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空中的黑云方渐渐散去,两条巨龙也由实化虚,之前那道天音再次警示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唯余一线生机。今日我亦留你们一线生机,自去吧!”
话音刚落,原本还天昏地暗的龙隘口此时又是一天朗朗晴空,温暖日光落在人身上,竟带来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夏启将士听凭天音吩咐,没再赶尽杀绝,而那仅存的几万联军则四下里探看,脸上还带着不敢置信的表情。
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众人抬头一看,竟又来两支大军,分别站在相隔几十里的崖壁上。待看清两军帅旗,夏启将士悚然一惊,联军却都纷纷回神,面露激动。
原来这两支军队竟分别是郑国战神周毅率领的赤眉军和秦国大将朱明玉率领的黑龙铁骑。有了这二人的加入,战局立刻就能扭转。他们立在崖上,夏启军则分布崖底,只需挽弓疾射,不出小半个时辰就能全歼。
“周将军,朱将军,快来助我!”唯一幸存下来的联军将帅挥手大喊,边喊边率领士兵后撤。
夏启军队也有些自乱阵脚,却见毫发无伤的九皇子略一摆手,崖上二人竟略微点头然后迅速离开。他们早在此处观战许久,亦是暗部隐匿在各国的领头人物,对霸皇转世忠心耿耿。
这次战役,他们借故推脱掉挂帅之责,却各自率领私兵前来驰援,虽人数较少,但占据地形之利,又趁人不备两面夹击,亦可取得大胜。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主子身边竟还隐藏着那等奇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困杀百万大军。
把这剩下的几万人马放回去,让他们宣扬宣扬这场匪夷所思的大战,足够把主子乃天命帝星的消息传开。上天示警,神龙相助,谁还敢说主子是妖星?就不怕与联军一样遭受天谴?
九皇子这一招后手没有告诉任何人,故此,夏启将士们比联军残部更为震惊。他们看看端坐于马背上的殿下,又看看天翻地覆的战场,终于彻底臣服了。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四年之内本王必定踏平四国,一统九州。”九皇子扬声说道。
联军残部被他威仪所摄,竟颇有跪拜的冲动,不得不用剑戟杵在地上才勉强站稳。幸存下来的将帅不好答话,只摆手命大家撤退,退到谷口却仿佛撞上一面看不见的墙壁,无论如何亦不能寸进。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老天爷反悔了,不让我们活着离开?正当他们几近崩溃之时,透明墙壁却忽然消失,令当先几人重重扑倒。他们连忙爬起来奔逃,对天命帝星的传说早已深信不疑,更对放出流言,将四国推向灭亡的国主暗恨不已。
慌乱中,他们并未发现崖顶出现一名白衣翻飞,容貌秀丽的少年。他略一挥袖,几万人就像泄了闸的洪水,哗啦啦地流走,竟连头也不敢回一下。而夏启的诸位将领却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待敌军退走便纷纷下马,诚心跪拜,口称仙师。
得到诈降指令的士兵们本对上头的命令十分抵触,现在才明白这背后竟有高人指点。他们也跟着跪下山呼千岁,音量几能撼天动地。
在场诸人,除了有姝,唯一没跪的就是九皇子。他遥望脸颊绯红,似有羞赧之意的少年,慢慢张开双臂,仿佛想隔着远山与他拥抱。这就是他的爱人,天上地下最独特的存在。
有姝领会他的意思,慢慢笑开了。即便亲眼看见自己毁天灭地的威能,主子也没有感觉到恐惧忌惮,他在为自己骄傲,他想与自己分享成功的喜悦。原来上辈子,自己竟错过了如此美好的时刻。
有姝笑着笑着却又掉出两行眼泪,连忙捂着脸遁去身形。等候在不远处的铁骑立刻围拢过去,将他护得密不透风。这位主儿现在可是夏启国宝,连一根头发丝儿都伤不得。
龙隘口一战之后,四国完全沉寂下去,便是周将军和朱将军分别率领私兵叛逃亦没遭受追击或暗杀。与之相反,原本在四国传得沸沸扬扬的有关于妖星的传说却都变成了帝星重临,闹得百姓惶惶不可终日,且都对国主的倒行逆施暗恨不已。
大胜之后清点兵卒,夏启国只伤亡寥寥几千,而四国联军却在百万之数,又引起各方震动。以少胜多的战役本就罕见,似夏启这样完胜的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此役之后,谁还敢再掠夏启锋芒?谁又能再召集百万大军?
各种版本的传说在四国流传,然后渐渐统一口径,那就是九皇子身边跟随了一名奇人,可上天入地,可呼风唤雨,可碎裂山河。得到此人就能得到天下。一时间,前来暗查奇人的探子数不胜数,却都在营中胡乱转圈,及至天亮被巡逻的侍卫轻而易举抓获。
久而久之,传言并未消减,反倒越来越神奇荒诞,直把此人塑造成仙人降世。有仙人相助的九皇子,必定也是帝星下凡,天命在身,不可违逆。四国联盟因这个传言而土崩瓦解,有的国主主张归顺,有的国主试图谋夺仙人,有的国主还在犹豫观望。
而身临其境的夏启将士,对有姝的敬畏之情只会更深。以前他走哪儿被人耻笑到哪儿,现在走哪儿被人跪拜到哪儿,连他弃之不用的东西也会眨眼间被将士们争抢一空,打算带回去当传家宝供着。这可是仙人之物,带着仙气儿呢!
龙隘口大战后三个月,一匹千里马驮着一名将士疾驰入城。看见将士手里握着的令牌,守城侍卫立刻驱散人群,让他畅通无阻地过去。一刻钟后,坐在金銮殿上的仲康帝收到一封八百里加急战报,尚未打开阅览,下面群臣就已露出悲容。毫无疑问,他们连悼念先太子的祭文都已经写好,就藏在袖子里,随时准备拿出来吟诵。
仲康帝早已与儿子取得联系,却一直引而不发,所等待的就是这封战报。他倒要看看底下这群人都戴着什么样的面具,又会演什么戏。
他慢慢打开战报,继而睁大眼睛做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指尖剧烈颤抖,仿佛难以自控。群臣像得了号令一般齐齐跪下,恳请他保住龙体,诸位皇子亦痛哭失声,大喊太子。
这些人是真哭还是假哭,仲康帝如何看不出来?他锐利目光一一扫过诸位皇子,最终停留在表情最为悲恸地六皇子脸上。当六皇子被他审视地心慌意乱,几欲失态时,却听下面传来一阵嚎哭,竟似杀猪一般,“我的儿啊!爹说过不让你去,你偏要去,现在白发人送黑发人,叫我跟你娘日后可怎么活啊?”
明明是在哭太子,这人怎么一口一个“我儿”?胆子也太大了吧?仲康帝定睛一看,顿时头疼欲裂。在下面捶胸顿足,满地打滚的主儿可不就是有姝他爹吗?那么肥胖圆润的身材,那么粗俗的举动,究竟是怎么养出有姝那样的仙人?
仲康帝哭笑不得,扶着额头静静看赵侍郎作,一刻钟后才把战报递给总管太监,言道,“这份战报拿去给赵大人看看。叫他别嚎了,朕头疼。”
第62章 画皮
自己的儿子,赵侍郎如何不了解?有姝从小就死脑筋,认定什么就是八头牛也拉不回。他既然已对九皇子情根深种,那必定是生死相随的,若九皇子死在战场上,他一个人独活的可能性很小。
为了保住儿子,赵侍郎连绑人藏匿的念头都有,却防不住九皇子那混蛋竟明目张胆地抢人。天知道他们走后他诅咒过九皇子多少回,却又在妻子的喝令下不得不为对方祈福。因为他活着,儿子就能活着,他们如今是两命一体。
每当夜深人静无法安眠的时候,他只能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也同样告诉妻子:九皇子不会死,他可是太子,便是三十万大军全被歼灭,总有人会想法子将他送回来。咱们儿子跟着他理当是安全的。
然而他心中却也知道,这三十万大军会不会听凭九皇子号令还是个未知数。朝中这些老臣,皇子,甚至皇后,哪个不盼着九皇子快点去死,他们完全可以暗中使绊子,叫他有去无回。就连之前坚定站在九皇子这一边的赵家各房也都纷纷转投六皇子,反过来对大房排挤碾压。
赵侍郎那个恨啊,每当朝堂上有人站出来敦促皇上降旨西北,命九皇子自裁,他便气急败坏地揪住这人谩骂,什么粗野的话都敢乱喷,直把人喷地抬不起头才罢休。正是源于他强大的战斗力,太子走后的几月仲康帝才倍感舒心,对他也更多了许多纵容。否则,若是换个人在朝会上如此失态,他立马便让侍卫将之叉出去,仗责五十。
悲痛中的赵侍郎接过战报,抽抽噎噎看完,然后愣住了。几息过后,他捏着战报又看一遍,然后一咕噜爬起来,举着双手又笑又跳,像个疯子一般。原来这封战报乃九皇子亲笔所书,不但报了大捷喜讯,还说自己与有姝都很平安,让父皇、赵大人、赵夫人放心。又说自己绝不会违背当初诺言,便是自己战死疆场,亦会把有姝安全送回上京。
没死,竟然没死,且还用三十万大军全歼百万联军,这是怎样的奇迹?虽然战报中并未详细说明这场战役是如何取胜,但赵侍郎却对此深信不疑。他疯疯癫癫地笑了足有一刻钟才在仲康帝的咳嗽声里平静下来,用帕子极为淡定地擦掉眼泪,擤去鼻涕,又扶正歪歪扭扭的官帽,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
仲康帝哭笑不得地摆手,“把战报传给众位爱卿看看吧。”
看见赵侍郎的反应,堂下诸人早已好奇地挠心挠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莫非得了捷报?但是不可能啊!三十万大军如何与百万联军抗衡?且这三十万大军并非一心,各有图谋,又哪里会为九皇子效死?难道是援军及时赶到救了他?也不可能啊,诸位皇子都已打过招呼,不许周围驻军擅动,除非传来九皇子死讯。
种种布局下来,九皇子便是有九条命也不可能在大战中存活!这样想着,很多人恢复淡定,一一传阅战报,然后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尤其是几位皇子,竟不小心扭曲了面孔,看着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很是诡异。
等战报传阅完毕,仲康帝敲击御案,徐徐道,“此一役,太子已复我夏启,扬我国威,亦令四国溃不成军、闻风丧胆。众位爱卿,如此大好消息,你们难道不觉得开怀吗?”话落抚须而笑,表情畅快。
他从来就没为儿子担心过,若是没能找到有姝,这一劫他或许越不过去,但有有姝在身边,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落败。
“开怀,回去后定当痛痛快快喝它几坛好酒,醉上三天三夜!”赵侍郎扭着圆胖身子上前献媚。紧接着又有几位铁血派的老臣拊掌大笑,直说要与他一道痛饮。
再观其余众人,就有些沉默尴尬。片刻后,一名言官拱手出列,质疑道,“陛下,三十战百万,此一役定然惨烈,然太子殿下却在战报中提及我方仅死伤数万,着实令人难以置信。为防某些人假传捷报,贪功冒领,还请陛下遣人去西北查探。”
仲康帝笑而不语。他每隔几日就与儿子通信一回,又怎会不知道西北的真实情况?这封捷报上呈禀的三万伤亡的确是虚假数字,却不是报少了,而是报多了。若把真实情况告诉这些人,他们怕是会惊掉下巴。想来再过不久,“天谴之战”的传说就会闹得众人皆知,由不得他们不信。不过还得告诫儿子务必将有姝保护好,莫让别国知晓他就是那位仙师。
思及此,仲康帝摆手罢朝,竟对言官的质疑不加理会。赵侍郎弯腰送走皇上,然后用圆胖的身子狠狠撞了那人一下,表情十分不善。
“你究竟有没有脑子?若捷报是假,联军此时必然已经攻破龙隘口,抵达玉门关,玉门关一旦失守,百万铁骑就可畅通无阻地突入中原,直取半个夏启。如此严重的后果,谁敢胡乱隐瞒?你当真以为太子殿下是你等小人,能为一己私利而枉顾社稷国祚?”把人撞倒不算,他还当着诸位皇子的面儿指桑骂槐,闹得大家十分难堪。
六皇子双拳紧握,越想越觉得假传捷报这种蠢事,姬敏之应该干不出来。但三十万战百万,且还大获全胜,这怎么可能呢?且等着吧,再过几月此事是真是假自然会见分晓。
这一等便是两年,几乎每隔几月边关就会传来捷报,九皇子从龙隘口向东进发,一路直取郑、秦两国,现已打到晋国边疆。而地处最偏远,实力最弱小的楚国已不战而降,将许多金银珠宝、绝世佳人送入上京,以换取免除战火的协议。
递送降书的大使带着几百车财物入城时惹来许多百姓驻足观望,口中莫不传颂着九皇子的事迹,譬如帝星重临、一统九州、天命在身,又譬如神人相助、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总之,原本被人称为妖星的九皇子现在则是真龙血脉,但凡违逆者必遭天谴。
他在外面征战,夏启百姓却早已将他视为理所当然的下一任帝王,其他皇子想要上位简直是痴心妄想。
种种事迹一桩桩一件件传入上京,继而传遍九州,诸位皇子再无侥幸心理。他们知道,除非姬敏之忽然暴死在外面,否则夏启的储君绝不会有第二个。但天下间想要他命的人实在太多,谁又能真的伤到他一根毫毛?要知道,他身边可有仙人相助。
几位皇子极想把仙人拉拢过来,派了探子去军中暗访却得不到半点消息,便是之前安插的眼线也都转投到九皇子麾下,对仙人的真实身份三缄其口。查不到也就罢了,更令他们措手不及的是,原本对夺嫡之争冷眼旁观,甚至暗施推手的父皇,竟开始清算他们的罪行。首先被推出来的是大皇子,因谋逆之罪被判终身圈禁,接下来便是二皇子、三皇子……而九皇子一母同胞的兄弟六皇子,也因谋害储君、贪墨军饷、结党营私等罪名被贬为庶人,永远逐出皇宫。
虽然自由还在,却失了高高在上的身份和作威作福的权柄,那难堪而又绝望的滋味可想而知。六皇子因此得了癔症,忽而大笑,忽而大哭,忽而说自己是天命帝星,将被单当做龙袍披在身上,让路人磕头跪拜。
明珠公主怜惜兄长,把他接到赵府照顾,末了入宫向皇后求助。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哪个不知道皇后已经失宠,便是她涕泗横流地跪在养心殿前磕头,皇上也没多看她一眼,还命人将她押回凤鸾宫,禁足半年。皇后无法,只得偷偷送了些财物去赵府,让女儿代为照顾六皇子。
继诸位皇子纷纷落马之后,又有许多大臣受到牵连,站错队的一律被免职,更有人全家获罪,株连九族。赵家也是其中之一,却因大房乃近亲的缘故,又因明珠公主嫁入二房,得以从轻发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原本依靠打压太子追捧六皇子而获得提拔的二老爷、三老爷、四老爷,相继被剥夺功名,永不复用,还有五老爷因贪墨罪被全家流放。
反观大房,赵侍郎如今已升至户部尚书,听说再过不久便能成为内阁大学士。而跟随在九皇子身边的五公子已官至三品将军。三品武将或许不算什么,但他今年才十七八岁而已,又深得九皇子爱重,待九皇子登基为帝,不难想象大房会何等荣光。
原以为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大房,现在却成了整个赵家的顶梁柱,莫说赵老太爷,就连明珠公主也要看他们脸色过活。
两年来,除开朝堂上的风起云涌,上京百姓之中也发生一件怪事。几乎每隔两天就有一人被发现死在家中,不但皮肤被剥,胸口还破开一个大洞,心脏全都不见踪影。连续几月之后,死者身份由平民百姓慢慢变成达官贵人,且地位越来越高,这才引起官府足够的重视。
在仲康帝敦促之下,大理寺连续排查数月,又勒令侍卫十二时辰不间断地巡逻,却还抓不住凶手。
又过一年,晋国被灭,九皇子终于决定班师回朝。大军抵达上京时受到百姓地夹道欢迎,诸位功臣亦面见圣上,分封爵位。几位将帅皆被封为侯爵,赏金万两,这本无可厚非,然而一点军功都没挣到手的赵家五公子却得了个超品安国公的爵位,这就叫人难以接受了。
有言官对此表示不满,却都被仲康帝挡了下来。又有人为各位将帅打抱不平,直言他们的血白流了,结果还比不上一名娈宠。如今谁人不知,这位五公子从未上过战场,亦从未杀过敌军,唯一的作用就是待在帐中侍寝。听说他与九皇子连行军途中都要苟且,当真不知廉耻。
若非九皇子威望日盛,又一力相护,他恐怕早已被同僚打压下去了。
如今他因伺候好了九皇子,便越过所有功臣得到一个超品爵位,叫旁人怎么想?难道将士们不会因此而寒心吗?朝中大臣设想得十分周全,亦是为九皇子声誉考虑,却万万没料到自己刚张口打抱不平,就被几名将帅呵斥回去,然后频频偷觑五公子和九皇子神色,仿佛十分畏惧。
这是怎的?狐假虎威?几位朝臣更是愤愤不平,还要再辩,却直接被仲康帝叉出去。朝堂霎时安静下来,然后就响起将帅们此起彼伏的松气声。连仙师都敢呵斥贬损,果然是不知者无畏。若是他们知道这位主儿就是困杀百万联军,一夜造就十丈城防,瞬间冻结千里汨江的神人,也不知是什么表情?不过一个超品安国公的位置,还委屈仙师了呢。
赵侍郎,不,现在是赵尚书,隐约猜到些什么,却没多问。只要儿子平安回家就好,他从哪儿学来的一身本事并不重要。好不容易等到下朝,他立刻拽紧儿子往殿外拖。
九皇子连忙去追,却被仲康帝喊住,“小九,干什么去?三年不见父皇,你也忍心即刻就走?俗话说有了媳妇忘了爹娘,这话果然没错啊。”话落叹息一声,表情怅然。
九皇子哭笑不得,只得转回去搀扶父皇。待父子两慢悠悠退出正殿,才有朝臣面面相觑,目露惊骇。皇上说有了“媳妇忘了爹娘”,等于是认可了赵五公子的身份。也就是说,他明面上是国公,实际上却是太子妃?
“嘶,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男人也可以当太子妃?”某位大臣自言自语。
他身边恰好就有一位深谙刑律的同僚,笃定道,“自然可以。咱们夏启乃姬氏正统,所有律令均沿用霸皇颁布的《大明律》,其中就有一条,言男子可与男子成婚。”
“你的意思是,太子殿下很有可能会迎娶赵五公子?那皇嗣怎么办?”
“皇嗣的问题同样参照《大明律》,从宗室中挑选,想来宗室会很欢迎这位男太子妃。”这位大臣摆手离去,徒留同僚站在廊下发蒙。
有姝与赵尚书回到家时,老太爷和老夫人已率领众人在正门口等候许久。他们已从回家报信的小厮那里得知,有姝如今是安国公,可以另开一个国公府,带赵尚书和王氏出去单过。
这怎么可以?如今的赵家全靠大房支撑,他们一走,曾经的簪缨世族立刻就会沦落为蓬门荜户。娶了公主又如何?明珠公主因擅自挪用军饷为自己添妆,已被皇上贬为郡主,若非念在她是九皇子一母同胞的妹妹,怕是连皇室身份都保不住。她现在已不是赵家的靠山,而是丧门星,若非她诱导二房站队,其他各房不会也跟着站错边,从而惹来大祸。
曾经风光无限的几位妯娌,现在已成了王氏的陪衬,看见马车过来连忙拥着她上前,不停说讨喜话。
有姝先跳下车,继而去扶赵尚书,然后才跑到王氏跟前用力抱了抱她,对几位叔叔婶婶、祖父祖母、堂兄堂弟却态度冷淡,不过略一点头就算了事。目光触及身材臃肿,皮肤蜡黄的女子,他忍不住挑眉,觉得有些面熟。
“这是你堂嫂,明珠郡主。”王氏语气淡淡。当初六皇子得势时,她没少受这位郡主的气,还曾被她带入宫中让皇后训斥,着实吃了很多苦头。
原来是明珠,主子的嫡亲妹妹。有姝恍然,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肿了三四圈,肤色也黑了好几度的女子,与当初那个明媚嚣张的公主扯在一块儿。他略一颔首,敷衍道,“原来是明珠郡主,多年不见,竟有些认不出来了。”
“五公子,好久不见。”明珠咬牙强笑。
赵玉松瞪她一眼,然后快步上前说了很多好话,态度与三年前截然相反。自从改投六皇子后,有一段时间他的确过得风光无限,但如今却分外凄惨,原本的“五年不许科举”已改为“终生不得科举”,之前获得的功名也都被剥夺。换一句话说,他现在彻底没了出头之日,除非遇上哪个贵人拉一把。
九皇子横扫四国,一统九州,虽还只是夏启储君,却已经是实实在在的四国主宰。这次回来,他必定会选拔一批官员前往四国处理战后事宜,想也知道,这是一个平步青云的大好机会。为了得到这个机会,上京的勋贵们早已急红了眼,却苦无门路巴结。有姝是九皇子的枕边人,没有谁的话比他更得用,从他入手应当十拿九稳。
思及此,赵玉松表现得更为热络,拉着他不停叙旧,仿佛感情非常深厚。
王氏见儿子露出疲态,委婉道,“你们有话等晚上家宴的时候再聊,姝儿累了,先让他回去休息休息吧。再者,郡主怀胎六月,耐不住久站,方才等了几刻钟,现在怕是吃不消了。”
明珠郡主这才拧着眉头,露出委屈的神色。她张扬跋扈的脾气已经改了很多,若在往昔,怕是连门都不会出。赵玉松见好就收,辞别过后扶着郡主回房,其余诸人也都慰问几句,纷纷散了。赵老太爷临走时一再叮嘱有姝要住在家中,别搬去国公府,否则不好照应。有姝没点头,也没摇头,只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角。
当他想表达讽刺之意时,不知不觉就会模仿主子,乍一看,表情竟与对方有八九分相似,把赵尚书和王氏唬得一愣一愣的。都说近墨者黑,儿子果然被九皇子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