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安却不理他,只拽了何一远的手激动得声音都变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等我回去了,就告诉父亲和何伯伯,他们非高兴坏不可的。”
在那个年代,中央会利用暑期把中国留学生召回国内参观学习,这几乎是四年的时间里,甚至更长的留学生涯中,留学生们唯一的一次回国机会。
那时,限于条件,除了个别高干子弟或是有特殊情况的,大家中途都没有回过国,他们的好些师兄师姐,一待就是好些年,所以一毕业,就巴不得能立刻回归祖国,贡献自己的青春和学识。
那一年假期,中国政府并没有组织他们回国,国安的奶奶身体不好,成天念叨着孙子孙女,陆家夫妇也并不太放心大半年没见的女儿,于是托大使馆那边买了车票,让国安假期回家一躺,却到底不愿太张扬,所以国平依旧留在苏联。
他和国平一道去送国安的时候,小丫头在火车上哭得淅沥哗啦的,国平就说,这是怎么了,又不是被遣返,过一个月不就回来了嘛,乖,快别哭了,你哭得我和你一远哥心里堵得慌。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妹妹,一提何一远,比什么都管用,果然,见她努力的吸了吸鼻子,依旧哽咽道:“一远哥,我会去看何伯伯和张阿姨的,我会告诉他们你有多能干,可以去乌里扬诺夫兵工厂实习了,你,你要记得想我…”
火车开走了,国平站在月台上有些怅然,何一远碰了碰他的手:“走吧。”
国平勉强笑了一笑:“你不知道,这个丫头,昨天晚上收拾行李的时候,竟然想着要把学校门口贴出的你进乌里扬诺夫兵工厂实习的喜报偷回去。”
回到学校,国平先回宿舍了,他一个人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打算借几本书。
却不想,林荫道上,无数次的张望未果,此刻,在他毫无防范之下,却撞见了她,迎面而来,狭路相逢。
聂汶希,那个叫他心神大乱的女子。
她依旧是一袭简单的黑色连衣裙,脸色却苍白得让人心惊,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只觉得她比从前消瘦得厉害,仿佛连脚步都是虚浮的。
她显然没有注意到他,依旧独自一人往前走去,他回身,看见她的背影,单薄,却依然美丽。
无法控制自己,他一路尾随着她,穿过列宁格勒大大小小的街道。
在一个偏僻幽暗的房子前,她站住身子,犹豫了很久,终于走了进去,姿态决绝。
他看着破旧的楼房前那昏暗而布满灰尘的广告牌,只觉得头脑里轰的一声,响雷一样炸了开来。
那两个字不大,藏得也还算隐蔽,可他偏偏一眼就从广告牌上名目繁多的项目里看到了它。
用的是俄语,拼成中文,只有两个字,堕胎。
世界在旋转,每一个字母都张牙舞爪。
第九回
汶希环视这个狭小的房间,并不洁净,冷清而光线昏暗。
即便这个国家已经将堕胎合法化,可是,总有些观念根深蒂固。
这个偏僻的小诊所里,只有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即便因为难得来了生意殷勤笑着,神色里,却还是带着几丝隐隐约的鄙夷,藏都藏不住。
简单询问,粗糙检查。
然后那名小护士走到屏风后准备手术了,白大褂的医生随口安慰着她:“不用害怕,一点都不疼。”
她微微笑了下,没有说话。
一点都不疼,这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谎言。
直到今天,她还能记得,那个午后的每一个点滴。
没有风,阳光是一片晃眼的白,她坚持不用麻醉剂,虽是闭着眼,却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血肉分离的痛,一点一点从她体内剥离,钻心噬骨的疼。
一个人回到家里,倒头就睡,一个接着一个的噩梦,一身冷汗。
她在半夜醒来,陷入另一场梦魇。
他就坐在她的床边,没有声响,不知坐了多久。
明明笑着,眼底绝望的哀恸与疯狂压抑的冷怒,她这一生都不会忘记。
他缓缓伸手,抚上她的发,额,唇,锁骨,一路向下。
冰凉的温度,轻如羽毛的力度,让她的肌肤止不住颤抖。
他对她微笑,声音轻柔,他喊她,希希,希希…
下一刻,已经一把撕裂了她的睡衣。
她绝望的闭上眼,身体极度的痛苦与欢愉。
他完全失去了控制,犹如暗夜里生出的妖,在她年轻娇美的身体上不知餍足,每一次贯穿,都带着绝望的强悍。
她看不见前方,只能攀着他的肩膀,和他一道沉沦。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她感觉到脸颊的冰凉濡湿,不知道是汗还是泪,是她的,亦或是他的。
那一次,几乎要了她的命。
血崩,他绑来了一个又一个医学界的权威,寻遍所有可以用的血源。
她的血型本就罕见,于是,在血源供应出现间断的时候,是他自己,一次次的输血给她,全然不管大量的输血可能会让他休克,甚至危及性命。
偶尔清醒的时候,她看见,洁白的床单上,朵朵艳色红梅,美得妖娆,让人一见,就心甘情愿的沉沦。
也看见,温热的血液,顺着针管,从他的身体,一点一点,融入她的血脉。
大部分的时候,她的意识混沌。
惟一清晰的记忆,来自夜夜拥着她的那个怀抱,凉薄而绝望的温度。
真真正正的清醒过来,是在一个月后,管家告诉她,轩少爷已经搭一早的飞机离开。
她点点头,闭上眼睛。
那一年,她十九岁,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他与她的第一个孩子。
往事历历在目,现如今,她在这里,用同样的方式,再一次的万劫不复。
其实那次以后,他一直小心的不再让她再受孕,这个孩子,必然是教堂那一夜的忘情,失了所有理智。
那么多年过去了,她竟然还是逃不开。
“聂小姐,手术已经准备好了,请你随我来。”小护士的声音唤回了她的心神。
她微微笑了下,却没有起身,垂下的眸光里,温柔如深海。
她说,对不起。
用的是中文,语气温柔而平和。
这是何一远推开病房门第一眼看到的场景,那个女子,惯有的漫不经心散去,只留下他从未见过的温暖柔和,对着她无缘的孩子低语,说,对不起。
他根本无法思考,只是上前一把拽了她的手腕,一句话不说,拖着她就大步的出了那间偏僻诊所的门,不理会她的挣扎,和身后护士的惊呼声。
到了楼下,又一路走出好远,他才放开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汶希看着自己微红的手腕,再看了一眼他,没说什么,转身往回走去。
何一远大步上前拦住她:“你疯了!那样的地方,技术和设备都保障不了,会要了你的命的。”
她本就虚弱,才从回忆中走出,又被他这一折腾,只觉得阵阵眩晕。
往前迈出两步,仿佛天旋地转,她努力扶着墙,却终是没撑住,软软的滑了下来。
她看着面前男子陌生而英俊的脸,那是一个全然陌生的怀抱,温暖而有力,有淡淡的肥皂味道,很清爽。
她微微一笑,叹息,我总是在最狼狈的时候遇见你。
慢慢的闭上眼睛,任黑暗降临。
很多年后,她回想起这一天,至少,这个微笑,是真的。
第十回
再醒来的时候,她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简单朴素,却很整洁。
虚掩着的门外,似乎是厨房,有食物的香气在房间飘散,从小小的缝隙里,她看见他的背影,然后,转头看窗外,已近黄昏。
不一会何一远推门进来,见她醒了,略略有些意外,汶希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他见了,大步上前,把枕头垫在她身后:“对不起,我没办法送你回去,只好先带你到我宿舍了。”
她淡淡一笑,说谢谢,然后掀被下床。
他看着她,静了一会,开口道:“我已准备好晚饭,不嫌弃的话留下一起吧。”
她摇头,语气清淡:“已经太打搅。”
何一远也不迫她,拿了件外套跟在她身后出了门。
汶希看着他:“我可以自己回去。”
他笑笑,没说什么,眼神平静坚持。
她看了一眼小餐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眸光微敛,然后一笑:“算了,我改变主意了,希望你不介意。”
何一远一面重新拿了钥匙开门,一面微笑:“不过多一双碗筷而已。”
汶希一笑,淡淡开口:“我指的是我的善变。”
学校给他安排的宿舍是老式的小公寓,六人合住,两人一间卧房,共用小客厅、厨房和卫生间。
正值假期,同住的四个人都回去了,国平今天也不在,桌上的菜肴,对于两个人来说,过于丰盛。
接过何一远递过的鸡汤,汶希轻叹:“我有太久没吃中国菜了。”
他微笑:“希望你吃得惯。”
她忽然抬眸,看着他,惯常的漫不经心散去,语调认真:“谢谢你。”
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害怕触碰她的伤痛,只避重就轻微笑道:“不过是一顿饭。”
聪明如她,自是知道他的心思,浅淡的笑了下,跟着他的话语开口:“妈妈从前常常做中国菜给我吃,有十多年了吧,都没有再吃,想不到今天有机会,谢谢你。”
他听出了她语句中的阑珊寂寥,于是一笑转移了话题:“中国菜分好多种,看来我们的口味还算相近,不然你就得饿肚子了。”
她听了,便问道:“有一种粥,是用荷叶和藕熬出来的,你知道是什么粥吗?”
“包河藕粥吧,在江南那一带很出名的。”
汶希笑笑:“我不记得名字了,只是从前每次生病,妈妈就会熬给我喝。”
思绪悠扬,回到了从前和母亲相依为命的生活,华丽而宽敞的院落里,她教她中文,教她画画,抱着她看天上的星星,想念同一个人。
后来,母亲也走了,这房子里便只剩下一个她,越发的空空荡荡。
那个她该叫做父亲的人,从来不会来,母亲在世时如此,她去世了,依然如此,于是佣人们也对她这个不得宠的女儿越发的怠慢。
她是知道的,父亲即便对她们漠不关心,衣物方面的供给却从不克扣,甚至于奢侈得过分。
那些的衣裳首饰,她并不喜欢,于是任他们一次次瓜分。
总是习惯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看西西里的夜空,想念并且等待。
她的不言不语,他们只当是懦弱,越来越明目张胆。
她并不在意,或者说,是刻意想要这样的结果。
惟有被牵挂,才不会被遗忘。
只是,却从来没有想到,这一切竟然失控如斯。
也从来没有想到,对他的感情,竟然会有恨,一直以来的等待,竟然有一天,会变成不顾一切的逃离。
他说,希希,你有我,直到你厌倦的那天。
她的恨意决绝,只说,我已厌倦。
他笑得魅惑,手指轻轻划过她的眉眼,说,你若厌倦,我便放你自由,只是,希希,看着我的眼睛,你敢说就此对我无情?
她启唇轻笑,娇媚如花,只道,兄妹之情自是有的。
他并不恼,微笑着,却突然优雅而迅猛的一俯身,封住了她的唇,强悍而诱惑。
待到他终于松开她的时候,她只能勉力倚在他臂弯中,平复心跳与喘息。
他含笑的气息就拂在她耳际,说,现在呢?
唇舌之间有浓浓的血腥味,她抬眸看他,俱是恨意。
他渐渐敛了笑,从身后搂住她,握了她的手一同放在她的心口,轻缓开口。
他说,我要的,是这里的厌倦,若真有这样一天,我不拦你自由,如若不然,即便是地狱我也不会放手。
第十一回
那个孩子,她最终还是狠心舍弃,不敢再继续这罪孽的放纵,更害怕的,是此生再无逃离的可能。
那天吃过晚饭,何一远送她回家,一路上随意的说着话,他同她说起中国的种种,言谈间的赤子之情连她都动容。
不由得想起了妈妈,从她记事起,妈妈就一直是美丽而荏弱的,一生都在思念着远离的家园,却至死都没能回去。
中国,那个遥远而神秘的国度,她从未去过,可即便如此,即便她天性凉薄,也一样无可避免的把它当作了自己的祖国。
而对于西西里的记忆,过于疼痛和绝望,高墙之下,奢华的庭院内,所有的一切,沉沦而放纵。
她的窗外种了整片的罂粟,每一次抵死纠缠时,她都会扭头看它们,无望的诱惑,罪恶,却带着魔性的让人沉沦,妖娆一片。
花是轩亲自种下的,一朵一朵,一片一片,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记不清,唯一庆幸的是,那时,妈妈已经不在,看不到自己的一双儿女,是如何在禁忌中绝望和沉沦。
他总喜欢在欢爱过后,抱着她走进盛开的罂粟园,随手捻下一朵,别在她的发间胸口,然后他的吻也一路蜿蜒。
罂粟本是没有香味的,纤细单薄却有让人抗拒不了的魅惑,明知有毒,却还是心甘情愿的沉沦。
他说,这花合该为你盛放。
她笑得无望,异常惊艳的美丽,只道是彼此彼此。
然后他笑,犹如暗夜里长出的妖,一点一点,带她永夜沉沦。
她知道家族的生意中,毒品必不可少,然而她窗外的这片罂粟花海,却从来不被采摘,甚至于,他和她以外,除了园丁,没有任何人可以进入,只那样朵朵怒放,盛开在创伤之处。
“聂汶希。”
护士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消毒水的味道呛鼻,她笑了笑,忆起这里是医院。
身旁的何一远随她一道站了起来,进手术室的那一刻,他隔着她的衣袖握住她的手腕,手心温暖有力。
他说,别怕,我会一直在。
她垂眸笑了下,没有说话。
那天,在她家楼下,他看着她,或许一路思虑,因此当时并没有太多犹豫。
他说,即便你觉得我唐突,但我还是希望你考虑清楚,那家诊所,会要了你的命。
她只是笑笑,低语,我别无选择。
他犹豫了两三秒钟,拿出随身携带的俄语单词本,撕下一页,留下自己的宿舍电话和一个医院的地址。
他说,我俄语课老师的妻子,在这家医院妇科,如果你愿意,我陪你去。不管怎样,爱惜自己。
或许是最后那句爱惜自己打动了她,她看着护士慢慢将麻醉剂注入身体,不再执拗的用那种噬骨而血肉剥离的疼痛惩戒自己。
她想起他今晨一早来接她,列宁格勒的清晨风很大,他走路时总有意无意略略走在她前面,迎着那些风。
到了医院,他帮她排队,挂号,接受他师母略带指责的眼光和盘问,自然不会说什么,却免了她很多的烦扰。
这个男孩子的世界,有热情,有抱负,光亮无比。
这个世界过于圣洁,与她格格不入,她不该介入和干扰。
可是…
汶希闭上眼睛,意识渐渐模糊。
第十二回
她住的公寓离医院并不远,何一远本来叫好了车子的,但她说想要走走,他看着她,微笑道,若是走累了告诉我,不要勉强。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他一路陪着她,他们一直都没有说话,只那样默默的走着。
他没有伸手搀扶她或者有别的什么动作,只是把脚步放得很慢,略微走在她前面,用自己的身体,迎向那些微冷的风。
并不长的路,他们也一样走了很久,到了她的公寓楼下,她说,上楼喝杯茶再走吧。
何一远自然知道她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但见她容颜苍白娇弱,却无论如何放不下心,点头应了,只想着送她上楼休息下了自己再离开。
她住的公寓在四楼,他们一级阶梯一级阶梯慢慢向上。
越往上,汶希越敏感的感觉楼梯间内气氛不对,暗暗扯了一下何一远,不动声色的慢慢后退着往下。
何一远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身体的紧绷已经让他下意识的一伸手,将她反手护到了自己身后。
汶希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楼梯间已经传来急迫的脚步声,她在见到来人的刹那放松了下来,神情也带上了深深的嘲讽。
何一远与她一同向上望去,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位华裔男子,云淡风轻的对她微笑:“HI,汶希,好久不见。”
他身后的两人,金发碧眼,态度极为恭敬,用生硬的中文略微欠身行礼道:“小姐。”
汶希不去理会他们,只淡淡看向为首的那名华裔男子,嘲讽的笑:“他在上面?”
那人面色不变,眼底的情绪藏得太好,摇头开口道:“我还没敢告诉他,他最近在处理Rcnconi家族的事情,不能分心。”
汶希一笑,唇边的弧度美绝烟尘,说,谢谢。
然后径直越过他们上楼,不再加以理会,神情是惯有的漫不经心。
经过那男子身边的时候,他拉住她的手臂:“汶希,至少让我帮你检查一下,你的身体一直不好。”
她转眸看他,漂亮的眼睛璀璨如星,微微笑着:“晨落,你唯一能帮我的,是永远不要让他知道。”
没有等他回答,她转眼看向还站在原地的何一远:“对不起,我们上去吧。”
何一远犹豫了几秒钟,上了几级台阶到她面前:“我先回去,晚上再来看你。”
他对着她微笑,温暖平和,莫名的安抚人心。
汶希没有说什么,只微微点了下头,然后看着他转身离开,背影平静从容。
转头,撞进晨落若有所思的眼,他看着她,有些突兀的开口:“汶希,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如果汶轩知道…”
“那是我的事情。”
她漠然的打断了他,转身上楼,开门,再关上,不再理会外面的一切。
换了睡衣,她倒头就睡,睡梦中却全是同一个身影。
他抱着孩子,笑得妖异,说,希希,你看,我们的孩子,他在笑。
她受了蛊惑,慢慢伸出手,却只见,一片血肉模糊,那淋漓而粘稠的红,染遍了他的手和她的一身。
惊恐的抬眸,却撞进他幽黑深邃的眼,深海般疼痛的绝望,和疯狂压抑的冷怒,无处可藏。
她从睡梦中猛然惊醒,一身冷汗。
过了好久才慢慢的平静下来,然后转头看窗外,晚霞漫天,火烧一样绚丽,已近黄昏。
门铃声,也在此刻响起,打破一室沉寂。
第十三回
包河藕粥,他看她吃的香甜,微笑,没有让她知道,为了熬这一碗粥,他跑遍了整个列宁格勒寻找素材,又找了本不甚相熟的同学,一点一点,详细询问它的做法。
汶希吃过,起身想要洗碗,何一远一笑止住,自己接过她手中的碗,连同保温壶一同进了厨房。
她并没有阻止,看着他的背影,眸光幽然流转。
他出来的时候,她对他道谢,男孩只说不用。
汶希垂眸轻道:“没有想到,都这样长的时间了,味道还是和从前一样。”
何一远轻笑:“你这样说,我便放心了,明天接着给你做。”
她抬眸看他,没有说话,目光如水。
他的心无端轻动,也只是回望她,一时间,找不出只言片语。
只能有些怔然的看着汶希忽而挑眉低笑,霎时魅惑了整个黄昏,她璀璨绚丽的眼里带着笑意,启唇轻道:“你不问我?”
他一时间没有反映过来,只有本能的开口接道:“问什么?”
她唇边的笑意更甚,眼底却有惯常的漫不经心:“太多了。”
他本就谨慎睿智,从她的绝代风华中回过神,也不过那么一瞬,明白她的意思,于是温和的看着她的眼,微笑摇头。
汶希一笑,转开眼睛,分分明明的微讽,不加掩饰。
何一远看着她,静了片刻,温润而平和的声音淡淡传来:“汶希,我不问,并不代表我不想知道。事实上,我渴望的程度或许超出你的想象。原因,我想你知道,我喜欢你,一见钟情这个词或许老套,却的确如此。”
汶希微微转眸,唇角带着淡淡的弧度,侧脸映在如火的云霞之中,美得令人窒息。
她没有说话,听他的声音继续传来。
“我承认,你本身就是一个谜,我没有办法不想探究了解。只是若是这样的探究是以剥离你的伤口为代价,我宁愿不问。我相信时间,也愿意等,或许有一天所有的伤口结痂,脱落,你会愿意告诉我。”
“何以见得?”她唇角的弧度微微上扬:“我是指你凭什么这样肯定,我的过去就注定了伤痕累累?”
何一远坦然看她,并不遮掩隐藏:“我想我能肯定,那天晚上带走你的那人,是孩子的父亲。对不起,在教堂,我无意撞见。后来,他出席了我们的表彰大会,校长介绍,是你的哥哥。我想,即便没有血缘的牵绊,只是兄妹的名义,也足以伤你很深。”
他说话的时候,她一直看着他,他的目光坦诚且明亮,一不小心,照见了她的阴暗。
“你当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兄妹?” 汶希微微一笑,带出绝美的弧度,她看着他,启唇轻道:“聂汶希,聂汶轩,这样相近的名字,怎么可能,逃都逃不掉。”
他没有说话,只那样看她。
她依旧微笑,直视他的眼睛开口道:“我们有相同的血脉,相同的父亲和母亲,那样亲近。他是我的亲哥哥,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最爱的人。可是同样,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