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它呢,她只要有钱赚就行。

钱掌柜心里直犯嘀咕,嘴上却把虞襄送得礼物好一顿夸,这才让林氏阴沉的面色稍微和缓,将对牌递过去,“拿着对牌去支银子吧。”

“多谢夫人惠顾。下次有什么需要只管使人来唤民妇,民妇的东西在京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绝不让夫人失望。”钱掌柜笑眯眯的领了对牌,出门后大松一口气。

林氏命金嬷嬷把堆放在桌上的珠宝首饰都收起来,转回去却见女儿对着已经打开的海棠花匣掉泪。

“琪儿,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她连忙走过去将女儿搂进怀里拍抚。

“母亲,单这匣子就好生贵重,莫说里面摆放的珠宝。”她将匣子关上推远,眼泪掉得更凶,“而我在沈家连东珠长什么样儿都未曾见过。对我来说,那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是我永远不敢奢求的生活。可事实呢?事实上这些东西原本就该属于我,却被她统统夺走了!母亲,我连购置一些衣物首饰都要向她禀报,我究竟是不是侯府嫡女?若是往后都要看她脸色过活,我还回来作甚?不如将我重新送回去吧!”

她越说越伤心,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哽咽道,“母亲,侯府里除了你,谁还将我放在心上。你看看祖母送我什么东西,一张平安符罢了。寺庙里一块铜板就能买来的平安符,她却拿来当我的见面礼。这是打心眼里嫌弃女儿啊!”

其实虞妙琪误会了,这平安符可不是一个铜板买来的,却是大汉朝神僧苦海和尚亲笔书写并开了光的平安符,拿出去是人人抢破头都抢不到的好东西。也亏得虞襄这些年与苦海和尚谈经论佛很有交情,才让封笔十年已久的他破例一回。

只可惜老太太一番苦心全喂进了狗肚子,虞妙琪非但不领情,还暗暗把她恨上了。

林氏听了气怒难平,一边骂老太太偏心一边走到外间,将平安符扔进烧黄表纸的火盆里。火焰舔舐符纸时散发出浓浓的禅香味儿,不过须臾便已消失殆尽。

她转回来,搂住女儿咬牙切齿的低语,“琪儿你且放心,从今往后母亲必不让你受今日这般屈辱。母亲好歹也是侯府的当家主母,清闲了十四年,也该重新掌管中馈了。谁看谁脸色过活还不一定呢!”

“母亲,只有您待女儿最好。女儿只能靠您了!”虞妙琪扑进她怀里低泣,噙满泪水的眼中飞快划过一道暗光。

金嬷嬷憋了一肚子的话待要劝说主子,却发现二小姐把自己想说的全说了。倘若主子重新掌管中馈,日后她又是这侯府里人人敬畏的管事嬷嬷,多少油水等着去捞?思及此处,她心里的欢喜颇有些按捺不住,连忙用帕子遮掩唇边的笑意,眼角却耷拉下来,仿佛十分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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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老太太拿着一本经书翻阅,却见晚秋肃着脸进来,附在马嬷嬷耳边轻声禀报什么,依稀可听见‘夫人,烧了,嫌弃’等字眼。

马嬷嬷脸色大变,握帕子的手不自觉颤抖起来。

“说什么呢?让我也听听?”老太太将佛经翻过一页,徐徐开口。

马嬷嬷遣走晚秋,神情颇为犹豫。

老太太嗤笑道,“是不是林氏又作妖了?说!”

马嬷嬷跪在她脚边,痛心的道,“回老夫人,小姐说您嫌弃她,送的见面礼竟是寺庙里一个铜板就能买到的平安符,夫人听了怒发冲冠,把那符纸扔进火里直接烧了。”

自打知道亲孙女的命数开始,老太太便让虞襄去求了这道符,供奉在镇国寺内每天请高僧念经加持,这一供奉就是四年,每月进献给镇国寺的香油就得花二百两银子,全是老太太自个儿掏腰包。这份诚心暂且不提,光银子加起来也有上万两,怎能一把火就付之一炬?

你烧便烧了,偏还要在言语上诋毁老太太,这是怎样的狼心狗肺,不知感恩!但凡对老太太存了一丝敬意,也干不出这样的事儿!

马嬷嬷恨不能冲去正房各给林氏和虞妙琪两巴掌。

老太太却并不发怒,反而低笑起来,再开口时语气沧桑,“还是言儿说得对,那虞妙琪是个性情凉薄,记仇不记恩的,该远着点儿。我再如何待她,又岂能比得上将她养大的沈氏夫妇?她连沈氏夫妇都能说舍弃就舍弃,哪会记住我的好?罢了罢了,日后再不干这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儿,养上一年半载就嫁出去吧,跟虞思雨一样,也是个不省心的。”

马嬷嬷连连点头,斟酌半晌后说道,“那丫头还说,夫人怕是想要从襄儿小姐手里抢夺掌家之权。老夫人,您看这……”

听到此处老太太当真气到极点,冷哼道,“掌家之权?就凭她?现如今的侯府可不是俊杰在时的侯府,她那点本事怕是玩不转。不过她若是敢开这个口,我倒也能成全她。”

马嬷嬷听了大骇,提醒道,“老夫人,若是出了岔子可怎么办?”

正如老太太所说,现在的永乐侯府与以往大为不同。虞品言虽然挂了个骠骑将军的名头,实则虎符早早就交还给皇上,他一心当皇上手里的刀,披荆斩棘浴血前行。为了给太子登基铺平道路,已除掉几位异姓王的皇上来年就要向盘根错节的世家巨族开刀。在此大势之下,永乐侯府只能做孤臣纯臣,绝不能与任何党派攀扯上。

这个尺度不但需要虞品言去把握,后宅妇人之间的来往亦不能跨越皇上的底线。之前虞襄就做得很好,在老太太看来简直好得不能再好。她想不到襄儿已然聪慧到那等地步,就连圣意也能揣摩的如此透彻,甚至不需要她从旁提醒半句。

林氏未糊涂之前也是十分精明能干的,然而那种精明只局限于后宅的小算计、小心机,与襄儿开阔的眼界丝毫不能相比。

这个家交给林氏,必定会出乱子。

老太太思来想去,摆手道,“她若是敢开口便让她管,我和襄儿在旁盯着出不了大事。襄儿管理侯府用得是铁血手腕,尽得她哥哥真传。凭林氏那点微末伎俩,接管不过几月就要崩盘。这些年她固守正房,沉迷过往,我却是寻不着她错处,这回且由着她猖狂作妖,待我抓住把柄,正好让她领了休书回家去,她娘家也说不出什么。”

马嬷嬷听了这话才明白老太太的盘算。也是,思念亡夫算不得错处,老夫人这是不想再容忍林氏了啊!十四年,也该忍到尽头了。

“侯爷那里……”马嬷嬷少不得提醒一句。

“你且去问问言儿,还认不认林氏做母亲?”老太太冷笑。之前是顾虑孙子颜面她才未大动干戈,这次接了虞妙琪回来她才算真正看清孙子的心。孙子恐怕是不想认林氏了,连带着也不肯承认虞妙琪,否则怎会是那般不闻不问的态度。

“她不认侯爷,侯爷自然也不认她。她心里哪还有侯爷,心心念念的全是二小姐,也不想想这么些年的好日子是靠谁挣来的。”马嬷嬷摇头唏嘘。

老太太也喟然长叹,拿起佛经低声吟咏。

正房,林氏不知道自己院子里的下仆除了金嬷嬷和她两个女儿,其余人等全成了老太太和虞襄的眼线,还当自己是以前那个说一不二的主母,行事半点也不避人。

虞妙琪不明就里,见她如此肆意也跟着放松下来。母女两商量着该怎么向老太太开口,直过了亥时三刻才睡。

翌日清早,虞妙琪精心打扮一番随林氏前往正院给老太太请安。

 


53、第五十三章

母女两到时老太太正在做早课。但凡林氏有心就能知道老太太十四年来养成的习惯,偏她是个不长心的,只得领着女儿坐在偏厅等候,直灌了两壶茶水才见马嬷嬷扶着满身禅香的老太太出来。

“十四年了,你这是头一回给我请安吧?实在是难得。”老太太歪在榻上,端起茶杯缓缓啜饮,却是连个正眼也不看林氏。

十四年来头一回请安?那这十四年里母亲都在干些什么?虞妙琪错愕的瞥了林氏一眼,这才明白婆媳两的关系为何如此僵硬。

林氏颇为尴尬,正绞尽脑汁的想着该如何讨婆婆欢心,却见虞思雨披着晨露进来,见了她面色微讶,旋即蹲身行礼。

这正好给了林氏一个台阶。难得的,她对庶女的态度比以往和缓几分,亲手扶庶女起来。

老太太挥手让诸人落座,视线直往虞妙琪腰间扫去,状似无意的开口,“我送与你那个平安符呢,怎不见挂在身上?那可是得道高僧开了光的,可驱邪避凶保平安。”

虞妙琪丝毫不觉得亏心,反浅笑妍妍的答道,“回祖母,因是祖母赠送之物,孙女儿不敢日日佩戴唯恐磨损,只垫在枕下保我安寝。孙女儿多谢祖母一片爱护之心。”

若不是早得了消息,老太太还真无法从这张笑得极为诚挚的脸上看出丝毫怨恨和不屑。不但性情凉薄至此,亦十分善于伪装,沈家人究竟是如何教养,直将她养成现在这幅德行?莫说她命数本就凶煞,但凭这冷心冷肺,落在谁家都是个祸害。

老太太不否认自己因着林氏的偏心对虞妙琪先就存了不喜,然而起初只是为了与林氏较劲,及至见了真人,那一二分的不喜便都化成了七八分的厌恶。

虞妙琪在她面前表现的越是得体,反更衬托出她背地里诡谲阴狠的本性。只送了一道符纸就招来怨恨,当初致使她两次身陷牢狱的言儿岂不被她恨之入骨?占了她尊位的襄儿又被她嫉恨到何种程度?

思及此处,七八分的厌恶又转化为十分戒备。老太太现如今连多看她一眼也觉得难受,索性别开头,沉声道,“你爱如何便如何吧,只好生收着就是。”

虞妙琪向来善于察言观色,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虞思雨知机,逮着东加长西家短的聊起来,着重提了哪几户人家订了亲,下了聘,快要办喜事了。

老太太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不耐开口,“莫跟我扯这些杂七杂八,你只明说你恨嫁了就成。等不及让我去跟方家议亲了是么?”

虞思雨面色涨得通红,垂头用力搅动手帕,不敢搭腔。

老太太心情越发不爽利,摆手道,“这事儿我来日便去办,你莫后悔就是!目的既已达成还不快走?”看见这一个二个自作聪明的蠢物她就觉得头疼。

虞思雨行礼告辞,跨出门槛时忍不住露出一抹喜色。

等她走远,马嬷嬷轻声嘀咕一句,“老太太,那方大人不是已经被侯爷斩首了吗?家财都抄没了……”

老太太摆手示意她勿要多言。

林氏与虞妙琪听了这话,忍不住互相对视,都从彼此眼底看见一道亮光。

老太太并未发觉,正要开口遣走母女二人,虞妙琪却先行起身告辞,说是要去拜会妹妹,留下林氏一脸坚决的看向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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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妙琪在宝生的指引下来到西厢。西厢共有两个小院,离得不远不近,朝南那间采光更好占地更大,自然归虞襄所有,东头乃虞思雨的地盘。

虞妙琪穿过抄手游廊,步入垂花门,放眼之处全都是各种奇花异草竞相绽放,更有无数蜜蜂蝴蝶在灿烂的阳光中飞舞,夹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浓郁香气。如此生机勃勃色彩斑斓的小院本该与巍峨森严的永乐侯府格格不入,却又奇异的融入其中,仿佛遗失在人间的桃花源,又仿佛一片寒冰冻土之中仅存的小温房,叫人看了无比欣喜。

虞妙琪站在开满鲜花的院墙下,颇有些陶醉,却被一道聒噪的嗓音打断,“来人啦,来人啦,小姐来人啦!”转眼看去却是挂在廊下的鹦鹉阿绿。

虞妙琪这才如梦初醒,怀着更为嫉恨的心情朝房门走去。想她真正的侯府嫡女只能与母亲挤在一处,而虞襄却有如此精致梦幻的一座小院,当真不公平到了极点!这些本应该属于自己!

虞襄大清早就被柳绿摇醒,恍惚中听说了林氏烧毁平安符和意欲夺-权之事,她不以为然的道,“随她去吧,我且看她有没有那个能耐。”随即脑袋一歪又睡了过去。

柳绿无法,只得命人去端早膳。把香喷喷的鸡丝松茸粥往主子鼻端一晃,不需人唤她立时就能醒。

却没料粥还未端来,阿绿就嚷开了,柳绿连忙将虞妙琪迎进偏厅,歉然开口,“回二小姐,小姐这会儿正睡着呢,烦请您坐下稍等片刻,奴婢这便去唤她。”

“我也去看看。妹妹的闺房我自是要参观参观。”虞妙琪笑得十分和蔼,抢先一步跨入门槛。

房间并不大,摆设却十分奢华精致,博古架上陈列的都是上了年头的古董瓷器;家具皆为金丝楠木和酸枝木打造而成,名贵非常;梳妆台十分巨大,摆放着铜镜妆奁篦子等物;妆奁内似乎放了许多东西,盖子合不上,只用一把铜锁松松挂着,一柱阳光穿透窗户斜照过来,隐约可见里面反射出五彩斑斓地宝光。倘若真打开,也不知会如何耀眼。

虞妙琪面上笑容更为优雅得体,实则心尖在一滴一滴淌血,更有浓稠的毒液从那名为嫉妒的溃烂伤口中流出,侵蚀得她骨头缝都发疼。

“都什么时辰了,妹妹怎还未起床?这太阳都快晒到屁股了。”她在靠窗的软榻上落座,口吐戏谑之语,轻轻柔柔,宛转悠扬的嗓音听上去悦耳至极,任谁也想象不出她此时此刻心底正关押着一头咆哮的恶兽。

虞襄在柳绿的推搡下咕哝两声,这才幽幽转醒,一面掀开床幔一面打着呵欠慵懒开口,“姐姐来啦?”

看清少女未着妆容的真颜,虞妙琪心底又是一阵撕扯。去掉浓艳的色彩,少女的面庞少了几分凌厉却多出十二分甜蜜,淡而有型的涵烟眉,黑而亮的星眸,挺翘琼鼻樱桃小口,气质纯净又透着妩媚,当真是一张十分讨人怜爱的脸蛋。

又加之她行事不羁,性情乖张,睡觉竟不着亵衣,只穿了一件鹅黄色的小肚兜和同色的薄纱灯笼裤,更显得她酥-胸圆润,腰肢纤细,肤如凝脂,真真是一位人间尤物。其容貌之盛,气质之佳,直叫虞妙琪看得心神失守,脑袋里自然而然浮现两则旖旎诗句——玉臂撩雾帐,活色满生香。

连她一介女子都忍不住动心,更何论男子?幸好她双腿已废,否则入宫成为一代宠妃也不是难事!

虞妙琪感觉一阵刺痛,却是不知不觉将自己下唇咬破了,连忙用帕子将血丝飞快抹去。

虞襄并不知道她一瞬间能联想到那许多不着边际的事,正伸出双手任由桃红柳绿给自己穿衣,然后在两人的帮助下坐进轮椅里,推到梳妆台前擦脸洁牙。

将抹了盐粒的杨柳枝探入口中,她含糊不清的问道,“送给姐姐的步摇姐姐还喜欢吗?”

“十分喜欢,今日是特意来感谢妹妹的。”虞妙琪抚了抚鬓边的步摇,笑容十分真挚动人。

虞襄看也不看她,吐掉漱口水,用热帕子将脸擦干净,而后拧开一个小瓶,粘了一指润肤膏细细涂抹在脸上。

浓郁的莲香味儿在室内飘散,熏得人脑袋都有些发晕。虞妙琪心知她涂抹之物必定不是凡品,否则绝养不出这一身的冰肌玉骨。

若是当年没抱错,这些东西原本应该属于自己——这句话就像一个魔咒,不停在她脑海里回荡,然后一圈一圈将她的心绑缚,深陷进皮肉和骨髓,从此再也无法拔除。

虞襄从铜镜里瞥她一眼,状似不经意的问道,“老祖宗送给姐姐那道平安符呢?怎不见姐姐佩戴?”

“出门时压在枕头下了。毕竟是纸制品,每日佩戴唯恐磨损。”虞妙琪端起茶杯,以掩盖唇角的不屑。一张破纸罢了,值得这两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

虞襄挑眉轻笑,“姐姐却是不会想,老祖宗送你时不是配了一个精致荷包,荷包上拴着一根五彩丝绦么?那意思就是让你每日系在腰间携带,又好看还能压裙角。姐姐不知,那平安符乃四年前老祖宗向神僧苦海求来的,这些年一直供奉在镇国寺内,是多少人抢都抢不到的好东西。我当时还奇怪老祖宗留着它作甚,却原来是送给姐姐的,可见老祖宗一直惦记着姐姐呢!”

虞妙琪闻见了她话中的一丝酸味,面上不显,心里却十分受用。但说的再天花烂坠,一张纸也不过是一张纸,能值什么?然而老太太重视她这一点却也叫她很满意。如此,回去后把那荷包找出来戴着也就是了。

到底是亲孙女,哪里有不心疼的?只要日子长了,定能在老太太跟前压过这贱种一筹。思及此处,虞妙琪唇角微不可查的上扬。

虞襄从铜镜里打量她神色,越发觉得心冷。常人若是听了这番话,多少会对烧掉符纸表现出一丝悔意,然而她却无法从对方眼中看见丁点类似于懊悔自责的情绪。记仇不记恩,这虞妙琪果然似哥哥描述的那般,是个凉薄到极点的人。

如此,自己就是不想跟她斗,怕也是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我的小萌物们,也感谢所有支持正版的朋友,么么哒!

 


54、第五十四章

心里转着许多念头,虞襄手上却动作不停,抹好润肤膏后不需再抹别的,只在腮边、眼角、唇珠各粘了一点桃花粉细细晕开,又用黛笔轻扫蛾眉,然后将乌黑顺滑的发丝用几根桃木簪团成垂花髻,捻一朵桃花状的花钿贴在眉心,简单的桃花妆便成了。

她微微侧头打量铜镜里的倩影,当真是人比花娇,甜如蜜糖,不禁勾唇一笑。

早在她开始动作的时候虞妙琪就认真看过来,心里暗暗记住她每一个步骤。都说三分长相七分打扮。这人不但十分长相,论起妆扮技巧更是出神入化。也是她身在侯府,否则哪来这份闲心日日琢磨。

虞妙琪感觉自己不能多想,但凡想得深一点,对虞襄的恨意就增加一分,掩都掩不住。

虞襄也通过铜镜暗暗观察她,忽而抿唇笑道,“姐姐,说来也奇怪,你我本是双胎姐妹,怎么长得一点儿也不相像?我长得这么美,姐姐却有些寡淡……”

她边说边轻抚自己脸颊,似乎觉得口吐直言颇有些伤人,连忙拿帕子将樱桃小嘴捂住,目露歉然。其实虞妙琪长得不差,甚至可以说秀美无双,然而与艳丽至极的虞襄站在一处却是不够看了。

人跟人最怕的就是比较。

虞妙琪脸上温柔优雅的浅笑差点挂不住,狠狠用指甲掐了掐掌心才平稳开口,“双胎长得不相像的大有人在,没甚好稀奇的。我长相随了母亲,却不知妹妹随了谁?”你能随了谁呢?你就是个野种。

虞襄笑得越发甜蜜,接口道,“我自然随了哥哥,你没发现我与哥哥有五分相似吗?”话落将脸朝她转过去。

虞妙琪细细一看,这才惊觉她果真与虞品言有五分相似,特别是眉宇间那股不可一世的味道简直如出一辙。难怪在她十岁之前竟无一人怀疑她身份。世界如此之大,京城与岭南更隔着千山万水,她与虞家毫无干系,怎会偏偏像了虞品言?该是怎样的气运才能造就这等巧合?

虞妙琪气息略微加重,对传承自林氏的清淡眉眼忽然不满起来。

她心里不痛快,虞襄就高兴了,打开妆奁寻摸一朵绢花往鬓边戴,觉得这个不满意,那个也不合适,不过片刻功夫梳妆台上就堆了许多珠宝,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各色璀璨光芒,直叫人看得头晕眼花。

恼恨中的虞妙琪立时被吸引了注意力。

虞襄手里把玩着一支碧玉簪,漫不经心的朝她招手,“姐姐快过来。”

虞妙琪只犹豫了一瞬便慢慢走过去,在柳绿搬来的绣墩上落座。

“这个簪子姐姐喜欢吗?跟姐姐今日的穿着很搭呢。”虞襄边说边将碧玉簪插-入她发中,歪着脑袋打量片刻,又找出一只黄金缠丝双扣手镯套进她手腕,赞道,“玉腕不胜金斗,消瘦,消瘦,还是褪花时候。姐姐的腕子如此雪白纤细,正该用厚重的黄金来衬,当然,顶级的翡翠或红翠也是绝佳搭配。”

虞妙琪不自觉便跟着她思绪走,细细品味这番话。

虞襄冲柳绿使了个眼色,柳绿忙将针线盒拿来,里面放着一块已裁剪成型的古香缎,淡紫色的底,用银线细勾轻描而成的水草虫鱼,不但看上去低调华美,摸上去也柔软异常。布料轻轻抖动,那水草虫鱼就活了过来。

虞襄将缎子披在她肩头,笑道,“这是杭州上贡的三重古香缎,挺而不硬,软而不疲,极富弹性,用来做一件抹胸撒花裙,外搭雪纺薄纱罩衫,朦朦胧胧、飘飘渺渺,湛然若仙。姐姐喜欢吗?”

虞妙琪被她描绘的景象迷住了,爱不释手的摩挲缎面,恍惚道,“喜欢。”

这些名贵奢华的穿戴之物,在沈家是绝找不出的,不是沈家买不起,而是买了也不敢用。谁让沈家是地位最卑贱的商贾。

虞襄轻轻笑了,搂住她脖颈,用脸颊紧贴她脸颊亲密的磨蹭,诱哄道,“姐姐若是喜欢,这些东西我全都送给姐姐,只一条,请姐姐离哥哥远一点。哥哥是我一个人的,可不能与你分享。”

虞妙琪一瞬间从她刻意营造的亲密氛围中挣脱,唇角那丝恍惚的笑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坚定摇头,“这个姐姐怕是不能答应。我是侯府嫡女,哥哥也是我的哥哥,为何你能亲近我却不能?”

虞品言是侯府真正的主子,得了他庇护,她才能在此处立足。凭什么这野种不准自己亲近?简直不可理喻!一股怒气灼烧着虞妙琪的心,偏她还扯出一抹浅淡温雅的笑容,继续道,“还请妹妹体谅我,我与哥哥十四年未曾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