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宁公主驾到——”
宫人细长的通禀声中,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片刻之后,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了殿门口。福德殿外就是湖花园的湖泊,湖光映衬着阳光泛着粼粼波光,和宁公主瘦小的身躯在这光晕中像是要融化一样。
终于,和宁公主缓步到了殿内,殿上文武百官总算看清了她——她有着一张与当今圣上几乎如出一辙的容颜,只是圣上俊朗,公主柔婉,鹅黄的衣裳与精致瑰丽的步摇凤钗明明与方才的女子一模一样,却让人真真切切地不敢直视。
无关容颜,那是生来皇血的威仪,天家之姿。
更何况她根本就与宸皇殿下长得一模一样。
“叩、叩见公主安康——”也不知是哪个先反应了过来,慌乱地跪伏下了身子。
“叩见公主安康——”“叩见公主安康——”“叩见公主安康——”就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扔下了一粒石子,所有人都狼狈地跪在了地上,口中礼仪一声接着一声此起彼伏,到最后整个福德殿都跪成了一片,又是寂静无声。
楚凤宸悄悄喘了一口气,强装出冷静模样环视跪伏的臣子们,却忽然看见一个人静静站在遥远的另一端没有行跪礼,不由一愣。
裴毓。
他安静站在那儿注视着她,原本就苍白的脸上神情很是奇异,无法用震惊或者淡定来囊括。忽然,他又低头咳嗽了几声,再抬头的时候眼里已经有了更加奇异的光。
对于这种随时会炸开来的不安定因素,和宁公主殿下选择了无视。
她缓步穿过跪成一片的群臣到了通往皇座的阶梯下,目光落在沈卿之的身上,淡道:“这位想必是沈相吧?”
“是。”沈卿之抬头。
“平身。”
沈卿之站起了身。
楚凤宸道:“听闻沈相对本宫安慰甚是忧虑,本宫还未好好‘谢过’沈相。”
沈卿之面色一滞,良久,终于道了一句:“臣之本分。”
楚凤宸低笑:“你的本分倒来得巧,听说有刺客时你没有出声,刺客的刀抵上本宫的替身时你没有出声,摄政王与刺客周旋时你没有出声,倒是本宫的替身伤重时,你在乱局中忽然质疑她的身份,想要给司律府查办,沈相治国辅政,莫非靠的就是这些权衡?”
沈卿之脸色变了一变,又跪倒在了殿上,温声道:“是臣考虑不周,还请公主降罪。”
如此一来,便是把一切都归为鲁莽了,把之前的一切和阴谋撇得干干净净。一个考虑不周,顶多罚他几月俸禄,那还显得她睚眦必报对忠臣毫不感恩。沈卿之此人,七弯八绕的肠子比裴毓少不了几根。
楚凤宸默默咬牙,逼自己降下火气。她今天这一个大局并不是为了和沈卿之过不去的…这样大费周章让和宁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一来,是为了安抚百官这些年来偷偷质疑的东西,二来…她移动步伐,绕过几个挡路的朝臣到了最边缘的地方,眯眼笑了起来。
“你是顾璟吧?”
司律府执事没有抬头,低道:“臣在。”
“平身。”
顾璟终于徐徐站起了身,头却依旧低着。
这根木头!楚凤宸默默翻了个白眼,抬起头来笑眯眯道:“你再不抬头,我叫皇兄会直接逼你把司律府搬到公主府隔壁去。”
顾璟:“…”
他总算抬了头,神情分明是一副被□的模样。
她笑出声来,当着所有朝臣的面,轻声开口:“本宫的身体也渐渐康健,并且,本宫对皇兄的安排十分满意。”
公主殿下笑弯了眼睛,悠哉悠哉欣赏朝臣的反应,可怜早早站队的老头们啊——这帮老家伙,从先皇在世的时候就踮着脚尖选队列站,她继位之后更是每个人都替自己找了一座靠山,可惜从今天开始,这朝中的格局可就大大地要变样了。辅政大臣身兼驸马都尉,顾璟将是这朝中第三大势力,而且是真正的楚家皇族势力。
福德殿中,摄政王裴毓收敛了嘴角的笑意。
和宁公主还健在,福德殿中的宴席却没有继续的必要了。宫人带来了宸皇陛下的旨意,百官一个接着一个退出了福德殿,不一会儿,福德殿中就不剩几个人了。
楚凤宸提在半空中的心总算落下了几分,正打算离开,却被一抹暗紫挡住了去路。
裴裴裴…裴毓…
他眉眼在笑,声音却轻柔中透着阴森:“我们五年没有见了,宸儿。”
和宁公主悲怆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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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公主寿宴7

我们五年没有见了,宸儿。
楚凤宸悔得肠子都快要青了,就在不久之前,她为了减少被发现的可能性而下令让百官先走,可是谁能料想得到会有这样的局面?眼看着福德殿上的百官渐渐地越走越少,到最后就连瞿放和顾璟也在踟蹰之后听命退了出去。
前任宸皇殿下快要哭了:裴毓稍稍靠近侧了身子,在远处的人看来大概应该是个行礼的姿势。谦恭的摄政王与久病的和宁公主,要说和谐的确和谐得很。可是根本没有人看到这佞臣写在脸上的是□裸的胁迫啊!
“不对,是七年。”裴毓轻声道,“自从公主久病,臣便再也未曾见过公主殿下了,是不是?”
“…是。”
楚凤宸想尽量让自己的嗓子清亮一些,减少被听出来的可能性。可是谁知道裴毓却又上前了两步忽然伸出了手。森白的冰凉的指尖落到了她额前的发丝上,这让她一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裴裴裴…裴毓,你大胆!”
声音够响,可惜却是颤抖的。
当朝摄政王对这结果十分满意。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低柔道:“一别经年,微臣对公主甚是挂念,不如公主陪微臣去御花园走一遭,赏赏花,看看景,叙叙旧,谈谈心?”
“…本宫事务繁忙,久病缠身。”
“微臣也是。”
楚凤宸:“…”
“公主?”
楚凤宸干笑:“不如你回王府,本宫回公主府,等我们都康健了再去?”
“嘘——他们还没有走完。”裴毓低声道,“若是他们发现公主与摄政王牵扯不清,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去彻查公主府是否有微臣的爪牙,那时候,恐怕公主府不会有宁日了。”
楚凤宸咬牙,沉默,脸却渐渐地红了。气得。
裴毓却笑了,他道:“公主,请。”
……
御花园,鸿门宴。
楚凤宸出生的十五年中逛过无数趟御花园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焦躁不安过,就算是一个时辰前追着瞿放来的那一趟也比现在要舒适许多。
她穿不惯女装,走路的姿态还有些怪异,可她身旁的暗紫身影却是一派君子风雅,他在亭台楼阁中随便一站便是一卷画。可是这画中最雅淡的笔墨裴毓却一直顶着一张阴晴不定的脸,无端端让御花园里的温度低了几分,一路的安静让氛围更加焦灼。
宸皇陛下在心底默默泪流。
终于,裴毓在一处亭中停下了脚步,淡道:“公主请。”
楚凤宸很没出息地坐在了亭中,偷偷打量眼前的奸臣诡异的脸。约莫一刻钟,宫人送来了一壶酒,两个杯盏,又过一刻钟,亭中的石桌上已经摆了六七样玲珑别致的糕点。可是裴奸臣却依旧没有开口。
他好像并不高兴。
楚凤宸缩了缩脑袋,默默地刷低自己存在感。也难怪,原本这天下就是他和沈卿之来互掐争夺,辅政大臣魏贤死后,他又得了半数兵权,本来分分钟就能把她的天下一锅端了的,结果却忽然冒出来一个辅政大臣兼驸马都尉,把这一切都搅浑了。
她也想为他点上一根蜡烛。
这可怜的病秧子摄政王!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到登基的那天…
当然,前提是她今天能过完完整整地变回宸皇陛下并且安全熬过这一劫的话。
“公主喜得驸马,微臣还未恭喜。”相互静坐不知过了多久,裴毓寡淡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他提起了身前的酒壶,动作轻缓地为楚凤宸面前的酒杯斟了一杯酒,意思再明显不过。
楚凤宸默默地接过酒杯抿了一口,小心看了他一眼,一咬牙,一饮而尽。
裴毓又斟酒,他道:“公主十五大寿,微臣还未恭喜。”
楚凤宸惨烈地端起酒杯仰头灌。
裴毓再斟酒:“公主与微臣久别重逢,微臣还未恭喜。”
“…这都算?”
裴毓微微笑了。
宸皇陛下识相地不再追问,又端起酒杯往口中倾倒——这酒味她记得的,是朱墨国的桃花酿,也不知道这作死的奸臣究竟藏了多少坛,居然到了随时能拎出来的地步…馥郁的酒香中裴毓的脸已经有些模糊不清,她用力晃了晃脑袋,正色道:“朕困…你总是喜欢逼、逼人吃喝…”
裴毓阴森的目光柔和下了一些,他把新填满酒的酒杯推到了她的面前,轻声道:“只是公主与驸马的婚事,臣以为还有待商榷。”
“…啊?”
裴毓轻道:“设计魏贤,巧夺兵权,诱导沈卿之于我作对,这些我都可以不计较,只是唯独这一件事万万不行,绝无转机。”
楚凤宸吓出了一声冷汗,即使脑袋再浑浊,身体却因为他森然的口吻忽的战栗起来。她用力甩甩脑袋色厉内荏:“你、你大胆…”
胆大包天的摄政王眉目温和,轻声细语:“臣胆子其实不大,只是正因为太胆小,才不敢纵容一丝意外,许多惧怕之事都没有一博的勇气,唯恐…惊扰好梦。”
楚凤宸:“?”
裴毓低笑出声,指尖落在了她的鼻尖:“正好借公主练个胆。”
楚凤宸:“??”
裴毓却终于笑出了声来,他低垂下目光看这近在眼前的那只竖毛的兔子,脸上的柔和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了眼眸深处,苍白的脸色也因为这光亮而稍稍红润了一点点。眼看着几杯酒下肚就站不稳的宸皇陛下狼狈站起身来的模样,他终于没能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颊边发丝,小心地、轻轻地把她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肩头。
这世上最美好的事物莫过于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不过很显然,这只兔子已经离醉成烂泥不远了。
“上一次这样抱着你是你五岁的时候。”裴毓轻笑,“怎么这些年还是没长高多少?”
楚凤宸:“???”
御花园里风和日丽,燕晗权倾朝野、挟天子令诸侯的一代奸佞裴毓正怀抱着当朝天子,如果非要用史官的笔来记载,那应该叫做色胆包天、大逆不道、滑天下之大稽,以及…包藏祸心,国将不国,无耻之极!
“十五岁,终究还是太小。”
宸皇陛下却已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额前柔软的碎发分叉在了两旁,因为她的身子被图谋不轨的摄政王殿下打横抱了起来。
出了凉亭便是一条蜿蜒的林荫小道,又走出数十步,小道两侧已经开始有宫人伫立。在小道的尽头静静站着一个身穿铠甲目光阴沉之人。他被几个禁卫拦在入口之处,脸上的冰霜几乎要把夏日变成了隆冬。
瞿放。
裴毓微微弯翘了唇角,用目光屏退了左右的宫人和禁卫,缓步到了他身前。
“放开她。”
裴毓低笑:“本王不明白瞿将军在说什么。”
瞿放捏紧了拳头冷道:“她是当朝公主,你是异性摄政王,你好大的胆!”
“那又如何?男欢女爱,本就是天地伦常。”
“你…你无耻!”
裴毓低眉看了怀中安睡的人一眼,目光中掠过一丝嘲讽:“有耻该如瞿将军,君臣有别,江山社稷为重,红颜知己莫相负。史书留名定有瞿将军一笔,本王想什么做什么,还请瞿将军就莫要挂念了。”
“你!”瞿放充红了眼,“裴毓,你口口声声心系和宁公主,可你所作所为却根本是对楚家江山图谋不轨,你在金度城所作所为,莫要以为没人知晓。你如果当真意图谋反,我受先帝遗命,就算豁出性命也不会让你得逞!”
“哦?”裴毓挑眉,“瞿将军倒是对本王调查入微,不过本王其实从未有过谋逆之心。”
瞿放冷眼。
裴毓却轻笑出声,他说:“娶了楚凤宸,这天下自然是本王的,何须谋逆?”
“你…”
瞿放脸色大变!——他知道,他居然知道?!
他淡道:“你征战沙场所向披靡。她被本王带走,你明知她与本王就在不远处,却被几个禁卫拦在这儿,不敢动分毫,即便先帝曾经给你特权允许你带剑入宫又如何?你连剑都不没有拔出鞘。”
他道:“瞿放,这便是你与本王的不同之处。”
裴毓却抱着怀中酣睡的和宁公主绕开了瞿放,渐渐远去。瞿放却在风中伫立,久久没有迈动一步。
……
这一切,楚凤宸自然是不知晓的。她正做着一个梦。梦中是旖旎的春日风光,她还不过椅子高,却撩起袖子爬上了御花园里的大树,捧着摸到的小鸟吵嚷着要“瞿放快接”,可谁知一低头,树下的瞿放不见了踪影。她愤愤然远眺,却看见先帝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不远处,瞿放早就规规矩矩跪在了地上。
——瞿放!
瞿放小心抬起头望了她一眼,却没有站起身来。
——瞿放!本宫还在树上呢!!
她急得快要喷出火来,冷冰冰的先帝凉飕飕望着树上,丝毫没有下令让瞿放起身的意思。倒是先帝身旁的一个少年微微笑了笑,来到了她下,伸出手来轻声道:鸟先下来,还是你先下来?
鸟先,还是人先?她坐在树杈上用力思考着这个问题,想着想着,被一抹冰凉袭上了额头!
“冷…”
楚凤宸模模糊糊睁开了眼睛,却发现眼前一抹暗紫闪了闪,眼上被一抹温热覆盖。
她不适地动了动身子,听见耳边一声轻笑:“醒着,还是醉着?”
“…啊?”
“那便当你是醉着。”那声音轻笑。
颤动的气息带来一阵阵酥痒,楚凤宸用力揉了揉眼睛,却怎么都甩不掉脑袋里的那一团棉花。到最后,她在浮沉中又渐渐被抽离了神思,直到唇上被方才的温热袭上。
…?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些人吼八百年的感情戏献上。
总体来说:放放太有节操( ) ,裴裴太没节操(^^),顾璟不知道节操是什么东西(O.O)
寿宴章节到此结束,V文不好意思太拖沓,卖萌适当,下头一直被陛下选择性忽视的裴裴参与度要提高了。

第30章 噩梦与美梦

楚凤宸的脑袋依旧是昏沉的,思绪在夏日蝉鸣与树影斑驳间浮沉,好不容易睁开了迷蒙的眼睛,却看到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这双眼睛与梦里站在树下的少年合二为一,在她混沌的思绪之中灌入了一股凉爽的风。
那双眼的主人轻笑,微喘的气息有些凌乱。
楚凤宸依旧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浓郁的酒香随着她每一次喘息翻涌上喉咙,带来一阵又一阵的晕眩。她用力想支起身体清醒过来,可是触手可及的却是一丝丝柔滑的衣裳和发丝,根本没有任何使劲儿的地方…
这是哪里?
太阳落山了吗?鸟呢?
她混混混噩噩地思索着。那双眼的主人却在她眼前露了个暖融融的笑,一低头,温热的唇又落在她的唇齿间。这一次,眼睛的主人也阖上了眼睑,长密的眼睫细细一弯,在她的眼前低垂。
温暖而又潮湿的触感又在唇上蔓延。
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这一次,楚凤宸彻彻底底地醒了过来,因为他已经有些凌乱的呼吸。她的视线还是有些模糊,脊背上起了一层濡湿的汗水,脑海中轰然炸开了一记闷雷!
——裴裴裴…裴毓?!!!
裴毓缓缓睁开了眼,低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呢喃:“臣有大逆不道之心,公主可否罚臣一世牢狱,安闲相伴?”
楚凤宸在他睁开眼之前已经狼狈闭上了眼睛,自然没有看到他眼底的光华。可是他的低沉的声音却让她毛骨悚然,她用力抓住身下被褥逼自己不皱眉不躲闪,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听到了一声低微的叹息。
“东风迟来。”他低笑,“臣愿等花期。”
……
月亮艰难地爬上柳梢的时候,楚凤宸的噩梦刚刚消散殆尽。她在混沌的思绪中抽出了深思,愣愣看着房中的烛火明明灭灭,千头万绪都成一片空白,不论她怎么甩脑袋都无济于事,不论想再多的事情去覆盖,脑海中依旧留有裴毓近在迟尺的眼睫,还有唇上陌生的温热。
这是梦,还是…
如果是梦,为什么会梦到这种诡异的事情?可如果不是梦,那之前发生的事情也太奇形怪状了点。裴毓他怎么可能会…
楚凤宸默默低头瞧了一眼完整的衣衫,默默松了一口气,忽然瞥见自己的床边多了一块青色的玉佩。这玉佩眼熟得很,看模样似乎是是当初裴毓道貌岸然到公主府要求她转赠宸皇的那一块?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床头?
而且还是绿色的。
喉咙间的酒味还没有彻底散去,楚凤宸揉了揉胀痛的脑袋,披上衣服走出房门,却没有想到外面居然灯火通明,重重禁卫把手森严,十数臣子跪在殿前。他们一个个面色沉重,见了她前踉跄上前道:
“公主,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
“日间有刺客行刺,虽未成功,可是陛下却不见了。臣等搜遍整个宫闱却没有见到陛下!臣担心、臣担心陛下被刺客劫持!”
楚凤宸一愣,干笑道:“爱卿放心,皇兄他还无碍。”
“可是…”
“这是宫闱深宫,刺客想要行刺第二次是不可能的。”
“公主…”
“退下吧。”
“…是。”
担忧的臣子相互望了望,最终迟疑站起了身朝殿外走。楚凤宸悄悄送了一口气,忽然听见殿外传来一阵嘈乱!紧接着是一个宫女尖锐的惊叫声:“啊——来人、快来人——”
…白昕?!
楚凤宸的心颤了一颤,一股不祥的预感从脚底翻涌到了指尖。她几乎是立刻绕开了挡路的臣子直冲正晖宫的帝王卧寝,用力推开了紧掩的寝宫殿门——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来。这感觉让她在夏日的夜晚活生生发起抖来。
帝王寝宫中,一个宫婢瘫坐在地上,她身旁还侧翻着一个洗漱的铜盆。就在她身前数步,艳红的血染红了整个地面,顺着血迹再往前是一条白皙细长的手臂无力地垂挂在床侧,手臂的主人胸口插着一把刀,竟然活生生地被钉在了床上。
白昕。
是白昕…
楚凤宸茫然向前走了几步,借着寝宫中明明灭灭的烛火总算看清了床榻上的白昕的模样。她睁着眼睛,仿佛看到了这世上最恐怖的的东西一样,铁青的脸色如同从坟墓中爬出来的尸身。
顿时,一阵翻江倒海的呕意袭来,她狼狈地扶着殿内的柱子想要宣泄,可是空空的肚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公主…”
“是谁?”良久,她却只挤出了这两个字。
瘫软在地上的宫婢闻言一震,通红着眼睛颤栗道:“奴、奴婢也不知…陛下吩咐让姑娘在正晖宫帝寝歇下…奴婢们只是送来晚膳,却发现、却发现姑娘她已经…”宫婢越说越小声,到最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彻底晕了过去。
楚凤宸卯足了勇气,迎着浓重的血腥味来到白昕的床边,连呼吸都不敢用力,怕惊扰了床榻上的女子。
白昕。
许多年来,她其实与白昕见面的次数并不多,每一年都不过几日,还是装给群臣看的,可是这个温婉的女子却以这样的姿态离开了人世,这让她的眼眶痛得像要裂开来。如果她没有自作聪明去设计这一场事端,如果她没有把她留在正晖宫而是送出宫去,她会不会可以躲过这一劫?
“公主,请节哀…”
楚凤宸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传顾璟,就说陛下有令。”
“可公主,陛下他至今还下落…”
“尽管去传,本宫知道他在哪里。”
“是。”
传令的禁卫快马加鞭离开了宫闱,去往司律府请顾璟。正晖宫中的一切保持着原样,只是禁卫在外头把它重重包围了起来,留待司律府查证。
楚凤宸深思恍惚来到瑾太妃宫中,任由瑾太妃在自己的脸上涂涂改改。半个时辰后,出现在菱花镜中的人已经从和宁公主变回了燕晗的宸皇陛下。
“宸儿?”瑾太妃担忧地唤了一声,轻道,“白昕之事 ,你不要太难过。事情已经落到如此地步,你切莫自乱阵脚才是。”
楚凤宸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