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音。”
那一抹冰凉入体,她笑了笑,轻道,“谢谢。”
谢谢一年照顾,谢谢成全她的心愿。
“影!”“鸿儿!”
一前一后,两声惊叫忽然响起。
沧陌猛地揽过她欲坠的身躯,七音眼色一暗,终究握拳停在了原地,痛苦地闭了眼。
“你竟然连两个月都不等么?”
沧陌地手禁不住颤抖,深深望进她的眼。漆黑的瞳眸里忽然笼上了一层迷雾,眨了眨眼睑,睫上挂了晶莹。再一眨,水珠儿就掉落了下来,滴在叶步影脸上,滑落下去,再也找寻不到。
“沧陌…”
叶步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那滴落在她脸上的,是他的眼泪?
“两个月,我就可以把祭风教安排妥当随你离开…我们能活多久算多久…可你,可你…”
一句话再也串不成完整。
叶步影只觉得怅然,原来他早就知道她将死的身体,早就做好了同死地准备。
天色将沉,风霎时阴寒起来,吹在她伤口上犹如刀剐一般,痛得她几乎失去意识。不由抓紧了沧陌地衣料,想借力支撑。哪里知道这一举动非但没有起效,反倒扯动了伤口,于是眼前一黑,瘫软下来,拉得沧陌也缓缓跪在了地上。
“七音,还不动手!”何怨眼见沧陌毫无防备地跪倒在地上,扯着嗓子扬声,言罢向着身边侍卫一挥手,道,“你们也去,胜败在此一举,胜了个个有赏!还有,”他思索片刻,寒道,“我要叶步影活着,知道了么!”


韶华散 第二卷 韶华卷 韶华散尽7
章节字数:2917 更新时间:09-05-24 15:17
杀场之上的叶步影虽然脸色吓人,却还不至死。全部依仗七音那在最后关头强行带偏的一剑,才保全了她要害。这点,或许沧陌和七音不明了,在远处观望的青诩却再清楚不过。
侍卫接令,举刀闯入杀场。原本禁卫在祭风教抵死反抗下已经损兵折将,此番顿时攻守之势逆转。祭祀受挫,祭风教众不敌禁卫,只好纷纷聚集到了两人身周,抵死顽抗。倒下的越多,血也溅得越多,把地上的草都浸湿了。
此情此景,叶步影也看到了,吃力地支起身子想做点什么,忽然眼角余光打量到不远处有个身影一闪,暗自诧异。
“沧陌…小心身后…”
短短一句话,叶步影只觉得气血翻涌,喉咙底弥漫起血腥味。心底顿时苍凉一片,难道今天命丧黄泉已经不可更改了么?
趁着沧陌回头,她悄悄换了个角度用身子挡住沧陌视线,见他没有发现,她嘴角扬起一抹苍白的笑。
“沧陌,又好为难你了…”她将手里拽着的衣料收紧了几分,轻道,“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世人都说善恶到头终有报,只是报的时候不同。她叶步影灭凌家,杀教众,毁祖宗基业,背上人命无数,终有一报的,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不是么?老天待她,已经不薄了啊…
“鸿…”
沧陌只感到臂上枕着的分量沉了几分,慌乱回头,瞥见叶步影脸色一滞,他的心霎时狂跳起来。
顺着她地脖颈往下,那绿衣早就被血濡湿,胸口正是七音那险些要了她命的剑孔。再往下----赫然插着一把匕首!
拿着匕首的,是刚才挣脱侍卫束缚跑进杀场的----凌家四子。凌沧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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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步影!”
青诩惊见这一幕,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不知怎地,忽然胸口一阵窒息,竟然想哭。
她死了,何怨就真的是过去了。他是青诩,青云的王爷青诩,不能下杀场冲上前的青诩。
“杀了凌沧浅和沧陌。”半晌,他才吐出一句,缓缓坐回了他奢华的座位。“千刀万剐!”
杀场之上,沧陌不知是咬破了嘴唇还是气血上涌,嘴角竟染了血。面向沧浅的一掌势如破竹,却在挨上他鼻尖的时候愕然而止。
“沧浅…”他轻唤,指尖微颤。
凌沧浅定定地望着险些下杀手的沧陌,眼睛一眨泪涌了出来。“哥哥,”他道。“你要帮这个凶手吗?”
叶步影听了舒展开了眉头,望了眼眼前拿着匕首的男孩微微一笑,极尽苍白。
“沧浅,你放心,我活不了的…”她轻道。“你家地仇,已经报了啊…”
善恶到头终有报,早知有一死,死在沧浅手里是老天爷给的福分。让她可以安安然然地过下辈子,下下辈子,平平凡凡,安安分分。
沧浅愕然抬头,入眼的是那缩在沧陌怀里的苍白的凶手气息奄奄,手一抖。匕首落了地。“哥哥…”
“鸿。这下我们两清了对不对?”
沧陌忽而轻笑起来,缓缓抱起地上的叶步影。
夜色将沉。杀场之上血腥弥漫。围在几人身周的教众已经死伤无数,再有一些时候外面地皇家禁卫就可以杀进来。
叶步影和沧陌两人皆是浑身浴血,相依在秋日凛冽的风里,地上是横错的尸身。这画面竟然可以艳丽万分。
“鸿,你说过要一起荡舟,采药,坑蒙拐骗做江湖郎中,我们现在走好不好?”
夕阳如血,照得沧陌脸上的笑容凝固一般。
一步一步,他抱着她,从横错的尸体上跨过去。没有防备,没有兵器在手,周遭地禁卫却忌惮于他那神乎其神的使毒用蛊之术不敢贸然向前阻挡,任由他抱着气息奄奄的叶步影迈向远处的青诩。
“你…不管他们了?”叶步影躺在他怀中,撑着力气张望了还在抵抗地教众。
沧陌将她搂得更紧些道:“一个月前,我就已经转移了大部分…这些…是不肯走的死士。”
如果不是青诩这次突袭,祭风教怕是再过一月,就从江湖上销声匿迹。
只可惜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青王爷,”凝了凝神,沧陌抬头道,“我祭风教众早就转移塞外,今日这死城对你毫无作用,可若我拼死抵抗,怕是你这三千禁卫未必可以保全两层!”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叫青诩有些畏缩。
青诩知道,眼前这个人今天是被机缘巧合时运不佳被逼到了绝处,打算殊死一搏了。他怀里的人显然已经支撑不了多久,青诩藏在袖里的手早已捏得直战栗。“你要如何证明祭风不再祸害百信?”他道。
话音才落,但见沧陌忽然将怀里的人放到身旁,腾出一只手没有半分犹豫一掌落在胸口。掌落,身体踉跄,他抬头冷热道:“一身内力,够不够?如果不够我还可以加上一只手,只…求你让她安生干净地离开…”
一句话,让青诩几乎稳不住身形。
“我可以派最好的大夫!你能做什么!”见他们这副样子,青诩不由怒从中来,“你废了内力又如何,来人,抓住他,格杀勿论!”
沧陌已然没了力气,他本以为青诩会审时度势,却不想是这个结果。废了内力原本就站立不稳,更何况还得用手扶着将倒地叶步影,眼看禁卫地刀就要落到他身上却没有能力反抗。忽然眼前银光闪过,那刀竟然被挡了开去!
挡在沧陌身前替他挡下那刀的,居然是七音。
“还不快走。”他道,又替他们挡下偷袭地一剑。
沧陌定睛望了眼,看到他眼里流露的焦急,恍然领悟。谁说被这情字所绕的只有他而已呢?
“谢谢。”他道,吃力地抱起叶步影离开。
身后传来冷漠一声:“不必!”
当是时,晚霞满天,残阳似血。
沧陌急急牵了匹马,抱着叶步影匆匆离开,融进了夕阳之中。
没有人去追,因为青诩下了停滞令。
“影她,从来没有这么安然的神情过,”七音对着想派人堵截的青诩轻道,“我们为名为利,放手的次数太多了,只有那个人的感情一直最干净啊…”
青诩胸中一滞,脱口而出:“放肆!”
“殿下若追上去,可会落得三千禁卫伤亡大半的结果,”七音加重了语气,“恐怕不利于大位之争。”
一生又有几次可以放纵呢?他和他,都只有这一次徇情的机会。夕阳西下,风满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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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祭风教从中原武林消失了,连同那被神话的凤神之花也一起。听说那日之后只一朝,那缭绕的紫色荆棘就尽数枯萎了,韶华散尽。
几月后,摘星楼主让位公子七音,世人都以为摘星楼会更上一层楼,却不想七音接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退出朝野,肆意江湖,原因不明。
自然,这又是另一番江湖事了。
又是一年冬将至,六皇子青诩回朝,同日迎娶皇妃,举国欢庆。


韶华散 第二卷 韶华卷 悬壶1
章节字数:3115 更新时间:09-05-24 15:21
画楼湖边柳青时。
江南的梅花才落,春色早就悄悄渗了进来。岸边柳,湖中亭,水旁桃花,花上嬉蝶,一分一毫将春色染了出来。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
隐隐有轻柔的歌声从湖中水榭传来,引得岸上的人纷纷好奇遥望。
水榭之中,有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在轻纱中若隐若现。男子面如冠玉,一身精致的锦衫,惬意地杯中酒,一举一动掩不住浑然天成的帝王气;
女子一袭绿衣,容颜清丽,如同竹子脱俗挺立,此刻抱着个朱色的七弦琴边弹边轻声吟唱。
两个皆是画一般的人,水榭之中和乐融融,看得路上的行人痴了,纷纷猜测是哪个皇亲国戚微服私访。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榭中女子还柔柔唱着,锦衣的男子嘴角含笑,眼神飘得看不见尽头。
“西洲在何处?”
岸边人群里有个娇小的身影一闪,钻到了人群前,重重地舒了口气眯起眼笑意融融地遥望亭中人向身后那人发问。
众人被打断了兴致,纷纷回头望去,但见那出声的女子脸色微红,衬着她一身的翠绿衫儿如同这时候开得最灿烂的桃花一般,竟也无一人发怒。
终于见着那唱歌地女子,她笑得眼睫都弯了起来。目光落在榭中举杯独饮的男子身上笑容微微一敛,继而又报以微微一笑。
“沧陌,你说西洲在哪里?”
绿衣见身后那人不作答。不依不饶地将他也拽到了人前,指着湖中那两人,“听她唱得那么远,不如我们去那里定居?就没人认得了!”
跟在她身后的是个脸色有微许苍白地白衣男子,见她一副兴奋地样子无奈地笑笑,抬眼瞥见水榭中人,目光微寒,将她往自己身边揽了揽。
“定居?”他轻笑,缓了神色,“虽然那日梵天挡下了沧浅那一刀的力道。可毕竟是伤及内脏,可别忘了是谁这会儿该在养伤,定不住才拉着人四处闲逛。”
绿衫女子被说得哑口无言,悄悄吐了吐舌头,却听见水榭中那女子幽幽地继续唱着。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歌里似是带了些幽怨,听得初春人微寒。柳絮儿也带了颤意。
岸边的女子听得皱了眉,埋头进身后的男子怀里。“不去了,不去了,”她嘟囔着。“好好的一首思情歌被她唱得像守寡。”
男子舒然一笑,顺势牵过她的手,十指相扣。
“回家吧,”他道。“青诩见过了,也偷偷去过摘星楼,该安心了吧。”
“你知道?”绿衫女子在他怀里蹭了蹭,挑眉,“没了内力还跟得上我?”
男子拉着她的手慢慢挤出人群,边退边笑。
“要知道你在哪里。我有的是办法。”
正是天朗气清。春光融融时候,一绿一白。如影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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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榭之中女子仍在轻歌。
人群之中,消失了那一绿一白身影。
他们自然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转身的一刹那,水榭之中那个锦衣的男子地目光毫不迟疑地对上他们的背影,眼色如上好的琥珀珠子,阴沉之气害他身边的女子手一抖,拨错了一个音符。
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两个身影,男子才低下头把玩手上的琉璃杯子。纤白的指尖绕着杯沿转了一圈又一圈。目光闪烁不定。
听到身边的女子唱到“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男子眼底翻滚起肆虐地寒潮,张口却是低沉的笑。
江南春晚,一时间气氛冷到了极致。
“君愁我亦愁,呵----”他抚上眉梢,拨开那里遮着眉骨的青丝,露出那个朱红的刺字,笑得很是儒雅。
那是个怨字,烙印在他脸上,居然说不出的和谐。
“何怨留不住你,青诩却不尽然…”
他轻道,手一翻,琉璃杯中地酒撒入了湖水中。言罢眼波流转,伸手将身边的女子揽入了怀中,指尖缠起一缕发丝拨弄把玩,眼色越发柔婉。
女子被他盯得羞涩,清丽脸上泛起红晕。
他却忽然沉下了脸,轻轻松开了手,一切温婉仿佛过眼云烟,骤然散去。
“回宫吧。”他道。
当是时,正是桃花谢,柳叶新,天淡风清,长空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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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陌本是想快些带叶步影回去休息,却终究没有拗过叶步影倔强的性子,顺着她的意思搭了只小船顺着湖边支流往下游边赏边行。
江南地春总是柔美的。河中偶有落花几点,浮萍几许,柳影蔓绕,衬着岸边错落的迎春枝条,看得叶步影愣了神,许久未动。
沧陌也看得痴迷,却不是这人间春色,而是眼前那人衬着美景,衣比柳翠,面若桃花,真真正正融进了江南春晓。
他从未想过,一直以来英气居多的鸿退了一身武艺,忘记仇恨后竟是如此模样,不似之前剑气四溢,转而处处透着灵透,却也…同样吸引他。不知不觉盯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回过神时小船已经拐了个弯,沧陌不由脸上发烫。
初春的水还是寒气居多。
叶步影撩起袖子想把手伸入水中,却在触及水面的一刹那缩回了手,眉头紧皱,浑身紧绷,只觉得一股熟悉地疼痛自腹中往上窜,带着针扎一般地痛感,让她不由自主蜷缩起了身子。
“沧陌…”
沧陌回神时见到的就是叶步影倚在船头脸色发白冷汗直冒地模样,脸色霎时阴沉,急急上前几步将她拥入怀里抱了起来,稍稍凝神运气便从船上一跃而起,足下几点掠过水面到了岸边。
“撑住。”他咬牙望了眼脸上苍白的叶步影,“我马上带你回去。”
叶步影缩在沧陌怀里,伸手抓住他衣襟,想开口却没什么力气,最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再也没有动作,只留了喘气的劲。
素有病来如山倒,孰不知病发也可以骤起危命。
沧浅那深入她胸口的一刀本该要了她的命,却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那日沧陌带着她离开,居然误打误撞碰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更没想到那个人会出手相助,不仅替他们治疗身上的重伤,更是替他们找寻躲避的地方,衣食住行样样相助。这才有了两人一年的安心养伤。
只是毕竟是凡人,沧浅那一刀终究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如今的叶步影虽说重伤好了大半,却还离不开那人的药物调养,稍不留神便容易旧病复发。
可惜的是那一身的功夫也随着卧床大半年消耗殆尽了,如今的她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叶步影昏昏沉沉想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沧陌的怀抱不似一般人的暖,而是常年泛凉,此刻却是她唯一的依靠。想着,不由自主又靠近了些。
一生一代一双人也不过如此。
终于快马加鞭回到住处,沧陌抱着叶步影急急进门,却不想那个“恩人”已经等在客厅,见到他们进屋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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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散 第二卷 韶华卷 悬壶2
章节字数:2319 更新时间:09-05-28 16:27
等在客厅的人,正是摘星楼现任楼主夫人,公子七音的师娘,墨衣。
一年前祭风教决战,叶步影受了沧浅一刀,本该命丧黄泉,却在最后关头遇上了摘星楼主夫人墨衣,可谓是冤家路窄。
那日摘星楼和朝廷的人马都没有追赶,实则是眼见叶步影命不久矣,祭风教早已解散无迹可寻,教主青月痕亡故,祭祀沧陌也废去了一身武功,性命垂危,自然没有追赶的道理。
两人本已到绝境,却不想遇到了墨衣。
这一年来,为了防两人行踪泄露,墨衣虽然处处照顾料理周到,真正登门的次数却不多,更不用说是专程等候了。
沧陌向来没有拐弯抹角说话的习惯,知道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也就懒得猜测,把怀里的人抱上床安顿好后沏了杯茶,只简单说了两个字:“请说。”
墨衣听了眯眼一笑,接过茶杯露齿一笑,向床上的绿衣瞥去揶揄一眼道:“能喝上沧大祭祀的一杯茶,我是不是该叼个手绢儿偷着乐?”
沧陌为人狠绝,江湖尽知,却鲜少有人知道逗他生气也是件有意思的事。而这刚好是堂堂摘星楼主夫人墨衣这一年来的私人兴趣,若不是她是叶步影的救命恩人,怕是早被沧陌下了十种八种蛊虫毒药。
偏偏有人的性子就是哪里热闹往哪里钻。
“小沧啊。步影与我情同母女,我这正好缺了个干儿子,要不你将就一下?”
一句话毕。沧陌脸上地神情已经有些僵硬。
“东床快婿虽说是半子,却也只是一半而已,为娘想很久了,还是干儿子吧!”
啪的一声,是墨衣手上茶杯砸在桌上,两眼晶闪。
“你该赶紧验下有没有中毒才是。”
不待沧陌回答。床上传来瓮声瓮气的嗓音,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地叶步影抱着被子偷笑,笑罢揉揉眼,喘口气从床上支起身子。朝着墨衣招招手,“干娘。你若再加三成火候,摘星楼明天绝对失火,对不对,小沧?”
沧陌脸上羞赧,回头瞪了不怀好意看热闹的叶步影一眼。却在瞥见她尚且苍白的脸时叹了口气,眼中闪过几丝担忧。
一年的时间其实也不过是春夏秋冬,她的身子在半年前就不再好转,停在了半伤半愈的状态,任凭墨衣用尽良药也无济于事。怎奈她是个静不下来地性子,半路晕倒早已斯通见惯。却还是每每让沧陌想着就心惊。
“你呀。”墨衣抢先一步到了床边,抬手蹭了蹭叶步影的脸。被她本能挡开后无奈道,“没了一身的功夫,纵然察觉有人对你不利也阻止不了,哪怕没人害你都撑不了多久就泛晕,你让人怎么放心得下?”
一句话,却正中叶步影要害,她原本笑靥盎然的脸慢慢沉了下去,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当是时,天朗气清,春日和煦,屋子里却静默异常。
直到沧陌缓步到了床边,叶步影顺势倚上了他地胳膊,才闲闲地轻笑出声,眼里闪过些许精致的光芒,绕着墨衣上上下下转了几圈,才轻轻开口:“墨姐姐,干娘,楼主夫人,叶步影虽然是个残废了,但要做些小事还是有几分把握地,有事请明说了罢。”
摘星楼主夫人这么大顶帽子扣着,她的行踪向来是小心得不得了,这次冒险到一户“贫民”家中,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墨衣闻言微微一笑,算是默认。
沧陌却浑身僵硬----虽说是受墨衣救命之恩,可影现在的身体去执行任务,无异于送死!
“不行!”
他急道,却被叶步影安抚性地握紧了手,他便知道平静的日子终于结束的时候,任谁都阻止不了了。
墨衣此行地目的并非杀人,而是救人。要救的人正是摘星楼下零阁阁主,七音。
据说一年前祭风教大战后,公子七音便染了怪疾,足不出户,摘星楼内一切事务都转交给了手下。江湖传闻昔日青山一绝的仗剑七音已然是个半废之人,却无一人可以证实。
“沧陌,我知道你担心你的是什么,”墨衣的眉轻轻皱了皱,却很快被掩盖了过去,拉过也不要地手细细地诊脉,“你觉得没有我摘星楼地保护,你和步影会有安生日子么?还是你觉得,凭你一人的力量可以保护得了她周全?你莫忘了,你现在充其量不过是个高手,却不是祭风教呼风唤雨地祭祀沧陌,你…了解么?”
沧陌不语,只是脸色稍稍发白,望着叶步影的眼里有什么东西闪了闪,让人来不及捕捉就消失殆尽了。
“楼主夫人,”叶步影轻笑,“你觉得我会怕死?”
本来就是偷来的悠闲日子,赊来的性命,多一天是一天,哪来那么多奢求的?
这一年与沧陌相伴,早已满足了她的心愿,还怕什么呢?况且…
“你是不怕死,那…”墨衣叹了口气轻道,“七音呢?”
七音呢?
叶步影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颤了下,冰冰凉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