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城却忽然开了口:“先生!”
“嗯?”尹陵回了头。
碧城咬咬牙,问:“你之前说的不确定的事情是什么?现在…现在可确定?”
尹陵回了头,眼色却有些异样。良久,他道:“…没有。”
他说:“比之前…更加不确定。”
×
碧城在尹陵离开之后就沉沉睡了过去,直到黄昏时分依旧没有醒来。她已经太久没睡了,苏相谋逆前天就是辗转难眠,昨夜更是在黑暗中静坐了一夜,两天两夜不眠却只有三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如果再浪费怕是身体先要垮了。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四个时辰后。外头的树叶把阳光裁剪成了斑斑驳驳的模样,有一大片落在了她的被褥上。就在她床边,一个扎着男儿发髻却很明显看得出是个女子的小姑娘正支着下巴打瞌睡。不一会儿她醒来,看到她睁开眼睛的模样欣喜地嘴巴咧到了耳根:“你醒了!”
小八?
小八圆滚滚地跑到房间的桌上去扛了药箱来,利索地摊开针灸包取针,在碧城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倏地手起针落——刷刷刷!三针其上,在她的手腕上麻利地扎了一排!
“不疼哦。”扎完,小八摸摸碧城的额头。
“…”
小八眼睛亮晶晶:“师父说出其不意比较不疼!你疼不疼?”
碧城迟疑摇头。
小八兴奋地跳起来:“阿弥陀佛我出师啦啦啦——”
“…”
“你晚上还要练舞,师父说先替你活血祛瘀一下,这样你就不会因为腰酸背痛而痛苦。”
“我睡过去多久了?”
“四个时辰。”
这么久?碧城一愣,迟疑道:“尹大人呢?”
小八遥遥头:“不知道诶,不过他来看过你几次想要叫醒你却都下不了手,最后都快要挠头了还是没碰你,其实你也没有那么脆弱啦,身体很健康,只是疲乏了些而已。”
“那他现在人呢?”
小八瘪瘪嘴:“他想碰又不舍得碰了八百遍后,气呼呼出去了。”
“…”
“他说让你走着瞧。”小八挠头,“可是睡着的人的确不容易醒来呀,那么气不过为什么不干脆摇一摇呢?走着瞧还是小小声讲的,贼没出息的。”
“…”
小八的针拔除之后,碧城整个身体的确轻便了许多,整个身体就像是久旱逢了甘露一般。她穿戴整齐了,在房间里兜转了几圈后终究还是把面甲戴上了出了房门。只是她的目的并不是舞殿,而是碌华宫。
夕阳西下,距离祭祀只剩下不足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过后,她也许会回到“碧城”的身体里,也许会彻底跟着越歆的身体别赶出宫去,不论是哪一种结果她都必须见苏瑾一面。那人…自小与她相伴,痛也一起,苦也一起,笑也一起,哭也一起,至少在变故发生之前她必须见她一面。
苏相被当庭毙杀,谋逆之罪大多会祸连九族,可是如今时局大乱,谢则容自身都难保想必不会有精力去处理苏瑾之事…
碌华宫外头已经是重兵把守,碧城遥遥看了一会儿,实在不确定一介司舞是否还能进入碌华宫。犹豫片刻后,她正想上前,却被一个人用力拽住了手腕!
“你傻啊!”那人压低声音道,“此时此刻还去与她牵扯上关系,你想死吗?!”
“谁…”
碧城忽的回头,却对上一双冷得快要结冰的眼,还有嫌弃的目光。
那人冷喝:“她十有j□j会死!你的脑袋里面究竟装得是什么?水吗?!”
碧城咬着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久,才轻道:“我知道。”
她说:“我能确定祭祀之前我肯定不会因为这件事丧命,可是如果我现在不见她,还能什么时候见?”
那人沉默。
碧城疲惫地低下了头,眼睛酸痛的厉害,到最后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红了眼眶:
“我知道利弊…如果现在不见,真的见不到了啊…”
“再也见不到她…”
生离死别最让人痛彻心扉的地方,不是血肉模糊一刀两断,而是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来生来世再也找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缩水了…【跪】两个高氵朝挨太紧,中间的衔接不太好写有点卡所以就缩了…虽然知道大家都挺急着看下头,但是还是…过渡舒缓下比较好。下一章就加快节奏了!明天不出意外加量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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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看到挺多人吐槽碧城个性太软,其实我一直觉得,重生是一次新生,仇要报,但是成长并不是让一个小白公主直接升级成了阴森女皇。我更倾向于重生是为了更懂得是非,珍惜所爱之。
第57章 恩怨(下)
再不见,就再也见不到了。
碧城默默盯着裙摆上的花纹。裙摆上绣着两只蝴蝶,宫中制衣司做工了得,那蝴蝶像是要飞起来一样,可是不一会儿那蝴蝶便飞得模糊得看不清了。
拽着她手腕的手轻轻抖了抖,猛地甩开了她,转身就走。走之前恶狠狠撂下一句话,“算了,你既然要找死,就去好了,”
碧城看了一眼防守森严的碌华宫,还没走几步,却不想那个早就离开的人又折了回来,冷冰冰站在两步开外的地方。
“沈七…”
“跟我来,蠢货!”片刻后,沈七从喉咙底挤出一句话来。
碧城一愣,结果却又被他扯住了手腕:“喂你…”
“闭嘴!”
“…”
“拿好!”
一把琴被重重地砸到了碧城的怀里,发出一声刺耳的“铮”声。碧城愣愣被他拽着绕过了正门,穿过几处弯弯斜斜的灌木,却到了一面高墙之下。
沈七似乎颇为纠结,犹豫了好久才非常嫌弃地伸手环住她的腰,用力带着她一跃——碧城便跟着他上了墙头:好在,墙里面并没有守卫,只有零星的几个宫婢来来往往且行色匆匆,并没有人注意到墙头发生的异样。
“谢谢。”落地的时候,碧城生涩地朝沈七低眉行了个舞礼。
却不想沈七翻了个白眼,一把抢过了她怀里的琴道:“滚。”
“…”
这碌华宫碧城还是熟悉的,自从苏瑾入宫以来她常常来这儿走动,宫婢见了她也只是微微诧异并没有多少惊惶。她几乎是一路畅行无阻到了苏瑾房前,却见着苏瑾的房门紧掩。她抓逮了个宫婢问:“娘娘呢?”
宫婢答:“在后园。”
碧城又加快了脚步去后园,临到门口却有些徘徊,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踏出了第一步,却倏地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久久不敢踏出第二步:
初夏的碌华宫后园绿影丛丛,苏瑾的轮椅翻倒在了后园门口,苏瑾本人却在后园的尽头,身旁没有一个宫婢。夕阳下,她的身形有些狼狈,一双腿抖得像是筛子,正吃力地扶着路边的一棵树喘息。
碧城眼睁睁看着她每一步都颤抖无比,原本就已经干痛的眼睛更加灼烧。
她向来爱美,可是现在却衣衫凌乱,衣摆和袖口上满是灰蒙蒙的泥垢和草屑。她一步一步朝前走着,忽然一个踉跄重重栽倒了在了地上!
“苏瑾!”
碧城加快了脚步冲到她身旁,吃力地把她从地上扯了起来,却迟迟找不到可以让她暂歇的地方,张望许久终于还是把她扶到了路边一块硕大的白石上。
苏瑾喘息了好久,抬起了红肿的眼睛,忽然一言不发抱住了碧城。
碧城身子一滞。
苏瑾却没有哭,她熟门熟路地摘了碧城的面甲,提起袖子想替她擦眼泪,却在最后关头发现自个儿的袖子实在太脏了只好草草作罢,又把面甲给系了回去。
“小越。”她轻道,“我知道外头有重兵把守,不过我知道你会来。可是你来了,我又觉得你不该来。”
碧城沉默地盯着她手上大小不一的伤口,忍了忍,眼泪滑下。
苏瑾却扯出了一抹笑来,她道:“来,扶我再练几步吧。”
“…别练了。”
“可是…没有时间了。”苏瑾轻声道,“我害怕,我今生是什么样子结尾,来世就会是什么样子降生。小越…我怕下一辈子还是要坐在轮椅上,那时候哪怕朝凤乐府还在,也不要我了。”
“苏瑾!”
苏瑾眯了眼睛微笑:“下一辈子,我还想跳舞的…可惜肯定是很久以后啦,先生…先生那时候肯定已经不收徒了,说不定已经成了个糟老头子啦。那时候,我也嫌弃他了。”
碧城沉默。
苏瑾却抬起头看着天空,仿佛是看到了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
她说:“这两天我一直在想,我这一生也算是自由散漫,呼风唤雨,其实赚了的…”
“苏瑾…你别多想。”
“可惜…”
苏瑾闭上了眼。最后缓缓靠在了碧城的肩头。
碧城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静静地陪在她身旁。苏相之死她不能说是没有关系,说后悔是不可能的,只是若说完全不介意…也不可能。也许这人世间最为弥足珍贵之事便是人心,苏瑾的心,尹陵的心,重活一世若是连这方寸之地都守不好,谈何复仇?
碧城也闭了眼,良久,她轻道:“苏瑾,这几日不论谁来问你什么,切记,什么都别说。如果谢则容他…用刑,你也千万要挺住。“
苏瑾稍稍动了动。
碧城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先不要放弃…等一等,等皇后醒来。”
“皇后怎会帮我?我爹爹他…”
“会的。”碧城低道,“她会的。她一定会。”
在这世上浮华万千,能得几人真心?
若不知珍惜,重活一世有何用?
×
宫灯亮起来的时候,碧城终于告别了苏瑾。照理她应该尽快去乐府舞殿接受尹陵的刁难惩罚,只是如何出去却成了难题。若是从大门出显然不妥,可是如果是翻墙,也不知道沈七还在不在那儿。
不如…试试看?
碧城犹豫着朝来时的那道墙走去,走到墙角果然发现那儿空荡荡黑漆漆,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她灰溜溜站在墙角片刻舒了口气往来时的路原路返还,倒并不恼怒。沈七向来看她就像看见了苍蝇的模样,今时今日他肯帮到这地步已经不容易了,留在碌华宫危险重重的确没有必要。
忽然,在她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嘲讽的声音:“喂,你是瞎的吗?”
沈七?!
碧城倏地回头,却发现墙边的树忽然发出一声窸窸窣窣的嘈杂之声,一个黑影从上头飘然落下。她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一样巨大的东西又朝她砸来——琴?
“你还想傻站多久?”
“…”
“走吧。”
“恩。”
翻过宫墙便是大道,其实碌华宫周围防守森严,若是普通人可能早就被发现了,只不过沈七一身神官府的衣裳,只要不是在翻墙的一瞬间正好被逮了个正着,其余的时候那些巡逻的守卫多半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碧城跟在沈七身后加快脚步朝乐府走,一面走一面飞快地思索着,眼看着乐府就要到眼前,她忽的加快几步拦住了沈七,问他:“明日,是不是你为我伴琴?”
沈七抬头冷冷看着她,没有反驳。
其实也不需要他承认,很多事情当最后一层秘密的面纱揭开的时候就已经昭然若揭。因为是祭祀献舞,故而是神官府来做这一切的策划,神官府自然是不可能用乐府已有的司舞的,才有了她们这一批临时选取的司舞;神官府涉足,朝中难免有猜疑这一批司舞用处有了风言风语,所以小越的便宜爹爹越占德才会设计让越萱趋吉避凶躲开选拔,促使小越入了朝凤;也正因为是用于祭祀,朝凤乐府的司乐自然是弹不出姜梵需要的曲子,所以沈七身为姜梵弟子却屈身与她们一块儿入朝凤乐府过这三年…如今,所有的因果都已经串联,就仿佛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一样,她的存在竟是用来唤醒另一个她。
只是不知道如果“碧城”真的醒了过来,谢则容该如何收场。
“沈公子,”碧城略略沉思,道,“明日就是祭祀,我不知道明日过后会如何,你能不能告诉我明天回发生什么事?”
沈七皱起了眉头,却不说话。
碧城低下了头酝酿了一会儿,挤出一点哽咽的腔调来:“我…有些害怕…”
沈七沉默。
碧城也站在原地不说话,安静地等待着。其实小越的身体才十三,若不是她以这种方式诡异地占了本不属于她的身体,恐怕真是会害怕的。她还小。
不知过了多久,沈七才放缓了脚步道:“明日祭祀,师父说你的性命并无大碍。你放心。”
“那…具体要怎么做?”
沈七沉吟片刻,道:“具体步骤大约是先跳祭祀舞,后焚香沐浴吧,我也没有见过先例。”
“那…”
“到了。”沈七显然是不耐烦。
看来再多问也问不出什么了,碧城有些灰心,眼看着乐府大门已经越来越近,沈七也停下了脚步,她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便朝里面走。不过还没走几步,身后却传来沈七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等等!”
“恩?”碧城回了头。
月色下,沈七的身影僵硬地立在那儿,他似乎是在犹豫,不过很快就放弃了挣扎。
他道:“那日过后,皇后不省人事的事情已经传开。三国使臣皆未离开,陛下现下处境尴尬也未处置这件事…明日,皇后醒了倒也罢了,如果皇后未醒,恐怕会有一阵腥风血雨。”
他说:“如果乱了,别等你那先生救你。”
他定了定神道:“那时候,你摘下面罩跑,这宫里没有人见过你真面目,如果真有叛党未必找得出你,你…有多远跑多远。”
寂静的夜里,沈七的声音很轻,却并不模糊。碧城安静听着,等他已经干脆利索地说完扭头走人才惊醒过来,朝着他的背影轻轻道了句“多谢”。
沈七终究还是顾念三年朝夕相处情分的。虽然他从来没给过好脸色。
只是她却不可能领这情。如果皇后没有醒来,这天下势必会大乱。
她不可能跑。
这是楚家的江山,身体死了,可她的灵魂还活着,决不允许外人来染指。
*
碧城来到乐府舞殿的时候距离尹陵说的“给你三个时辰”已经超出了整整两个时辰,恐怕尹陵早就已经气炸了无数回了…这件事,她倒并没有多少悔恨,只是看到空旷的舞殿上静静伫立着的红衣背影的时候,心虚还是不可避免地渗透到了指尖。
她轻手轻脚走到他身后,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小心地揪了他的衣袖轻轻拽了拽。
尹陵回了头,眼色有些异样,却只是轻道了句:“你来了。”
“嗯。”
“开始吧。”
“…好。”
这是碧城第三次见到尹陵起舞。没有名字,没有招式,尹陵瘦削的身上包裹着宽大的衣袍,每一次变换姿势都能带来一丝衣袂的浮动——这一次的舞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他比任何一次都要投入,每一次舒展都像是初春初化的浮冰。
碧城定定看着他,忽然想起上一世曾经有人说:如果这世上有绝世文采、倾城容颜,或者歌声如百灵、谈吐如轻风之流皆是天上谪仙,那么举凡世间只有两人明明落下凡尘却仍然未着地。一个是高山仰止万人敬仰的大神官,还有一个舞技举世无双的第一舞师尹陵。
她正发愣,尹陵却停下了脚步,道:“可记住?”
碧城点头。她记舞蹈套路的记性向来很好,虽然真跳起来与尹陵还是云泥之别,但记住却容易。
尹陵一愣,神色越发复杂。他道:“我第一次觉得你天资太好,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
尹陵却沉默下来,片刻之后才缓缓道:“我也不知道。”
碧城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不想多作纠缠。司乐的琴声渐渐又响了起来,她只踟蹰了一瞬间便模仿着尹陵之前的动作伸展开了第一个舞式。
夜色深沉。
伴琴的司乐在约莫一个时辰后就离开了,尹陵接手了那琴,席地而坐一遍遍重复那本来就不长的曲调。
一遍又一遍。
等到身体已经累得再也动弹不了,她终于学着尹陵坐在了地上。尹陵终于停下了指尖。
“小越。”尹陵的身影轻柔而温和。
“嗯?”碧城已经昏昏欲睡,只觉得身体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把她托了起来。她想要睁开眼睛,可是身体的疲乏已经彻彻底底地把原本的清醒压垮。横竖身边这人是尹陵,她干脆任由意识越来越沉向思绪的海底。到最后真的彻底迷糊了。
身边,似乎有人轻笑出声。可是过了一会儿那笑就变了味儿。
额头上有一抹温暖覆盖,紧接着整个身体便陷入了更加温暖的地方。
当一切都归为寂静,尹陵的声音是她那一夜听见的最后的声响:
“我以我舞,行此不义之举,已有违师道。”
“不论结果如何,今夜过后,再没舞师尹陵了。”
“不过…我不后悔。”
距离祭祀只剩下两个时辰。
作者有话要说:OK,过渡章结束。
今天临时出门了囧,还是耽搁到现在,对不住各位妹纸!
第58章 换魂(上)
祭祀那一日清晨,碧城在疲乏中陷入了梦境。
梦里她依稀回到了朝凤乐府,那年她还小,在烈日底下仰着头看着朝凤乐府气势恢宏的大门。阳光好猛烈,她口渴得整个人都快要龟裂开来,也不知道扛了多久,那道巍峨门终于缓缓地打开了。她急匆匆朝里头跑,迎面却撞上了个司舞。那司舞蹲下沈柔声柔气问,“小妹妹,你行色匆匆是要找谁,”
梦中的越歆焦虑无比却怎么都记不起来要找谁,在太阳底下几乎要抓破了脑袋,终于在最后想到了,“我找尹陵,”
可是那司舞却面带一丝疑惑,轻轻摇头说:“可我们朝凤乐府并没有尹陵这个人呀?”
小小的越歆彻底呆住:“怎么会…他明明是这里的乐官!”
司舞却依旧是摇头:“不,我朝凤乐府从来没有过这个人,你呀,认错人啦!”
你呀,认错人啦。
小小的越歆茫然站在原地,猛然回头,却连来时的路都找寻不到了。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种种熟悉的记忆与颜色潮水一般退却乃至消失不见。
再然后,梦醒了。
碧城迷蒙着眼睛看着房间里来来回回忙碌着的宫婢,眼睁睁看着他们端来洗漱的用具和衣裳,然后齐齐整整地跪在了她的床头。
“你们…”
“请姑娘更衣。”
…更衣?
碧城彻底清醒了过来,乖顺地掀开了被褥,像许多年前一样张开双手让宫婢们一层又一层地在她身上套上早就备下的衣裳。等到所有的衣裳与发髻都整理完毕,她缓缓睁开眼睛,却倏地被镜中的景象震惊——她身上的,竟是皇后朝服!
“姑娘,时辰到了,神官有请。”
碧城仍然盯着镜子里的“碧城”说不出话,直到宫婢的脸上已经有了焦虑的眼色,她才缓缓点了点头踏出房门。也是直到这一刻她才朦朦胧胧感觉到姜梵所说的“逆天之举”究竟代表着什么,可惜她已经来不及选择,只能迎战。
太阳刚刚升到半空,温煦的阳光落在了每一丝的石头缝里。
碧城原本以为这一次的目的地会是议事殿,却不想引路的宫婢却临时转了个弯儿,带着她去往了另一个偏僻的方向。碧城脚步微顿,却仍然跟了上去,因为那是通往祭塔的方向。
约莫一刻钟的时辰过后,巍峨高耸的祭塔终于出现在了一行人的视野中。
碧城在距离祭塔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下了脚步,眯眼看祭塔底下堪称熙熙攘攘的情景:那时太阳刚刚升到塔尖,日晕照射得祭塔带了一层光晕。日光下,身穿朝服的文武百官整齐地列队,连同着三国来使一道站在塔下,在远离他们的地方,大祭司姜梵与谢则容并肩,两个人都看不清神色。在他们的身旁放置着一张轮椅,椅上是带着面纱明显没有意识的“碧城”。
这样的情景倒有几分像四年之前大婚之日了。
碧城伸手挡住了一些阳光,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又有了朝前走的勇气。
“吉时已到——”宫人细长的声音终于撕破了祭塔底下的僵局。
碧城终于来到塔下,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路过文武百官,路过外国使臣,最终停在了谢则容和姜梵面前,缓缓地跪在了姜梵面前。
姜梵踏出一步,权杖上的法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最终“叮”的一声,权杖落地。
他道:“请上祭塔。”
“是。”
碧城乖顺地应下了,在临走之前扫视了文武百官一眼,却意外地没有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尹陵,他作为乐府第一执事与此次祭祀关系密切,他怎么会…没在?
可惜,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有任何思量的机会。姜梵做了个“请”的姿势,便有宫人推着“碧城”沿着祭塔边沿蜿蜒向上而行,姜梵走在其次,她走在最后。不消片刻,她已然站在了祭塔之上,俯瞰塔下黑压压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