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神色微微松动了些,却仍是铁青着脸一声不吭,于是我继续低垂羽睫,敛容轻道:“这次的事情,归根结底全错在女儿身上,潋如果没有远赴漠北来寻我,也就不会生出这许多事。如今看他一人受罚,女儿心中实在难受,如果父亲执意不肯原谅他,女儿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只好陪他一径跪下去吧。”
话音刚落,潋已经急急的叫道:“二姐,你发什么疯,地上寒气这么重,是你受得了的吗?谁要你谁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谁要你陪我跪?是我自己不愿意娶懿阳公主,与你何干?”
我不理他,径直跪行到他身边,他越发的急了,又因为受着家法不能起身,只得对着母亲连声呼唤道:“母亲,你快让二姐起来呀!”
母亲面色亦是焦急,转向父亲:“老爷,你看这…”
父亲并不理会母亲,沉着面容对我道:“连他自己都说了,这件事情与你不相干,你如今这样做,是在要挟我吗?”
我垂眸轻道:“女儿不敢,只是父亲责他,女儿责已,只有这样才能心安。”
“不敢?我看你分明就是!”父亲怒极,冷冷一笑。
我心中难过,低着头,不再说话,只是依旧端端正正的跪着,面对先祖灵位。
母亲忍不住掉下泪来,深吸了一口气,向父亲开口道:“老爷,孩子们不懂事,你生气是应该的,可是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啊。我先陪你回房歇歇,潋儿这里,让清儿好好同他说说,他们姐弟感情好,清儿的话他会听的。”
父亲冷冷道:“她都敢来要挟我了,你以为她还会劝她弟弟什么话吗?他们大了,翅膀硬了,眼睛里也没有我这个父亲了,更没有这个家!”
我心中一痛,越发的垂下眼睫,强咬住下唇方没让自己掉下泪来。
而母亲流着泪,长长一叹:“孩子们再不好,也还是你我的儿女,看他们这样,你就不心疼吗?这天寒地冻的,祠堂里面寒气又重,真的冻出病来可怎么办,明天晚上可是还有皇上亲设的庆功宴啊!”
父亲看了跪在先祖灵位前的我和潋良久,终是什么话也没说,拂袖而去。
我知道他是饶过潋了,可是心底,却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想起了他方才对我行大礼时,发心微闪的银丝,心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母亲自然是没敢理会我和潋的,急急的跟着父亲出了祠堂,我和潋自然也不敢起身,就那样跪着,我无心开口说话,他却也是沉默。
直到大哥和表荇荇奔进了祠堂,手忙脚乱的搀扶我们起来。
到了潋的节南山居,青荇在内间帮他上药,大哥他们嘱咐我好好劝劝潋,便到父亲住的主屋那去了。
我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外间,潋不一会就上好药换了衣裳出来,走到我身边道:“二姐,父亲是在生我的气,不关你的事情,你不要自责,他也是被我气过头了才会说那些话的。”
我勉强笑了一笑:“我知道的。”
他见我这样,顿了顿,又道:“你本来也是为了我才会那样做的,又不是真的存了忤逆要挟的心思,父亲是知道的,我们都知道,你就不要再钻牛角尖了。”
我苦笑:“可是,不管有意或者无心,我真的是在赌父亲的不忍心。”
他一愣,随即又很快朗声道:“那也是因为…”
“好了潋,你不用再找借口宽慰我了,”我出声打断他的话:“有没有做错,应不应该,其实都是心底自知的事情,我不后悔,也就是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看我,而我不愿意继续想下去,转了个话题开口道:“怎么样,身上的伤还疼不疼?”
他摇了摇头:“一点小伤罢了,我只担心父亲被我气坏了身体。”
我轻轻一叹:“你也知道会惹父亲生气,为什么脾气还是那么犟呢?”
他冷冷一扬眉:“皇家公主,哪一个是省油的灯,而这个懿阳公主,又要更费油一些。父荫看看她做的那些事情,遍选俊美少年到她宫中伴游玩乐不说,还与朝臣走动过甚,一个女人,哪来的那么强的权力心,要我娶她,我不如直接出家算了!”
我轻轻一叹:“你不愿意,可以把原因向父母说明呀,又或者,你去跟父亲母亲好好说,就说你年纪小,不想那么快成家,父亲母亲疼你,总会有转圜余地的,何苦像现在这样硬着干,闹得那么僵呢?”
他的声音听来有些闷:“二姐,你知道我素来最烦这些拐弯抹角的事情了,对旁人那是逼不得已,我不想对自己的家人也要这样。我原以为父亲母亲能明白的,也不会逼我,没有想到会这样。”
我有些难受,正欲开口宽慰他几句,他却已经很快的调整过自己的心态,对我一笑,只是不知道是真的释然了,还是只是不想让我担心。
我只能轻轻叹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他对我笑了一笑:“我已经想好了,你就不用操心了。”
我有些疑惑,正欲开口问他,他却明显的不想多说,放松身体靠在身后的窗棂上转换了话题,对我笑道:“二姐,都怨你,要不是你,我还好端端的在别苑的枫林里面狩白虎呢,现在倒好,白虎没等到,倒等来一个甩都甩不掉的公主,二姐,你说,你要怎么补偿我?”
我虽然仍是有些担心,但看着他这样刻意做出的轻松姿态,也只能配合的微微一笑:“白虎是那么好狩的吗?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那片枫林里面有白虎,偏就那么认死理。”
他笑道:“不是说三殿下十三岁的时候就在那片枫林里面从白虎爪下救过人吗,你弟弟我也不会比他差。”
我轻笑出声:“这样的传言多了去了,你也相信?”
他笑了笑,开口道:“我没等到白虎,原来也以为是传言的,后来问了秦昭才知道不是。三殿下的确是在十三岁那年,从白虎爪下救了前朝一个公主的性命,可是为什么到我的时候,就只有公主没白虎了呢?”
他的话音落,而我的心,几不可察的,微微一颤。
枫林白虎,原来从未深想,可是现如今,想要不在意,也已经不可能了。
第65章
枫红似火,系霜更艳,点点留人醉。
密密的枫树林中,有层层雾气环绕,视线受到阻碍,朦胧一片。
而在这片茫茫白雾之中,一个身着红色衣裙的小女孩漫无目的的奔跑着,美丽的小脸上写满了惊惶和害怕。
“父皇,父皇你在哪里,倾儿不乱跑了,倾儿再不敢淘气了…青鸾,青鸾,你在哪里,我要回宫,你快带我回宫…”
小女孩大约八、九岁的样子,一双盈盈大眼黑白分明,美丽的容顔上挂着泪珠,已能窥见日后的倾国之姿。
她的声音轻轻软软,甜美异常,只须一听便会叫人心下柔软即而生出怜爱,只是,在这寂静空旷不见人影的枫林之中,听到她求助声的,却外出觅食的白虎。
这里,是皇家围场外面的枫林,此刻,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正在围场内狩猎的她的父皇身上,而她的父皇,以为此刻她正在围场内的皇帐之中熟睡,并不知道她已经瞒着婢女偷偷的溜了出来,更不知道她为了追寻一只小鹿,竟然跑出围场在这枫林之中迷了路。
白虎见到猎物,发出兴奋的咆哮声,她惊骇的叫喊,拼命的奔跑,红裙在林间如蝶翻飞,划出一道又一道美丽的弧线。
那白虎本是兽中之王,此刻因着饥饿,越发的凶猛,如何是她一个小小的女孩所能躲得过的。
当她被白虎猛然扑倒的时候,当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当她绝望得连哭喊挣扎都放弃了的时候,一个少年,手持长剑,犹如天神一样从天而降,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他不知道她的身份,却从白虎爪下救下了她,过程并不轻松,因为他也不过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待到白虎终于倒地不动的时候,他亦是伤痕累累的倒在了她的面前。
后来,她的父皇派来寻她的人终于赶到,她死死的抱着昏迷不醒的他不肯放手。
后来,他被封为御前侍卫,贴身负责她的安危,自此朝夕相对,长伴长随。
再后来,他们大婚,漫天的红光,是喜色,还是流不完的鲜血?
再后来,他在万刃绝壁前与她相对,亲眼看着她从崖上跳下,带着玉碎的决绝,和翩若惊鸿的美丽,以生命为局,留他一世不得相忘,自此再不爱任何人,空老生年。
她身亡,他心死,谁输了,谁又赢了,谁的过错,谁错过。
她用她的性命,教他一生不再有爱,冷血冷心。
或许,这就是她最终的报复。
我长长一叹,闭上了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过感性,还是因为那个人是南承曜的缘故,潋简简单单的一席话,竟然能让我生出这样多的联想感慨。
即便此刻,漫步在三王府的“枫林晚”之中,初春的枫叶只是零落和绿,然而,那一幕幕枫红白虎的影象,却如同画卷一般徐徐展开,异常清晰的呈现在我脑海中。
我不知道,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是不是恨他,就像不知道他是不是爱她一样。
若是爱,怎么忍心看她在眼前,粉身碎骨。
若是不爱,玉露殿内的温泉,还有这片轻易不让人踏足的枫林又是因何而存在?
忽然想起,我与他的第一次相遇,也是在这枫林之中,却并没有英雄救美的缠绵悱恻与荡气回肠。
他本欲取我性命,最后留下,现在想来,我竟然不敢确定是不是因为我随口而出的枫林白虎之论,触动了他心底残存的柔软追思。
我的唇边,不由得缓缓带出一抹自嘲笑意,几许苦涩,几许无奈,不是不在意的。
“我听疏影说你在这里,夜深露重,也不知道多披件衣裳。”
低沉好听的嗓音在夜色中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整个人被拥进一个温热的怀抱,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出神出得这么厉害,连他走近也没有察觉到。
我任由他搂着,没有动弹,亦是没有说话,刚刚从深陷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又骤然遇见他,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
南承曜自是觉察到了我的异样,扳过我的肩,然后伸出一手抬起我的下巴,迫我直视他的眼睛,问:“怎么了,疏影说你从丞相府回来以后就一个人来了这里,出什么事了?”
我暗自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调整自己的情绪,却仍是不由自主的避开了他的眼睛,才开口道:“没什么事,殿下今晚不是要宿在宫里的吗,怎么这么晚了还回来?”
本是无心之语,他却忽然笑起,弧形优美的唇勾出诱人沉沦的弧度,异常好看。
他的声音亦是带着笑意,响在这枫林之中:“原来你是在恼这个,所以,连我送你的玉钗也折了,是不是?”
我一怔,反应过来,自他怀中直起身子,有些急急的解释道:“不是的,是我不小心才…”
“我会给你更好的。”
未完的话,被他轻轻以指点住了唇,他微微笑着,重又将我拥入怀中,良久无语,只静静的,随意漫步在这枫林当中。
他不说话,我自然也是沉默,直到整片枫林都快被我们走完了,我正欲开口提醒他天色已经很晚了的时候,却听到他的声音重新响起:“清儿,你是我的王妃,是这世间能够与我比肩而站的女子,是要与我共度一生的人,所以,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希望你能信我。”
我顿住脚步,有些怔然的看他,不知道是因为他所说的这一番话,还是仅仅是为了那一声“清儿”的称谓。
他唤的,是“清儿”,还是“倾儿”。
恍然间,却见他微微笑着,重又对我开了口:“比如说今天,我知道你在丞相府里必然是遇到了什么事的,就不知道你是因为不相信我的能力,还是因为不相信我会帮你,所以才不打算告诉我。”
我摇头轻道:“不是的,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依旧微笑,放柔了声音:“在我面前,你不需要顾忌什么,怎么说都行。”
我抬眼看他,这么近的距离下,他的面容俊逸非常,唇边的弧度亦是魅惑众生,在那双暗邃幽黑的眼眸深处,虽然并算不得冷,也有隐约的柔和,然而,眸底的清明自制,却一如往昔。
这或许,就是那一缕芳魂,最终的目的。
轻轻的垂下羽睫,我强自甩开心中突如其来的酸涩,然后抬眸轻道:“臣妾今天回相府,听闻圣上似乎有意将懿阳公主下嫁给臣妾的弟弟,不知道殿下是否知道此事?”
他轻笑出声:“这可不是我决定的,怎么听你的语气倒像是在和我生气一样了。”
我微微垂眸,不做声。
他笑了一笑,开口道:“王妃希望我怎么做呢?”
我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他轻轻笑起:“我如今算是知道什么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慕容潋既然不愿意娶公主,那我保证不会有人强迫他,王妃可满意了?”
我骤然抬眼,看见他淡淡含笑,面上神情带了点无奈又似有些头痛,纵然心底沉郁,却仍是不由得微微一笑:“臣妾谢殿下。”
有他应承,我知道至少这次,潋可以不用做他不想做的事情了。
我不知道自己可以护得了他多久,但潋是那样真性情的人,却偏偏错生了官宦之家,我只惟愿自己能够让他随心所欲自在生活的时间延长一些,即便杯水车薪,也是好的。
正想着,南承曜双臂微一用力,重又将我困在他怀里,低头看我,慵懒笑道:“这句道谢可是一点诚意也没有,我说过的,不想听你再自称臣妾。”
我闭上眼,再睁开,很好的敛去所有不合时宜的情绪,轻轻开口道:“清谢殿下。”
他一笑,俯身呢喃道:“只一句话?”
唇瓣摩挲着唇瓣,气息暧昧又亲昵的交融。
我脑海中突然想起当日在玉露殿内,母亲对我说的那一席话,她说,我慕容家的女儿犯不上去和一个死人争宠,现如今,身在玉露殿的人是我,今后享受无尽恩容的人,也只会是我。
我缓缓的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将心底所有自怜自伤的情绪沉淀尘封,然后闭上眼,轻轻印上了他的唇。
第66章
因为昨夜太晚入睡的缘故,第二天早上,几乎快要日上三竿了我才醒来。
这段日子以来连日行军,纵然南承曜顾及我的身体放缓了行程,可毕竟是在路上,我已经有太长时间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如今回到了熟悉舒适的床榻,又能睡到自然醒,我心里,有着久违的慵懒放松。
我能感觉到有温暖的阳光柔柔的照进床幔,却仍是贪恋那份初睡醒的舒惬慵懒,像猫儿一样将脸埋进被阳光晒得又暖又软的枕头间,蹭了几秒,方心满意足的睁开了眼。
睁眸欲起身,却不意撞进南承曜宛尔不已的神情,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开口问:“殿下怎么没去处理军务?”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夜夜同塌而眠,但他从来自制极强,每日凌晨必然先起身练剑整兵,处理军务,他的治下军纪严明,然而从无一人叫苦抱怨,很大程度上,其实都是因为主帅的以身作则。
他每次起身是的动作都很轻,然而有几次我还是被弄醒了,每当此时,他总会微笑着在我光洁的额上轻轻一吻,说,时候还早,再睡会。
更多的时候,他什么时候离开,我都是一无所觉的,所以今日才会忘形了,以为还是像住常一样,他已经先离开,是我自己一个人。
突然想起自己方才的小动作大概已经全然落进了他的眼底,不由得面上一热,却见他唇边笑意更深,一伸手已将我搂进怀里,低笑道,“春宵苦短日高起,自此君王不早朝,我还理会那些军务做什么?”
我面上越发的热了,心里却已经明白过来,回了上京,他重又是世人眼中玩世不恭的三皇子,自然乐得越安逸越舒坦越好。
抬眸,却看到他因我的脸红而越发深浓的笑意,不觉有些赫然,心底却不愿一径示弱下去,于是暗暗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力持平静的扬起微笑轻道,“殿下要蒙蒙旁人,却偏偏扯上清儿做幌子,世人不明就理还以为清儿真是在狐媚惑主呢。”
他笑着俯身,温热的气息拂在我的颈项间,酥麻一一片,他的声音亦是低沉含笑,微哑而愈显魅惑,“谁说不是呢,我意从来不知道,王妃初睡醒的时候,是那么的娇憨动人,叫我怎么舍得离了去早朝呢…”
话音渐渐暧昧消散,他轻轻含吻住了我的耳垂,我的身子一震,阵阵酥麻的感觉从耳垂扩散到全身,再撑不住,只得勉力抬手按住他在我后背缓缓游离的指,半是娇羞半是求饶的唤了一声,“殿下…”
他的手顿了片刻,方低哑笑道,“若不是还有正事,真不想放过你。”
我脸红得不成样子,虽是看不见,但想也知道大概都能滴出血来了,一动也不敢动弹,只能一径低低垂着羽睫不说话,连呼吸都摒着。
他又是一笑,方放开我起身,自己披上中衣,然后唤了门外候着的丫鬟进来服侍。疏影进来帮我更衣梳洗,而寻云替他披上外袍,方清持的开口道,“殿下,宫里来的御辇已经侯了多时了。”
我一怔,有些不解的问道,“庆功宴不是晚上才开始的吗,御辇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
南承曜不太在意的开口道,“庆功宴是要平衡全局,在这之前,父皇要我们先进宫到宣政殿以示亲赏。”
“我们?”我又是一怔。
他点头,“是,父皇说了带你一道,还有赵漠和欧阳献。”
我有些不解,此次平定北胡一役,秦昭、赵漠、欧阳献和潋四人功劳最甚,此刻秦昭仍在漠北镇守,潋身份特殊需要避嫌,另外两人自当先期进宫以示亲赏,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叫上我。不由得看向南承曜轻叹道,“殿下到底是怎么对外面产的,清儿只怕当不起。”
他转眸看我,一笑道,“无论旁人怎么赞你,你只须做出理所当然的样子就好,况且,你也没什么是当不起的。”
我有些无奈,转向寻云道,“御辇是什么时候来的?”
“卯时就已经侯着了。”
我一惊,看了一眼外头高起的太阳,只怕此时连巳时都过了大半了,不由得微微着急,转向疏影开口道,“疏影,快帮我把那件妃绣白梅的衣裳取了来,头发我自己会梳。”
南承曜笑着走到我身后,径直拿过我手中的钗环就欲往我发上簪,“你慌什么,不过是随意说几句话罢了。”
我轻轻打了下他的手,抢过玉钗,“都怨殿下不告诉我,我要早知道了就不会贪眠了,现在已经够慌张的了,殿下就别再跟我添乱了。”
见皇上,我自然不慌,只是身为慕容家的女儿,本就站在风口浪尖上,又如何敢处处小心,真叫天子久侯,即便担着南承曜的名,也总是会落下口实的。
他一笑,倒也罢手,笑着看我对镜梳妆,一面道,“又不是什么大事,我怎么舍得扰了王妃的好梦,我让你起来,可不是为了进宫。”
我一怔,他已经转向寻云问,“淳逾意来了没有?”
寻云应道,“已经在前厅等着了,是桑姑娘陪他一道来的。”
南承曜点点头,“不然以他那脾气怎么肯等这么久。”
我明白过来,正欲开口,疏影已捧了衣裙过来替我穿上,南承曜微微一笑,伸手给我,“走吧,我们过去,再迟了,依淳逾意的性子,只怕是桑慕卿也安抚不下了。”
我轻轻道,“殿下,我已经没什么事了。”
他淡淡一笑,声音里却透着坚持,“我知道苏修缅的医术了得,但多一个看看,总没有坏处。”
说着,已经接过寻云手中准备好了的面纱亲自替我带上,然后上前揽住我的肩,径直带着我向门外走去。
“可是殿下,御辇…”
“不急,让他们侯着吧。”
我被他看似清淡,实则不容拒绝的一路带往前殿,不免有些无奈,心底,也因为即将要见到人而涌上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上京忘忧馆的桑慕卿,寻云唤她,桑姑娘,并不像是初识。
第67章
一进前殿,我的视线便不由自主的被那个浅碧轻纱的身影所吸引,从来没有见过哪一个人,能将绿色穿得这样妩媚,纯真中透着诱惑,柔婉中含着艳丽。
她的面容隔了面纱我看不真切,忽然就想起了坊间一直被人津津乐道的传言,上京忘忧馆桑慕卿从不以貌示人,原来竟是真的。
那么,见过她面纱后容颜的,是不是也只有南承曜一人呢?
现如今,亲眼见到桑慕卿,我便明白了,“不愿君王诏,只盼慕卿顾”并非空有虚言,她的确当得如此。
即使看不真切她的容颜,可那只需静静站着便已经浑然天成的落落风情,面纱之下若隐若现的秀色,以及眼底的那一颗红色泪痣,就已经足以让人心醉神迷了。
我看到,她的视线,自我们进门后,先在我身上胶着片刻,然后缓缓移向南承曜,自此停留。
而南承曜,却并没有看她,他只是微微笑着,上前对一脸不耐与厌烦的淳逾意开口道,“让淳先生久等,这就有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