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那个一怔,立刻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您先等等,我进去问一声。”说着转身就走进包厢。
这是蒋衾跟靳家人打交道得出的经验,那些伙计平时眼睛长在头顶上,根本不会跟人好好说话。你要想被他们当个人,就不能把他们当人来看。
这其实是现在社会上一种群体性格的缩影,在生意场上表现的尤其明显。打电话也好,见面也好,很少有人说话是态度平和、热情礼貌的,甚至能说清楚的话都要故意说不清楚,必须要让别人反复确认几遍才行。你要不端出一副不耐烦的架子,你都不好意思跟人开口说话。
像请、谢谢这类用词,那更是万万不能说,说了你气势就弱了,也会被人瞧不上眼。就算有时必须要说,也必须说得冷淡厌烦,跟打发叫花子似的,这样的态度在生意场上才不会被人看轻。
蒋衾曾经很抵触这种做派,结果靳炎告诉他现在人人如此,你不横起来,到哪去都会处处受阻,欺软怕硬已经成了很多人的本能。
果然蒋衾这话出口,另一个保镖看他的眼神也不一样了,恭恭敬敬的垂手立在一边。不多时进去的那个手下出来,赔笑道:“抱歉抱歉,大哥让我们立刻请您进去呢。”
蒋衾一把推开门。
这包厢装修得相当富丽,但是灯光较暗,几个人在沙发边或站或坐,也不知道在干什么。靳卫国原本坐在最里边,看见他立刻站了起来:“快坐快坐!怎么你也在这里,靳炎刚刚才……”
蒋衾坐到他对面,给自己倒了半杯酒,酒瓶咚的往靳卫国面前一放。
这下连靳卫国都看出他脸色不虞,心里顿时虚了三分。
“我看到了。”蒋衾淡淡的道。
靳卫国不愧是老江湖,眼珠一转态度立刻变了,语重心长道:“哎小蒋,不是当大哥的说你,最近怎么好好的跟靳炎闹离婚?你们在一起都这么多年了,好歹是白手起家打天下的,怎么人到中年反而说离就离呢?靳炎要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尽管抽他就是了,他真是把你放在心尖子上啊。就算不看他那份真心,你也好歹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稍微原谅他一下吧……”
蒋衾默不作声,冷冷的盯着靳卫国。
脸皮再厚的人面对这样的目光也说不下去了,靳卫国慢慢的住了口,干笑道:“我也就是说说,大哥的意思已经表达到了,只想劝你们三思而后行。”
“是么?”
靳卫国闷头喝酒。
“大哥,”蒋衾微微冷笑着道,“靳炎最近跟一个叫吉篾的柬埔寨人做生意,这件事你知道吗?”
“……”
“这个叫吉篾的把他在缅甸买下的玉石换成了次等品,他气不过,就跟那帮柬埔寨人打了起来。靳炎在大哥你的带领下做了这么多年走私生意,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坑过?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事情闹到最后不可收拾,于是有个叫扎西的小孩就被当做替罪羊推了出来,险些被活埋。”
蒋衾把玩着威士忌杯子,冷冷的问:“这手段我看了好生眼熟,现在才想起来,是跟大哥学的吧?”
靳卫国想说什么,张口瞬间又换了言词:“哎,其实他也就偶尔沾个手,你担心太多了。你这人这一点真是不好……”
“大哥,这骗鬼的话你还是收起来吧。我是看在靳炎的面子上才叫你一声大哥,以后我跟靳炎分手了,见了你怎么叫还说不定呢。”
靳卫国差点给活活噎死过去。
蒋衾说:“我跟靳炎上小学就认识,要不是我,他高中已经进少管所了。那时候他亲娘没了,亲爹有跟没有一样,每天陪在他身边的人是我。后来你们家老爷子死在了女人的裙子底下,他连上学的钱都没有,是我从家里偷钱出来塞给他,不然他当年就得滚去睡桥洞。”
“……这个我知道,你确实……”
“后来我们从S市逃出来,身无分文,穷困潦倒,我下火车就发起高烧,十几里路硬从火车站走到市区。靳炎开公司的时候,经济状况那么艰难,问客户追一笔债要追几个星期,到手就必须打给那些追着我们要债的,你知道那段日子靳炎都要崩溃了吗?没有我挡在前边他已经去跳环城河了。后来因为靳家涉黑,靳炎也跟道上有关系,几次引来各种危险,甚至连襁褓里的黎檬都差点养不住……”
靳卫国简直不敢再听了,陪着笑脸说:“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我为这个男人耗尽心血,结果你这个做大哥的,却把他往那条路上引。”
包厢里已经没人说话了,都闭屏住呼吸不敢发声。
蒋衾说:“大哥,你没有孩子,无牵无挂,你蹬腿了也不过就一炷香的事情。别怪我说话直,靳炎是有黎檬要养的,他被抓去枪毙了黎檬怎么办?我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拉了靳炎下水还不够,过几年还要祸害一个无辜的黎檬?”
靳卫国怒道:“我才没有,我……”
蒋衾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站起身来冷冷的道:“是,我们确实要分手了,但是靳炎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他这条命起码有一半是我的。你要是敢把他往死路上引——那时我已经死了就算了,我要是还活着,一定来找你拼命。”
蒋衾环视周围,顺手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重重一刀插进靳卫国眼前的桌面上!
那一下用力太深,以至于刀尖没入桌面之后,刀柄还兀自悬空微微颤动,映得靳卫国脸色发白。
包厢里所有人都站起来往这边走,蒋衾回头一个眼神,压得他们都不敢上前。
“大哥,你要是不相信就尽管去问靳炎,我蒋衾跟谁拼命,谁他妈就一定会丧命。”
靳卫国说不出半个字,只见蒋衾俯下身来盯着他的眼睛,那目光非常慑人,几乎像刺一样深深挖进他的眼窝里:“你最好给我把这话记住了。”
靳卫国嘴唇哆嗦了一下,好像想说什么,胆气却已经完全寒了。
蒋衾转身大步走出包厢,没有一个人敢拦。
第24章
被蒋衾威胁的事情靳卫国想了半宿,还是决定不告诉靳炎了。开什么玩笑,一个(半)黑帮老大被人威胁是很有面子的事吗?何况蒋衾对靳炎,那是一个掏心挖肺,他因为靳炎的事情而威胁靳卫国,说出去傻子都不会认为错的是蒋衾啊。
凭良心说,靳卫国觉得蒋衾是很没道理的。男人嘛,就应该弄出一番事业来,何况靳家祖祖辈辈都从走私行当上讨生活,要么富可敌国要么被抓杀头,个人有个人的命罢了。
靳炎要是像他三哥那样不长进的软蛋那也没什么好说的,问题是靳炎干得很好,青出于蓝胜于蓝,他天生就是该干这一行的。
靳卫国想来想去,觉得如果蒋衾真的跟靳炎离婚了,那离了就离了吧。你看他这些年来把黎檬带成了什么样子,靳家未来唯一的希望啊,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蒋衾离开后靳炎亲自带小孩,说不定就能把黎檬培养成才了呢。
所幸靳卫国没把这番话告诉靳炎,否则靳炎能脱下鞋子,抄着鞋帮跟他干架。
靳炎的神经最近真是绷紧到一定限度上了。他现在真心体会到萧翱以前有一句话是对的:聪明人永远不让对方为自己付出太多,哪怕他心甘情愿要奉献,你也得千万拦着!
他说媳妇为你牺牲通常都是因为爱你,但是这种牺牲不是完全没有代价的,人又不是傻子,自己奉献了多少难道自己还不知道吗?一笔一笔都记着呢。他爱你的时候,这是他愿意的,他看着你高兴他也高兴。但是有一天你要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那就抱歉了,强烈的情绪反弹可能会让他做出非常绝情且不理智的事情,到那时他说离开就离开了,你连撞墙都找不到地方。
同性婚姻合法化之后这话更是金玉良言,因为女性通常会因为孩子或父母的原因,忍下一时之气,暂时委曲求全。而男性就没有这个顾虑了,敢对不起我,我甩了你丫的,你他妈自己整根绳子上吊去吧!
这是萧翱从自己身上总结出来的血泪经验,后来他又引申了一下,说配偶双方最理想的相处模式就是,谁更不能承受失去,谁就付出更多。将来哪怕你犯了什么深深对不起对方的错,看在你十几年如一日倾情奉献的份上,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当时靳炎还觉得萧翱这话是扯J8蛋——这小子干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深深对不起对方”,而是根本不叫人事了。说好听点是精神失常,说难听点就是禽兽不如。
精神病人从自己身上总结出来的经验,也只能听一半扔一半,大部分都得扔垃圾箱里去。
然而现在他突然醍醐灌顶,觉得这话真他娘的对!再对也没有了!试想如果他跟蒋衾换一个位置,从头到尾牺牲的都是他,那蒋衾还能这么恼怒吗?还能铁了心要分手吗?
顶多抽一顿了不得了!哪有如今要上法庭的事情!
靳炎现在天天晚上睡不着,一闭眼就开始琢磨。
离婚官司可大可小,关键看法官怎么判。据说有人做过统计,四十岁以下的同性婚姻离婚率比异性高得多,法官一判一个准。要是配偶双方有一个人咬死了要离,不离就一头撞死在法庭上的话,哪怕另一方不同意,法官也有很大的可能性判离。
律师给他的建议是:临场发挥很重要,如果能让法官相信他们夫妻感情没有破裂,蒋衾只是一时激愤才要求离婚的话,那么驳回原诉是杠杠的。
对于法官这方面靳炎费了很大精力,他打听好法官是谁,打发人上门去送了厚礼,谁知却被退回来了。他以为礼不够重,还想往上加金器的时候被律师拦了下来,跟他说千万不能再送了,万一法官觉得你是个仗着有钱有势就横行霸道的土大款,那判离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靳炎愁得差点掉头发,心说什么玩意儿啊这是,送礼你也不收,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的道理你他妈不懂吗!
十五天准备期很快过去,到开庭当日,天气闷热得几乎要滴下水来,靳炎穿着黑色西装领带,衬衣里汗水哗哗的淌。
结果过去的时候还没轮到他们,前边是一对跟他们年纪相仿的同性夫夫。靳炎满心苦逼,只有看别人更苦逼才能缓解心情,于是就跑过去听审。只听那个被诉方非常牛逼,说房子车子当初都是按他名字买的,现金已经被转移了,离婚就一分钱不给。起诉方职业跟蒋衾非常相似,不过是个外部审计师,性格也非常硬气,说只当花钱看清了一个人渣,一分钱没有也要离!
法官大概很欣赏这样干脆利落的个性,又看起诉方要离,被诉方拿到财产了估计也没其他意见了,于是一拍桌,你们离吧!
那被诉方大概完全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发展,当时就傻了,站在庭上怒吼说你这么这就判离了!财产问题还没妥协呢你怎么就判离了!我不同意!我死也不同意!
法官说财产问题妥协了啊,你看对方都妥协了,财产都归你了,你他妈还有什么不同意的?
那男的差点没哭出来,一个劲说老子要上诉!老子回去就上诉!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他娘的太狠了……
靳炎看的脸都绿了,出来就问那两个律师:“我现在申请换法官还来不来得及?”
“不好办啊,而且你看这法官很年轻,一般来说女法官和年轻法官判离的可能性非常大,现在有点棘手了……”
靳炎暴怒道:“财产纠纷不行那我们还有孩子呢!黎小檬还没成年呢!你们就没想过在这方面做文章吗?”
律师说您别想了,现在同性婚姻分手时抚养权归属规定不要太全面!十四岁以下要看经济条件、孩子血缘、父母意愿种种因素,十四岁以上就是看孩子本人怎么选了。除非您能跟蒋衾在法庭上因为小太子的抚养权而打起来,否则没戏。
靳炎头痛欲裂,律师拍拍他肩膀说:“老板,现在您只能在夫妻感情未破裂这一点上下功夫,要是能在法庭上让蒋先生心软松口,同意再考虑一段时间,那法官就会暂时不判离。要是拖几个月再重新开庭,那我们的准备时间就更充裕了。”
靳炎问:“那他不松口怎么办?!”
“不松口也没关系,只要他不咬得那么死就行。主要是法官,法官觉得你们感情还在,您又不像刚才那位一样表现得那么……那么渣,那延迟重审的可能性就很大。”
靳炎汗流得更加厉害了,衬衣一拧能挤出水来。
他在法院等到快开庭,蒋衾才一个人无声无息的来了。跟靳炎相比他穿得非常随便,白色休闲衬衣、水洗白牛仔裤,跟那张冷冰冰的精英脸和无框眼镜相配,有种微妙的违和感。
他神情带着微微的憔悴,靳炎这时正往法庭上走去,临回头一眼觉得自己看到了他的黑眼圈,不由呆了半晌。
法官每个月经手的离婚案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开头认证身份环节一过,就轻车熟路的让原告陈述诉讼请求。
蒋衾背书一样把诉讼书里的内容背了一遍,末了说:“跟被告感情已经破裂,不可挽回,请求解除婚姻关系……我的话完了。”
靳炎听得冒火,没等法官要求他做出答辩,就接口道:“我不同意!”
法官咳了一声。
“我们光认识都近三十年了,婚姻合法那年我们是第一批领证的,要算事实婚姻的话都十几年了,感情哪有那么容易破裂?再说我们还有一个孩子,今年不满十八岁,蒋衾跟孩子……”
法官又咳了一声。
靳炎改口道:“原告跟孩子感情非常深,父母离婚对青春期小孩是多大的伤害啊?我不同意离婚!”
法官问:“这孩子跟原告被告双方任何一人有血缘关系吗?”
靳炎的律师于是把DNA亲子证明当庭呈上,又调出当年蒋衾为了教养黎檬,辞职在家好几年的相关证明。
不得不说他们的准备工作是非常完善的,蒋衾对完全没有自己血缘的黎檬感情深刻,能从一个侧面证明他跟靳炎的感情至少曾经非常好。
法官相信了,问蒋衾:“原告有什么话说?”
蒋衾疲惫道:“我放弃抚养权,可以按相关规定每月支付抚养费。”
一击得中。
这是黎小檬不在,黎小檬要是在,这时候已经从旁听席滚到法庭上来撒泼了。
靳炎急道:“就算不提孩子,原告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我们感情完全破裂且不可挽回。我们前几天还商量一起回S市去看望他父母,机票都定了,同一天同一航班同一座位,还能是作假的不成?之前他协议离婚的时候我就没签字,我还爱他,我不想失去他……”
律师赶紧把航班信息当庭呈上,这也没有做假,法官又信了:“原告怎么说?”
蒋衾沉默半晌,不言不语。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放弃这一轮抗辩的时候,只听他突然道:“被告和第三者有染……”
靳炎顿时血往上涌。
“……还致使对方怀孕……我有第三者的短信消息作为证明。”
律师都愣住了,完全没想到蒋衾手上竟然还有这一招。
法官一看短信,当庭验证真实确凿;再一看卷宗表示被告身份是娱乐公司老板,第三者是当红女艺人,顿时就怒了。
尼玛这比上一个还恶劣啊,上一个只是双方家属不合导致频频争吵感情受损,这一个干脆就是出轨啊!出轨不算还尼玛让第三者怀孕啊!怀孕不算你还上法庭来扮演什么“我爱他我不想失去他”啊,这里是法庭你当你还在拍戏吗!
律师完全没想到靳炎之前还犯过这种错,心说老板你怎么不提这档子事?!这他娘的是决定法官是否判离的关键啊!蒋衾要是再狠心点,这时候就不是普通的诉讼,而是对方有重大过错忍无可忍要求离婚了啊!
法官问:“被告还有什么抗辩意见吗?”
靳炎张了张口,回头看律师。
律师两手一摊,表示我真的尽力了,你都不告诉我这件事,现在叫我怎么说啊?我连你出轨的对象是谁都不知道好吗!
靳炎茫然回头,半晌才哑着声音说:“这是我的错,我已经向原告忏悔过了,而且从那次之后都没有再犯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不能接受因为一次失误而家庭破裂……”
他刚要再说什么,突然眼角的余光瞥见蒋衾偏过头。
那一瞬间蒋衾脸上出现的神情是不忍,他把眼镜摘下来,用手掌揉了揉眼睛,嘴角抿得非常紧。
靳炎心里瞬间雪亮:他确实不忍!
因为他本来要离婚的原因不是这个!而且他知道这档子事传出去对靳炎的名誉不大好,所以他本来没打算把短信作为证物交上去!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给蒋衾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暴露靳炎跟女艺人有染,是他原本不想做的无奈之举,也让他无懈可击的心理防线出现了一点破绽。
靳炎心说老子不怕你暴露我,只要你有破绽,老子就有门儿!
——那几个律师不是说要让对方心软松口吗,当我这么多年娱乐业是白搞的?看卫鸿演那么多戏,老子早就无师自通了。尤其现在还是本色出演,搞定你还不是小菜一碟!
影帝靳炎瞬间犹如神祗附体,嘴巴一张,满口哽咽:“原告说的我都承认……”
法官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见他眼圈一红,泪水滚滚而下:“请求法官再给我一个机会,我愿意用余生来弥补这个过错,弥补我给原告造成的心理伤害!”
从法官到书记再到审判员都傻了,个个目瞪口呆,就看见靳炎在那泣不成声,因为哭得太投入导致话说出来都声嘶力竭:“蒋衾我不能没有你,十几年的感情我怎么能说断就断?!最后再给一个机会吧,我一定用余生来弥补这个过错,我,我……”
蒋衾完全僵住了,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
靳炎哭得脸红脖子粗,猛的上前一步,别人还来不及阻止,就听他扑通一声当庭跪下:“蒋衾你忍心吗,你忍心就这么离开这个家吗!我爱你,我不能接受离婚,离婚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请求法官再给我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法官:“……”
法官满脸都是“=口=”的表情。
只听哐当一声,蒋衾下意识的退后半步,腿弯撞到了座位边缘。
他耳朵里嗡嗡的响,身体一软,不由自主的坐了下来。
第25章
蒋衾智商突破天际,也想象不到靳炎能当堂一跪。
他当时就僵了,甚至听不见靳炎在说什么,耳朵里嗡嗡响。
法官看被告哭得津津有味,原告一脸如遭雷殛,无奈之下只好暂时休庭,让靳炎情绪冷静了再来。
结果靳炎一抹脸,神态自若的站起来,回头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去吩咐律师:“找我们在法院的熟人把刚才的庭审录像买下来,这就交给公关部,买几个水军,给我放到网上去热炒。”
律师脸都绿了:“放网上?不是吧老板,您好歹是个堂堂的……”
“老子是个堂堂的被媳妇抛弃的男人,”靳炎说,“再丢脸还能有这个丢脸吗,放!”
靳炎是个混不吝,他心里很清楚一点:蒋衾爱他,可以为了他而不要命;他也爱蒋衾,并且可以为了蒋衾而不要脸!
不是人人都能豁出去不要脸的,混到靳炎这个地位,有钱有势有名有权,还敢当众把脸皮撕下来狠命踩,那就无敌了。
再次开庭的时候蒋衾神情有些恍惚,在身份核实书上签字的时候手指微微发抖。靳炎看了有点心疼,但是转念一想,是非成败就在此一举了,这种关键时刻实在容不得半点马虎,于是立刻把心疼忍了回去。
媳妇啊,实在不是我要逼你,老子只是不想一个人孤老终生啊他娘的!
法官宣读了一下证物鉴定,看靳炎没有再要哭的迹象了,松了口气问:“原告还有什么要补充的证物吗?”
蒋衾仿佛充耳不闻,法官又问了一遍,才缓慢的摇了摇头。
靳炎的律师立刻站出来了,说我的当事人有证物要呈上。他们事先从靳炎家搜罗了几本相册,里边有两人领证时笑容满面的合影;又找了黎檬上小学时写的作文,题目是我的爸爸妈妈;又带来几件靳炎的旧衣服,说是当年蒋衾给他买的,声情并茂的说当年这对伴侣生活是多么困难,原告却能省钱为被告添置这样的行头,说明原告对被告的感情是多么深厚啊,怎么能因为一次过失就判他们离婚呢?!
法官问蒋衾那衣服是不是他给靳炎买的,蒋衾脸色白得吓人,看了半晌说:“我想不起来了。”
靳炎心里一紧。
蒋衾的记忆是非常变态的,他经手的文件,每一个数字都记得清清楚楚;别人给他报的手机号听一遍就再也不会忘记,几乎就是个活的电话本。他十几岁时能背出圆周率小数点后一千位,二十年没复习过,却至今能把那一千位倒背如流。
然而现在,他却说他想不起这几件衣服是不是自己买的。
他说的不是我不记得了,而是我想不起来了。这两种表达有一个微妙的区别,说明他尽力想了,但是想不到。
他的记忆在过度心理压力之下出现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