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笙没有料到密斯白会有这样突然的举动,然而却被孩子们的歌声和热情所感染,
所以当密斯白伸手拉她,说,“走罢,去和她们认识一下,说几句”的时候,她并没有忸捏推辞,而是笑着上前,很快便和小女孩们有说有笑,融成了一片。
密斯白笑道:“你先在这里和她们说会儿话,我得去Rlcandson校长那儿看看,今天有个很重要的捐资人过来,校长正陪着呢。”
亦笙笑着点头,“您先忙吧,和她们在一起我很开心。”
那些小姑娘们见老师走了,越发的活泼起来,问东问西的,精灵古怪,极是惹人喜欢。
“lsabella姐姐,在法国女学生是不是可以公开追求她喜欢的人?”
“我听说,法国菜十分美味,比中国菜还要好吃,是不是真的?”
“lsabella姐姐,有没有法国的男学生给你写情诗?”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幸亏亦笙反应迅敏,说话又有趣,惹得小姑娘们笑声不断,越发的喜爱眼前这个漂亮的姐姐。
她们一致不肯相信亦笙没有收到过情诗,都说姐姐这么美,又聪明,怎么可能没有,一定是骗我们的,吵着嚷着要让她背一首出来才肯放她走。
亦笙被她们闹得实在无法,只得笑道:“我实在是没有,要不这样,我给你们背一首我喜欢的诗作替代,好不好?”
“要有关爱情的!”
不知是谁先嚷了起拳,然后所有女孩子都跟着起哄,花一样的年纪,哪个少女不怀春?
亦笙笑着点头,于是小姑娘们都不说话了,安静的围着她坐着,听她的声音静静响了起来——
“我曾经爱过你;
爱情,也许,
在我的心灵里还没有完全消失;
但愿它不会再去打扰你;
我也不想再使你难过悲伤。”
她的声音轻柔而安静,带着些许遥远的追忆、甜蜜、忧伤、痛楚、挣扎和彷徨…声音里所深蕴着的感情,这些小姑娘们并不懂得,然而她们却巳然听出了它的厚重,一个个都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着迷一样听亦笙的声音继续响在这个鸦雀无声的小礼堂内——
“我曾经默默无话地,毫无指望的爱过你,
我既忍着羞怯,又忍受着妒忌的折磨;
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的爱过你,
但愿上帝保佑你,另一个人也会像我一样爱你。”
将最后一个字符背完,她缓缓微笑着,泪藏于睫。
并没有意识只到自己方背诗的样子,已经全然落入了窗外夜色中,一双沉敛的眼眸深处。
上卷 第三十八回
“怎么不进去?”
一道女子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柔妩而幽宛,不过是最寻常不过的一句问话,听在人耳中,却有如江南飘着桃花瓣的春雨,直缠绵进你的骨子里。
“不了,”薄聿铮淡淡开口,又问,“捐资的事谈好了?”
那女子一笑,那笑便使这一方夜色顿时增辉,“好了。偏是你不肯留名,倒让我出了这个风头。那些个修女平日里是最清高的,连视线都不屑往我们身上瞟一眼,现下可好,校长亲自陪着,要多客气便有多客气,我想婷婷在这里再不济也不会叫人欺负了去。”
眼见薄事铮只是稍稍点了下头,并不说话,于是顺着他的视线一道看去,只见教室里一个穿着红色大衣的漂亮小姐正微笑着坐在中央,一帮子的小丫头们全围在她身边,自己的女儿也在其中。
于是又笑了一笑,伸手便要去推门,“那我去叫婷婷出来罢。”
藩聿铮抬手拦住了她,“不了,我送你回去罢。”
那女子定定看了他几秒,“你难得过来,不见见她吗,你不知道孩子有多想念你。”
“我很快便要走,看到她好好的就行了。”他说着,转过视线又看了一眼明亮欢快的小礼堂,便率先迈开了脚步。
那女子见他这样,又想起女儿每次和他分开时哭得惨兮兮的小脸,也不再多说,又往窗户里看了几眼,便跟在他身后走出了墨梯女校的大门。
早有人替他们将等在外面的车门打开,却因为薄聿铮此行并未公开,所以未行军礼,只是将身段站得笔直而工正,“少帅,江小姐。”
汽车缓缓的开动,那江小姐转过头去,看街灯在身旁人脸上留下忽明忽暗的光影,忍不住还是开口问道: “你这不才刚过来,怎么又要走了吗?”
薄聿铮淡淡应了一声,并不多说。
那江小姐何等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他不愿多讲,也知道,不管他的那些军事行动也好,生意买卖也好,都是容不得旁人过问的,却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想了想,又再开口:“你的事我也管不了,不过有一点,你这次来上海,不见陆风扬便也罢了,若要见他,可不能不防着,他现在俨然成了地头蛇了,那一肚子的坏水比起从前只有多的绝不会少…”
她的话没有说完,便被他若有所思的视线打断了,不由得有些心虚,小声道,“你看我做什么,我又没说错。”
“黛云,都过了这么些年了,你对他的偏见还没消掉?”他淡淡问,声音里倒是听不出责备。
江黛云不说话了,转过头去看街景,忽然笑道:“你看,下雪了。”
薄聿铮向车窗外望去,大片大片的雪花在霓红灯笼罩的夜色下纷扬飘洒,这一场骤降的雪下得又急又紧。
江黛云徵微笑着,姣好的容颜印在车玻璃上,带着一种亦幻亦真的美丽,“我还记得那几年,一到下雪天,我们买不起棉被和厚衣裳,夜里就都挤在一处取暖,松霖睡觉最不老实,你怕他赐到我,总是让我睡到最里面…那个时候,我和婷婷差不多大吧,一晃眼,都老了。”
恰此时,车子缓缓的在一幢洋房前面停了下采,薄聿铮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放到江黛云手中,“照顾好婷婷。”
江黛云笑了笑,“我不要,你现在每次来好像就只会给我钱了,你知道,我并不缺钱的。”
“你不需要再去百乐门,”他叹了口气,“闹了这么多年脾乞,还不够么?”
她不答话,笑着去握他的手,然后飞快的在他脸上吻了一吻,放开的时候,已经把那支票拿到了手中,“我收下, 这下子可以堵住你的话了吗?”
一面说着,一面下了车,司机关上车门,黛云弯下腰微笑着摇手。
薄聿铮点点头,“进去吧。”
黛云笑着摇头,“我看着你走。”
他也不多纠缠,点头吩咐司机开车。
黛云却突然喊道:“等等!”
他转过头来看她,而她笑了一笑,“就是忘了告诉你.婷婷的英文作文得了满分,写的是你。”
薄聿铮的眼光微微柔和了下,黛云又敛了笑,看着他轻道:“这一次,我大概就见不到你了罢,你记着我说的话,要提防着陆风扬,还有,有机会多来看看我们,婷婷很惦记你,我也是。”
她说完便站直了身,摇摇手,示意开车。
司机看向后视镜,薄聿铮微微颔首,于是便发动了车子。
“少帅,是回礼查饭店还是去陆先生那里?”副驾驶座上坐着的赵彦武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出过洋,英文和法文 都很好,身手也不错,所以这一次他带了他一道来上海。
“回饭店。”他简捷地下令,一切己经都已经谈妥了,只等后天会面就成,风扬自己刚刚上位没多久,需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他不想过多打搅他。
于是司机掉了个头,向着礼查饭店的方向开了过去。
“这雪可真够大的。”赵彦武看着窗外飘洒的鹅毛大雪感慨道,不过一会儿功夫,
地上已经积起了薄薄的一层白色,司机因着视线受阻,路又滑,此刻又没有什么要紧事,因此车速开得十分缓慢。
薄聿铮没有说话,不甚在意的看着车窗外,突然,前方一个女子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
那女子穿着红色的大衣,在漫天飞雪当中尤其惹人注目,她的肩头发上此刻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在风雷当中行走也不免有些费劲儿,然而,饶是她步履艰难,身上却寻不到丝毫狼狈,反倒是一派怡然自得,不时伸手去接飘落的雪花,与周围零星几个匆乱奔忙的行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赵彦武显然也看到了,笑着赞道:“这十里洋场可真不是浪得虚名的,你看看这其中的小姐,单一个背影,这气派 ,这风度,这姿态,其他地方的姑娘小姐们可真没法比。”
他自小在冯家长大,一直跟着薄聿铮,又出过洋,思想新派,所以说话也比较随意,并不拘束,虽然他知道就连那位大美人江黛云薄聿铮都舍得晾在一边,这样的风月话题他定然是不感兴趣的,然而还是口无遮拦,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出来,也没想着要人搭腔。
却没有想到后座的薄聿铮却在此刻开了口:“停车。”
赵彦武一愣,司机已经赶紧踩了脚刹车,将车停靠在了一旁。
上卷 第三十九回
亦笙出了墨梯女校的大门,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墨梯是寄宿制的教会学校,此时又不是周末,女学生们都不得回家,因此学校门口冷冷清清,行人都寥寥无几,就更不用说人力车了。
她谢绝了密斯白的相送,知道墨梯校规甚严,还等着她去查女学生们的晚课,于是与她告别,原想着走出这个街口便可以雇到人力车回家,却不想没走多远便纷纷扬扬的飘起了雪,又大又急。
兴许正是因为这场大雪,又是在这一片并不繁华的路段上,亦笙走了好远的路都没能见到一辆空着的人力车,不觉有些无奈。
她穿的大衣虽然厚实暖和,却到底在寒冬的夜里走得久了,还是有些冷意,又穿了高跟鞋,在风雪当中,沿着湿滑的地面行走,实在是一件费力的事。
然而拦不到车子,她也无可奈何,又不愿傻等,只能苦中作乐的想着,古有踏雪寻梅,而今她不妨也学个风雅,踏雪夜归,况且,她的运气或许还不至于如此之坏,兴许走着走着也就遇上车子了。
她正这样想着,却忽然见前方一辆黑色的“纳许”汽车缓缓靠边停了下来。
出于好奇,她一面往前走,一面偏过头去往车子那边看了一眼,却恰好看见后座的车窗摇下,露出一张冷峻沉敛的面容,她不由得一怔。
“上车,我送你一程。”
低沉的声音中略带薄冷,并没有征询她的意愿,显然是惯于发号施舍的语气,不过是最平常的一句话,经他说出,却自有一股子不容人拒绝的气势隐藏于无形。
随行的司机反应迅速,虽然心内吃惊不小,却很快的跳下了车,为亦笙拉开了后座的车门,站立得笔直,态度恭谨 ,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亦笙呆了一呆,见车内的薄聿铮已经往内里移了一个位,虽然有些疑感怎么他此刻会在上海,又会停车要送自己, 然而看了看并没有缓停之势的大雪,到底不愿再与自己过不去,于是并没有太多迟疑,微一弯腰,姿态从容的坐进了车里,对着他嫣然一笑,“那就谢谢您了。”
这样轻易的上了一个并不熟识的男子的车,似乎不太合适,然而亦笙自小受到的教育便是比较开明的,又出过洋,对这些旧时礼数并不拘泥,除了因着雪势不愿闹病了平白惹得父亲伤心以外,在她内心里,其实也是对薄聿铮存了一分好感的,虽然不过两面之缘,可他是冯维麟的哥哥,又曾带过她们,所以她心底奇异的笃定,他是并不会害自己的。
薄聿铮问她要到哪儿,她报上家里的住址,话音落,也不用薄聿铮再吩咐,司机已经在街口打转了方向盘,向着盛家宅院的方向开去。
而副驾驶座上的赵彦武愣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虽然面上正经八百的看不出什么端倪,心底这一惊却非同小可,于是频频透过后视镜去看后面的亦笙,心底好奇得要死。
亦笙倒并没有察觉到,她坐定以后,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妆,然后转过眼睛去看薄聿铮。
他并没有穿军装,却依然身姿硬挺,那是长期戎马生涯所造就出的军人风骨。
亦笙于是微笑开口:“上一次在法国的时候没有机会向您道谢,现下又劳烦您送我回家,我就取个巧,两次一并谢了吧,虽然也只是口惠而实不至的。”
“盛小姐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前排的赵彦武闻言恍然大悟,原来是旧时相识,却又一想——还是不对呀,从来也就没听着有人提过有姓盛的小姐这一号人物。
心内好奇,不由得又去看那后视镜,却不防与薄聿铮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其实他那一眼只是平淡,甚至都算不得冷,却叫赵彦武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立刻正襟危坐,视线再不敢乱瞟分毫。
而这一来二往的,坐在后排的亦笙却仍然一无所觉,她只是真心实意地对着薄聿铮笑道:“可是您的举手之劳,对我们来说,却不啻为雪中送炭…”
话音未落,车子却忽然来了一个近乎90的急转弯,车胎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亦笙对这突发的状况没有丝毫防备,一下子便被甩到了身旁的薄聿铮怀中。
她大窘,却根本还来不及有其他任何反应,整个人便己经被他压倒到了座位上,紧接着僻噼啪啪的枪声,又急又密 ,将这寒冬夜色中霓虹与雪景,全部惊碎。
薄聿铮倾身护住亦笙,一双眼睛却迅速扫了一遍周围的形势。
十字路口处,一辆货车猛然冲来,拦住了去路,幸得随行司机是跟随他多年的,没少见过大阵仗,猛然打转了方向盘,堪堪避了开去,然后踩足油门,往边道疯了一样冲将出去。
他此行来沪所带人员本就不多,今晚又因为是见江黛云,所以将一众警卫保镖都留在了饭店,此刻身后只跟了一辆警卫车,正与对方激烈的交火拖延时间。
他侧耳听了一阵子枪声,明白他们抵挡不了多久,对方装备上虽弱一筹,却人多势众。
果然,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交火的声音己然还在,却已经有车子绕过了警戒,在他们身后紧跟不舍。
“老张,开快点,快呀!”赵彦武一面情急的喊着,一面拔枪向后面的车辆开火。
“趴好,不要起来。”薄聿铮伸手压了压身下女孩子微微颤抖的肩膀,然后侧身从腰间拨出抢来,一面与赵彦武共同阻击后方车子的跟进,一面对司机沉身下令, “往陆宅开。”
他的思路清楚,决断极快,明白自己此行来沪行动隐秘,所带之人又全是心腹,断不会泄露了行踪。
这次抢袭,很有可能与自已无关,倒是陆风扬给他配的车子惹出的事端。
盛家与陆家恰好一个方向,这帮人埋伏在前往陆宅的必经之路上等他,只怕连他的身份都不知晓,只因风扬这几日与他交从甚密,于是对他下手,好杀杀陆风扬的威风。
其实,他心内并不惊慌。
他这一生所经历过的大风大浪不知凡几,行刺、暗杀、炸弹、下毒…即便是上阵领兵打仗,那也是在生死线上游走,所以这一次突发的状况对于他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唯一的意外,只是她。
他看了一眼女孩子纤弱的身影,微微的颤抖,却并没有哭叫,只是听话的伏着身,安安静静,一动不动。
没有想到,白己一时的好心倒把她牵扯到了麻烦当中,那便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她平安无虞才行。
上卷 第四十回
暗夜,霞飞路的石库门弄堂里巷道纵横,人影攒动,几户人家原本亮着的灯光,被那空放的枪声一惊,一瞬间齐涮涮的全熄了。
“快追呀,这帮免崽子敢拿车子撞爷爷的车玩同归于尽,正主儿肯定不在车上,他们跑不了多远的,快给我追!爷爷我要他们偿命!”
鼎沸的人声就响在门外,而薄聿铮捂紧了门内老妇人的嘴。
亦笙面色苍白,刚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又亲眼目睹了前一刻还活生生的同车人,就那样惨死在自己面前,她控 制不住的全身颤抖,背靠着墙壁方才能让自己不虚脱的倒下去,可一闭上眼,那可怕的一幕便自然而然的浮上了脑海。
司机中了弹,自知坚持不了多久,发狠一样的猛冲,在一个转道口踩了脚急刹车,“快,下去,赵彦武,你保护好少帅!”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薄聿铮决断极快,他很清楚这个时候若有迟疑那便是谁也活不成的,他沉沉与他对视了一眼,只说了一句,“你的家人,放心。”
那司机因为枪伤而满是冷汗的脸上陡然间放出异彩,一双眼中又是欣慰又是满足,而薄聿铮再不犹豫,一把拽着亦笙的手臂下了车,半拖半抱的一并住漆黑幽静的弄堂深处而去。
不多时,身后一声巨响伴着冲天火光而起,亦笙忍不住一个踉跄,伤到了脚,整个人支撑不住跌倒在地,赵彦武刚想张口,却己见簿聿铮弯腰一打横抱起了她,没有丝毫迟疑,脚下仍旧健步如飞。
赵彦武咬了咬牙,追上几步,“少帅,你替我转告我爹,养育之恩不孝子下辈子再报,下辈子,我也还要跟在你手底下!”
赵彦武,不许胡来!”
而他却恍若未闻,也根本不给他时间阻栏,毅然决然的转身往来路大步奔去。 这一次他们本就人势单薄, 他本想不理会这个半路上车的女人,虽然这样抛下个弱女子的行为他从心底不齿,可是没有什么比少帅的安危更重要。
然而少帅竟然抱起了她,那便是存了无论如何不会弃她于不顾的心思,加上了这个包袱,他们成功突围的可能性就大打折扣,那么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可能拖延时间,等陆风扬的人赶到。
薄聿铮面色冷峻,眼中锋利杀机一闪而逝,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所有的情绪便又敛得纹丝不动,他抱着亦笙在暗夜中疾步奔跑,听枪声在身后响起,渐行渐远。
“敲门,我们得进去避一避。”他在一户民宅前放下了亦笙。
亦笙定了定神,颤声道:“枪声那么响,他们不会开的,我们又不能弄出大动静,
在这儿敲门只有浪费时间,我有同学家住这附近,去那儿或者可以。”
薄聿铮也不多说,重又抱起她往她说的方向奔去。
“月蔷,月蔷,快开门…”亦笙焦急地扣着门,却又不敢大声叫唤,身旁的簿聿铮持枪静立,目光冷锐地禁戒着街口。
敲了半天,门内的灯没有开,倒有一阵蹒跚的脚步声响起,一个老妇人的声音隔着门问过:“你是谁,我家小姐不在。”
亦笙如何听不出她声音里的戒备,只得尽量放缓话气开口道:“是李妈吗?我是盛亦笙,从前和月蔷一起来过的, 你还常常给我们做酒酿圆子吃你记得吗?”
“盛三小姐吗?”李妈的声音里还是有些犹豫,并没有开门,“可您这大半夜的过来有事吗?小姐不在,只有我一个人。”
亦笙情急,索性将心一横,“我知道她不在,正是她叫我过来的,你听到枪声了吗?今晚出大事了,月蔷很担心你 ,让你快跟我走呢!”
那李妈闻言颤巍巍打开了条门缝,却还没未得及说话,己被薄聿铮挤身进门一把捂住了嘴,亦笙跟着进来一把把门关上,然后整个人虚脱一样靠在墙上,对满眼惊恐的李妈柔声道:“李妈,对不起,别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
“六爷,这来来回回的几条路都找遍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门外重又传来的声音拉回了亦笙的思绪,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没有?里里外外都是老子的人,他长翅膀飞了不成?你们几个饭桶,连几个小卒子都对付不了,给我挨家挨户的搜,要留了活口陆风扬那厮可有得话说,咱虽不怕他,总得顾着杜老板的面子别撕破了脸——你们几个跟我过来, 你、你从这头搜起,还有你几个,别愣着,那边去呀!”
人群似乎分散开去了,然而还不等亦笙松一口气,挨家挨户的敲门声重又将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开门,快!不然老子开枪啦!”
薄聿铮对亦笙低低开口:“你带她进去,找个地方藏好,无论听见什么响动都不要出来。”
亦笙明白自已在这儿只是他的牵累,于是点头,却不由自主的伸手握住他的手臂,“你要小心。”
薄聿铮点头,又对李妈道:“我现在放手,你不要做声明白吗?跟盛小姐进去。”
李妈惊恐万状的连连点头,却在薄聿铮的手刚刚松开的那一刹那放声尖叫,她再不敢相信这两个人了,在她看来, 他们就是坏人,只要门外的人把他们带走了,她就安全了。
薄章铮反应极快,迅速抬手在她后颈上一击,李妈的身体便软软的滑了下去。
亦笙大惊,不顾自己扭伤的脚,跟跄的扑过来,“李妈…”
“她没事,只是晕过去了。”他迅速开口,又飞快的从门缝里看了一眼,吁了口气,幸好这一条里弄并不长,只留了两个人搜查。
于是转眼看向来亦笙,“外面有两个人,我要你帮我个忙,一会儿开门的时候尽量把人一前一后往里带,吸引住他们的注意。”
饶是他反映迅速,李妈那一声短促的喊叫还是引起了外面搜查的混混们的注意,而眼前这个女孩子即便到了现在, 除了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之外,难得的连眼泪都没有掉,再加上她之前的种种表现,让他决定相信她,一起去赌这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