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称呼她为公主,是彻彻底底地否决了谢则容登帝的事实。
碧城悄悄松了口气,看着尹陵眼下劳碌而成的青灰色暗影忽的生出几分自责。
他本不该参与到这些事里来的,可是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多少能用之人,如果注定要把身家性命都压在一个人身上,她选择信他。
碧城出乐府之时,小禾在外面等候,听到声响,她倏地回了头笑道:“公主您可算是出来啦。”
“你等久了?”
“没有啦。”小禾歉意地咧嘴笑,“就是这乐府里的人呀,不知道为什么把我拦在了里面,我想去外面稍稍喘口气都不让,活脱脱是想软禁奴婢。”
“是么?”碧城淡笑,“你想去哪里?”
“奴婢没有想去哪里啊…只是想去外面透透气…”
“乐府中景色怡人,你就留在这里吧。”
“…娘娘?”
“来人。”碧城冷道,“把她扣下。”
“娘娘!”
小禾慌慌张张跪在地上,惶然无措看着碧城,却没能挣脱乐府中的几个宫婢的动作——下一刻,她就被钳制住了手脚,押在了舞殿中央。
碧城回眸看下尹陵,轻道:“她就先留在你这儿,我若…没有机会再用她,杀。”
尹陵轻轻颔首。
碧城低着头朝前走,却听见身后的小禾带着哭腔的声音:“娘娘——娘娘,小禾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
碧城回眸看了她一眼,淡道:“勾结逆党,冒充皇后,通风报信,每一条都够你死无葬身之地。”这一日多来,她所有行踪谢则容都了如指掌,若没有她的功劳,怎么可能?
在这宫中,踏错一步便是生死之隔。从她听从谢则容指令隐瞒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踏上了不归路。
小禾闻言彻底僵直了身体,片刻之后才缓缓瘫倒在舞殿上。
在她的身后,尹陵静静伫立。
*
日上三竿,司律府终于开审。碧城匆匆来到司律府的时候,殿上已经齐聚了许多大臣。谢则容坐在高座之上,见她到来微微一笑,在身旁的椅上让开了些许距离。
这是一个邀请的姿势,碧城稍稍迟疑,坐到了他的身旁。
谢则容的脸上几乎是立刻浮现出一抹笑意,不知道是为了她的顺从还是别的什么。
他神色温和道:“宋合,继续吧。”
“是。”
碧城坐在谢则容身旁淡淡扫视堂下,按照往常,司律府审案一般不会对外公开,只是这一次大约是谢则容为了杀鸡儆猴,居然着急了朝中各部臣工不下十人,他们分坐在殿上两侧,在殿中央跪着五六个伤痕累累的中年男子,看模样应该是谢则容后来查出的苏相余党。
这里面并没有苏瑾。
碧城悄悄松了一口气,抬眼看坐在执事座上的宋合:对于朝中事她并不了解,不过对于苏瑾她却了解得很。苏瑾看人从来只分“我家的”和“人家的”两类,她从来不会主动夸赞一人的好处,对宋合的这简简单单一句“秉公处理”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宋合也是苏相党羽。不过很明显,他是苏相党中的漏网之鱼。
碧城仔细的看着宋合的眼,果然发现他的眼里有一丝旁人不易觉察的隐忍不忍。终归是共谋大事的同僚,一个在殿下血痕累累,一个在堂上冠冕堂皇,终究还是不能泯灭良知的吧。
她微微露出了笑容。因为这样的宋合要比她想想中适合许多。
碧城在看宋合的时候,谢则容的目光却是落在她的身上,凌厉的眼色遇上了她变得柔和起来。她的侧脸上那道疤痕已经泛了白,像是时间铭刻的痕迹。他已经不太记得四年之前抱着血流满身的她的时候心头炸开的惊骇有多浓烈,可是这四年来看着她的呼吸一日比一日衰竭,这其中的绝望却像是钝刀割肉一样绵延而惨痛。
好在,她已经醒来。
这就像是一场梦。
就在方才,从北疆选来的治病的良方在今日黄昏的时候就可以送到宫中,一报还一报,从今往后,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岁月可以慢慢来弥补已经破碎的东西。
“尔等可知罪?”宋合忽然提亮的声音在殿上响起。
碧城没见过庭审,却也知道大约的程序,这上头的人都是经过了严刑拷打的,先在牢里认了罪而后才被押解上殿走过过场,并不会有太多反抗。果然,那几个人在听完宋合长长地一串罪状之后俯首跪地,齐声道“老臣知罪”。
宋合的眼里闪过一缕无奈,却黯然地在案上勾了一笔。
他道:“来人,带洛薇公主,瑾妃。”
终于轮到洛薇了。
碧城打起了精神盯着门口,果然看见不一会儿,禁卫压着两个身影一步踏入殿上。两个人身上的衣衫都还算完好,只是洛薇明显是被包扎过伤口换了干净的衣裳,而苏瑾…她身上穿的原本是碧城的干净衣裳,只不过一夜之隔,已然又泥泞成了惨不忍睹的样子。当真是区别对待。
碧城冷眼看向谢则容。
谢则容却低眉移开了视线。
一室寂静。
“啊——”忽然,殿上乍开了一声尖锐的嘶吼,却是洛薇发出的。她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这会儿眼珠像是要夺眶而出似的,死死顶着碧城,脸上的表情堪称惊骇!
“肃静!”
“啊——啊——你…”
洛薇忽然用力挣扎起来,即使身旁就是押解禁卫的刀刃,她也像没有看见一样,直直地站了起来,拖着沉重的脚铐想碧城靠近!
“你为什么还活着?你不是死了吗…”
洛薇的身体剧烈地抖动着,在她身旁的刀步步后退,直到她距离碧城只有数步之遥的时候,禁卫终于丢了刀用身体钳制住已经不顾生死的洛薇。
可洛薇却好似浑然不觉,她所有的目光和注意力都落在了碧城身上,一片浑浊的眼睛里浮动闪耀着的是不易察觉的疯狂火焰。
“住口!还不快跪下!”禁卫冷声喝,却依旧没能阻止洛薇。
她尖声道:“你跳下来了…那么高…怎么会…怎么会还活着?”
为什么还活着?
碧城稍稍有些走神,却见着谢则容忽然变了脸色。
洛薇整个身体都在距离地抖动着,过了许久,她忽然安静下来,茫茫然道:“你是…鬼?”
一个“鬼”字让谢则容彻底冷下了脸,冰寒的目光落在洛薇的脸上。
洛薇浑浑噩噩的目光稍稍收敛了些。却只有一点点。很快地,她又露出些癫狂的神色,用力晃了晃脑袋道:“谢大哥,你说要带我回帝都的,怎么反悔了?”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的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来:“谢大哥,你会娶我对不对?”
谢则容黑了脸。
殿上呈现诡异的寂静。
洛薇的神情举止被碧城尽收眼底,她不动神色看着,嘴角勾起一抹笑。
“洛薇公主,瑾妃指证你是与苏相勾结之人,还交出了你与苏相之间勾结作证的物证,你看看着是否是你素瑶宫中之物。”
宫人递上一枚玉章,呈到了洛薇面前。
所有人都静静看着洛薇的反应,却不想洛薇忽的两眼发亮,一把抢过了玉章道:“这是我的!这是我爹爹送我的…你们、你们谁偷了它?”
她把那一枚玉章端在手里仔仔细细凝视,忽然用力砸了它!
“不对…这东西不是我的!不是…”
宋合皱眉道:“洛薇公主,这玉章到底是不是你的?”
洛薇眨了眨眼,忽的落下眼泪来,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是我的。”到最后,她小声道。
殿上的人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就连宋合也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谢则容。
同样跪在殿上的苏瑾瞪大了眼,悄悄向碧城投递了一个惊讶的眼色。碧城低眉冷笑,看着在殿上发抖的洛薇,缓缓站起了身。
她失血过多,甚至原本就模糊,而沈御医给原本是使人清醒的药物,虚弱之人服用难免亢奋,自然容易出现幻觉。
人的意志与思维是这世上最复杂精妙的东西,越是七窍玲珑之人越是不易崩溃,就像当年尹陵为了逼小越入琴阵必须事先用迷药混淆神智一样,更何况沈御医给的连迷药都算不上。
洛薇不至于平白无故沦落到这地步。
她是在将计就计。
洛薇需要朝中重臣关系来奠她的公主基石,这玉章其实是她赠予苏瑾的。只是如今局面她显然是有口难言解释不清,干脆把神志不清的试试曝露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不论她说什么,恐怕所有人都会怀疑她是个遭人陷害的受害者而已。
这是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法。
计中之计,因势利导,的确是她洛薇的行事风格。
“谢大哥…”洛薇的脸色苍白,小心地把自己缩在了殿上,“谢大哥,莽民打过来了,怎么办…爹爹带兵出去,好久没回来了…我好怕…爹爹会不会、会不会…”
殿上臣工的目光中都夹带了复杂。
世人皆知,洛薇先父洛将军乃是埋骨沙场之忠臣。她是忠良之后。而苏瑾,她的父亲就是个谋逆的反贼!如今竟要相信一个反臣之女吗?
碧城冷眼看着,忽然觉得好笑。许多年前,她也曾经在殿上露出这幅模样,引得一片唏嘘。那时候她站在父皇身旁还偷偷湿了眼眶,如今她望向殿上这朵楚楚可怜的小白花却只觉得嘲讽。
她爱演疯子,她倒不介意让她真疯。
“碧城!”谢则容忽的出了声。
碧城没有回头,手却被她攥在了手心。
他说:“你…莫要插手。”
“你在担心什么?”
谢则容沉默。
碧城毫不犹豫地甩开了他的手,大步走向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又到这个点囧…
最近年会彩排,今天我本来溜了的,结果在门卫那边被逮住了==|||
失败…
过年年会什么的,真是穷折腾T.T 不知道有没有干干脆脆吃饭+发钱的公司…


第67章 生死一局(上)

碧城一步一步靠近她,目光越过许多东西,最终落在了洛薇身上。
殿堂之上,洛薇的身形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她的脸上带着奇异的笑容,身体却在瑟瑟发抖,极端化的表情加上软软的语言共同组成了一副诡异的模样——于是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神智并不清楚。神志不清的当朝公主莫名其妙成了阶下囚,还被指控谋反,这难道不是阴谋吗,
这恐怕就是洛薇的计策。她总是工于计算人心,沙场上能用兵法,宫中会戴许多层面甲。
“洛薇。”
碧城在洛薇面前蹲下了身,笑眯眯地替她捡起了那一枚玉章,拉起她的手把玉章放到了她的手心。
碧城轻笑:“洛薇,你还记得我吗?”
洛薇的眼里朦朦胧胧的,像是隔着一层雾气,湿漉漉抬头看着那一枚玉章,又看了看碧城,终究茫然地摇了摇头。
碧城并不焦急,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一副小白花模样坐在殿上。
她道:“那你认识那个谢大哥吗?”
洛薇点点头。
碧城轻笑:“想不想嫁给他?”
洛薇的神色微微迟疑,却又马上绽开笑颜,欢畅点头:“嗯!”
碧城柔声道:“你们若是能成为夫妻,想必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征战沙场,你抚琴相伴,这世上最完满的契合应该就是这样吧。”
殿堂上静静地回荡着碧城的声音。这局面出乎了每个人的意料,所有人都呆呆看着,没有一人胆敢出声打断这一切。除了谢则容。谢则容在听到“天造地设”的时候眼神颤了颤,忽的从高座上站起了身却又驻足。
她只是静静站在那儿,明明脸色苍白,神色带着淡淡的慵懒,却天然有一股皇族范儿。这感觉随着岁月的增长日益明显,即使顶着一张容貌已毁的脸也与坐在地上的同样是“被封”公主的洛薇天壤之别…大约,这就是天子血脉之威仪。
眼前的碧城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她明明在笑,却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坐在花枝上的少女——他已经猜不透她,看不懂她眼里的光芒,猜不到她举止背后的深意…可是只是看着他,心头的悸动却一如当年花下一瞥。
而她,用“天作之合”来形容他与洛薇。
谢则容的目光碧城并没有瞧见,她正笑眯眯地站在洛薇的身前,看着她小鹿一样的眼睛里被压得极少的微光,低声笑出声来。
她说:“可是你的谢大哥却想要你死啊。他从来就没有管过你的生死呢。”
殿上一片寂静。
片刻后,洛薇憨傻的笑声突兀地在地上响起,天真而又诡异。
碧城垂眸一笑,盯着她的眼柔声细语:“他封了你做这公主,你此生此世就只能是公主,他可从来没有想过娶你。”
洛薇的笑声稍稍一滞,迟钝的目光越过碧城的肩,望向谢则容。
“哎呀,差点忘了,你们情深意重,自然是彼此信任的。”碧城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猜,你比我了解他,四年前当真没有发现过身体的异样吗?”
洛薇陡然间捏紧了拳头!
果然。
碧城不动声色更加贴近她的耳朵,接着她的脑袋掩去自己脸上的神色。她原本也只是猜测,四年前她从牢中出来遇见洛薇的时候她比之前她的记忆中要苍白一些,而且当时谢则容显然与沈御医已经有所联系,加之四年后洛薇彻彻底底地变了性子到现在都步步为营戴着面甲过日子。谢则容从来允许睡榻之旁有他人酣睡,如此阴暗多疑之人,怎么会留下活口?
当年陪着谢则容征战沙场的将士都已经死伤无数所剩余之人寥寥无几,更何况是半个军师洛薇。
若是他对洛薇真有心,不会让她做个公主;若是无心,怎会留她性命?
她还活着…只能说明,他反悔了。
而洛薇此时此刻的反应恰巧证明了这一点。
碧城冷冷看着神色已经开始出现裂痕的洛薇,道:“四年之前,若非本宫跳了祭塔,你猜,你现在会如何?”
一句话,几乎是用声息讲出的,洛薇却彻底地僵直了身体。
她的眼里闪过莫名激动的目光,迷蒙的双眸顷刻间锐利万分!
“你胡说!”她咬牙道。
终于不再装了么?
碧城低眉冷笑,她缓缓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看着洛薇,一字一句道:“胡说不胡说,你应该比本宫清楚。”
“你!”
洛薇死死拽住了玉章,之前颤抖着的手却不再有任何动作,与之相反的是一片清明的眼眸深处真正地浮现出一抹燥乱——
还不够。
至少,这还不足以让她失去理智。
碧城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些距离,低声道:“三年小心翼翼故作骄纵,不过是为了保留一条小命,顶着公主名头却处处受人挟制。他不过是利用你的愚蠢来扰乱后宫中原本已有格局,你还得装疯卖傻惶惶度日,洛薇,值得吗?”
“你胡说…”
“如今本宫醒来,这燕晗上下万里河山,要维持宫内宫外安定,楚碧城三字足以,你聪明绝顶,不妨猜一猜,你会怎么死?”
“你…你胡说!!”
“洛薇,本宫给了你四年时间,可是你看这殿上,有谁是你亲可信之人呢?他若有心,为何你四年公主却能被一介司舞羞辱?他无心,所以一朝背上罪名必死无疑,他可是从来没有为你留下过退路呢。”
“你…”
洛薇惶惶然四顾,她不再孤寂君臣之礼,站起身来转了一圈又一圈,眼里最后留有的一丝清明终于疯狂一丝一丝地吞噬。
“不会的…”她喃喃,最后望向谢则容,“谢大哥,谢大哥…”
碧城静静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苦涩。也许这世上有那么一种人,他们为 了不同的目的倾尽全力,却千算万算终究算不到天意。
只是洛薇并不值得同情。
谢则容是洛薇的死穴。
碧城只在原地踟蹰了一小会儿,便又重新回到谢则容身旁,怀着几分恶意眯起了眼睛,倾身靠近了他。
谢则容只是稍稍一怔,自然而然地伸手抱住了她。
越过谢则容的肩头,碧城终于如愿看到了洛薇彻底失去理智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ORZ今天只能挤出那么一点点…妹纸们将就下,10点钟才开完年会到家。明天加量,争取两天写完这一个高氵朝。


第68章 生死一局(中)

如果说之前的洛薇是个装作痴傻的人,那么这一刻的洛薇是真真正正地失去了理智。她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摇了摇头。
碧城越过谢则容的肩头看着她,眼睁睁看着她的目光越来越涣散,方才奇特的光芒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潭水一样的颜色。
这颜色大约叫做绝望。
碧城轻轻贴近了谢则容,眼看着洛薇眼底的暗沉已经如同黑夜一样将她整个人吞没,她得寸进尺地伸出了手,踮起脚尖环抱住谢则容的脖颈,在他耳边耳语,
“谢将军,你看,你的公主好像要哭出来了。”
谢则容的身体微微一动,却是干干脆脆地把她抱了起来,轻轻放置在了皇座上。
他俯□看着她的笑颜,不自觉地微笑起来,眼色晦涩莫名。
他说:“你既然已经醒来,这燕晗天下便不需要第二个公主。公主犯法自然是与庶民同罪。”
他在配合她。要洛薇死。
碧城朝洛薇望去的目光中夹杂了一丝悲悯。
洛薇已经瘫坐在了地上,她愣愣看着谢则容,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
就在殿上又陷入一阵寂静的时候,一个宫人匆匆而来,朝坐在主审座上的宋合递上了一卷纸张。宋合迟疑着打开了,忽然朝碧城投了一个震惊的神色——碧城微微一笑,阖了阖眼。
宋合的脸色变化只是一瞬间的事,下一刻他就朝着谢则容递上了那一卷纸张,抱拳行礼道:“陛下,方才审问的苏相余孽招供了苏相余党名单,陛下可要一览?”
谢则容是视线终于离开了碧城来到主审座旁。他接过名单忽的一愣,眉头微微皱起来。
这是一个微妙的空挡,只有十分短暂的一小会儿,却已经足够碧城朝沈合轻轻点了点头。
几乎是立刻,沈合红了眼睛。
谢则容仔仔细细盯着名单半晌,道:“这份名单,还有待考证。”
宋合匆匆低头掩去了通红的双眼,朗声道:“陛下,那洛薇公主之事…”
谢则容的目光略过洛薇,道:“秉公办理即可。”
“遵命。”
一句禀公办理是压垮洛薇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个人在精神错乱的时候往往有着平常所不能比的速度和力道。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脸上出现奇异的抽搐的表情来,本来绝望的眼眸中忽然绽放出锐利的目光。她几乎是一下子从地上窜了起来一把推开身旁的禁卫,抢过了他的刀直指碧城!
突破禁卫到达碧城身边,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这世上许多事情往往就败在“不可能”上。洛薇受着伤,可是却成功抢到了禁卫手里的刀;从殿下到皇座十余步,三人守卫,却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等到所有人发现异样的时候洛薇俨然已经到了碧城身旁!
而谢则容,他却在数步之遥的地方!
“皇后——”一直在偷偷打量碧城宋合惊惶的声音在殿上响起——
碧城坐在皇座之上,所有的思绪都是被抽空的。她看到了洛薇执狂的神情,看到了她的刀,还有她腰腹间被撕裂的伤口染红的血。她该躲闪的,可是眼睛与身体永远不能同步反应,等到身体终于可以动弹的时候,洛薇的刀已经到了眼前!
生死一瞬!
忽然,一抹墨锦闪了闪,紧随其后的是银色的刀光一闪而过。洛薇的身体像是一只布偶一样被折了过来,她手上的刀刃被翻了个个儿,直直地插入了她自己的腰腹!
裂帛声骤然响起。
洛薇尚未反应过来,她茫然低下头看了一眼刀刃,又抬头看着握着她的手也握着刀刃的那人,迷蒙着眼软软叫了声:“谢大哥?”
谢则容面色如冰,不发一眼。
洛薇的眼一点点清明起来,她死死盯着谢则容,不可置信地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
“谢大哥…”
这一次,她的声音已经是带了哭腔。
碧城静静看着这一幕,说不清心中的滋味。
她缓步到了谢则容身旁。
“只差一点点。”谢则容的声音仿佛是从地底传来的,他道,“只差一点点,等待你的就会是凌迟。”
洛薇迷蒙的目光悠悠离开了谢则容的脸,转而投到了碧城身上。
“都是你…”她捂着腰腹目光涣散,其中的恨意却丝毫不减,她说,“你为什么…还不死?如果没有你…”
“如果没有我,你还是必死无疑。”碧城低道,“你应该比本宫更清楚他,不是么?”
兔死而狗烹,鸟兽尽,良弓藏。
不管是哪一样,后宫都不会有洛薇的一席之地。
极轻的一句话,让洛薇眼里最后一丝光芒终于熄灭。她缓缓低下了头,似乎是想触碰刀刃,到最后却只是发了狠似的重重往前一倾!
让人毛骨悚然的刀剑入体的声音在殿上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