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娱乐周刊的当地性非常强,方源又打电话去联系他在S市警局的老同事,折腾半天才让人家把报纸扫描发过来,跟蒋衾说:“看你邮箱。”
蒋衾登陆进去看了一眼,就站不稳了。
“这可卡到当口上了,姨父刚有些松口的迹象,这下又戳到了他的肺管子……姨母昨晚打电话给我妈哭诉了半晚上,叫你下周末先别回去,别让小区附近的大妈大婶们看到你……”
蒋衾嘴唇都在哆嗦,手指发凉,身上发虚,拿着手机想站起来,却踉跄着差点摔倒在椅子里。
“……方源,”他喃喃的道,“你先挂一下,我打个电话给靳炎……”
方源冷冷的道:“别傻了,你是真看不清楚,还是故意不想看清楚?这件事能在这里压得毫无声息,却能在S市炒的锣鼓翻天,你觉得是谁有这么大能量在背后指使?靳炎已经毫无顾忌了,他有你有孩子有家庭有事业,他不怕曝光,曝光了反而更稳定。而你呢?你卡在姨父姨母这件事的当口,又正想跟他离婚,现在爆出你们十年一日情深意笃的传闻,你还离得了吗?”
方源叹了口气,说:“我不信你发现不了,蒋衾,靳炎这一手并不漂亮,他知道你肯定会产生怀疑。但是他了解你,知道你对他还有感情,你在潜意识里把他往好的那方面去想,甚至自动自发为他寻找借口和开脱的理由。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指认他,而他又矢口否认,你就会想办法把自己的怀疑打消。”
蒋衾哑口无言。
“他这一手,漏洞颇多,但是针对你最有效果。”方源顿了顿,说:“他是真的有办法对付你啊。”
夏日午后的阳光从窗帘外洒进书房,木地板上泛出温润的油光。明明那么温暖的天气,蒋衾却仿佛置身于冰水里,战栗的寒冷从骨缝里慢慢爬满全身。
“我还是……想看证据。”蒋衾沙哑的道,“不管你怎么说,方源……我还是想看证据。”
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方源完全不意外:“证据?好办。把靳炎的电脑拿来,我请警局电子侦查科的帮你破解密码,再帮你把他删除的邮件和转款记录恢复出来,你一看就自然有证据了。”
蒋衾张了张口,却几次都发不出声音,半晌说:“……算了。”
他肯定是不能把靳炎的电脑拿去给别人的。方源血缘再近,他也是个警察。
蒋衾深深靠在书房椅子里,瞬间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有一瞬间他突然感到由衷的恨意,却不是针对靳炎,是针对他自己。
“把他电脑拿来,很容易的,一下午就搞定了。怎么,你还怕他电脑里有什么违法乱纪的东西不成?”
蒋衾没说话。
方源也不好再劝了——再劝就露相了。他听电话那边传来几不可闻的呼吸,一声声轻浅急促,突然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蒋衾,以前我们还小的时候,看你做事果断得都让人害怕,怎么现在反而……优柔寡断起来了?”
蒋衾自嘲道:“你直接说妇人之仁也行。”
方源心跳漏了半拍。
“我出去一趟,当面再问问靳炎。”蒋衾站起身来说:“回来再打给你,今晚可能要去你家借宿,给我留个门。”
方源笑了:“行啊,欢迎之至。”
靳炎早就打过招呼今天要去准备发布会,还拉着卫鸿一块来给他做证明。卫鸿身为圈内著名好男人,信誉还是非常可靠的,在边上一个劲的点头:“是的蒋衾,寒之他也去。哦,没有小姑娘,都一帮糙老爷们,我事先都侦察过了。”
黎檬同情的看着他:“扮演侦察兵什么的果然最拿手了吧卫鸿叔叔……本色出演啊……”
蒋衾其实不太在乎会场有没有小姑娘,他一路上脑子几乎都是空白的,机械的把着方向盘,机械的在红灯下刹车,到会场时他关了车门就往下走,走到一半才发现没有锁车。
蒋衾折返回去,手指发抖的在口袋里摸车钥匙。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停车场门口传来靳炎的声音。蒋衾一抬头,就看见他拿着手机神色匆匆的走进来。
蒋衾刚要开口叫他,突然靳炎在自己的车边站定了,破口大骂一句:“——我X他娘的!把他给老子押着!”
这声音太狰狞,蒋衾被喝得一愣,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靳炎就坐进车里重重的摔上了门。
那一刻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蒋衾竟然鬼使神差的没有叫他,而是看着靳炎开出停车场,然后顺着那个方向慢慢跟了上去。
黑色大奔混在车流里并不显眼,蒋衾的凌志在阳光下反而颜色太亮,他不敢跟太近,不远不近的缀着一段距离。大概跟了二十分钟,靳炎车头方向一转,上了高速公路。
他要去干什么?他叫谁押着什么人呢?
车里没有开空调,蒋衾的汗湿透了衬衣,但是他毫无觉察。那一刻他甚至希望靳炎其实是去见什么红颜知己——他潜意识里觉得,哪怕是出去寻欢作乐,也比自己即将发现的答案要好。
高速大概开了五六分钟,靳炎把车开进了工厂区。这段路非常狭窄,如果立刻跟上肯定会被发现,蒋衾便把车停在路口,用手机定位了靳炎的位置,直到蓝色箭头停下来不动了,发现他已经把车开到一公里外地图上标志着仓库的位置。
他去哪里干什么?
不论是时星娱乐还是他们靳家,在那里都没有任何产业。
蒋衾关了定位系统,靠在车座上坐了很久,僵硬仿佛一尊冰冷的雕像。午后炎热的风吹过公路,工厂区的沙尘扬起大片飞灰,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看了半晌,直到汗水顺着额头流到眼睫,才让他突然刺痛的闭上眼。
靳炎把车往仓库门口一停,大步流星的冲了进去。
几个伙计早就得到消息,正屏声静气的靠墙站着,一看他来都慌忙迎上前。靳炎根本不等他们开口说话,直接问:“那小子呢?”
手下指指仓库角落一张破椅子,只见一个十七八岁、肤色黝黑的少年被绑在上边,嘴里塞着破布,热得满头是汗,眼睛闪现出混杂着仇恨的野兽般的光。
“他叫什么名字?”
手下小心翼翼道:“那柬埔寨人的老大说他叫扎西,说事情都是他干的,请您尽管处置他。”
靳炎冷笑:“吉篾那小子越来越混了,把我当小孩耍呢。”
他走过去一把扯掉扎西嘴里的布,险些被那小子咬了一口。靳炎心头火起,反手便抽了他一嘴巴,喝问:“想死是吧!”
扎西喉咙发出怒极的呼呼声,目光更加凶狠,就像一头刚成年便迫不及待向头领发起挑战的野狼。
“你们吉篾大哥,已经把你交给我了,是死是活都由我说了算。你最好给我听话点,否则这仓库后边,现在就已经给你挖好了坑。”
靳炎半蹲下身,直视着扎西的眼睛,缓缓问:“那天在船上藏了刀想杀我的,到底是谁?”
扎西咬牙半晌,吐出两个生涩的汉字:“是我。”
“不是你,那人比你高。”
“……是我!”
“说实话。”
“就是我!”扎西蓦然怒吼,口水还没喷到靳炎脸上,就啪的一巴掌被重重打偏了头。
“吉篾牺牲你来当替罪羊,就以为能把他杀我的事情掩盖过去了。我不知道你跟吉篾做了什么交易,但是柬埔寨那群瘪三都他娘的不是好东西,哪怕许给你一座金山银山,也根本不会兑现的。”
靳炎起身从后腰抽出把小刀,挥手弹出刀刃,狠狠按在扎西的手臂上。
“我数到三,给我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到时不说就挖你一块肉下来,再不说还挖,直到你这条胳膊再也没有肉为止。你尽管嘴硬好了,看看我们谁能硬得更久一点。”
扎西勃然大怒,猛烈的挣扎想把手臂抽回去,但是绳子卡得太紧,扭动的时候反而让刀刃在他手上划出一道道血口。
靳炎摇头冷笑:“落到我手里你还想死得痛快,别做梦了。”说完数到三,随手拿刀一剜,瞬间便连血带皮从扎西手臂上割下一块肉来!
铁打的人都经不起这么一割,扎西刹那间惨叫起来,像淋满鲜血的鱼一样猛的往上一蹦。靳炎皱眉又一巴掌打上去,这次直接把他牙齿都打飞了出去:“闭嘴!不想死就老实说!”
扎西断断续续发出惨叫,变了调的声音粗粝得渗人,勉强能听出是:“有种就杀!来啊!”紧接着是一连串脏话。
靳炎怒极反笑,刀刃一抹刚要下手,突然门口冲进来个伙计:“靳、靳哥!不好了!门口有个姓蒋的人要见你,伙计们都不敢拦……”
靳炎眉峰刹那间一跳。
他霍然转身,惨白的阳光下只见蒋衾站在仓库门口,一只手扶着门框,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且毫无一丝血色。
靳炎瞬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半晌才颤声问:“你……你怎么来了?”
第20章
蒋衾要进来,这是所有人都拦不住的。
不是所有伙计都认识蒋衾,但是或多或少都听说过,靳家有个姓蒋的人,戴眼镜,长得挺好,看上去很温文,开一辆银色凌志……这人是靳炎的心尖子和命根子,万万违逆不得。
所以当他把车停在仓库外边,对门口守着的伙计说“我姓蒋,找靳炎”的时候,那些平时凶神恶煞的伙计只敢意思意思的拦他一下:“不行啊靳哥说现在不见人啊。”看蒋衾充耳不闻的抬脚往里走,他们就直接缩了。
靳炎根本没跟伙计交代过,如果看到蒋衾找上门的话应该如何反应。实际上他也没想到过有一天蒋衾会找上门来,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在他最不想被发现的时候出现在他身后。
靳炎当时就懵了,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看着蒋衾,仓库里没有人说话,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
蒋衾倒是张了张口,但是没发出声音。他大概是想走过来,但是刚一动身体就摇晃了一下。
靳炎立刻大骂:“扶着啊你们!”紧接着快步上前想拉蒋衾。
但是还没沾手,蒋衾就甩开了他,声音沙哑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回家再跟你解释。走,先回家。”
“这是怎么回事?”
“先回家,走,先回家。”
蒋衾推开靳炎,仿佛今天第一次认识他一般,用完全陌生的、难以接受的目光看着他,半晌才轻声道:“……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他的声音已经很冷静了。
边上有个伙计嗫嚅道:“蒋哥,这……您也别生气,这帮人都不是好东西,咱们是真没有办法……”
靳炎立刻喝止:“闭嘴!”
蒋衾厉声道:“我问你了吗!”
那伙计差点吓破了胆,战战兢兢躲到一边。
“蒋衾你听我解释,大哥在柬埔寨那边有些合作……合作伙伴,出了点矛盾,其实我只是……”
蒋衾打断他:“你在撒谎。”
“我也没想着要怎么样这小子,只是帮靳卫国一点忙,这跟我真的没关系……”
“闭嘴!”
蒋衾大步往扎西走去,靳炎心惊胆战的想拦,被他一把推开。
扎西伤到了血管,整条手臂都是血。蒋衾捡起靳炎掉在地上的小刀,割断绑着他的绳子,冷冷道:“跟我走。”
扎西简直是个疯子,站起来就往靳炎扑去。然而还没扑到人,就被蒋衾一脚踹翻在地,紧接着被他拎着头发拽起来:“我叫你跟我走,没听见吗?”
蒋衾冷下来的时候气势极其慑人,所有人都被他压得不敢乱动。扎西本来还想挣扎,被他看了几秒钟,心底便升上一股微微的怯意。
蒋衾一把将他拽起来,大步走出仓库的门。靳炎跟在身后追了几步,大概想说什么,但是最终颓然停下。
扎西坐在车后座上,抿着嘴一声不吭。他是典型的东南亚人长相,非常瘦而结实,皮肤黑轮廓深,带着满身血的样子异常剽悍,那样子甚至比靳炎二十年前混地头时还要凶横。
蒋衾沉默的开车回家,进门把他往沙发上一推,找了医药箱出来说:“自己弄。”
扎西默默的洒了酒精,用棉花堵住伤口,坐在沙发上不说话。
蒋衾拉过椅子坐到他对面,“你的名字。”
“……扎西。”
“混血?”
“不知道。”
“你干了什么让靳炎想杀你?”
“……”扎西看了他一眼,扭过头。
蒋衾深吸一口气,问:“你平时跟谁混?”
“吉篾。”
“跟靳炎做什么生意?”
扎西迟疑了一下,蒋衾冷冷道:“你最好不要有所隐瞒,我能把你救出来,就能让你死得更惨。”
“……他出钱,我们帮他运东西。从海上拿货,送到码头他来提。有时从北边拿货,翻过雪山,送到他指定的地方。”
“都是些什么东西?”
扎西神态抗拒:“我不知道。”
蒋衾居高临下,一字一顿说:“你知道。”
扎西默不作声。
蒋衾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目光带着强烈的压迫性。客厅里空气紧张得仿佛一点火星就能爆炸,时钟走针每一声滴答都好像敲在绷紧的神经上,短短数秒却漫长得让人窒息。
“……烟草和子弹,”扎西不情愿的说,“还有大量玉石。”
蒋衾脸色刷的就变了。
“玉石从缅甸来,走地道进入南方。去年运了一尊翡翠大佛,据说整个缅甸,那么好的翡翠一年不超过五块,能雕成佛像的几乎没有。余下的角料又雕了一套翡翠棋盘。后来靳老板又叫我们帮他找一套黑白玉,说要磨成棋子,但是黑玉难找,至今没见着。”
蒋衾头脑一阵阵眩晕,几乎听不见他说话。
靳炎去年确实带回来一尊一尺高的翡翠大佛,那水头足得翠绿逼人,晚上关灯放在桌子上,它自己就能发出微光。靳炎解释说是花大钱拍回来准备投资的,当时翡翠正热,到处都在升值,蒋衾也就信了这番话。
后来翡翠被放到银行保险箱去,过到了黎檬名下。黎檬从小只会花不会赚,指望他以后经商估计有些困难,下棋又下不出钱来;做父母的为他留些压箱底的东西,再合情合理也没有了。
当时蒋衾还觉得能在拍卖会上拿下这么好的翡翠实在难得,要知道这年头,你从市场上是买不到极品翡翠的。那些被鼓吹出来的天价玉石,也就在媒体的闪光灯下耀眼一会儿罢了,真正在行家眼里看来,也没有多大出奇之处。
缅甸九成的极品玉石都是靠走私流入境外,想买一块真正的好玉,必须去黑市上找。那些被收藏家当作至宝的的稀有翡翠全是靠走私者从万里无人区一块一块贴身带出来的,有时为了保证一块特等玉石被送达交易地点,死七八个人根本是常事。你从南方老林窝子里找到几十年前走私者的尸骨,往往是上百个人死在一处,尸骸下埋着的都是玉。
蒋衾以前还看过相关的书,说一块稀世翡翠现世的时候,往往沾满了无数走私者的血泪和性命。当时蒋衾看了唏嘘不已,还念给靳炎听,被靳炎用“吃饱了撑着你去替别人担心这么多有空不如多关心关心你男人我”的理由好好的嘲笑了一顿。
他现在才知道原来靳炎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那么当时听他感叹的时候,靳炎是什么想法呢?
这么多年来看着他一厢情愿的付出信任,靳炎是什么感觉呢?
蒋衾突然发现自己的生活已经被谎言充满了,所有他熟悉的东西都是假的。从现在开始把过去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拿出来回忆,多年来故意视而不见的破绽和下意识不去想的疑点,就像无数把刀子同时往下割,一把把争先恐后,瞬间就把他割得鲜血淋漓。
靳炎跟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掺杂着巨大的谎言的成分,他甚至都找不出一点真正无懈可击的东西来。
人生能荒谬到这个地步,简直就像活生生的滑稽剧,而他过了十几年才发现主角就是自己!
蒋衾踉跄着站起身,手指颤抖着摸出打火机,半天才点起一只烟。
“桌子上有消炎药,自己拿去吃。”
扎西警惕的看着他,蒋衾却恍然不觉,径直走到书房去关上了门。
三十秒后大门咔哒一声,黎小檬鬼鬼祟祟的溜进来。
这样美好的周末,父母都不在家,黎小檬小同学会乖乖的坐下来学习吗?
答案就像能不能从此再也不去游乐园玩绵羊一样显然是NO啊!
蒋衾刚走黎檬就偷偷溜出门,跑去公园跟人杀三番棋去了。执白子不贴目丧心病狂杀了对方九目半之后他终于想起来要回家,结果刚走到楼下,就看见蒋衾的车明晃晃停在那里。
黎小檬魂都吓飞了,怕进去以后跟蒋衾来个面对面,只好在楼下徘徊。等了足足半小时,看书房窗帘拉开后,他才敢偷偷溜上楼。
果然不出所料蒋衾不在客厅,而书房的门关着。黎檬正踮起脚尖往卧室走,突然只听身后一声:“……喂。”
黎檬顿时一跤摔倒。
扎西问:“你是谁?”
黎檬:“……”
黎檬屁滚尿流冲过来一把捂住他的嘴:“给小爷住口啊小爷才是这家名正言顺的富二代你他娘的又是谁又是谁又是谁快别出声别让蒋衾发现我刚回来啊啊啊啊啊啊——!”
狂暴状态下的废柴黎小檬爆发出惊人的杀伤力,扎西险些被他活活捂死。
黎檬侧耳倾听,确定书房里没有动静之后才松一口气,踮着脚跑去换了家居服,伪装出一副一直在家写作业的样子。然后他又耐不住了,跑出来盯着扎西问:“你是谁呀?”
“……扎西。”
“你是少数民族?”
“……”
“你来我家干嘛呀?”
“……”
“你不用去医院吗?”
“……”
“你的伤是谁弄的呀?”
扎西终于等到一个可以回答的问题了,闷声闷气说:“你爸。”
黎檬一点不惊讶,点点头同情的说:“哦,那你一定做了让他很恼火的事情。”
“……”
扎西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黎檬歪着脑袋打量这位不速之客:他脸部线条非常深刻,眼神有一点凶狠,皮肤黝黑,穿着破烂,短裤下大腿露出非常劲瘦的肌肉。虽然坐在沙发上,姿态却半点不见松懈,而是始终绷得很紧,仿佛随时要一跃而起。
每天摄入大量食物且完全靠脑部活动来消耗糖分的黎小檬是显然没有肌肉这种东西的,他是个从小养尊处优且无忧无虑的小孩,一身细皮嫩肉,粉光水嫩。
于是黎檬越看扎西越觉得新奇,忍不住好奇的坐到沙发上盯着人家,没话找话问:“你饿吗?”
扎西淡淡摇头。
黎檬蹬蹬蹬跑去厨房,把几样剩菜拼到一个大碗里,用微波炉热了端上来。那菜虽然是冰箱里剩的,食材却相当不错,热出来鲜香无比,扎西喉结忍不住上下滑动了一下。
其实他已经十几个小时没进食了,但是多年来混江湖所养成的谨慎还是根深蒂固。
他别过头不去看那碗菜。
黎檬看他不拿筷子,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失落感,想了想忍痛说:“我的蛋糕也分给你。”
黎小檬酷爱吃蛋糕,冰箱里随时准备一大块,别人要吃都得先跟他申请。靳炎有一次尝试申请了一块芒果口味的,结果不出意外,被无情拒绝了。
黎檬跑去切了蛋糕,眼巴巴放到扎西面前说:“你吃吧。”
扎西闭了闭眼睛,半晌沙哑的道:“你先吃。”
“我还有很多……”
“你先吃,”扎西冷冷的说,“我要看到你吃。”
黎檬瞬间明白了,充满委屈的把蛋糕跟菜每样吃了一口。扎西看到他确实没事,又迟疑好几分钟,才慢慢挖了一勺子菜送进嘴里。
结果这一下就忍不住了,满满一海碗几分钟内全吞下肚,用狼吞虎咽来形容都无法描述那种野兽捕食般的快速和迅猛。黎檬张大嘴巴呆在边上看,匪夷所思道:“竟然吃饭比我还快……”
他简直像几辈子没吃过东西一样,黎檬中途又盛了碗饭,一大碗汤,全都被吃得干干净净。最后那几块蛋糕也没剩下,如果不是黎小檬坚决不给他再切,估计他能把冰箱里的蛋糕也一扫而光。
“你……你真的没事吧,”黎檬非常担忧:“靳炎他没有把你关起来半个月不给吃饭吧。”
扎西摇摇头,低声道:“一顿吃了三天不吃,我都没问题。”
“为什么三天不吃呢?”
“赶路。”
“赶什么路?”
扎西看了他一眼,简短的解释:“野外找不到食物。有时一顿吃四斤面条,要在老林窝子里走很多天,只喝水,水没了就煮泥汤子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