再提起来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现在什么都别说了,我带你去吃点东西然后送你回来睡觉,别他娘的东想西想!一切还有我呢!”
蒋衾默然不语。
靳炎如同困兽一般在房间里来回转了两圈,突然厉声道:“你不就是恨我在外边跟那些人瞎闹,年初又有个不长眼的打电话来说她怀孕吗?我都知道,你他娘的这点心理洁癖就是改不了!蒋衾,大不了我以后天天晚上七点钟准时回家,再有下次我就把自己手给剁了!老子说到做到!”
蒋衾这下倒是抬眼看了看他,正当靳炎忍不住要发毒誓的时候,却只见他笑了一下,说:“不是。”
“……什么?”
“不是因为这个,”蒋衾说,“至少最开始的时候,不是因为这个。”
靳炎皱起眉头,最开始这三个字让他想起九个月前的某天,蒋衾最初开始推拒他,并对他不假辞色的时候,“——那你是因为……”
蒋衾沉默半晌,刹那间靳炎几乎觉得他的目光是痛苦的。
这可稀奇了。
一向万事尽在掌握、从不慌张出错的蒋衾,沉稳深重极度理智的蒋衾,竟然也有被什么东西折磨,没有办法作出决定的时候。
作为经常被蒋衾纠正错误的一方,如果不是时机不对,靳炎就几乎要欣赏起他这种姿态来了。
“我……不可以告诉你。”蒋衾说,“我没有办法……告诉你。”
房间里一片静寂。
黑暗的河流从落地窗外席卷而入,慢慢把他们都淹至没顶。
就在靳炎刚要说什么的时候,突然他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卫鸿的号码:“喂老靳,告诉你个好消息!刚才段导用手机刷围脖的时候看到有人拍了黎檬的照片,在永庆路一家棋社里跟个韩国人对弈!”
靳炎厉声问:“哪个棋社?!”
“清泉……轻泉……哎媳妇,是哪家棋社?”
手机那边响起段寒之标志性的亲切声音:“你叫谁媳妇呢卫鸿同志,跟靳炎混久被他拉低了智商吗,直接把微博转发给他对你来说难度好高好复杂哟?”
卫鸿:“……”
“早跟你说过别担心靳炎看不懂微博,蒋衾还没正式甩掉他吧?蒋衾的智商我放心。转发吧,记得艾特他一下。”
卫鸿:“……”

第7章

靳炎咆哮表示他智商虽然不如自家媳妇高,但是区区一条微博还是能看懂的!
原博主是个颇有八卦精神的棋友,内容是:“在永庆路棋社惊见韩国棋界‘血手’金大成!金七段在跟小正太对弈,实况转播中~哈哈~”
转发不过三十多,然而博主以孜孜不倦的报道精神继续转播了下去:“序盘金七段占先,小正太棋亏一着,但是中盘骤然发力屠龙,搏杀异常凶悍!小正太GJ!”
然后底下发了小正太的照片——黎檬侧着脸,眉心微蹙,执子长考,紧抿的唇角仿佛刀锋一般带着冷冷的气息。
靳炎长相是不差的,甚至可以说非常俊朗,不然当年也不会成功俘获了十几岁的蒋衾。
黎檬显然拥有很好的外貌基因传承,照片被转发六十多次,还不乏“好萌啊”“萌正太!”之类的评价——段寒之就是以萌正太为关键词在微博乱搜,无意中看到这条微博的。
靳炎问卫鸿:“段导最近都在搞什么重口的play啊?!”
他们开车上路的时候蒋衾刷到第三条微博,这次照片上拍的是棋盘:“惊天号外!白子中盘再造大龙,小正太毫不畏惧悍然亮刀,黑157神之一手开出天下大劫,白160进入收官阶段!”
评论一片惊呼:“不可能!”“绝对有造假!”“求鉴定是否有PS,不然博主把金大成照片也拍出来!”
当然也有人问:“小正太是谁啊?好像没在棋赛上见过。”“这年头新人多啊,金七段不会有故意放水吧。”
靳炎蒋衾两人同时头痛欲裂。
半小时后段寒之打来电话,语调热烈并友好:“小正太收官大胜哟,要我帮你们念下转播吗?”
蒋衾阴下声道:“别闹了……”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蒋衾,生命就在于闹腾,不闹腾的人生不叫人生,你现在跟靳炎闹离婚这不就是一大闹腾吗?”段寒之兴致勃勃的对着手机,念:“——‘惨烈之极的收官战,金七段表现出强大的官子手段,小正太稳如泰山态度强硬!黑201手强行围空,简直一寸山河一寸血!金七段长考半小时后,终于不堪重负,推秤认输!’”
蒋衾连话都不想说了,就在那里用手指用力揉按太阳穴。
段寒之满意的道:“卫鸿过来转发下这个微博……哦用我的账号转,这样以后我就可以骗关锋说其实我会下围棋了。”
蒋衾虚弱道:“真是够了……”
同一时刻在清泉棋社,小平头在棋盘下角重重拍下两颗白子,脸色难看得几乎不像活人——
官子大胜七目半,简直是神一样的收官。
他在韩国号称血手,中盘屠杀能力闻名三国棋界,今天是第一次如此惨烈、如此绝望的被人反屠。而且这个杀得他溃不成军的小孩,官子时竟然展现了超乎一般想象的强硬和稳重,瞬间甚至让他产生了“对手一定是个身经百战的老前辈吧”这样的错觉。
小平头眼里布满血丝,突然抬头问:“你学棋几年了?!”
黎檬老老实实道:“两岁开始,十几年了吧。”
“你是几段?!”
“业余棋手没考段……我爸不让,说影响学习。”
小平头站起身,神态异常狰狞,周围有人看不好还偷偷退了半步,低声议论:“他真是金大成?”
“没错吧,上个月才来中国比赛。”
“那这个小孩胜了金大成,怎么说也得有业余六、七段的水平吧。”
“难说,保不准人家就是专业的呢?”
小平头紧紧盯着黎檬的脸,想从上边找到一点撒谎的痕迹,然而少年脸色平静坦然,毫无畏惧。
就像他的棋风一样:他总在走“正确”的棋,该杀时杀,该让时让,凶狠凌厉却不妖不诡,完全不因对手而改变自己的心性和步调,稳定得简直让人心寒。
金大成不是顾忌他棋艺高明,严格来说黎檬的走位还是受着一定限制的——他毕竟小,不像职业高手那样百无禁忌;但是这份天生带来的可怕的稳定,却让他悚然而惊!
韩国人深吸一口气,终于勉强欠下身:“失礼了。”
黎檬很有礼貌的说:“哦,没关系。”
“这是我的名片,我叫金大成,如果你以后还下棋的话,我们总有一天会再次遇上的。”
韩国人双手递过名片,黎檬接来看了一眼,塞进牛仔裤屁股口袋里,一本正经说:“好的金叔叔,不过我没有名片你介意吗?我叫黎檬,柠檬的檬不是卖萌的萌。以后你不会遇上我的,因为我坚定的认为我爹妈不会再闹离婚了。”
“……”金大成说:“啊?”
黎檬刚要再说什么,突然棋社门口传来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靳炎一声怒吼:“黎小檬——!给我滚出来!”
黎檬瞬间尖叫一声,屁滚尿流冲向门口:“爸——!妈——!”
金大成动作僵硬的回过头。
黎檬宽面条泪迎风飘扬,尾巴摇得能当风扇使,电光火石间犹如出了膛的小炮弹般一头扎进靳炎怀里,险些把靳炎的胃从嘴里撞飞出来:“——爸爸我再也不离家出走了——!你把蒋衾哄回来了吗——!再闹离婚就真不管你们了我实在是吃不消了——!肚子好饿好饿我要吃蒋衾烧的糖醋鱼——!”
靳炎半晌没动静。
黎檬抬头望他爸脸上看了一眼,灰溜溜转过身向蒋衾求救:“妈……”
蒋衾脸色生冷如铁,一边卷起袖子一边大步走来。
黎檬尾巴毛瞬间炸开,火速跑到靳炎身后尖叫:“蒋衾要暴力我了!蒋衾又要暴力我了!妻不教夫之过爸你赶紧管管他——!蒋衾求你不要暴力我——!”
蒋衾一把拎出黎檬,二话不说兜头一巴掌,差点把小儿子打得当场背过气去。
“你不服也没关系,黎檬。”蒋衾哑着声音说:“这是最后一次了,等我走后保证再没人打你,你爱如何就如何吧。”
黎檬从小娇生惯养,从没被靳炎弹过一指头,蒋衾那一巴掌还没把他的火气打上来,紧接着心就浇了个彻底凉:“蒋衾……蒋衾我再也不敢了……你千万别走我不想被其他人打……”
黎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号啕大哭,蒋衾此时回过神来,也觉得当街打孩子不大像,不由就站在那里不好下手了。
所幸靳炎的个性比较能撑得起来,赶紧一手拉了蒋衾一手拉了儿子,二话不说两个都塞进车里,直接踩下油门往回开。
这时已经很晚了,黎檬一天没吃饭,在车里抱着蒋衾的大腿抽抽搭搭,哭得几乎要断气。靳炎从后视镜里不断看他们,半晌咳了一声说:“今晚都回家睡吧。”
蒋衾不说话。
黎檬哭得打了个嗝,可怜巴巴问:“你们和好了吗?”
这下两个大人一起沉默了。
“我都离家出走了,你们怎么还不和好?!”
“……”
黎檬深感受了欺骗:“在面临失去唯一儿子的危机下你们还吵得起来?电视里都是骗人的吗?你们不应该抱头痛哭然后握手言和,一见到我就声泪俱下的忏悔不该闹离婚让我受到心灵伤害吗?!”
“……”靳炎问:“你喜欢肉体伤害么黎小檬小同学?”
黎小檬小同学瞥一眼蒋衾脸色,瞬间缩了。
车厢里一片静寂,半晌黎檬胆子稍大了一点,依偎着蒋衾说:“我今天下了盘很好的棋呢,可惜你们都没看见。”
“……”
“要是以后不上学了,天天下棋该多好。”
“……”
“如果以后我拿到一个世界冠军,你们就不离婚了行吗?”
“……”
小太子终于怒了:“你们都哑巴了吗没用的大人们!还想不想当世界冠军的爹妈了,嗯?!这时候该怎么煽情还用我来教吗,赶紧一边发誓重归于好一边来拥抱我啊!”
靳炎一手扶额一手开车,已经不想说话了。
蒋衾倒是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
黎檬相当敏感,立刻把水汪汪的眼睛看过来。
“你是不是世界冠军,我都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蒋衾叹了口气,低声道:“不论以后发生什么都是如此,永远也不改变。”
黎檬固执问:“那你们还会在一起吗?”
靳炎从后视镜里抬眼看去,此刻蒋衾脸上的表情简直难以言描。
“我不知道,”蒋衾说,“大人也有很多问题需要自己去弄清,黎檬,你别逼我。”

第8章

那天晚上蒋衾去睡了书房。
靳炎把孩子哄上床,坐在床边上长吁短叹,很有点不胜唏嘘的意思。
黎檬穿着小花睡衣,眼巴巴问:“蒋衾真的会离开我们吗?”
靳炎不说话,半晌反问:“他说不带你走?”
“嗯,他说你需要我的股权。”黎檬突然感到很好奇:“爸,你说蒋衾哪点不好,为什么你还在外边找别人呢?”
“我只爱你妈一个。”
“那那个徐晓璇是怎么回事?”
徐晓璇就是打电话给靳炎说她怀孕的女明星,靳炎根本没敢确认,他直觉第一反应就是给钱,给多多的钱,只求蒋衾别知道这件事。
他不是怕蒋衾知道了会闹分手——当时他怎么也想象不到蒋衾有一天真的要跟他分手。他只是觉得,不管是不是真的,蒋衾如果知道了,应该是非常伤心的。
靳炎从小就知道,这世界上对他好的人不多,而蒋衾排在第一个。
“我当时真的喝多了,”靳炎颓然道,“现在想想当时那酒应该不大对,那种地方保不准酒里掺了点助兴的东西……问题是卫鸿那天也在啊,他喝得不比我少啊,他怎么就溜达着回家了呢?”
黎檬鄙视道:“归根结底还不是你自制力不强。”
“你懂什么,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呢?酒是个害人的东西,你长大了最好少沾。”
靳炎凝神想了一会儿,又说:“不对,你妈今天提起另外的事……问题我怎么也想不起我还有什么事对不起他。”
黎檬一骨碌爬起来:“对的对的,那天我去酒店找他,他说觉得你现在变了,还说觉得你很可怕!你干什么坏事给蒋衾知道了?”
父子两人茫然对视,都完全摸不到头绪。
但是直接问蒋衾是不可能的——蒋衾口风之严难以想象,放在革命年代那就是一标准的烈士。
黎檬小心翼翼的问:“爸,你觉得如果蒋衾真的走了,他会上哪去呢?”
靳炎随口道:“我怎么知道。”
“他还会留在这个城市吗?这样我每个周末还能去看他。”
“不知道。”
“那……他有亲戚吗?”黎檬眼珠一转,说:“我从来没听说蒋衾还有家人。”
靳炎微微一震,刹那间想起蒋衾的父母。
他对那对大学教授夫妻的印象如今已经非常淡薄,最深刻的一幕是有一次他在街上遇到蒋衾,停下来刚说两句话,他母亲就来了,拉着蒋衾低声问:“你怎么跟这种人混在一起?快走快走!”一边抬头扫了靳炎一眼。
那一瞬间给靳炎留下的印象之深,甚至后来他父母拿着刀把他们赶出门的场景都有些模糊了,那一眼却还留在靳炎的记忆里。
从那时起他就再没把那对高知夫妇放在心上。蒋衾跟他来到这个城市打拼的时候,他们两个都一穷二白,后来混出头了,蒋衾开始给他父母打钱,但是没过多久那对夫妇就换了账号,显而易见是真正的恩断义绝。
后来蒋衾用了靳炎的手下——那是他仅有几次动用靳炎的势力——查清楚父母搬到了什么地方,然后经常买东西让人送去。
但是之后那东西也退回来了,收到包裹的当天蒋衾不在家,靳炎看了就让人扔了,事后没让蒋衾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