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他低头看了一眼她单薄的衣衫,想了想,微微往她靠近了些。
阮绵的注意力只在那个鲛人身上,她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而船却一点一点地在靠近她…可是,就这么靠过去,怎么可能抓得住这种水里的东西?
又或者,该拿个大网来?也不对,这撒网也得靠近了才行啊,靠近了那鱼还不跑?
她心上混乱,忍不住抓耳挠腮,结果,爪子被秦思抓住了——
干嘛?
秦思眼里荡漾着一片笑意,活生生把她的手扯了下来,另一只手按到了她脑袋上,一点一点把揉乱的头发理顺了。他动作轻柔,一如当年上药,就连眼梢那抹清亮都不曾变过。
阮绵傻了眼:秦、秦掌门…
忽然,秦思脸色一变,眼色凌厉。几乎是同时,一声鸟鸣响彻天际。一抹阴影掠过月空,速度不快,却很精准地停在了那礁石的上方,一张网从天而降,陡然覆盖了整个礁石!
哗——
水声瞬间响起,三个人影忽然从水底窜出,各抓住渔网一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汇拢,借着礁石的力道一跃而起,踏上船甲!
三个湿漉漉的人,朱九,凤色,绯色。一只鸟,一张网,一条鱼。
“嘶嘶——”那条鱼面露凶相,在网里挣扎不已。
阮绵无言以对:这这这…办法也太原始了吧?渔网兜鱼,就这么把这个东西给抓了?这么容易?这也太…不像话了吧!
网里的生物凶神恶煞,“嘶嘶——”
绯色用力把网系在了船甲上,挤了一把衣服上的水,嘟囔,“嘶个球啊嘶,鲛人原来不会讲话的?”
“嘶嘶嘶!”
嘶嘶嘶——放开我!
阮绵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她是不是刚才…听到它讲话了?放开我,否则让你们有去无回!
秦思道:“传闻鲛人中习人语的不过是部分,多半是生于奈何海死于奈何海,先辈不曾踏足陆地便不识人语。”
绯色了然,“原来还是条没见过世面的小鱼。”
…
阮绵呆呆看着那个挣扎得厉害的生物,入耳的却渐渐成了一声声的“放开我”。而这一切无论是绯色还是秦思,他们都不能分辨,他们听到的只有嘶嘶声。这到底是为什么?
“绵绵,你怎么了?”绯色关切道。
阮绵摇摇头,“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秦瑟道:“马上。”
马上是多快呢?
那一天晚上,阮绵睡在浮浮沉沉的船舱里,望着外头渐渐西移的月亮一直在想这样一个问题。直到旭日东升,烈日当空,晚霞满天,夜幕再一次深沉的时候,桃花郡依然遥不可及。桃花郡好像从奈何海边缘消失了一样,无论他们的船行驶多远的距离,始终碰不上它。
“别怕。”秦思只是这样说。
他不说倒还好,他一说,阮绵还是忍不住惊慌起来。这代表什么?瑶山派的掌门连同瑶山派几个精英出了趟海,找不到桃花郡了?
一只船,能在奈何海漂泊多久?
所有人都在休息的时候,阮绵悄悄去了关押那个鲛人的船舱。事到如今,只有它会知道桃花郡在哪个方向了。她轻轻推开了门,见到了被绑在墙角的鲛人。
它的青色的鱼尾已经干得皱巴巴的,早就没了之前的光泽。她从船上取了一点水,洒在了它的尾巴上。
这举动让它惊恐地叫出声来,“嘶——”你想干什么!
阮绵觉得自己在做件很搞笑的事情,她努力让自己去适应这诡异的听得懂鱼讲话的感觉,尽量装成自然的模样,问它,“告诉我,桃花郡在哪个方向,我就只取你一点血,留下你一条命。”
鲛人的眼里泛红,凶光毕现,“嘶——”做梦!公子把你们切成一千块!
阮绵干笑,“一千块哪够,你不指路,我让我们家公子把你碎尸万段做成鱼丸。”
“嘶——”
鲛人的吼声戛然而止,转而代替的是满脸的震惊。
阮绵又盛了一舀水,笑眯眯递到它面前,“告诉我往哪里走,我给你水喝。都一天两夜了,渴坏了吧?留条小命回奈何海,或是做成鱼丸给瑶山弟兄们晚上加菜,这可全由你一念之差决定哦。”
鲛人却一动不动,它用力瞪着她,缓缓张口,你听得懂我的话?
阮绵一愣,阴沉下了脸。
“是啊,那又如何?”
第20章 海战
鲛人长着人身,鱼尾。单看上半身的话,其实除了本该是耳朵的地方被细细的鱼鳞和鱼鳍替代,其余都和凡人一模一样。而下半身的鱼尾,则分明是鱼的模样。
她很美,不同于凡人的清爽干净为美,她的美总是透着一丝氤氲,或者叫湿漉漉。即便她身上已经干巴巴皱兮兮,她那双眼睛依旧是水润无比的,仿佛随时会哭出来一样。她安静下来的时候不仅没有一丝凶恶,反而透着几分楚楚可怜,看多了,仿佛会跌进她的世界。
这是鱼。阮绵默默地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只是一条鱼,一条可以救无数瑶山弟子不受那恶心的生物祸害的鱼。不管是杀了还是煮了炒了都没有关系。虽然她有眼睛有鼻子,可是她有一条鱼尾巴,所以她一定是鱼,只能是鱼…
可是,这条鱼正缩在角落里,用一种难解的,琢磨的,和人一模一样的目光看着她,静静盯着阮绵这雷声大雨点小,自相矛盾的举动。
她在这目光中手足无措起来,到最后自动舀了水,一点一点,浇在那个条干干的尾巴上。
它很丑,至少…看着不舒服。可是…干巴巴的更加让人看得心揪。
“嘶——”
倏地,鲛人动了起来,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放开!”
阮绵惊慌地甩开她的手,不,她甚至不能确定那是不是手。她只是不愿意拿湿漉漉的冰凉的东西抓在她的手腕上!
“嘶嘶——”你是谁!为什么听得懂我们的话!
阮绵用力挣扎,狠狠甩开她的手,“我不知道!”
砰——胡乱挣扎间,船舱里的桌子被碰翻了。阮绵重重撞上了桌子,顿时疼得视野模糊,耳边的声响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嗡嗡声。背上的剧痛及时把她的神智唤了回来:混蛋,是谁给她松绑的!那些人以为她真是一条鱼吗?上了甲板后直接放着就安全了!
“绵绵?”
绯色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开了门,看到里面的情形一愣,马上从桌子下重新找了绳子丢给阮绵,一手执剑抵住鲛人的咽喉。
“绵绵,把她绑起来。她竟然自己解开了绳子…多绑几圈,绑不死就成。”
鲛人不比阴尸,它们是聪慧的生物。被刀剑低着她乖乖地不再动弹了,只是用眼睛凶恶无比地盯着绯色,等到阮绵拿着绳子接近她,她的眼神又成了迷惑。
“嘶——”你是鲛人?为什么要帮助凡人?
我不是。阮绵摇了摇头,在她诧异的目光中把她结结实实绑了起来,趁着她发呆,她干笑,“喂,你要是够乖,我就不拿你做鱼丸,我们只需要你的一点血,等个十天半个月,我们就放你回奈何海。”
鲛人一动不动,眼神迷蒙。
绯色看着阮绵收拾好了绳子,苦笑道:“绵绵,外面来了个特大号的鱼丸,你要不要去看看?”
“…”
特大号的鱼丸长什么样?
阮绵跟着绯色走出船舱,透过绯色的肩膀,她看到了她口中的“特大号鱼丸”——一队鲛人在礁石上与船对持,领头的鲛人乌黑的发,乌黑的眼里透着一丝笑,还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色鱼尾。
离衡。
阮绵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还会和这条鱼再杠上。当初她架着小船在海中漂泊,被他丢到了阴尸堆里,这仇不共戴天!可是如果可以选择,她情愿一辈子别和这诡异的生物再有交道。
离衡笑眯眯,宛如在骄阳下品茶下棋一样的惬意。
鲛人不论男女都带了点媚意,湿漉漉的眼睛湿漉漉的神情,也难怪祸水被称之为祸水。再加之——
那只死鸟虽然是鸟,可是是穿衣服的。对于这种没有穿衣服习惯的生物,阮绵只能扭头。
秦思站在船头神情凝重,拔剑与礁石上的离衡僵持着。离衡不动,只是含笑妍妍看着他,仿佛在等待着些什么。
阮绵不敢贸然把脑袋探出去让离衡发现了她这个“故人”,她悄悄缩身回了船舱,从小窗户里往外看。耳边是绯色不可思议地惊呼,“这年头,怎么鲛人都长这样?女的好看就算了,这男人也太祸水了吧!”
是啊。阮绵沉重点头,你是没见过这祸水把你丢恶心的阴尸堆里的狠劲儿。
船舱上,首先耐不住性子的是白翎。他气急败坏地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儿,伸出手在虚空划了一个咒,顷刻间空中出现了几道光束,直直地射向离衡——
离衡眯眼一笑,噗通一声下了水。只片刻,他又湿漉漉从水里冒出来,这下不仅仅是鱼尾,从发梢到眼睫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了,晶莹剔透。
他说:“不过如此。”
他用的是人语。震惊了船上的每一个人。当然,除了阮绵。
绯色目瞪口呆,掐着阮绵的手腕感慨,“绵绵,你还能骗自己说他们是鱼吗?”
阮绵无言以对,只能透过小窗户看离衡亮晶晶的神情,轻轻理着心里的隐隐不安。
究竟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种僵持…总好像有些莫名其妙。但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离衡半点不惊慌,却也不急于发动攻击,就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可是,究竟是在等什么呢?
阮绵屏息等待着,直到午后的阳光把海水都炙烤得氤氲,平静的海面上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她等不及,轻轻踏出了船舱,只一步,就和离衡的视线对上了。
那个透着邪气的鲛人的眼里明显闪过一丝诧异,继而阴沉。他说:“是你?”
阮绵被他盯着有些颤抖,却还是咬咬牙走到了船甲边,站到秦思身边,她答:“是我,怎样?”
离衡眼里阴郁更甚,他说:“跳下来。”
“啊?”
离衡眯起眼,一字一句道:“跳下来,到我们这里。”
阮绵瞠目结舌。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无耻的敌人,上阵杀敌丢给对方一把刀,说:你,自杀吧。居然让她跳下去?岂有此理!
离衡目不转睛地盯着阮绵,片刻后,又重复了一遍,“到海里来,你不该和他们在一起。”
“笑话!”
第一个暴躁的是白翎,他从船甲上一跃而起,顷刻间化作白色巨鸟。如同那日在祭台上所做的,他编织出了无数光做的利刃,一道一道,如同疾风暴雨一样射向离衡!
然而,离衡只是微微凝神,在他面前的海水忽然支起了一道厚厚的墙,把那些光阻挡的一丝不漏。与此同时,海面上想起了轻微的“咔咔”声。一阵接着一阵,从微不可闻到如雷贯耳,宛若滔天之势!
阴尸,数不尽的阴尸!
还有离衡阴森森的声音,“奈何海也是你们想闯就闯得了的?”
阮绵终于知道刚才的惶惶不安来自何处,也终于明白离衡在等待着什么。这些阴尸是年复一年葬生在海里的人类,他们死在奈何海的各处,随波漂流,到处游荡。他用了一个多时辰,把周遭的阴尸全部召唤了过来!
他站在礁石上和大船对持,根本就是缓兵之计。
“掌门师兄…”绯色焦急道。
秦思的眉头紧锁,目光落在海面上。
阮绵顺着秦思的目光看去,发现海面已经黑压压一片…此情此景,毛骨悚然已经不能概括。她慌乱地去扫视着海面,却无意中看到离衡含笑的目光落到她身上。他朝她做了一个口型,两个字:下来。
下去?怎么可能!她狠狠一眼瞪回去,从腰间解下了随身的剑,递到秦思手上,“秦思…”论功夫,她肯定不及他,这剑,在他身上会有用得多…
秦思却摇了摇头,在她急切的目光中,他笑了笑,接过了剑从船甲上跳了下去——顷刻间,海面上剑光四起,鬼哭狼嚎响彻一片。
下水的还有绯色和凤色,朱九。这儿原本就是一片礁石,他们可以借一些力,用轻功在海面上跃动,刺杀。整个船上只剩下了阮绵一人。她想了想,回了船舱,把那个绑着的鲛人拖了出来,随手找了一把匕首抵住她的喉咙,朝着离衡喊,“让你的那些尸体滚回去!不然我杀了她!”
离衡只是一笑,仿佛是在听什么笑话一般。
阮绵把心一横,手上用了些力,匕首划进了鲛人的胸口,猩热的血霎时涌出——她忍不住抖了抖,居然有些头晕目眩。
“你别以为我下不了手!我…我照样能把她大卸八块!”
“离衡,你究竟管不管她死活了?!”他会大动干戈叫来那么多阴尸,证明还是挺在乎这个女鲛人的吧?可是为什么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丁点儿担忧?
“不管。”离衡笑道。
阮绵浑身僵硬。在海面上,几个人不论怎样都接近不了离衡…一个,两个,三个…原本应该是四个人在海面上,可是现在却只剩下了三个…是谁跌入了海里?
秦思还在,只是他的白衣已经染了红,怵目惊心。
这场战争根本就不是公平的,五个人,要对付的是成千上万的不知疼痛的尸体。
此情此景,阮绵的脑海里唯有那一袭红衣。如果他在…如果他在看着,他会如何?
败局已经渐渐明朗,海面上的四个人已经只剩下两个…秦思,朱九。
绯色呢?阮绵惊慌地找寻着,奈何乱成一团的战场上根本找不到绯色的身影。她终于按捺不住,从甲板上捡起了秦思的剑一跃跳入大海。
冰冷的海水让她的神智渐渐清醒过来,她在心里打定了主意,用力游向了离衡在的礁石。离衡的身边有无数个鲛人侍卫和阴尸,却没有一个人阻拦她。她异常轻松地到了他身边,握着剑与他对持。
离衡却笑了,以鲛人特有的话语轻声呢喃,“你长高了,也变健壮了。”
阮绵举剑,对准他的咽喉,“让那群东西住手。”
离衡冷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知道。”
离衡轻叹,“你不知道。”
“你管我知不知道,放了他们!是你操控阴尸围攻桃花郡在先!我们不过是自保!杀你一个鲛人怎么了?我们还没杀呢!”
离衡久久的沉默,而后陡然笑出声来,他说:“你想怎样?”
阮绵咬牙,“让阴尸们离开桃花郡,顺便治好瑶山弟子的伤!”
“我如果不答应呢?”
“那我就杀了你!”
第21章 彷徨
离衡的沉默如同夏日雷前的静默。
阮绵不想承认她在心虚,踩着棉花驾着云朵一样的虚浮。秦思的功夫如何,她的如何?她当然知道她能够来到离衡面前可不是什么功夫了得,而是他的故意纵容。可是,除了这样一个打肿脸充胖子的办法,她还能怎么样?
离衡嘴角噙着笑,看着她拧眉纠结的模样。他说:“手在抖。”
阮绵险些呛到,“你看错了!”
离衡的手慢慢划过剑身,垂眸低笑,“你真想杀我?下得了手,嗯?”
阮绵被他一声“嗯”惹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狠下心用力把剑一送,刺入他的胸口,“我和你非亲非故,为什么下不了手?”
没想到他没有躲闪,直挺挺受了这一剑。先慌乱起来的是阮绵。又是血,顺着剑身缓缓流下——阮绵发现自己有些头晕,暗暗站稳了身子。为什么?她明明不记得她怕血啊…当年宫变,多少人血流成河,她从尸体堆里爬出的时候已经浑身是血,都不曾像现在一样。
鲛人的血原来也是红的,和凡人是一样的…为什么没躲?
“公子!”有鲛人已经尖叫起来。
公子?他就是那个鲛人口中的会把他们切成一千块的公子?
“泄恨么?”离衡的声音镇定依旧。
阮绵茫然摇头。
他又笑,“想不想再刺一剑?”
“…疯子!”既然威胁没有用,她还不如去下海帮秦思!
离衡把她的举动看在眼里,他淡道:“来人,把她抓起来。”
终于要动手了么?阮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反而有送了一口气的感觉,几个鲛人侍卫有所行动之前她已经暗暗吟诵了一遍御风术,等他们一举剑,她借着礁石一跃而起十数丈,在空中急急找寻几个人的身影——秦思在厮斗,绯色和凤色被一堆阴尸围到了一处死角,像是受了伤的模样,朱九挡在她们前面,替她们拦下阴尸的攻击。
都活着…
阮绵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放松过,她躲过鲛人的围追,几番艰辛之下到了秦思身边。
他受了伤,手臂上已经被血染红,她靠在他受伤的一侧,急急问他,“你怎么样?”
秦思道:“不重。”
“我们怎么办?”
秦思用力刺中一个袭来的阴尸,回望离衡,“他是谁?”
阮绵一愣,答:“离衡,好像是这群鱼的头。”
秦思皱眉,“与你有故交之人?”
“…”那是故仇吧混蛋!
所有的厮杀停止在阮绵的手臂被阴尸抓住的一刹那。那恶心的生物嘴里发出“咔咔”声,腐烂的眼睛腐烂的脑袋腐烂的手,只有指甲是坚硬无比的,深深地抓进了她的手臂。
阮绵浑身呆滞,第一感觉是恶心,而后才是疼痛袭来。一瞬间,不知道是被阴尸伤到的寒颤还是尸毒本身的寒,她冷得几乎想发抖。
“绵绵!”
秦思挥剑斩断了那阴尸的手臂,阴尸刹那间灰飞烟灭,可它抓过的缝隙却依旧是黑色的。他吸了一口气,小心地用手里的剑一点一点去剜她的伤口…尸毒如果不立刻清,定然是要出人命的。可是如果是斩断这条手臂…他下不了手。
“秦思…”
“别动!”秦思呵斥得冷厉万分,可是他自己的手却在发抖。
阮绵疼得头晕目眩,可是仍然想提醒他,小心身后。如果这时候阴尸来袭,他们两个就是砧板上的肉随便任人宰割。可是,所有的阴尸停下了动作,就如同晚上吹灭了灯,所有的一切都归于沉寂。
礁石群上,只有海浪声滔滔不绝。
秦思的神色越来越阴沉,阮绵突然有些毛骨悚然的预感,“秦、秦思…”你该不会要砍了我的手吧!
秦思拔了剑。
“住手!”出声的,居然是离衡。
阮绵抬头,见到的是离衡走上了礁石,缓缓穿过阴尸群走到他们面前。
没错,是走…
原先的金色鱼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成了两条腿,他似乎不是很适应双腿走路,走得有些缓慢,却一步一步毫无畏惧。
他的目光落到她的伤口上,皱眉道:“洗干净就好了,无大碍的。”
阮绵忍不住退后,“你…”
离衡却望向秦思露了一抹笑,他说:“秦掌门,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秦思冷道:“何解?”
“你瑶山派内有颗鲛珠,是我王生前留下。你把鲛珠还与我,我令瑶山此次平安。”
瑶山派抢了人家的珠子?阮绵原本已经稍稍安了心,忽然抓住了离衡话里的漏洞,不由黑了脸,“喂,什么叫‘此次平安’?”
离衡轻笑,“此次平安就是此次平安。鲛珠归还,阴尸撤兵。如若不然,瑶山上山下终有一日变成一样。”
…混蛋。
阮绵回头望了秦思一眼,却见他眉头紧锁,良久才道:“好。”
离衡伸手一指阮绵,道:“鲛珠须得她送来。”
*
回桃花郡的一路上,船上的人都精疲力尽。五个人,一只鸟,所有的生物都不声不响眯着眼休憩。至于那条“鱼质”的鲛人,她被真真正正地抛弃了。离衡答应秦思带走她,等所有人上了桃花郡才发现,这个鲛人已经没有用了。所有的阴尸都已经撤退,整个桃花郡上一片狼籍,只有瑶山弟子们三两成群地疗着伤。
关于怎么处理这条鱼,秦思想放,阮绵却想留。
“下次可以让她带路。”
秦思沉默。
阮绵咧嘴笑,她当然知道秦思一直芥蒂她要去送还鲛珠的事儿,可是她当时都已经抢先答应下来了,还能怎样?就像那只鸟说的一样,祸端…也许真的是她引起的。
之后的几日,瑶山派沉浸在一片紧张中。之前被阴尸伤到的人已经死了一批,虽然并不是直接死于尸毒,却和尸毒有脱不了的干系。这次的尸毒比以典籍记载的任何一次都要厉害,就仿佛是瘟疫一样。
这次大战里,有几个人没有受伤?
秦思日以继夜在药庐翻阅典籍,却一无所得。白翎回了神祈峰,日日夜夜祈祷真神,却也明显徒劳无功。
绯色也受了伤,却不肯休息。她坐在药庐外久久看着药庐不灭的灯,叹息着问阮绵,“绵绵,你见过神,是不是?”
阮绵沉默地点了点头。
绯色苦笑,“可是如果真的有神,他为什么不管他的子民呢?昨天死了十几个瑶山弟子,今天又是十几个…天宫上的那个人,究竟要我们惨到什么地步才肯下来帮助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