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字一句重若千斤,不见半点气短更没有丝毫怯弱。在场众人被她冷厉的目光扫过时纷纷垂头缄默,目露惶然。

老太太这才艰难的从人群中挤出,冷声道,“襄儿说得对,若是谁觉得受了冤枉,我虞家人且生受着。来人啊,看座!”

马嬷嬷连忙搬了一张椅子让老太太坐定。柳绿也很快买了一筐鸡蛋,摆放在众人面前。

店里店外静悄悄的落针可闻,不仅周氏,连看热闹的路人都白了脸色。虞襄话已说到这个地步,谁人敢砸?虞品言那是奉旨杀人,皇上说此人有罪,谁敢说个不字?就算对虞品言恨入骨髓,今日谁又敢站出来砸一个鸡蛋?砸了那就是对皇上心存怨怼,对朝堂心怀不满,回去后多得是人收拾你。

虞襄虽然断了腿,其胸襟气度却半点不输男儿,一张嘴皮子更胜过千军万马。若碰见这事的是寻常女子,怕早就被砸得方寸大乱哭哭啼啼,十个里面有十一个都会似虞妙琪那般将人带到内室私下解决。如此,泼在虞家门楣上的脏水这辈子都洗不掉。

虞襄处事手法虽然粗暴,却极为有效,一番傲语更是将虞品言推崇到极致,一时间令人钦佩不已。

周氏怕了怯了,心甘情愿的跪在地上磕起头来,相熟的人家也都纷纷上前安慰老太太。虞襄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位贵女们尽皆捂脸躲避,脚步踉跄。

虞襄这才勾唇冷笑,斜睨五官略微扭曲的虞妙琪,徐徐开口,“人都打上门来了你还软乎乎的上前搀扶,还扬言要赔礼道歉。你道的哪门子歉?认定了哥哥滥杀无辜残害忠良?既然你姓虞,最好记住这一点——无论何时何地,维护虞府尊严都是你最重大的职责。虞家的名声可以坏,脊梁骨却不能弯!”

因有许多人看着,虞襄虽然憋了满肚子火,却也点到即止,并未戳破虞妙琪试图用她的良善来衬托自己卑劣的意图。

然而她不说,明眼人又岂会不知?尤其成康帝和太子等人,更是在阴谋诡计中浸淫长大,对虞襄这种爽直率真的人怀着天然的好感,对虞妙琪此等心思诡谲的则厌憎不已。

又加之成康帝并无鸟尽弓藏的想法,待他百年之后,虞品言还要继续为太子守卫边疆。眼看曾经跟随自己四处征战的众位大将尽皆老迈,大汉军力日渐衰微,成康帝怎忍心磨损虞品言这支宝刀利刃?近些年的血腥杀戮不过为了磨砺他而已。放言说虞品言只手遮天狼子野心的人压根没摸准成康帝脉门,反被他暗暗惦记上了。

眼见自己的心腹爱将受到如此维护,他心里自然感动,威严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柔和笑意。

虞品言面上不显,拇指却搭放在刀柄上用力摩挲,勉强压制着心中汹涌澎湃的情潮。那就是他的妹妹,他的心肝宝贝,无论旁人如何非议,永远待他如一全心全意。他不知道该如何回报这份真情,只觉得怎么宠她都嫌不够,怎么爱她都觉不足。

站立在成康帝身后的沈元奇垂头苦笑,心中的酸涩之感简直无法用言语描述。曾经千娇万宠的妹妹四处散播流言欲毁他仕途,而血缘相牵的嫡亲妹妹却连他的存在都不知道。两人一个心思诡谲狼心狗肺,一个纯粹天然重情重义,难道果真是沈家家教不好,才把虞妙琪养成今日这般模样?

如此一想,他心里更加难受了。

成康帝在虞襄话落之时便抚掌叫好,浑厚的朗笑声引得众人纷纷抬头看去。与此同时,店里店外忽然冒出许多龙鳞卫,将紫向阁把守的密不透风。

“皇……”老太太惊跳而起,杵着拐杖便要行礼。

“此处不便,老太君无须多礼。”成康帝挥袖摆手。

能光顾得起紫向阁的人大多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权贵之家,虽然多为女眷,可认识成康帝的人亦不在少数,本要跟着行礼,闻听此言连忙打住,站在原地颇有些手足无措。众位闺秀更是懵懵懂懂,六神无主。

反倒是虞襄,随意用袖子抹掉下巴上的蛋液,又将裙摆上的鸡蛋壳拂落,大大方方的拱手作揖,“虞襄见过黄老爷,黄老爷您也来买水银镜?”

成康帝一面朗笑一面阔步上前,嫌弃的弹掉她头顶残留的碎蛋壳,温声道,“正是,给小九儿和发妻订购了两面,襄儿可喜欢?喜欢的话老爷也给你买一面。”

“黄公子方才已经给我买了一面,多谢黄老爷。”虞襄嬉笑拱手,态度亲昵自然。

成康帝又是一阵朗笑,指着塔夫绸、蕾丝布等物问她要不要,要就全拿走。虞襄连忙说‘长者赐不敢辞’,竟是毫不客气的笑纳了,引得太子也低笑连连。

众位贵妇见此情景,对虞襄都有些刮目相看。莫说她这份雍容大气处变不惊,单说皇上太子等人对她的喜爱之情便足够令她在京中立足。她虽然断了腿,脊背却挺得比谁都直,真要论起才干气度,京中贵女谁又能比得上她?

虞妙琪退至林氏身旁,不着痕迹的打量太子,见他目中再无对自己的欣赏之意,反而透着点略带反感的审视,方才还雀跃浮荡的心开始慢慢下沉,拽着林氏胳膊往老太太身后躲。

成康帝与老太太寒暄几句,这才看向被龙鳞卫捂住嘴巴压在地上的周氏,叹息道,“凌迟徐茂的旨意是朕下的,你对办案之人都如此仇视,对朕岂不恨之入骨?若让你得了机会,岂不连朕都敢刺杀?看来宽恕你徐氏余孽的决定是错误的,早知如此该判一个满门抄斩才是。”

周氏听了这话疯狂挣扎起来,眼里满都是哀求之色。

成康帝冷笑一声,命龙鳞卫将她押下去。

众位贵妇俱都屏住呼吸不敢抬头,暗暗庆幸虞襄几句话将她们摄住,若是虞襄带人下去私了,她们少不得要说些幸灾乐祸的风凉话,而皇上和太子就在店内,各处还潜伏着许多龙鳞卫,若不小心吐出几句大逆不道之语,那她们就全完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众位贵妇不约而同的念起佛来。

 

 

89、第89章

处理了周氏,成康帝指着躲躲藏藏的虞妙琪问道,“老太君,你这个孙女就是了空师太的俗家弟子,刚归家不久的二姑娘?”

了空师太的俗家弟子?什么时候的事儿?老太太多年不管俗物,也不与各家走动,竟是对林氏母女放出的流言一无所知,如今皇上亲口问起,且还对虞妙琪的来历了然于心,那股尴尬劲儿就别提了。

此事说小了是虞妙琪爱慕虚荣口吐妄言,说大了便是欺君啊!

老太太冷汗都流出来了,虞妙琪却只淡淡一笑,躬身回话,“启禀黄老爷,妙琪只在了空师太身边略呆了几日,聆听些许教诲,还称不上俗家弟子。”

当初她也没明说自己是了空师太的俗家弟子,只暗示了几句,旁的似模似样的流言都是那些贵妇们凭空臆测的。眼下她说得是实话,而在别人听来却是谦虚之语。了空师太到底是皇上的嫡亲妹妹,日后兄妹二人论起此事,她也算平了一个话柄,并无欺君之嫌。

成康帝目光微冷,就连素来温和的太子也都皱起了眉头,暗道此女果然心机深沉,秉性不良。

虞妙琪窥见二人情绪变化,心下不由凛然,正琢磨着自己究竟哪里说错了,却听成康帝沉声说道,“老太君,你这个孙女到底是在外头长大的,论起气度终究比不得襄儿,还需好生调-教才是。”

“黄老爷说的是,早请了两位嬷嬷调-教着,可她终究少了些许灵性,不开窍。”老太太长声一叹,丝毫不顾及虞妙琪颜面。

众位贵妇闻听此言尽皆在心中摇头,暗道此女果如皇上所言,太小家子气了。虽说有了空师太教导,可长年隐居在深山老林内,还是少了几分见识,可堪蓬门妻,不配为世家妇。若今日被砸的是她,少不得要被周氏暗算一把,叫虞品言摊上一个杀人灭口的罪责,更会牵连在场所有人。真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虞妙琪脸色煞白,眼眶潮红,避至林氏身后微微发起抖来。她今日又败给了虞襄,且还是惨败,有了皇上这句评价,她嫁入太子府的路算是彻底断绝了。

林氏悄悄握住她冰凉的手以示安慰,心中何尝不感到羞耻愤恨。

几人说话之时,沈元奇悄然挪到虞襄身边,将干净的手帕递过去。虞襄虽与他有两面之缘,且感观很好,却不足以亲近到接受他的私物,微微摇头推拒。

恰在这时,虞品言从掌柜那里要了一条湿帕子过来,虞襄一看见哥哥便扎进他怀中,将满脑袋蛋液全都磨蹭在他衣服上,眯着晶亮的猫瞳坏笑。

虞品言表情无奈,眼中却全都是浓的化不开的宠溺,一点一点仔细帮她打理干净,爱怜的捏了捏她鼻尖。

沈元奇暗暗苦笑,将帕子收入袖袋退至一旁。

成康帝既露了行迹自然不便在宫外多待,命宫人将水银镜等物打包妥当便迅速离去,顾虑老太太受了惊吓,令虞品言留下安抚。

掌柜送走这尊大神,回转后瞅着虞襄沾满蛋清板结成块的头发,小心翼翼的说道,“都统大人,三小姐若是不弃,可去内室稍微将头发清理一番。让那疯妇闯入店门行凶实是小的监管不周,还请都统大人恕罪。”

“疯妇无状,与你何干,算了。”虞襄大方摆手,却又很快补充道,“若真心赔罪,日后来你店里买东西便给我打个七折吧。”

掌柜哪敢说个不字,立马应了,然后使人去准备热水。虞品言推着妹妹去内室,临走眸色森冷的瞥了沈元奇一眼。

沈元奇心知他恼怒自己接近襄儿,心下不由苦笑,暗叹虞都统果然如外界传言那般爱妹如命。可事实上那也是他的妹妹,不过被虞府阴差阳错抱去罢了。将如此可心的妹妹抱走,留下虞妙琪这样的煞神灾星,该是虞家亏欠了沈家才是!

在他暗自腹诽的时候,虞妙琪已飞快从难堪的情绪中挣脱,见店内客人全都被吓走,又见老太太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似乎不想搭理自己,这才冲曾经的兄长使了个眼色。

二人行至店内最偏僻的角落,隐在巨大的博古架后交谈。林氏不好阻拦,只得一眼一眼的望过去,忧虑之情溢于言表。

“哥哥,是我错了,看在你我二人兄妹一场的份上莫要针对于我。实话告诉哥哥,我在虞家的日子并不好过,老太太和虞品言只看得见虞襄,反把我当做外人。我整日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哪天就被他们赶出家门。还是爹娘和哥哥待我最好,早知如此我就不回永乐侯府了,现在想想真是悔之莫及。”她一面说一面掉泪,哀痛之情真真切切。

沈元奇打量她许久方轻声嗤笑,“别,你还是老实待在虞家吧,你还嫌祸害我沈家祸害的不够?”

虞妙琪忘了掉泪,诘问道,“我怎就成了祸害?我堂堂侯府嫡女被你们错抱成商家女,十几年来骨肉分离。你摸摸自个儿良心,究竟是谁祸害了谁?”

她态度一硬,沈元奇也冷声而笑,“想当年是侯府主母出门仓促,明知要临盆了竟没置备奶娘,为防你饿死才问我沈家奶娘要几口奶水喝,临走也是虞家的下仆错把我妹妹抱走。我那样娇憨可爱重情重义的妹妹被换成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薄情薄意的东西,我沈家何错之有?若是没有你,我沈家何至于沦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虞妙琪见他将自己说得如此不堪,差点没被气晕过去,想与他翻脸却又不敢,只能咬着牙沉默。皇上白龙鱼服之时只唤了太子、虞品言、沈元奇三人陪伴,其中深意连傻子都猜得到。她这个哥哥怕是入了皇上法眼,今后要飞黄腾达了。

早知如此,她当初何苦与他作对。

虞妙琪心中一阵懊悔,软着声调开口,“起因虽不是沈家的过错,但你们既然发现了真相,就该早日送我归家,而不是将我藏藏匿匿十多年。不管虞家和沈家谁对谁错,终归我是无辜的,是最大的受害者。哥哥,你说这话对是不对?我现如今在虞家举步维艰,你就全当不认识我,莫为难于我,也算偿还了沈家对我十多年的亏欠。”

沈元奇用惊异的目光打量她,嗤笑道,“虞妙琪,我才知道你的脸皮竟这样厚,当真是天下少有。偿还沈家对你的亏欠?你害得沈家倾家荡产,害得我爹娘枉死,沈家对你的亏欠早就还清了,我沈元奇不欠你什么。”话落转身就走。

虞妙琪这下真急了,一面拉扯他手臂一面跪下哀求,“哥哥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你就看在我两十年的兄妹情分上饶我一次吧。咱们今后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还不成吗?”

沈元奇定定看她半晌,终是妥协道,“我可以当做不认识你,只一点,你不能对襄儿出手。若是让我知道你于她不利,我定要你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虞妙琪听愣了,眼中缓缓流下泪水,这次不是装的,却是真的痛心疾首。想当年对她千娇万宠的哥哥,有朝一日竟会对她说出如此绝情的话,为的还是一面都未曾见过的虞襄。她究竟有哪点好,为何所有人都向着她?

强压下心中怨恨,虞妙琪一面拭泪一面惨然而笑,“哥哥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如何是虞襄的对手?今日之事你也看见了,得罪她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满京闺秀都怕她,我岂敢上前招惹。我还唯恐她来对付我呢。”

“你不惹她,她怎会惹你?她不似你,是个心肠歹毒的。”沈元奇拂袖而去。

虞妙琪五官扭曲的不成样子,用力抠挠地面以泄心头之恨,恍惚中听见林氏的呼唤才慢慢爬起来整理仪容,款步而出。

“他没怎么样你吧?”林氏连忙上前拉她,语重心长的劝道,“你日后莫再招惹他了。皇上白龙鱼服只叫了他与虞品言作陪,其圣眷之优渥可见一斑。前日放出的流言怕是根本未伤及他皮毛,咱们一介妇人,手再长也伸不到前朝,还是算了吧。”

虞妙琪轻拍她手背安抚,“母亲我知道,我与他已经说好了,日后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他是个信守承诺的,应不会报复我。”

“那就好,那就好。”林氏大松口气,紧接着又道,“虞襄那里你也别跟她计较了,且算了吧,咱们过好咱们的日子就成了。”

“为何?”连林氏都不站在自己这边,虞妙琪满肚子仇恨喷薄而出。

“你看她如此厉害,咱们恐怕不是她对手。咱们拿什么与她斗?老祖宗跟虞品言护她跟护眼珠子似得,见了咱们立马拉下脸皮爱答不理。她自个儿也是厉害角色,莫说心机手腕,单一张嘴皮子就能把人说死。若是把她惹急了,就凭她那炮仗性子,恐怕连天都要捅一个窟窿出来。她把天捅破了有虞品言帮她顶着,谁来帮咱们顶?还是算了吧。”

林氏这话说得很对,虞妙琪心中清明,却更激起了一股不服输的念头,发誓总有一天要将虞襄踩在脚底恣意碾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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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90章

因紫向阁的一场大闹,虞襄再次名满京城。各家主母宗妇对她的印象大为改观,都道她是个能干的,足以撑得起门楣,若是男儿,少不得又是一个‘虞品言’。

闺秀们则恰恰相反,对她畏惧居多,更没有与她结交的念头。

虞襄是个我行我素跌宕不羁的,并未将流言放在心上,这日睡到巳时一刻才姗姗转醒,换了一件软银轻罗百合群,对着刚买的水银镜梳妆打扮。

铜镜打磨得再光滑,照起来也有少许失真,且还将影像染成暗淡的铜黄色,看上去总似隔了一层纱,有种逼仄的感觉。水银镜却大为不同,不但影像真实,更将色彩原原本本拓印出来,看上去亮亮堂堂,真真切切。

虞襄一面将自制的丝瓜水拍在脸上,一面转动脸庞仔细打量自己,口里咿咿呀呀的哼唱,“你这么美,你这么媚 。你这么美,美,美,妹妹。你是寒冬里的花蕾,你是西施搅乱了春水,你是天使般的恩惠,你是我宠爱的宝贝。世间的伤悲全都被你摧毁,你是美酒千杯,我怎能不醉……”

调子奇怪也就罢了,歌词更是自恋的惨不忍睹,再加上她一会儿挑眉,一会儿皱鼻,一会儿鼓起双颊,一会儿撅起嘴做邀吻状,模样搞怪的令人发噱。

柳绿的脸已经变得惨绿,主子偶尔会抽疯她早已经习惯,但行行好,侯爷那么牛高马大一个人站在门口,您也看不见?果然照镜子的时候主子只看得见自己。

虞品言斜倚在门框上,瞅着古灵精怪的妹妹微笑。你是美酒千杯,我怎能不醉……他其实早已经醉了。

抹完雪肤膏,虞襄对着镜子开始画眉,画着画着瞥见镜子中映照出的傲人乳-沟,竟伸出指尖将衣领往下拉了拉,对镜自赏。

柳绿再也忍不住了,剧烈咳嗽起来,引得侯爷冷冷瞥她一眼。

“哥哥你下朝了?快来帮我画眉。”只露了一点□□,对穿过比基尼的虞襄来说委实算不得什么,她自然而然的将衣领拢好,冲哥哥灿笑招手。

虞品言信步走过去,没接黛笔,反而哑声问道,“今日准备去哪儿?”

虞襄如何不了解他的言下之意,连忙摇头道,“娇娇的母亲过生日,邀我前去饮宴。哥哥放心,我只待在内院,哪儿也不去,见不着外男的。”一面解释一面捂住脸,生怕哥哥将自己刚打好的底妆卸了。

虞品言这才接过黛笔,仔仔细细渲染她淡而有型的涵烟眉,画完捏着她的下颚打量片刻,然后俯身与她一起看向水银镜。

镜子里映照出两张五分相似的脸庞,一张明艳无双,一张俊美无俦。虞襄看愣了,托着腮帮子喟叹道,“哥哥,咱们长得真像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妻相?”

虞品言显然被她取悦了,低笑着在她脑门亲了一口,吃进去满嘴莲香,而后沾了一点胭脂,轻柔的涂抹在她脸颊。

他动作娴熟,描画精致,可见为妹妹梳妆打扮已不是一次两次,涂完腮红挑了一款淡粉色的口脂,慢慢染在妹妹柔软的唇上。染完之后指尖还剩下少许,他正欲用帕子擦去,却被虞襄先一步含进嘴里,用小舌头将桃花瓣和蜂蜡调和而成的甜蜜口脂卷走,末了眯着猫瞳回味。

一簇火苗顺着指尖窜入下腹,虞品言漆黑的眼眸爆射出一缕凶光又很快收敛,喉结一上一下的耸动。若非没有挑明,他恨不得将小丫头生吞活剥了。

柳绿捂脸转头,不忍再看,心道莫怪侯爷动心,怪只怪主子太会勾人!

虞襄吃完口脂便笑嘻嘻的去开梳妆盒,没心没肺的说道,“哥哥帮我挑一朵花钿吧。”

虞品言将妹妹残留在指尖的津液舔走,这才俯身去挑花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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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襄足足打扮了一个时辰,临到门口才发现林氏和虞妙琪竟站在马车前等候。林氏本打算举办一次隆重的宴会将女儿介绍给各家主母和闺秀,却被老太太否决了,为了让女儿在京中站稳脚跟,她不得不厚着脸皮扒上虞襄。

少了交际就绝了女儿几条出路,她也是无法。

虞襄并未说什么,只无论如何也不肯与虞妙琪同车。几人分乘两辆马车到得范府,林氏前去与范夫人叙旧,虞妙琪和虞襄被下仆引到后花园与赴宴的贵女们玩耍。

看见虞襄,众位贵女似潮水般分开一条过道让她直行,脸上带着畏惧、忌惮、防备等情绪。范娇娇早烦透了不断上前攀附的人,看见好友连忙屁颠屁颠的迎上去。

“听说你被人砸了臭鸡蛋?”这位也是个口无遮拦的。

“是啊,满脑袋的蛋黄蛋清,恶心。”虞襄抚了抚鬓发。

“周氏现在还关在牢里,皇上收回圣意,将她一家十三口全都流放了,不日便要出京。我大哥的下属负责此次押解,要不要我帮你照顾照顾他们?”

“知我者娇娇也!”虞襄搂住好友粗壮的腰肢摇晃。

范娇娇脸黑红黑红的,特豪爽的朗声一笑。因她两个名声狼藉,少有闺秀敢接近,这番话除了虞妙琪竟无人听见。全家流放已经够苦,若是路上受到兵士刁难,也不知能不能活着去到流放之地。这样想着,虞妙琪对虞襄的狠毒又有了更深刻的体会。她不得不承认,越是了解虞襄,她就越是感到恐惧。

然而她与虞襄是天生的宿敌,再恐惧也要置对方于死地。只有她死了,她才能过上安生日子。

思虑间,她举目四顾,看见被几位贵女簇拥在中间的常雅芙,眸色微闪。

范娇娇显然也看见了常雅芙,指点道,“瞅瞅,常雅芙也来了。听说她除服那天你两起了口角,她被你骂的投缳自尽差点殒命,这才主动与你哥哥退了婚。襄儿,你果然是骂遍京城无敌手!”边说边竖起两根大拇指以示敬佩。

被人骂几句就投缳自尽,这事放在别人身上也许显得有些离奇,放在虞襄身上谁都不会怀疑。京中被她骂哭过的贵女比比皆是,被她骂得不敢见人的也不在少数,还有些干脆懒得张口,抬手就一鞭子抽过去。

她长到十四岁也才交了两个好友,一个范娇娇,一个九公主,却都是不能得罪的人物。众位贵女表面上看不起虞襄,实则哪个对她不嫉恨在心?

她确实断了腿,是个废人,但她却活得比谁都舒坦,比谁都自在。因为身体的残缺,虞老太太丝毫不敢拿世俗礼教去束缚她,她高兴的时候可以大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悲伤的时候可以大哭,大大方方顶着红肿的眼眶;愤怒的时候破口大骂抬手便打,无论得罪了谁,自然有权势滔天的兄长为她善后。她得到的是虞家上下毫无原则的宠溺,就连无法嫁人这一点,在她看来也无关痛痒,她可以在虞家当一辈子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