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不可思议的睇他一眼,嗤笑道,“像我?像我那就是一群暴民,大庆要翻天了!”
“怎会?”三王爷摆手,“暴民易安抚。只要让他们吃饱穿暖,让他们不必颠沛流离,骨肉失散,他们就会乖乖的不生事。”
贾环没有做声,只闭了眼,惬意的躺在他怀里享受。
三王爷摇头失笑,心道你看看,这不是很容易安抚吗?只要顺毛捋,便乖巧的像猫儿一样。
☆、第35章 三五
那土匪将自己知道的内情全部写下,按了手印,本以为能过上几天好日子,没想环三爷二话不说往他嘴里塞了一颗麻药,当即便手脚发软,舌头发木,莫说跑路,连话都吐不出,活脱脱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一行人跟着云州知府继续上路,眼见着离云州越来越远,反倒离金陵越来越近,绕了一个大圈竟又绕回去了。
虽说自己与云州知府的关系很隐秘,除了几名心腹无人知晓,但三王爷一直未提坦露身份的事,只不远不近的跟着。车队里有人离开去投亲,有人本就欲往金陵,故而一直尾随,还有人不断加入进来,倒没引起旁人注意。
这日,车队停在一处驿站,再往前走一百里便能入金陵城。驿站外搭满了简陋的棚屋用来安置灾民。看见车队,灾民本欲一窝蜂涌上来乞讨,迎头撞上开路的衙役,连忙躲闪。他们被看守金陵城的官兵驱赶,射杀,早怕了。
云州知府自己掏腰包从粮商那里购有几车米粮,见此情景连忙吩咐仆役们架锅熬粥,让这些人吃一顿饱饭。跟随他一块儿赶路的行商也纷纷慷慨解囊。
贾环从包裹里摸出一小袋大米交给哑妹,让她捐出去,见知府的仆役笑盈盈接了,不由呲牙做了个肉疼的表情。
“别看了。驿站里什么都有,咱们再买就是!记我账上。”三王爷哭笑不得的将少年半拖半抱弄进驿站。因车队人多,这回便只订到两间上房,五个人挤一挤也能凑合。
将一桌酒菜扫荡一空,萧泽叼着牙签出去探查情况。云州知府设立的粥棚前密密麻麻挤满了灾民。领到粥的连忙抱紧粥碗退出去,躲在无人的角落大口吞食,喝完了继续回去挤,指望能再领一碗。
路过一处角落,只见两个身强体壮的灾民正试图从一个身形佝偻的老汉手里抢粥,萧泽正欲拔刀相助,一名体格更为壮硕,脸上长满络腮胡子的大汉箭步上前,将两人揍得嗷嗷直叫,口里恶声恶气的喝骂道,“小子有种!竟敢欺负我爹!想死了是吗,老子今天就成全你们!”话落又是一顿暴打。
萧泽闻言僵立当场,不为他残暴的行为,只为他熟悉的声线。‘死对头’的声线,他这辈子绝不会听错!
心脏噗咚噗咚狂跳,萧泽连忙隐入暗处,见那壮汉扶着他老爹回棚屋里躺下,一躺就是大半个时辰,天都黑了也不见起。正当萧泽耐心渐失,想上前一探究竟的时候,那壮汉起来了,一边解裤带一边朝小树林走去。
萧泽立即跟上。
壮汉行至一棵树下,低着头仿似在小解,然而萧泽刚一靠近,他便猛然转身,手里握着一把寒光烁烁的砍刀朝要害处劈来。
好在萧泽早有防备,立即举起柴刀格挡,两人你来我往过了十几招,越打越觉得熟悉,不由双双罢手,各自退开三步,异口同声的低喊,“稽延(萧泽)?”
“幸好你出声的快,否则脑袋就掉了。”从萧泽背后传来一道极为沙哑低沉的男音。
萧泽悚然而惊,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脖子上竟架着一把弯刀,只要身后那人轻轻一划拉,他就会血溅三尺,命丧当场。大庆有如此鬼魅身手的,除了‘鬼将’之称的五王爷,还能是谁?
“五,五爷,您悠着点,我主子还等着我回去呢!”萧泽结结巴巴开口。
这句话似乎取悦了五王爷,他放下刀嗤笑,“我就知道他死不了!他在哪儿?带我去见!”边说边将背上垫的厚厚一层棉絮-抽-出来,褪去佝偻老汉的模样,显出高大健硕的身形。
“王爷就在驿站里,您跟我来。”萧泽摸摸凉飕飕的脖子,低语道。
“你等会儿,我还要带些东西。”五王爷话落,与自己的侍卫统领稽延飞快离开,片刻后各自扛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过来。
“公羊先生?”萧泽迟疑开口,“王爷您为何抓他?可是发现了他与盗匪勾结的罪证?”
“哼,我在山上遇见他时他带着一小队人马,快要饿死了,求我去救老三。这次军营里有人叛反,我的人绝对没问题,那便是老三的问题了,便把那队人马全杀了,这个留下审问。我早就看这酸儒不顺眼,我说他有问题便是有,还要什么罪证?”
也就是说,您老打算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咯?还真让您歪打正着了!萧泽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指着稽延肩上的人问道,“这人又是谁?”
“他见稽延凶悍,想撺掇稽延上山为寇,我便把他擒了,打算严刑拷打问些内情出来。说不定他正是蟒山的土匪。”五王爷一边说一边将肩上的公羊谦扔到萧泽背上。
萧泽连忙接住,暗道五王爷您真行啊,竟又叫您歪打正着了!这样一想,终于明白从环三爷身上感受到的那股子熟悉劲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环三爷与五王爷的行事手法简直如出一辙,忒邪肆恣睢,忒横行霸道!混世魔王一来来一双,叫旁人还怎么活啊?
萧泽心中哀叹,脚下却十分利索,带着两人从后门绕进驿站,悄悄潜入三王爷房中。
几人还未靠近房门,贾环便已察觉脚步有异,悄悄将手置于腰间的柴刀上,三王爷反应慢了几拍,正待戒备的时候萧泽已推门而入,低声道,“爷,您看看这是谁?”
两个十分高大壮硕的身影从他背后缓缓走出。
因双方都易了容,一个皮肤涂黑,极具威势的凤目被粘成了三角眼,显得精明又猥琐;一个头发染白,戴了满是皱纹的人皮面具。乍一看双方都觉得陌生,然而视线一碰,便从熟悉的眼眸中读出了彼此身份。
“你果然没死!”白发老翁上前几步,哼笑道。
“你也没死。”三王爷做了个失望的表情。
三王爷身高足有八尺,与白发老翁站在一处竟还矮他半个脑袋,结实的身材也被衬的单薄瘦弱。贾环将握着刀柄的手慢慢放下,大概猜到了此人身份。当朝五王爷,人称鬼见愁、鬼将军的大庆第一猛将塗阙兮。除了杀人如麻的他,谁还能带来如此浓郁的血腥气?
贾环微微阖眼,不着痕迹的深嗅一口。
五王爷指了指立在自家兄弟身后的哑巴兄妹和一名半大少年,问道,“他们是?”
“这位是贾环兄弟,荣国府贾政的庶子。我们半道遇上,多亏他救助才有幸逃脱。这两个孩子也是半路遇上的,因爹娘都已亡故,便收留了他们。”三王爷简单介绍,并略微上前,挡住少年身影。莫名的,他不喜欢老五对环儿关注过多。
五王爷对这些小人物没兴趣,也不觉得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能对自家兄弟有多大帮助,因心中存了许多事,当即命令道,“你们都出去。”
五王爷是个浑人,脾气相当阴晴不定,这会儿对你笑得亲和,下一秒便能拿刀将你剁成肉酱。贾环本人亦是如此,故而更知道对这样的人得敬而远之,也不多话,低垂着脑袋与两个孩子退出,顺便拉紧房门。
三王爷见环儿乖乖离开,心下暗松口气,这才倒了杯茶,温声道,“坐吧,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忒痛快!若不是为了找你,我现在还在蟒山里跟他们耍呢!”五王爷边说边扯掉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俊颜,与三王爷七分相似的五官,却全无对方的风-流-儒-雅,斜飞入鬓的修长眉宇之间有一个‘川’字形的深刻印记,乃常年皱眉所致,更显得他坚硬、严苛、冷酷、霸气昭彰。
他大马金刀一坐,浑身的戾气便止不住的流泻而出,竟比窗外的寒风更瘆人。
三王爷早已习惯这等气势,将茶杯推到他手边,见萧泽跟稽延粗鲁的扔掉肩上的人,不由定睛看过去,脸色冷了冷,“公羊谦?我正要找他呢,没想落到你手上。”
“我在山里遇见他,带着一小队人马说要去救你。我当即把所有人都砍了,想着这灵犀鸟之计乃他所出,没准儿能问出一些内情,便把他独个儿留下。”五王爷漫不经心的道。
“你就那么肯定他是奸细?”三王爷挑眉。
“我说他是他就是,不是也是。主子都死了,他焉有资格独活?审不出东西便送他下去陪你。”
“我不需要他陪。”三王爷心中万分膈应。
五王爷大方挥手,“你喜欢哪个姬妾?我把她们一并送下去?”
三王爷扶额,一字一句强调道,“老五,我还活着。”话落斟酌片刻,将自己这些日子查到的情况一一跟他细说了。
两人相对沉默,良久后五王爷才喟叹,“老大好心性,好手段!当真深藏不露!太子跟他一比,那简直是个脓包!”一时想起什么,又哈哈笑起来,抚掌道,“你有所不知,这些天苏鹏举也带着大批人马在蟒山里搜寻我的踪迹。当时我以为他是来救我的,因还没玩够,几次都伏在暗处看他远走。现在想来真是有趣!我在蟒山还留了一部分人马,这会儿正带着他们满山绕呢!不杀了我,老大约莫会彻夜难眠。”
“睡不着的人多了去了。”三王爷冷笑,低声问道,“你可从公羊谦嘴里审出些什么?”
五王爷立马收住笑,语气转为阴沉,“没有,他嘴挺硬的,咬死自己无辜,用了许多刑都没改口,我倒是有些佩服他了。”
三王爷低头看去,只见公羊谦脚筋已被挑断,手指甲全被拔掉,隐在衣衫下的皮肤想来也是伤痕累累,颇有文人宁死不屈的风骨。若碰上的不是老五,而是其他人,凭借自己往日对他的信任和他忠心耿耿的好名声,没准儿已经信了他的无辜,并把他无罪开释了。
五王爷似乎觉得很没面子,低声解释道,“因没有刑房,我这里许多手段施展不出。如今碰上你正好,都说狡兔三窟,你可比兔子狡诈千百倍,定然有自己的落脚点。咱找个地方架上刑具,好好审他一审。届时我定能撬开他嘴巴!”
三王爷沉吟道,“我在云州有一处落脚点,本欲往那里去的,谁知途中碰上云州知府,随他一块儿往金陵来了……”
“别告诉我你在金陵这等要地都无据点,这不是你的作风。”五王爷嗤笑。
三王爷无奈的瞥他一眼,点头道,“金陵自然是有的,便是酒井胡同对面的云来客栈。”
“酒井胡同?那可是总督府对面儿。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咱就去那儿。”五王爷当即拍板,不一会儿却又面露难色,“只是老三,现如今苏鹏举把金陵看守的铁桶一般,没有身份文牒并路引,咱们怎么进去?总不能凭这个吧?”边说边从衣襟中掏出自己的皇子玉牌。
“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三王爷脸上露出一抹真实的笑意,推门出去。
隔壁房门并没关死,贾环跟店小二要来一副牌九,正与哑巴兄妹摸着,桌上堆着一些碎银。
三王爷摇头失笑,走过去揉乱少年发髻,无奈开口,“你怎得连小孩的钱也不放过?”
“蚊子再小那也是肉。”贾环偏头躲避。
三王爷直接笑出声来,凑到他耳边低语,“给我四张身份文牒并路引,价钱随你开。”
贾环挑眉,心知他是替五王爷讨要,伸出一个巴掌比划比划,见他爽快的点头,这才将之前从土匪那里收缴来的四份公文递过去,叮嘱道,“这可是高级货,完事儿了记得还回来,我可以给他们打八折。”
三王爷揉揉他脑袋,笑着出去了,回到房间将东西递给自家兄弟,吩咐道,“公文你们拿好,人也一并带走,咱们明早各自赶路,到云来客栈汇合。”
五王爷定睛一看,见那四张身份文牒不同于一般平民百姓的文牒,在官府印章下还盖有两江总督的私印,乃金陵有头有脸的人才能拥有,不免好奇问道,“这东西哪儿来的?”
“土匪身上搜的,这可是官匪勾结的明证,用完了记得还我。”三王爷认真叮嘱。
五王爷懊恼的拍了拍自己额头,叹道,“嗐,我抓那土匪时怎就不记得去搜他包裹呢!稽延,你可搜了?”他转头朝自己的侍卫统领看去。
稽延躬身回话,“爷,当时他手里没拎着包裹,想是藏在某处,这会儿应该被人捡走了。”
“果然还是老三够幸运!”五王爷叹了会儿,让自家兄弟叫来两桶热水,舒舒服服洗了澡歇下,临晨时分扛着人隐入暗处,暂且分道扬镳。
☆、第36章 三六
一百里路,步行需整整一天,坐车却只要半日。因入得是金陵城,贾府的门脸用着最便利,贾环便卸掉易容,从自己包裹里找出最华丽一件衣袍换上。
许久未显真容,乍一见到飘飞大雪中孑然而立,肤白如雪,唇似丹朱,眼如点漆的少年,三王爷神情有片刻怔忪,好一会儿才信步上前,轻轻握住他一只手,殷勤道,“雪大风冷,三爷您赶紧上车,省得着凉。”
贾环很快进入状况,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在他搀扶下蹬车,坐定后扔了一两碎银过去,道,“赏你的!”
三王爷连忙接住,口里称谢,心中却强忍笑意。他从未与人这般相处过,嬉笑、玩闹、调侃,压抑不住的愉悦之感总会时不时从心底喷涌而出。
哑巴兄妹各自拎着一个小包裹爬上车,三王爷也跟着进去,见少年抱着暖手炉往厚厚的棉被中一躺,眼睛惬意的眯上,立马对外间喊道,“爷已经坐好了,出发吧。路上滑,驶稳定点儿!”
萧泽将土匪套上麻袋,扔到车尾处放置行李的小隔间内,闻言抖了抖,心道王爷您装小厮也装得忒像了,日后回了王府矫不过来可怎么办?胡思乱想中,马车徐徐开动,因已到了三月,雪渐渐下的小了,虽还是倒春寒的天气,却也比严冬腊月好过得多,路上的积雪亦化开不少,行路并不如何艰难,晌午刚过便到了金陵。
几人递上身份文牒并路引,守城的官兵见上面盖有两江总督的私印,又见车主乃是贾家嫡系子孙,四月间上城赶考来的,竟查也不查就让他们过去了,顺带拍了环三爷不少马屁。
畅通无阻的到了酒井胡同的云来客栈,见对面就是巍峨森严的总督府,贾环意味深长的瞥了三王爷一眼。
萧泽拿出怀中一枚小小的玄铁令牌,在那掌柜面前亮了亮。掌柜神色不变,依然查了几人的身份文牒才给订了四间上房,伸手招店小二的时候指尖却激动的微微打颤。
引几人入房,店小二很快送来一席好酒好菜,摆上桌却不走,躬身问道,“几位爷还有什么吩咐?”
若是以往贾环定然以为这店小二在委婉的讨要小费,此刻却不说话,斜眼朝三王爷睨去。
三王爷淡笑道,“帮我把马好生喂了,车尾处有一大件行李,用麻袋装着,烦请掌柜帮我暂时保管一下。”
店小二唯唯应诺,贾环这才扔了一两碎银子过去,待人走远方徐徐开口,“这是你的地儿?”
“没错,是我的地儿,且安心住着。”三王爷替他到了一杯酒。
几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敲击声,萧泽警觉的站起来,喝问道,“谁?”
“你大爷!”一道粗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稽延,我-操-你大爷!”萧泽气急败坏拉开房门,低声骂道。
稽延比他足足高出半个脑袋,此刻正低着头冲他蔑笑,五王爷还是那副老汉模样,佝偻着背,慢悠悠从属□后踱出,行至桌边自发坐下。
哑巴兄妹立马站起来,躲到环三爷背后,探出半个脑袋偷瞟。小孩子总是十分敏感的,受不住他身上那股子浓烈的血煞之气。
贾环却十分喜欢,但也仅止于喜欢他这份气势。
因两个孩子突兀的举动,五王爷转头朝贾环看去,微眯的眸子猛然射出一道亮光。
三王爷心中立时咯噔一下,暗道老五好-色-的毛病又犯了!然而不待他做出反应,五王爷已闪电般擒住贾环下颚,凑近了去细细描绘他俊美绝伦的五官,眼中满是痴迷赞叹。
贾环并非躲不开他的钳制,却知道如果自己躲开了,反倒会引起对方更大的兴趣,还不如乖乖顺从。
等五王爷看够了,他平静的面庞忽而露出一抹谄笑,趁对方失望皱眉的片刻自然而然起身,作揖道,“小生见过五王爷,闻名不如见面,今日才知外间传说的溢美之词不及王爷您本人万分之一。小生赶考途中能偶遇两位王爷,当真是小生的造化,也不知上辈子积了……”
立在门边的萧泽闻听这番话,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死。小生?这是什么鬼称呼?哦,对了,环三爷不是土匪,是上金陵赶考的学子来着!这个身份安在环三爷身上简直忒违和!忒叫人无法想象!还有,你这谄媚的劲儿是怎么回事?对咱王爷你还跟大爷似得!
五王爷最不耐应付这些逢迎媚上的小人,当即呵斥道,“够了,你给本王闭嘴!”
贾环缩了缩脖子,做出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儿。
正准备解围的三王爷安安稳稳坐回去,垂头掩饰自己唇角的笑意。
五王爷斜睨贾环一眼,语气十分不屑,“还当宝玉的兄弟是如何出色的人物,而今一看也不过如此。虽你两容貌只在伯仲,但庶子就是庶子,到底差了几分贵气,终究上不得台面。”
贾环咬牙,好似在强忍屈辱。
五王爷已对他失了兴趣,意兴阑珊的冲自家兄弟摆手,“我刚抵达便听说你已到了,过来看看。眼下无事便回房修整,晚间再叙。”
“不坐下吃点?”三王爷指了指桌上的酒菜。
“不了,没胃口。”五王爷瞥了频频偷瞄自己的少年一眼,皱着眉离开。
等他走远,贾环伸了个懒腰,吊儿郎当坐回原位,往嘴里塞了一筷子菜。
三王爷咬着他耳朵低语道,“我这兄弟脾气十分邪性,正要劝你远着点,你自己倒十分机灵,这便应付过去了。日后在他面前就用这个态度,他必懒得理会于你。”
贾环漫不经心道,“大庆谁人不知五王爷喜怒不定,也不知哪天说错哪句话就被他一刀砍了。我可不爱跟这样的人相处,还是你最好!”
三王爷脸上的笑意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喟叹道,“没想到阅人无数的老五也有看走眼的时候。那贾宝玉虽然长相俊丽,但通身冒的可不是贵气,而是未曾经历雨雪风霜的无知和愚钝之气。一个绣花枕头,酒囊饭袋,如何能与我的环儿相提并论?”
贾环当即给他斟酒,用自己的杯子碰了碰,笑道,“就凭你说了句良心话,咱得浮一大白!”
三王爷见他面对自己时如此真实自然,无话不谈,一时间心情大悦,道了句‘干’,仰头便把杯中酒饮尽。两人推杯换盏,趁着酒后微醺,一起滚入床榻好好睡了一觉。
月上当中,萧泽前来唤主子起床。
三王爷扶着额头慢慢坐起,呆看少年半晌,这才仔细替他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往客栈的地下室去了。等两人脚步渐远,贾环睁眼思量片刻,又慢慢睡了过去。
地下室里亮着几盏烛火,偶有气流拂过,光线便明明灭灭十分阴森,更有蒙着面的黑衣暗卫隐在各个角落,幽深的眼眸中充斥着浓浓的煞气。
穿过一条狭窄的过道便入得刑房,里面已架起各种各样的刑具,一个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的男人被吊在刑架上,如不是胸膛微有起伏,看上去便像个死人。
“已经四天了,我们快没时间了。”三王爷坐在刑房正中,一边饮茶一边徐徐开口。四处逸散的阴森鬼气皆被他通身威势给牢牢压制住。
与鬼气融为一体的五王爷冷哼道,“如此还撬不开他的嘴,我倒有些对他刮目相看了!再给我一天时间,问不出便宰了。”
三王爷摆手,“不可再用大刑,他撑不住。待我回去想想,没准儿会有办法。”话落放下茶盏,踱步离开。
房间里,贾环正在清点自己物资。这些天他本想使人给赵姨娘报个平安,又恐她心急找来,被牵扯进这些乌糟事里,便没有动作。闻听三王爷请求,自然期望他能早日成事,也不藏私,将自己听说过或用过的酷刑洋洋洒洒写了二十几张纸,漫不经心的递过去,“他既已濒死,动不得大刑,那便找几个死囚,将这些刑法挨个儿演练给他看,他若想闭眼,便用两根竹签将眼皮支起,迫他观看。文人嘛,虽然有几分风骨,可也存在弱点,那便是想象力太丰富。这些酷刑他若看过一遍,再联想到自己身上,定然吓破胆,倒比什么都不清楚,一路咬牙硬捱着效果更佳。”
三王爷接过细细阅览,小半个时辰后方吐出一口浊气,将之递给萧泽,吩咐道,“按这上面所述一一施行,哪怕公羊谦是铁打的,也定然会招。”话落冲少年拱手,“环儿,多谢了。”
“这回便算我友情赠送,不收钱。你若真要谢我便尽快将这些烂事解决,我想我姨娘了,也不知她独个儿在家有没有受人欺负。”贾环首次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