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城沉默。
谢则容却轻轻拥住了她,在她耳边耳语:“不过没有关系,不论你想要做什么都没有关系,你还活着,我也还活着,我们的未来就还有希望。”
“你想做什么?”
“来人。”谢则容的声音冷厉了无数倍,“带皇后回紫阙宫,非我命令不得出宫门半步,违者杀无赦。”
“是!”
守在院落外的一队禁卫齐刷刷跪在碧城脚下,道:“请皇后回宫!”
谢则容扫了一眼院中瑟瑟发抖的宫人和宫婢们,道:“除了苏瑾,其余…杀。”
作者有话要说:给苦逼谢点蜡。
蝴蝶下章归来。
第83章 皇后回归
紫阙宫中再也没有人可以进出,往来之宫人宫婢都只能通过重重禁卫把守才能从接应的宫人手中取得宫中所需之事物。不出三日,朝野上下都知晓了皇后身体抱恙,须得静养的传闻,这恰恰和之前广招天下名医齐聚帝都不谋而合,朝臣虽有担忧,却并没有人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日子渐长,一月悄然而逝,夏日悠悠来到。
谢则容照旧早晚各到紫阙宫一趟,并没有固定的事情也从不留宿,有时是品茶,有时是批阅奏折,有时候只静静看着碧城坐在院子里浇满园的花草,待到她终于耐不住他目光灼灼皱眉回头,他便朝她露出个笑来。一折扇儿摇曳,扇风拂动颊边发丝,安静而祥和。
碧城起初很是憎恶,时间久了就当他是这园中的花草树木,只不过他不用浇灌,日落便会离去。
后来,苏瑾也到了紫阙宫。
碧城总算有了一丝笑颜,扶着苏瑾一日一日地练习走路。一月时间飞快地流逝,等到第三十日的时候苏瑾已经可以在院中自由地走动,等到第四十日的时候,苏瑾心不死地要了一把琴来,让她伴着弦音跳了第一支舞。笨拙的,却很认真的舞。一舞罢,她笑着在原地转了好几圈,转累了大大咧咧坐在园中才草地上哭了。
“你打算怎么办?”她问碧城。
碧城坐在她身旁看着天,低声道:“等。”
“等什么?”
“等机会。”
“可谢则容不会给你机会。”苏瑾抹干了眼泪咬牙,“他就差在你脖子上拴根绳子了!”
碧城眯着眼睛躺倒在了草地上,小心地嗅了一口青草香味,道:“他要是不软禁我,那才是我的麻烦。”
“…啊?”
“快了。”碧城低声道,“这一场噩梦,快结束了。”
苏瑾不知道这快了是什么意思,只是眼睁睁看着碧城渐渐地变得陌生,有时候她会在太阳底下晒一天,有时候却盯着地上的树影发呆,而那个年轻的帝王总是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身后,既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她起初提起十成十的防备心,可是时间久了,却发现谢则容倒是那个最可怜的倒霉蛋,他明明坐拥着天下,却连他的皇后一个眼神都得不到。何苦呢?
等到第五十日,苏瑾来到谢则容身旁,问他:“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谢则容却不答,只是转身离开。
苏瑾忽然发现这是一个驱赶讨厌的人的极好方法,于是在那之后他每一次来,她都笑嘻嘻问上一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每一次,谢则容都会阴郁着脸离开,或者狼狈地收回目光,再阴郁着脸离开,待到她第十遍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却温驯看着院中另一个身影,轻声答:
“既有当初,我也不放手。”
他的声音温文和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让人觉得他是在哭。
苏瑾一愣,忽然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身上的伤已经快要痊愈,灵魂上却已经找不到一块完整的了,而她居然乐此不疲地在他的伤口上洒上一遍又一遍的盐。她有些后悔,默默地看了一眼碧城,叹息:“如果你就此收手,她其实不会杀你,她,其实并没有那么硬心肠。”
谁知道谢则容却并不领情,他只是赤红着眼看着碧城声音,轻声答:“孤,不后悔。”
“你这人怎么…”
谢则容扭曲着笑了,他说:“被她恨着…也不错。余生数十年,孤只愿她所能见,所能恨,所能想之人,只有孤。”
“你这个疯子!”
“是。”谢则容低喃,“我此生唯一惧怕之事,便是清醒。”
清醒着看到过去的岁月,过去的鲜血,清醒着看到未来渺茫的可能,清醒地看到陌路上永不可能交叠的生命,在这世上有千万种的残酷刑罚,唯有这一种,能让他从身体到灵魂都支离破碎。他不愿意清醒。
两月时光匆匆而过。
蝉鸣撕碎了沉闷的夏日。清晨时分,碧城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胖了不少也黑了一些的身影,低眉笑了。这一世她出身朝凤乐府司舞,身姿要比寻常人纤细许多,要想真正地成为“楚碧城”,首先就应该胖一些,而隔三差五的日晒也能不多不少地让她看起来稍微比实际年龄偏大一些,将满十四的身躯加上适当妆容若是硬要说是十八也并无不可。
“娘娘,沈御医在宫门外求见。”宫婢出现在了她身后。
终于来了么。碧城低道:“软禁令呢?”
宫婢笑吟吟道:“陛下已经下旨取消啦!”
“走吧。”
该来的终于来到。碧城收拾完妆容,换上属于皇后的日常衣裳来到了紫阙宫门口。这宫门已经有整整两个月未曾开启了,上头积了薄薄的灰尘,宫婢想要去开门却被她伸手拦下,她亲手抚上红木的门栓,凝神聚气了片刻,重重推开宫门——
万丈阳光倾泻而入。
宫外,无数头发斑白的老者跪在地上,有人是中土人士打扮,有人却是南边异族装扮,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每一个人身旁都放着一只硕大的木匣子。在这些人中,沈御医带着小八跪在前列,见着紫阙宫门大开,所有人齐整高呼“叩见皇后——”
沈御医叩首道:“启禀皇后,微臣不负所托,已经举国寻来良医,为皇后去疤。”
碧城一顶纱帽遮住了容颜,轻纱之下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
她道:“可试验过?”
沈御医道:“未曾,臣已从民间寻得一女子,此女子五年之前摔下悬崖而幸存,微臣恐伤及皇后万金之躯,故而与众位同仁将在此女子身上先试探一番,如此女伤疤得以消散,则皇后也可一试。”
话音刚落,一个满脸伤痕的女子便被人带到了紫阙宫宫门前,跪在了当场。碧城缓步到她身旁,伸手抬起她的脸仔细看了看,低眉笑了。找一个疤痕相仿之人是她给沈御医下达的另一个命令。沈御医行事周到,这女子脸上的伤倒是真的,而且不论是伤痕形状还是年份都与曾经的碧城有九分相像。用她来做实验研究出去疤之方,避免了她直接与天下名医接触的机会,他们自然不会知道她的脸上根本就没有伤。这一举,其实是保全了他们的性命,否则天下良医命丧宫闱,又有多少黎明会受牵连。
“准了。”碧城低道。
“尊皇后娘娘旨意。”
紫阙宫前老者们整齐离去,他们将在宫外别院待上整整一月的时间,用以治疗民间女子脸上的疤痕。沈御医是最后一个走的,他在队伍最末徘徊,最后到了碧城的身旁,轻声道:“皇后娘娘,微臣听闻,西昭国太子将于近日来访。”
“本宫知道。”碧城淡道。
尹陵与她四月之期已经过去两月,他要来,她早就知晓的,也一直在等待着这一日的到来。
所有的医者的身影最终消散在了长廊尽头,碧城站在紫阙宫门口目送他们离开,正打算回宫,却瞥见不远的地方有一人静静伫立,不知道看这一切看了多久。
谢则容。
晨风拂动,吹起了她脸上的面纱,谢则容的身影在中间若隐若现,时而清晰时而迷蒙。她却并没有多做停留,转身入了宫门。她当然知道,在这宫中谢则容的爪牙已经密集到了夸张的地步,她有任何举动恐怕都瞒不过他的眼睛。而他既然没有阻止,一定是早有准备,丝毫不惧怕她正一步一步取代真正的楚碧城。
不过,那又如何呢?
这一局,她从来没有抱过侥幸的心思能够苟活。
自从名医入住宫外别院,紫阙宫的软禁禁令就消失了。每一日御医苑都有人来禀报治伤的进程。前三日,沈御医在那女子的脸上动了刀;后七日,所有名医商讨出来的治伤奇方经过重重检验,最终敷上了那女子的脸,又加以绷带束缚;又十日,绷带拆卸,女子的脸上只剩下了淡淡的红痕,名医连夜商讨新方,最终寻来了罕见的药材熬煮两日,以墨色之姿用笔尖细细涂满女子的脸,每日皆以至净之水洗去;又十日逝去,那女子随着沈御医入了宫,跪在了紫阙宫殿上。
碧城轻步到了她身旁,再一次抬起她的脸,见到的是一张光滑细腻,白玉无瑕的脸。
她轻道:“果然原本就是个美人。替她寻一户好人家,赏黄金万两作为陪嫁。并替本宫酬谢各位良医。”
“是。”沈御医领命,带着欣喜若狂的女子离开。
苏瑾一直站在碧城身旁呆呆看着她大手一挥花出去万两黄金,愣愣问:“你这也太大方了吧?”
碧城低笑:“我只是想让她举国闻名。”
之前寻名医、制奇药已经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如今为皇后试药之人带着万两黄金出嫁,民间恐怕会传得更凶。不出几日,去疤之神药更会被一传十十传百,最后添油加醋成灵丹妙药仙家之方…此药传得越神乎其神,她成为真正的“碧城”之后所有的破绽都会不复存在。那时,再没有人会去质疑她比碧城小了几岁的脸,人们只会觉得那是神药之缘故。
碧城回宫第三月,沐浴更衣,召宫中司舞献祈福之舞,以祈容颜如初。
第二日,御医苑沈御医携治伤疤之药入紫阙宫,为皇后治伤。
紫阙宫自当日起,不见生客。
三十日如白驹过隙匆匆而过。
恰逢皇后寿宴,群臣齐聚议事殿。所有人都在悄声议论着关于这一月治伤的事儿,当初苏相谋逆之时许多人都见过了皇后真容,对于那些狰狞的伤疤还记忆犹新。可是听闻那有着几乎相同伤疤的民间女子不仅疤痕全无,容颜更是美丽了许多,甚至传闻说那女子双十年岁如今肌肤看起来竟像个未及笄的少女般光滑细嫩…不知道皇后是否也有此功效?如果真有效,是否给家中黄脸…咳咳,娇娘也来一帖神药?
“皇后驾到——”宫人拖长了声音道。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殿门口。
丝竹弦乐之中,只见当今的帝王颀长的身子,器宇轩昂而入,在他的身侧跟随着一个明丽如同三月迎春之花的女子。她的脸上剔透白皙,并没有施以多少妆容,浓艳的皇后朝服衬得她更加肤白如雪,美玉无瑕。
群臣面面相觑,便有小声议论声响起:“这…真是…”
“嘘——你不想活了么?你又不是没见过皇后的容颜!这明明是如假包换的皇后!”
“大千世界,精妙无双啊!”
碧城一步步走过漫长的道路,跨过阶梯,缓缓坐在了议事殿最高的皇座旁,俯瞰这满殿的臣子——这是她第一次坐在这位置上,心绪其实有些起伏。这就是燕晗皇权的最高处,这底下的是燕晗的脊梁列臣…从今以后,她就是真正的楚氏碧城,没有人敢质疑。
殿上一阵寂静,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噗通一声跪下了,顷刻间所有的臣子都跪成了一地,高声齐呼:“恭迎陛下,恭迎皇后——臣等贺喜皇后容颜得复,恭贺皇后大寿——”
满堂华彩,如同燕晗的江山如锦。
在这高呼声中,谢则容微微侧了身子看碧城,嘴角也流露出一丝笑意来。此生此世,她征战沙场建功无数,也曾血中夺帅旗,帝前接玉印,也曾执天下之权受万民之朝贺,谈笑间生杀予夺。可是却没有一刻如同现在这般,堪称最美的光景。
“启禀陛下,西昭太子携贺礼已在殿外!”
第84章 小甜蜜(上)
西昭太子,尹陵?
碧城坐在殿上垂下眼眸,心中浮现一丝雀跃,却并不敢在谢则容面前露出端倪来。她今日彻底成为楚碧城,有一半是她巧妙设计,但是也不得不归功于谢则容的纵容。她了解他,他少年时就熟读兵书,不可能不知防患于未然的道理,既然他能够见她举动而熟视无睹,必然留有后招。
“宣。”谢则容道。
“有请——西昭太子入殿——”
群臣安静得很,每个人都翘首看着高大的议事殿殿门:只见殿门口玄色的衣袂闪了闪,一个清俊的年轻男子便跨门而入。在他的衣袖上,银丝细绣的麒麟在日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泽,俊朗不凡的脸上犹有一丝微笑,每一丝微小的细节都透着一股皇家贵气。他从容而过,淡然的目光掠过殿上每一位朝臣,最后来到通往皇座的阶梯前才姗姗止步,抬起右手行了个西昭寻常礼式。
他道:“西昭商阙,见过燕晗皇帝、皇后。”
碧城稍稍侧目打量谢则容,见着他严重冷光一闪而过,嘴角却是笑意。他道:“免礼,请入席。”
“多谢。”尹陵抬起头来,忽的弯了眉梢露出个明媚的笑容。
殿上文武百官终于反应过来,一时间窃窃私语声又弥漫在殿上。无数惊异的目光落在了尹陵身上,有人惊恐,有人惊诧,有人像是见了鬼怪,有人颤抖着伸手想指他却被临坐人生生掰下了手——
“陈大人,西昭太子他怎么、怎么长得如此…”
“尹大人?乐府执事尹陵、尹大人?”
“嘘——休得胡言乱语!那是西昭新上任的商阙太子!”
“可是他的长相…”
“听闻尹陵尹大人已经消失了有一段时日,这…”
“宋大人!议事殿不可乱说啊!”
碧城瞪大了眼睛看着尹陵,他真是太大胆了!他幼时就入乐府,少年时已经名动朝野,在那之后作为乐府第一执事虽深入浅出却也绝不是避世隐居,这满朝中认得出他是尹陵的人绝对有许多。而他居然敢毫不加以遮掩就这么上来了?
可惜,引起这些惊骇议论的主角尹陵却对周遭的一切都置若罔闻,他甚至还悠哉悠哉地在席上斟了一杯酒,遥遥朝着谢则容举起杯盏,眯眼一笑,自顾自地一饮而尽。
谢则容皱眉。
尹陵又斟一杯酒,又举杯,眼角的笑意更加明显。
谢则容冷眼看望着他的举动,最终也回了一记冷笑,端起了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谁知这一次尹陵却并没有如方才敬酒那样自斟自饮,反而低眉收敛了笑意,举手引酒杯在身前一倒。酒杯里的酒一丝不剩地倾倒在了席前。
碧城愣愣看着他这一系列举动,忽然忍不住想笑,努力克制了才勉强撑出一副端庄贤淑模样来。尹陵依旧是尹陵,即使换了个衣裳壳子成了系找你的太子,骨子里的恶劣却是他磨灭不了的特质。他居然引诱谢则容回敬酒,最后却用祭酒的方式活生生当堂挑衅东道主帝王…如此恶劣行径和脾气,西昭的未来真是堪忧。
果然,谢则容在看到尹陵的举动之后就黑了脸色。
尹陵却早就收回了目光,盯着殿上正缓步踏入的舞姬笑吟吟道:“早就听闻燕晗舞乐举世闻名,如今一见,果然甚是惊艳。”
谢则容淡道:“我燕晗舞乐闻名天下,是得益于一位好舞师。”
“哦?”尹陵眼睛一亮,笑吟吟道,“不知那舞师在哪里?”
谢则容道:“当庭谋逆,已经处死。”
“哎呀,好可惜。”尹陵虚伪瞪眼,“看来商某与这位舞师真是无缘呢。”
议事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诡异而惊诧,上到朝臣下到司舞司乐,每个人都惊骇地看着那个与尹陵有着一模一样脸的男子与当今皇帝谈笑风生,最后所有人都迷糊了。人人皆知乐府执事尹陵无故失踪,可是这个西昭太子真的是他吗?
司舞们的心思显然也已经不在舞上,她们的步伐已经错乱,最后为首的一个踉跄,引得后头的司舞反应不及搀扶,狠狠撞到了她的脊背上。顷刻间所有人摔成了一团。先前踉跄的司舞倏地跪倒在了地上脸色惨白,她一跪所有人都跟着跪倒了,每个人都慌乱地喊起“陛下恕罪”,原本天仙下凡的一队司舞顿时成了狼狈难堪的蚂蚁。
“贵客面前失了仪态,逐出宫去吧。”谢则容道。
司舞们彻底苍白了脸色,对于满一年出宫的司舞来说,等待她们的或许是无数赞扬与美满的婚姻,可是对于未满一年而被逐出宫的司舞来说,等待她们的是整个家族的耻辱和谩骂,如果此时被逐出宫去,这一生就这样断送了!
“陛下恕罪!”
“陛下…陛下请饶过我们这一次吧…”
“求陛下宽恕!陛下…”
谢则容却不为所动,他甚至连眼皮都不曾抬动一下。
碧城低眉凝视着殿下发抖的司舞,淡道:“她们学舞不易,陛下当真不能饶恕?”
谢则容终于侧了目光凝视她的容颜,他道:“孤以为你不会管。”
“本宫只是不想她们的一生都毁了。”碧城轻道,“她们j□j岁入乐府,数年苦练才能脱颖而出入得宫闱,不该为了他人之故而断送一生。”谢则容如此做,恐怕也不过是回敬尹陵的那一杯酒而已。这些司舞会心神不宁跳错舞步也大约是因为殿上的尹陵。不论如何,她们都是无辜的。
“孤只是送她们出宫。”
“没有人受得了从天之骄子沦落之苦。”碧城低道,“云泥之别,说来轻巧而已。”
谢则容不再说话,他的目光中隐隐有了一丝温度,也不知道是什么触动了他,他忽而温柔下了神色,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碧城咬牙,看了一眼跪成一地的司舞,忍了。
“好。”他说,“孤放过她们。”
“多谢陛下!”瑟瑟发抖的司舞们眼睛中终于又有了光彩,她们慌乱地在地上磕头道谢,却被尹陵一记凌厉的眼神制止。所有司舞愣愣看着尹陵,却没有人敢开口,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带了头,缓缓退出了议事殿,剩下的司舞便一个接一个如流水一样退了出去。等到最后一个司舞退出议事殿,尹陵终于满意地收回了视线,又眯眼笑了起来。
宫闱上下,护短第一人,当属尹陵是也。
他说:“为贺皇后大寿,我特地带来了一样礼物。”
“是么。”谢则容淡道。
尹陵真诚点头:“不过礼物太大,不知陛下能不能把你拽着的明显不是很开心的皇后,借我一刻钟?”
谢则容沉默。
尹陵又斟酒,笑嘻嘻道:“我听我父皇说,东齐今日有所异动,不知陛下可有兴趣知晓?”
此话一出,满朝震惊。在朝堂之上,来臣出侍莫不讲究中庸平和之道,除非是战事连天的岁月…而这西昭太子竟然把话挑明了么?他这样的举措无非是把燕晗逼到了结盟或者敌对的审判台上,这样的做法未免太过剑走偏锋。
谢则容终究松开了手。当着朝臣的面,他身为一国之君,不得不松手。
尹陵如愿以偿,站起身来朝碧城微微一笑。碧城心中的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她默默走下漫长的台阶来到他身旁,跟随他离开议事正殿来到了侧殿。谁知一踏入侧殿便被一根指头狠狠戳了太阳穴——
她吃痛抱脑袋。
谁知尹陵下一根手指却挑了脑门中间,又是用力一戳。
“先生!”碧城忍无可忍咬牙出声。这人,虽然侧殿并没有人敢进入,可是他作为一个外邦使臣,真的能随便戳邻国皇裔?!
尹陵的闷笑声传来,片刻之后就板起脸来,他道:“你这胆子可越来越大了,我早就叮嘱你好好等着,你居然堂堂正正变成了…”
“嗯。”碧城低道。
尹陵皱眉:“手拿来。”
“…啊?”
“手。”
碧城顺从地伸出右手递到他面前。
尹陵冷眼:“左手。”
这家伙怎么回事?碧城越发狐疑,犹豫着不肯伸手了。他有多少诡异的习惯她太了解了,从九岁十二岁,她在朝凤乐府被他折腾了三年,整整三年!
“先生这次来,是不是找到了…”
“手。”
“先生,你之前所说的计划,我已经…”
“手。”
“…”
好吧,手。碧城泄气,乖乖换了一只手伸到了他面前,却不想尹陵麻利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一把拽住了,笑嘻嘻道:“从前,你握起拳头了只有那么大。”他伸出另一只手,笔画了一个小圈。
“…”
“浑身都软绵绵的。”他低道,“后来好不容易养胖了一些,一跳舞,又瘦了。我三年里有两年在挣扎,究竟是养胖一些抱着舒服呢,还是饿瘦一些看着好看,想了许多天一直无所得,就常常一阵松一阵紧安排你练舞,轮着来。不过好可惜,长大了居然怎么都不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