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请你来,可有叨扰到你休息?”
碧城茫然摇头。
“没有便好。”姜梵大约是露了个笑容,他伸出手来,宽大的袖摆划过月色,片刻之后,一股柔和的力道落到了碧城的脑袋上。
月色如霜。
寂静的院落中,姜梵久久没有开口。
碧城有些晕眩,不明缘由。
上辈子,她只见过这个大祭司一次,那一日她早就下定了决心寻思,满心满腹都是充斥着绝望的情绪,她从来没有这样靠近过他,当然,也不知道这奇怪的晕眩究竟是因为他是护国祭司,还是因为害怕他认出来…
她就这样静静靠在他身旁,仰头看着他瀑布一样的长发,还有青铜色的面甲。
久了,心跳渐渐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姜梵终究开了口。他说:“小越,为师昨日差人去南华城,取了你的生辰八字。”
生辰…八字?
碧城愣了愣,陡然低下头去。一时间心慌意乱,无数疑问在脑海里轰然炸开——
为什么?
他是不是猜到了什么?是不是查到了什么?他取生辰八字是为什么?生辰八字可以做什么?他…
他是燕晗的护国祭司,大神官,她无法想象…生辰八字于他而言,究竟可以推算出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求鼓励~(PS,这次有两章哦,一章是昨天晚上10点多更新的,一章是今天早上8点,早睡的妹纸不要漏看了)
败露(补全)
碧城静静站在原地,仰着头,手却在没有人见着的地方紧紧揪住了自己的衣摆:灵魂离体,脱胎换骨,借尸还魂,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姜梵究竟能猜到多少?假如他真的猜到了…她该如何解释?
月色下,姜梵的身影在风里有些模糊,像是随时会飘散开去。冷风吹过,碧城小小的身子微微哆嗦。她忐忑等待着姜梵的宣判,却怎么都等不到他的一点声息,到末了,终于按捺不住焦躁咬牙伸出了手,拽住了他一抹宽袖:
“师父…”
她的一声师父带了颤。
姜梵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稍稍俯下身来,在小小的碧城面前蹲下了身,随之想起的是他低沉而柔和的声音。
他说:“南华府尹越占德小女命道主凶,幼年丧母,命途多舛,占星而得八岁应有一大劫。可是八岁之后…”姜梵轻道,“八岁之后,便再也看不到命线,至少…以我天资,无法算出分毫…小越真的没有想对为师说的?”
八岁,是小越身亡的年纪,也是她成为小越的年纪。
碧城的心狠狠颤了颤,茫然看着近在眼前的青铜面甲。
僵持。
姜梵的手却落在了她的颊边发上,轻轻磨蹭。
好久,姜梵终于松开了手,他站起身来缓缓抬起手来,轻和道:“小越,你看那颗星辰。”
星辰?
碧城顺着他的仰起脑袋,好久才在茫茫天际中找到了一颗幽蓝色的星。它要比其他星辰亮许多,遥遥挂在夜空中幽光萤萤。
“…那是什么?”
“紫薇星。”姜梵轻道,“燕晗国运,皇嗣兴衰,皆可观之。”
“…”
他低道:“你入朝凤那一日,主燕晗命途的紫微星忽然…偏移了丝毫。
“我燕晗皇族子嗣凋零,紫微星原本就已经岌岌可危,自…病重之后,紫微星便只剩下萤火之光,纵使我…也无力挽狂澜之力。
“而你入朝凤之日,它却忽然恢复如初,宛若先帝尚在位之时。
“小越,你影响到了燕晗国运。能否告知为师,一年之前,你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寂静的夜里,姜梵的声音带着一股奇特的力量,让人不知不觉地投入他的故事里。
碧城的脊背已经被汗水濡湿。她狼狈地埋下了脑袋,不去看青铜面甲后面那一双眼…那双眼透彻明晰,仿佛能够看透世间轮转,看穿生死伦常,这世间的一切肮脏都沾染不到一星半点。
她不敢。
不敢撒谎,不敢逾矩,不敢…不敢让怪物一样的自己曝露在他的目光下。
护国大神官,大祭司,干净得让这世间一切污秽自惭形秽的仙人啊…
“我…”她咬着唇踟蹰,最终咬咬牙把心一横,掉头就跑!
风,从她的耳边呼啸而过。
小越的身体还小却灵活万分。碧城几乎是狼狈地朝院落外逃窜,眼看着尽头就在眼前,身后却想起了一声叹息一样的轻喃:
“碧城公主,当真要躲避到燕晗国破城亡之时?”
那是比云霞还要轻的一句叹息,砸在心头,却是九天雷,夏冰雹。
碧城公主。
四个字,横刀见血。
碧城忍无可忍浑身颤抖起来,整个夜晚的月芒都成了入骨的绵针,连灵魂都要战栗——
就在她身后,姜梵的声音温和如旧。
他说:“匆匆一别,未能及时认出,还请…公主恕罪。”
“我…”
姜梵低沉道:“我本是神官府祭司,执天命守燕晗江山,谁主帝位,本就与我无太大干系,所以公主…不必惊慌的。”
“我…不是…”
也许,这世上最百口莫辩之事,叫做事实。
残忍的,让人无从辩驳,连停止呼吸都像是在撒谎并带来一阵阵心慌的事实。
那之后的记忆,其实是有些模糊的。碧城慌乱朝院落门口跑去,一路上路过无数树丛草木,最终重重地撞上了守在门口的沈七。
沈七一阵踉跄险些摔在地上,凶巴巴抬起头来吼:“你这人的眼睛长哪里去了!你…”
一声你字却怎么也接不了下文。大概是因为她脸上的神情太过惨烈,他愣愣看着她,良久,伸出手来晃了晃:“喂,小丫头…你见鬼了吗?”
…见鬼?
碧城茫然抬头,眨了眨眼,最终木然地迈动了脚步。
“喂小丫头——”
寂静的夜里,房间里空无一人,本该在床上安睡的苏瑾依旧不知道去了哪里。
碧城颤抖着手阖上房门,好不容易才摸着了火折子,点燃了房间里的蜡烛后笨拙爬上了床,把身子裹进了被褥之中,缩成小小的一团。好久,才终于——喘过来一口气。
姜梵,大神官,大祭司…
在燕晗,这人坐拥无上的荣耀,享无边尊贵,受万民鼎礼膜拜,他并非仙人,却已经是这世界上最接近天知天命之人。被他发现,的确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可是怎么会那么早?
她还来不及入宫,来不及做许多事情…
他发现了这耸人听闻的事实,会赶尽杀绝吗?
一夜,在彷徨中终究是过去了。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窗棂上的时候,碧城终于从一夜噩梦中挣扎着醒了过来,茫然的脸上还依稀留有几分呆滞神色。不过那只是持续了片刻,因为——她在房间里发现了一个人。
满屋的阳光下,一个身影闲闲散散倚在桌旁,梨花木椅上洋洋洒洒垂落了一片广袖。他支着下巴眼色微光潋潋,安静得像一卷画卷。
尹陵?!
碧城猛然瞪大了双眼,慌乱扯起被褥想要遮盖住身体,却倏地被握住了手腕——再抬头时,入眼的已经是尹陵近在咫尺的微笑——
他说:“你睡着的时候也是皱着眉头的吗?”
“…出去。”
谁知尹陵的笑容越发戏谑,他还伸出手指来戳了戳她的脸:“哎呀呀,害羞了?”
“你出去!”
“你这小威风模样,气势倒不小。你放心,我什么都没看。”他低笑,眼波潋滟,“你又没我好看。”
“…”
与尹陵讲理,是这世界上最愚蠢的行为。碧城咬牙切齿,发狠一拽!
那被褥倒是被抢了回来,不过她也发现似乎白抢了,昨晚被吓懵了一遭,她压根没有脱衣裳。她压根就是被尹陵误导了!
既然穿了衣裳,碧城当然不用在床上与那只幺蛾子眼瞪眼。她彻彻底底地无视那只就差在脑袋上插一块牌儿“看我看我快看我”的尹陵,直接绕过他去了梳妆台,笨拙地开始了每天都要进行的艰巨任务:
小越的身体今年九岁,梳的还是女童的简单发髻。不过就算是这样,每天早晨的梳妆依旧是一场磨难——她真的…不擅此道,其实在越府之时她邋遢模样起码有一半是因为凌乱的发髻。今天不凑巧,往常会帮忙搭把手的苏瑾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只得自力更生了。
一次歪了。
一次散了。
一次…还剩下一撮。
碧城深深吸了一口气,甩了甩泛酸的手,咬牙拿起梳子打算第四次奋斗之时,一声低笑在她身后响了起来——
“我来吧。”笑声过后,是尹陵轻软的嗓音。
“…”
镜子里,尹陵的笑容实在有些碍眼。
碧城捏着梳子咬着唇,看了看镜子里站在她身后笑得像三月春风的尹陵,又看看自家脑袋上那一撮实在不是很雅观的发丝。僵持。
尹陵轻笑:“笨手笨脚,小心头发掉光,秃了就嫁不出去了。”
“…”
“还有半个时辰就要集合了,迟到的,按乐府规矩清扫舞殿一月。”
“…”
半晌,她终于屈服于现实,交出了梳子。
梳妆台在床边,早晨的阳光欢畅地跳过了窗棂落到碧城的手心,温暖得有些奢侈。
碧城木着脸盯着镜子,眼睁睁地看着小越的一头粗糙杂乱的发丝在尹陵的手下被渐渐休整成了光滑柔顺的模样。乌黑的发丝缠绕在他白皙细长的手上,几个翻转,折出许多精巧细腻的形状,许多个小形状到最后盘成了精巧清爽的发髻。
到末了,尹陵的眉头微微皱了皱眉,空出一只手来捏住他广袖上的一抹,忽的一用力——“呲啦”一声,一根细长的云罗轻纱落在了他手上。
他眉心的褶皱终于舒展开来,嘴角重新弯翘起来,手一翻,那轻纱便成了碧城脑袋上的一段束发缎带。
“好了。”
镜子里的碧城维持在呆滞状态,不知过了多久,才不可置信地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身后垂落的小发辫,久久回不过神来。
碧城缓缓回头看了一眼他破碎的袖摆,良久,才木讷开口:“你…究竟是男是女?”
一个男人的手,究竟可以灵巧成什么样?
尹陵静静听罢,忽而凑近,眉眼弯翘成了月牙:“你猜?”
“…不要。”
尹陵的眼睛亮闪闪:“猜猜看嘛。”
“…”
碧城默默站起身来想走,可是还没踏出房门,却只见着眼前一抹颜色闪了闪,尹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门边。那只破碎的广袖横在她面前,在阳光下透出一点光来——
“那换我来猜猜看,”他低眉俯身,轻言轻语,“昨夜,我捕获回来的小丫头,半夜三更去做了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我下去继续码字TOT 12点前无更新就是明天更新。
苏瑾
昨夜,我捕获回来的小丫头,半夜三更去做了什么?
尹陵的声音轻飘飘如同浮云,每一个字都仿佛是柔软的棉絮,只是夹杂在一起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潮湿阴霾味道。
碧城生生在门口止住了脚步,却并没有回头。
倏地,她的脸上贴上了一抹冰凉。
——居然是那张面甲。
碧城犹豫着转过了身,却只见着尹陵单膝屈在地上。这样,他就与她差不多高了,她可以看到他称得上无暇的脸,还有如画的眉眼。
她皱起眉头一动不动,却并没有等到预料之中的暴风雨:尹陵就那样屈膝在地上,微凉的手绕在她的脑后,替她系上神官府的面甲…
他的指尖带着一点儿凉意,悠哉悠哉划过她的眉心。
碧城茫然看着他温驯的模样,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却被他一抹笑又勾了神识——
“软绵绵的。”尹陵轻笑,“要是再胖一点儿就更好了。”
“…”
“越占德可没个女儿叫越哲蓉,不如你告诉我真名,我就替你瞒下欺君之罪,如何?”
欺君之罪,论罪当诛。原来,他早就知道,却替她瞒下了…碧城愣了愣,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没有名字。”她轻声道。
尹陵一愣,目光中划过一丝诧异。
碧城却迟迟退了几步,小小声地告诉他:“这次不骗你。”
她一步步朝门外走,临到门口,才踮着脚拉开了厚重的门栓。一瞬间,万丈阳光倾泻,把屋里头的无数尘粒照射成了万千的金沙。
屋子里,尹陵依旧蹲在地上,静静看着那小小的身影走到了光里头,许久才徐徐站起身来。
好久,他才勾起了一抹笑,回到桌旁,取了一杯茶,一点点抿下喉。
茶是昨夜夜来香,水是今晨晨露珠,清新,如三月芳菲。
*
大神官姜梵终究并没有多做纠缠,他当夜便离开了朝凤乐府。他虽是“师父”,但其实并不授业,当然,尹陵这先生也不过挂了个名儿,日常练习还是映柳教授为主。
越是如此,碧城的心越安生。朝凤乐府中的日子开始变得顺畅起来,日复一日,白日练舞,晚上休憩,等到她能够完整地跳下来“绿腰”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三月。
三个月后,是朝凤乐府一年一度的宫选的日子。
宫选只在一等司舞司乐中展开,每年选取司舞五人,司乐五人,择吉日入宫中乐府。映柳作为一等司舞,这几日也渐渐忙碌了起来,教授时间减了一半。
这一半时辰,被幼徒们用作了抱膝长谈:
“映姐姐可是夺魁热门呢,也不知道入宫后能不能被皇帝瞧上?”
“映柳姐姐那么美,应该会留在宫里吧?”
“切!哪那么容易呀,我听爹爹说,宫里头的司舞们个个都是倾国倾城,皇帝还不一定喜欢…”
“那万一当不上娘娘呢?”
“那就一年后出宫呗,宫中司舞司乐期满出宫,公卿世家哪个不能嫁?我哥哥就娶了个一等司舞,爹爹都快笑出褶子啦。”
幼徒们谈得眉飞色舞,这一群小丫头最大的不过十一二岁,谈论起嫁娶事宜居然熟练得很…碧城在一旁默默瞠目,趁着休息溜出了舞殿。
“小越小越!”尾巴苏瑾眼疾手快拽住了她的衣袖,“你又偷跑!”
“…你也可以和她们试试聊天…”不用时时刻刻黏着吧…
苏瑾扬起下巴“哼”了一声,熟练无比地拽住了她的手:“一帮讨厌鬼。”
“…”
碧城认输,默默折回了舞殿,找了个最清净的角落休息,却忽然发现其实不止她一个人兴趣缺缺:在舞殿的最角落里,还坐着个眼熟的人——她静静坐在那儿看着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眉心皱成了山川,厌恶之情显而易见。
那个叫…木雅的丫头?
这倒有点意思。
碧城缓步到她身旁,在她身旁坐了下来,笑道:“你不想做娘娘吗?”
木雅恍然回过神来,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露出个温和的笑。她说:“不想。”
“为什么?”
“因为…”木雅略略思索,抱着膝盖低声道,“因为皇帝有皇后了啊,为什么,还要娶另外的人呢?”
这答案…
碧城一时不知道如何接下文,只能陪着她坐在冰凉的角落里,陷入沉思。
“你呢?”
“我…”碧城的指尖颤了颤,片刻之后缓缓摇头。
“小越,我也不想哦。”苏瑾暖融融贴了上来,在碧城耳畔小小声笑,“听说,那个皇帝登基后都不曾近女色,爹爹说好男儿不好女色就是好男儿,长耳朵的兔子,红眼睛,挑男人要挑像他一样的文武双全上得厅堂下得东床的,霸气!”
“…”
碧城花了好大力气去分辨她两个“好男儿”,艰涩地看着一脸贼笑的苏瑾欲言又止:苏瑾的丞相爹…到底是怎样的角色??
苏瑾眉飞色舞:“小越呀,我…”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扬起的手顿了顿,脸色一瞬间狰狞起来…好久,她才小心喘了口气。
碧城微微一怔,在她收回手之前拽住了她的手腕,皱眉。
“你身上…有伤?”
苏瑾瞪圆了眼,慌忙摇头。她神色紧张地四处张望,最后目光落到离得最近的木雅身上,略略思索,果断扯了碧城的手拖拽离开。
“你…”
“嘘——”
“你晚上究竟是去…”
“嘘!!!”
“…”
苏瑾的手心出了汗,黏糊糊的。碧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苏瑾捂住了嘴巴——
她说:“你别说出去,下月月圆之夜就带你去哦。”
“…”
月圆之夜,还有三日。
在月圆之前那一夜,就是朝凤乐府女姬们最重要的日子。那一日天未明,所有的一切都还在沉睡,忽而有一声尖锐的嗓音划破晨曦的雾霾——
所有人顷刻间惊醒!
整个朝凤乐府片刻之间灯火通明,数不清的人来来回回急促地奔跑,府中所有的守备被聚集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司舞幼徒的院落也被一队守备前后包抄堵得水泄不通,几个幼徒想要出门,却雪亮的刀刃阻拦——
屋外,月亮还没有下山,晨曦的微光只露出一点点。碧城趴在窗口看着外头的变故,心乱如麻。
苏瑾,她还没有回来。
天色终于转亮,所有的幼徒被聚集到了前院中,被执事老婢挨个儿确认。
碧城站在最后,稍稍拖延了些时辰,可是却也不能改变什么。终于,老婢还是来到了她身前,她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问:“苏瑾呢?”
“她…”碧城心里慌乱,沉思片刻道,“苏瑾昨夜去练舞未归,也许在舞殿睡着了。”
“舞殿?”老婢冷笑,“今日舞殿发生什么,你可知道?”
“我…不知道。”
“小丫头,姐妹情深不是用在这种歪处的,你如果老实讲苏瑾去了哪里,恒姨还可以绕你责罚。”
恒姨脸上的神色是全然的认真,没有一丝言笑的意思。
碧城敛眉低头,沉静道:“恒姨,苏瑾确实是去练舞了。是否舞殿倒是我猜的。请明断。”
“好…不老实讲就不讲,你!跟我去舞殿!”
她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守卫一左一右拽住了碧城的手。碧城狠狠挣扎却无济于事,最后只得屈从。
*
舞殿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各式各样的装束显示着他们的身份,从守卫到一二三等司舞司乐,还有打杂的司花,他们熙熙攘攘把整个舞殿围得水泄不通,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整个舞殿安静得让人惊心。
碧城被两个守卫押解入了舞殿,穿过层层人群,终于抵达了舞殿的正中央。
她脚步小,被两个守卫推得走得踉踉跄跄,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一个司舞身上,正要抬头道歉,却发现那个司舞的眼里空洞,没有一丝情绪,竟像是木头一样看着前方。
碧城狐疑地顺着她的目光朝舞殿中心望去,却在一瞬间陡然僵直了身子!
舞殿中央,是一群…色惨斑斓的…尸身。
她们身着这颜色各异的衣裳,每一个都佩戴着精致的配饰,细致到指甲上的蔻丹精巧美丽。可是即使装扮巧夺天工,也丝毫遮挡不了她们青灰色的脸。
碧城惊骇地想要退后,却被守卫死死拽住了双臂,只得瞪大眼睛茫然看着殿上的尸身——
…一十五人…
今日是宫选之日,没有身着司舞统一的服饰,说明他们是…一等司舞和司乐。百里挑一方为朝凤乐府女姬,千里挑一才能入一等,这十五人…
“大人,有人看到往井里投毒的是个孩童。老婢查探了幼徒院落,发现只有个叫苏瑾的丫头不见了踪影,便把她同房的人带来了。她言辞闪烁,不像是老实的模样,大人是亲自审还是老婢代劳?”
审?
碧城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许多记忆,明明早就不是同一个身体,可身上那些受过刑的地方却活生生痛了起来。
就在不远处,尹陵静静站着,雪白的衣袍,眉目间罕见地没了笑意。
“小越。”他轻道,“你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我感觉拖了好久了…这次事件过后,小越就长大了哈,小孩子不能恋爱略麻烦,怪蜀黍们不好下手啊(滚)
蒙冤
小越,你过来。
尹陵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一如他此时此刻的神情。
碧城僵着身子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才小心地迈开了艰难的第一步…第二步,一步一步地接近躺在舞殿中央的那群人。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着死人,上一世谢则容所作所为都是杀人不见血,她从来没有真正地见过那么多冰凉的已经没有生命的尸身…每走近一步,介于恐惧与作呕之间的情绪便更甚一分。好久,她才木头一样地来到尹陵的身旁,僵硬着抬起头看向他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