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华道:“如果有选择,谁不愿意好好活着,风平浪静地念书,可是现在并没有给我这个选择的机会…”
“是你自己不要这个机会。”她的话尚未说完,已被亦笙打断,“婉华姐姐你不会不知道,若是你在外面,至少可以去向各方争取支援将他们救出来,而若是你非要意气用事回监狱里陪着他们,那便真的是什么也做不了,一丝机会也没有了。”
宋婉华怔住,而亦笙趁这当口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婉华姐姐,你看看宋伯伯,他为了你连夜赶到巴黎接我,一晚上都没合过眼,这还是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时候,你想想他还要担多少心?这才好不容易把你弄出来了,你却自个儿要进去,你难道真的想气死他吗?”
宋婉华本就是个聪明女子,方才只是一时情绪激动加之乍然见到父亲,那么多天以来心底的委屈终于有了突破口,所以才会那样任性和赌气,被亦笙的一席话已然点醒,现下又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得转眼去看父亲,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只觉得才几天没见,父亲仿佛苍老了许多。
当下心底一软,上前几步握住父亲的手,“爸,我错了。”
宋翰林在所有孩子当中,因着这个女儿最是聪明伶俐,性子也最像他,所以最为疼爱,此刻听她服了软认错,又是一副瘦弱不堪的样子,当下也是喉头一哽,反手紧紧握住女儿的手,“好好,不说了,爸爸带你走。”
亦笙随他们一道上了汽车,一路来到宋翰林在里昂的友人家中,宋家父女先到楼上客房去了,亦笙料着应该让他们父女俩有机会推心置腹的谈谈,加之自己心里也有牵挂,遂同宋翰林说了一声,没有跟上去。
她问了这家的主人是否方便可以挂一个电话回巴黎,她总是挂心,自己留下的便条不知道纪桓有没有看到。
拿起听筒,不期然的便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那个吻,她在潜意识里盼了那么长时间的一切,终于降临,却总是觉得不真实,像做梦一样,美好得不可思议。
双颊不由得悄悄热了起来,唇瓣也微微弯着,其实心底仍是羞涩的,毕竟,一开始,是她强吻了人家。
可是亦笙毕竟不是那种忸怩女子,天性中又总有一股孤勇让她对认准的人和事不懂退缩,虽则害羞,亦是紧张得心怦怦直跳,却仍然勇敢的拨通了电话。
却不料,纪桓并没有在,就连冯维麟亦是出去了。
于是又拨了一个去找自己的舍友,得知她送便笺过去的时候没见到纪桓,却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在他宿舍,冯维麟说那是纪桓的家人,与亦笙亦是熟识,于是舍友便将那张便笺交给了他,请他代为转交纪桓。
亦笙料着那人便是白爷,心想他必然会将便笺转交到纪桓手中,又想既然婉华已经平安,自己也便可以尽快回去,遂放下心来,挂了电话,起身上楼去寻宋家父女。
却不曾想,刚走到楼道口便听到激烈争吵的声音——
“…爸,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的伙伴,你为什么不肯帮帮我把他们也一道救出来呢,我都这样求你了,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求过你的!”
“你以为你爸爸我有多神通广大?慢说这还是在异国他乡,别人的地盘上,就算在中国,贫不跟富斗,富不与官争,你看看你们做的这些事,是可以转圜的吗?你那些所谓的朋友,尽教唆你胡闹不说,现在倒好,都搞起暴动来了,我不许你再见他们!”
“爸爸!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我已经长大了,我有我的理想我的信仰,我不求你认同,但是至少请你不要阻拦我!”
“你的那些个主义信仰,都把你连累进监狱里去了,还不够吗?我说得已经够多了,也不想再说了,我看我从前是太惯着你了,把你惯得这样任性无法无天!今天,我把话说在这里,在我安排好你回巴黎大学的事情之前,你要敢踏出这扇门半步,你就永远也不要认我这个爸爸!”
“爸!”宋婉华惊叫。
宋翰林却并不理会她,径直拉开了房间门,却正好看见了门外的亦笙。
他的脸色极其不好,对着亦笙连笑都挤不出来,只说了一句“帮我看着她”,便转身往楼下走去。
上卷 第二十一回
亦笙走进房间,便见宋婉华眼眶红红的,她看见她,急急的抬起手背胡乱抹了一把,“让你看笑话了,小笙。”
亦笙轻叹,“婉华姐姐,你这是何苦呢?”
宋婉华摇了摇头,“小笙,你不用劝我,我既然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就不会回头,就算前面荆棘丛生,光着脚我也会走下去。”
亦笙看她半晌,“可是婉华姐姐,我并不明白,就像宋伯伯说的那样,你并非是需要通过暴力革命来改变自己命运的人,没有亲身受过压迫的痛苦,也不会有急迫变革的要求,怎么就能对你的主义生出这样矢志不渝的信念,不惜将一切抛诸脑后呢?”
宋婉华将眼光移向窗外,不答反问,“小笙,如果是你,换做今日是纪桓在监狱里,你会坐视不理吗?”
亦笙何等聪明,她这样一说,心内立时一片通透,却到底是有些意外,脱口问道:“你说的,是牟允恩?”
“是,我喜欢他,我也要承认的,若非是因为他,我未必会走上今天这样一条路。”宋婉华道。
“你也知道,民国初立,百废待兴,国人寻求救国的路子千千万万,各种思潮的碰撞也最是激烈,你一言我一语,两个人倒可以有三种主义,道理多得让人无从选择。”到了此刻,又是在亦笙面前,宋婉华将自己的心迹完完全全的坦白了出来,“马克思主义固然是其中最先进的一种学说,然而过去的我,又怎么会晓得,若非是因为允恩,我又怎么会动了心思尝试着去了解?”
亦笙想起了宋婉华写给她的那些书信,当中总是会提到牟允恩的名字,虽然是以叙事为主,但字里行间总是无意识的会流露出钦佩之情,她未曾深想,更不曾料到,宋婉华竟然会深爱至此。
“当然,后来我了解得越多,就越能理解允恩的选择,也逐渐的把马克思主义学说,作为我自己的信仰。我其实已经分辨不出,是因为允恩,所以我才一天比一天更加坚定的坚持着自己的信仰,还是因为我的主义,让我越来越觉得志同道合的允恩是那样值得深爱让我心动。总之,到了如今,我的主义已经和允恩一道,在我心里,根深蒂固,无可撼动。”
“婉华姐姐,你打算怎么做呢?”亦笙沉默半晌,开口问道。
宋婉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绝不能眼看着允恩在监狱里受苦自己却什么都不做。如果我没有办法改变他被遣返回国的命运,至少可以和他一道承受。”
亦笙看着宋婉华眼中执拗而决绝的光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婉华姐姐你也不要太悲观,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总会想到法子的。”
宋婉华蓦然转过眼来看她,声音里还带了点儿不可置信,“你是说,你不劝我了,你会站在我这一边?”
“你说的有一句话打动了我,我只是将心比心。”亦笙微笑。
宋婉华反手紧了紧她的手,“谢谢你,小笙。”
“你先别谢得太早,”亦笙笑,“咱们先下楼,说服了宋伯伯再说。”
宋婉华刚刚现出的明朗神情一下子垮了下来,她踌躇道:“可是,我爸爸很固执的,要不,我想想法子咱们偷偷溜出去?”
“那怎么行?宋伯伯会气坏的。”
“事有缓急,我只好先不孝这一回了,等事情了了,我再回来求他原谅,爸爸疼我,他最终是不会怪我的。”
宋婉华一面说着,一面起身走到窗口,去探楼层距离地面的高度,亦笙一把拉住她,“你先别急,我现下倒是想出个好办法,或许能奏效。”
“什么办法?”宋婉华急问。
亦笙笑道:“你先别管,总之,你在这里等我,要是不成功,再实行你的潜逃计划也不迟。”
宋婉华看着亦笙出门下楼,心内忐忑不已,在房间里来回的踱步,却还是没能把心放平。
坦白说,她是并不报太大希望的,然而,出乎她的意料,亦笙竟然就说服了宋翰林。
她看着亦笙那张笑意盈盈的脸,犹自不敢置信,“你说真的?我爸答应了?”
亦笙笑,“是呀,我骗你做什么?”
“可是,你是怎么做到的?”
“还是将心比心,我告诉他,以你的脾气,是不可能乖乖听话就此什么也不管的,逼得急了,难说你就会偷偷找机会离家出走也说不定,我们又可能总是把你锁在身边,到时候,兴许会惹出更大的祸事来。”亦笙微笑着说。
宋婉华立刻会意,笑着接了下去,“与其让我一个人胡闹,倒不如让我爸爸帮我是不是?你倒把我刚才的笨办法化了个巧计,我可要好好谢谢你。”
亦笙摇了摇头,“你只猜对了一半,宋伯伯对于这件事,是真的无能为力,况且,他有急事要回国的,为了你的事,已经迟了,他只让我看好你,绝对不要再闯出什么祸来,只要你没有太过激的行动,他虽帮不了你,但也不再限制你的自由了。”
她没有告诉宋婉华,宋翰林其实实在是对那帮激进学生深恶痛绝,以为他们带坏了他的女儿,他原本打算,即便是绑也要把女儿绑回巴黎大学,甚至是回国,只要断掉他们之间的联系就好,又怎么可能想办法去救他们?
而她之所以能说动宋翰林答应,除了方才告诉婉华的用她的安危做文章以外,更重要的一点,便是她让宋翰林相信,关在狱中的牟允恩等人仅凭宋婉华一己之力是不可能救出来的,只要她陪在宋婉华身边务必不让她做出过激的事件受到牵连,那么,等那帮学生一旦遣送回国,他们也就自然分开了。而宋婉华即是尽了努力,天意如此,也就再无话可说。这样,更不必影响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
宋婉华闻言,虽然有些失望,然而这个结果,已经比她最初的所做的打算要好太多了,当即振作了下精神,“没关系,就像你说的,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总会想出办法的。”
亦笙对宋婉华口中的主义并不熟悉,对于这件事件也只是道听途说,因此也就不贸贸然去出主意,而是听宋婉华的意思,配合她的行动。
她们连夜去写宣传单,抄录誊写,张贴分发,去做演讲,去求见一个又一个以为或许能够帮得上忙的人物,去吃一次又一次的闭门羹…一切一切,忙得不可开交。
宋婉华说,小笙,这个时候,我并不和你客气,我需要你帮我,我一个人,绝不可能做到,而且,我心里害怕。
亦笙既对宋翰林有过承诺,与宋婉华本人情谊又是不浅,自然不会弃她于不顾,即便累得要命,仍然尽心尽力的陪在她身边。
只是,她们所做出的努力,却收效甚微。
眼见得时间一天一天的溜走,眨眼便过去了一个月,牟允恩他们能够留在法国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而她们的营救工作却仍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宋婉华几乎要绝望了,这天,她与亦笙从外面回来,将手里的宣传页随手扔到桌上,然后整个人便重重的躺倒到了床上,连话都不想说。
亦笙见她这个样子,轻轻拧开了收音机,放出音乐,想着或许能分分她的心,让她不那么愁闷。
自己出了房间下到楼下厨房,随便找了点东西当做两人的晚餐,她自己亦是累的。
端着牛奶和面包回到房间的时候,却见宋婉华已经从床上起身,整个人半弯着腰身,双手死死的握着桌上的收音机。
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来,带着绝处逢生一般的笑意,眼中现出不管不顾的光彩,如同溺水之人,死命的想要抓住他所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收音机里,此刻正在用法语播放着一条新闻——中华民国实权派人物薄聿铮少帅,将于明日抵达巴黎,进行为期一周的考察访问。
上卷 第二十二回
“小笙,我要去找他,我必须去找他,这样一个实权人物,他说出来的话必然是有分量的,如果他肯帮我们,允恩他们必然会没事的!”宋婉华因着激动,语速越来越快,连声音里都带上了些微的尖锐。
然而,亦笙却并不如她一般乐观,“可是,婉华姐姐,那也得他肯帮我们才行呀,你也说了,这是个非同小可的实权人物,我们连大使先生都没有办法能够求见到,更何况是这位薄少帅。”
“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这些天来,我们找的人,要不就说不上话,要不就见不到面,再这样下去,允恩他们非被遣返回去不可的!我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寄希望于薄聿铮了。我想,毕竟他是生活在国内的,比法国人或者是在法的华人们都更能体会国家的动乱和时局维艰,或许,他是会理解和同情我们的行为并肯帮忙的。”
亦笙看着她的样子,不忍心再说丧气的话,然而心里却明白,这很可能只是宋婉华一厢情愿的美好愿望。
薄聿铮是何许人,戎马倥偬打下他的世界,不到而立的年纪,便掌重权,负方面,在中国军政两界位极翘楚,独当一面。
这样一个年少倾世的风云人物,如何有时间和精力来插手学生闹事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有岂是她们两个女学生想见便能见得到的。
她心底有一个模糊的想法,却到底踌躇,没有说出来,只是陪宋婉华一道,连夜赶回了巴黎。
事实证明,她所料想的一点儿错也没有。
薄聿铮这一次赴法考察,是早已公开了的行为,由意大利转道而来,中国驻法公使和法方军政要人悉数前往迎接,种种热闹排场,远非上一次他私下探望冯维麟时所能比拟。
密密匝匝的人头攒动,一层又一层的军警戒严,她们连薄聿铮的影子都没能见到,只能眼睁睁看着迎接他的车队,扬长而去。
宋婉华几乎就要哭出来了,双眼发直,不停地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他在巴黎的行程只有两天,我一定要见到他才行。”
亦笙将她带回自己的宿舍,思量许久,终是开口,“婉华姐姐,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能不能想出什么法子来。”
宋婉华站了起身,“我和你一道去。”
亦笙摇头,“你现在的状况已经是强弩之末,非得休息一下才行,什么都不要想,先睡一觉,等我回来叫你。”
好说歹说将宋婉华安抚住了,她关上门,往纪桓的住的地方走去。
其实心内仍在踌躇,如何不明白,冯维麟并不想让人知道了自己的家庭关系,也因此,就连薄聿铮都并没有借此机会一并探他,而是在私下里先来看望,毕竟,他的此行太过瞩目,而冯维麟显然不想被打破了平静的求学生活。
自己才刚听完他毫无保留的倾吐心声,转眼就借着他的家庭关系来求他帮忙,实在是很令人不齿,可是如今,她又确实想不出第二条路子。
眼见得纪桓的宿舍楼就在眼前,她深吸一口气打定了主意,如若是冯维麟不愿意,自己绝不强求叫他为难,只是至少,得试上一试,问问他的意愿。
而心里,明明是这样的不合时宜,却仍是不受控制的涌上了一丝紧张和甜蜜。
她马上就要再见到纪桓了,他会不会怪自己的不辞而别?
要是他生气,等她办好了婉华姐姐的事情,就去想各种各样的办法哄他,她知道,他是不会气自己太长时间的。
她还要告诉他,这些个日日夜夜,她一直都在想他,还有,离开那夜,那个美好得不可思议的亲吻。
双颊不自觉的染上了红晕,就这样一路胡思乱想的上了楼,来到了纪桓与冯维麟的宿舍门口,敲开了门。
开门的是一个她不认识的陌生男子,随便套了件汗衫,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亦笙怔住,问,“请问,纪桓在吗?”
“纪桓不是早走了吗?”那男子有些莫名其妙,“你是谁?”
亦笙呆了呆,没反应过来,“走,他去哪儿了?”
“他一个月前就回国了呀。”那人更是一头雾水。
正在这时,屋子里传来冯维麟的声音,“谁呀?”
门口站着的那人扭头答道:“不知道,找纪桓的。”
说话间,冯维麟已经来到了门口,衣装整齐,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他见到亦笙,愣了下,还没有开口,便听见女孩子的声音带了丝怔然和不能置信响在耳边,“你看这个人,他居然告诉我,纪桓哥哥回国了,怎么可能?”
上卷 第二十三回
冯维麟看了亦笙几秒,有些诧异的问道:“他的确是回国了,怎么,你不知道?”
亦笙仍是不可置信,“你在开什么玩笑?”
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格开两人便往屋子里面走去。
纪桓与冯维麟住的地方,是由旧式公寓改造而成,有一个小门厅,两间卧房,然后与同一楼层的其他住户共用厨房和卫生间。
她穿过小门厅,径直便往纪桓住的那间房走去。
“哎,那是我的房间——”先前开门的那人脱口说道,却被冯维麟拦住。
而亦笙更是充耳不闻,一伸手便推开了房门。
她看到,床和书桌都在,却已经不是她所熟悉的样子,曾经,这里的每一个摆件都是她去小集市上亲手挑来布置的,又怎么会不知道?
纪桓总嫌她将他的屋子折腾得太孩子气,她却说,这是多了家的温馨,他最终也懒得理她,由着她一点一点的布置。
可是如今,那些盆栽,那个树根雕就的丑娃娃,还有他用惯的深蓝色床单,都到哪里去了呢?
她连日来已是疲累至极,一时没站住,便跌坐在了地板上。
冯维麟连忙过来扶起她,“怎么,你是毫不知情的吗?纪桓竟然没有告诉你?虽然他这一次走得实在匆忙,可再怎样也不至于不对你说一声呀。”
其实到了此刻,亦笙仍是不能完全相信纪桓已经回国的消息,对冯维麟的话也是左耳进,右耳便出,根本理不出什么头绪。
她抬起眼睛,带了些迷茫,开口问道:“他什么时候走的,回去做什么?”
冯维麟对这样一种情形也有些不知所措,一面端了杯温水给她,一面道:“就是七夕刚过的第二天,他就走了,说是他父亲身体不好,走得很是匆忙,就连办理休学等等一众事宜,都是白爷留下料理的。”
冯维麟本来想开玩笑的问一句,是不是你把纪桓吓走了呀,不然,他为什么偏偏选在七夕过后就逃跑了呢。
然而,看着女孩子苍白的脸色,他立刻明白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当即直奔主题,说起了正事,“对了,白爷还没走,他说要是你回来了,就到饭店找他,他等着你,或许纪桓也有什么东西会托他转交给你吧。这小子走得实在太急,就连我,都没能送上他一送,是后来白爷来这里收拾东西了我才知道的,只是我没想到,连你也是毫不知情的。”
亦笙倏地站起身子,也不说话,大步就往门外走去。
冯维麟连忙拉住她,“你去哪里?”
她并不看他,径直往前走,“我去找白爷。”
此时此刻,她的心神全然乱了,脑海里,除了想到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以外,再顾不了其他。
为什么,他会突然离开?
为什么,走得这样匆忙?
为什么,连一句道别都不肯给她?
冯维麟叹了口气,“我陪你一道去。”
新搬来那人问道:“维麟你今天不是约好了导师的吗,时间都快迟了。”
冯维麟看了亦笙一眼,“我先送她过去,她这个样子,我不放心。”
一路陪亦笙到了丽兹酒店,敲开了白爷住的那间房门,开门的正是白爷,看见他们,倒是并不诧异。
“那,你们先谈谈,我还有点事情,一会再来接你好不好?”冯维麟心想送到了这里,好歹也有熟人看顾,出不了什么乱子,而自己,也是真的有事脱不开身。
亦笙心不在焉的“恩”了一声,便走进了房间。
“白爷,她刚知道纪桓回国了,估计一时半刻缓不过来,您看着一点她,我会尽快来接她。”想想,还是不放心,又去看亦笙,“你乖乖等我,可别乱跑——”
话没说完,门已经被亦笙“砰”的一声随手合上了。
她倒不是有意的,她只是完完全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还在跟她说话。
冯维麟摸摸鼻子,算了,自己大人不计小人过好了,她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
除了她所在意的那三两个人外,她其实是顶自私的,只在她自己控制得极好的不会对她造成影响伤害的范围内,去对与她为善的人尽可能的友好,而一旦,这些友好与她自己,与她真正在意的人和事起了冲突,她便会毫不留情的将他们抛到脑后。
这甚至都不是一种刻意而为之,近乎本能一般,这种时候,她根本想不起其他不相干的人和事,即而便是想到了,也是绝计不会首先去料理的。
她爱的,太少太少,而能得到她全然无保留去爱的,更是何其的少,又是何其的,幸运。
只可惜,纪桓那小子偏偏不懂得去惜福,而自己,只好大度一点,帮他收拾下这个烂摊子,在她心情不好的情况下,当面被甩闭门羹这样的糗事,他也就不同她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