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甫一打开,就有微风将恶臭带出院外,引来许多猫狗。它们围着屋子嗷嗷直叫,还有几只试图从窗户缝钻进去,又被撵了出来。赵侍郎和王氏闻听动静跑到房门前,想推却又不敢,正几番犹豫,便听吱嘎一声响,门从里面打开了,九皇子揽着自家儿子缓步而出。
“爹,娘,我……”有姝心情忐忑,眼眶泛红,刚说一句就把头垂下去,仿佛不敢见人。
王氏一把将他扯过来,啪啪打了两下,骂道,“你这死孩子,你怎么能贸贸然在家中动手,还让人看了去?你傻不傻,你说你傻不傻?”
这话啥意思?合着在家不可以,在外头就可以?合着不让人看见就成,让人看见就不成了?有这么教孩子的吗?难怪养出这么一尊邪神!被各房安插过来的仆役不约而同地腹诽,却也更对大房一家存了畏惧之心。
赵知州有话想说,正准备张口,却听九殿下徐徐道,“赵夫人,你日后可得好好调教家中仆役。某些人不规矩得很,要么背着主子嚼舌根,要么故意在你面前危言耸听,要么给其他人通风报信背主获利。更有些个心比天高的婢女,竟把主意打到本王头上,试图谋害本王。这不,本王已替你处置一个,算是杀鸡儆猴了。”
他指指身后,王氏和赵侍郎这才发觉,屋内不知何时出现四名侍卫,正抬着一具盖着黑布的尸体。
二人立即反应过来,九殿下这是把杀人之事揽到自己头上去了。他说那侍女意图谋害自己,旁人就算知道实情又怎么敢反驳?难道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下人去得罪高高在上的储君?就算是老太爷也说不出什么。
二人大喜过望,连连向九殿下道谢,直说他教训的是,日后必定严加管束下人。
恰在此时,老太爷在几个儿子的搀扶下前来觐见。九殿下既如此大张旗鼓地出现,他们就不能装作不知道,见不见是九殿下的事,来不来却是他们的态度。前几次九殿下都是直接撵人,这回想来也是一样。
几人原打算跪一跪,意思意思,待会儿便回去坐等殿下回宫,然后把有姝叫来审问处置,哪料殿下竟派人唤他们入内,指着盖了黑布的尸体说这名婢女意图谋害他,已被侍卫斩杀,命他们整肃家风,莫要闹出更多乱子。
这是把大房一家摘干净,反把屎盆子扣到其他各房头上。老太爷敢怒不敢言,二老爷却极为不忿,正准备开口辩解,却见一名家丁连滚带爬地跑进来,喊道,“老太爷不好了,南苑那口枯井里发现一具剥了皮,挖了心的尸体!”
他话音刚落,就有几只黑猫忽然窜出来,朝四名暗卫扑去。暗卫反射性地闪躲,却不小心碰掉尸体,盖在其上的黑布也掀开大半。
“这,这是什么?”老太爷只看了一眼就差点晕倒,更别提几位老爷。惊骇中,几只黑猫窜到尸体旁大快朵颐,其中一只叼起半个破碎的心脏,飞快钻入灌木丛。
有姝直觉不好,待要去追已不见黑猫踪影,略略一想,只得把此事按下。他捏住主子一片衣角,低声道,“去南苑看看。”
九皇子正有此意。近日赵府频频发生怪事,先是莫名炸裂的邹氏,又是鬼打墙,然后就是这具剥皮尸体,难道有姝杀了桃红与这些事存在关联?但会是什么关联呢?他暗自猜测,然后牵着少年率先走去南苑。
背转身不敢去看桃红尸体的几人这才回神,连忙跟上。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今儿实在是赶巧了,他们想瞒也瞒不住。
南苑是一座废弃小院,杂草丛生,屋檐破败,平日少有人来。今日不知怎的,院子里忽然跑进去许多猫狗,围着一口枯井呜呜叫,仿佛很是垂涎,这才引来一名仆役查看,然后吓得当场失禁。
目下,猫狗已被赶走,尸体也被抬出,管家领着几个胆子较大的家丁守在不远处,见九殿下来了连忙跪迎。
九皇子并不搭理他们,径直掀开黑布去查看尸体,莫说露出骇然之色,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有姝同样表情平淡,捡了一根树枝去挑弄尸体,徐徐道,“女尸,年龄十五,身高五尺三寸,被剥皮挖心时人还活着,死亡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以此判断,这具尸体正是被妖物所害的桃红。
“你怎知被剥皮挖心时她还活着?”九皇子好奇追问。
有姝指着胸口的血洞解释,“人若是还活着,皮肤会具有弹性,若是掏出心脏,伤口周围的皮肉会自然翻卷,就像这样。”他用树枝点了点血肉模糊的伤口,至于尸体的真实身份,他心里清楚却不能往外说,因为没人会相信世上有两个桃红,且后一个杀死了前一个,将她的皮囊据为己有,还生吃了她的心脏。
九皇子颔首赞道,“我家有姝好生见多识广。”
是杀多了人,所以才会具备这等见识吧?随后跟来的老太爷等人纷纷在心中腹诽,只匆匆瞥了尸体一眼就背转身去,胃部泛酸。
九皇子拉着有姝起身,言道,“这件杀人案你们是想自己调查还是报官?你们自己调查的话本王不会干涉,若是报官,本王亲自来查。”事关心上人的安全,他自然很重视此事,说是不干涉,实则由明查转为暗查,行事反而更为便宜。死亡已有两个时辰,且还是生前剥皮挖心,动静定然很大,但他派来的暗卫却无一人发觉,这事怎么看怎么不同寻常。赵府这些人想来查不出什么结果。
老太爷也有自己的思量,连忙拱手推拒。最近府里频出人命,之前还有赵玉松与邹氏通奸之事,若真让事事躬亲、洞若观火的九殿下来查,还不拔出萝卜带出泥,把那些丑事全翻出来?所幸看在有姝的面子上九殿下未有强行插手之意,还可补救!故此,他说什么也不能报官。
眼见二老爷、三老爷时时用怀疑的眼神去看心上人,且面色极为不善,九皇子补充道,“你们若是不放心,本王这就派个仵作来验尸。他嘴很严,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话落不等老太爷拒绝,把身旁一名侍卫遣走。
随他同来的暗卫立刻遁入夜色,片刻后回转,手里拎着一名身穿亵衣亵裤,头发散乱的中年男子。大家定睛一看,竟是大理寺卿本人。世人都知道他铁面无私、明察秋毫,寻常尸体看一眼就能辨别死因,绝不会为了讨好权贵而罔顾公理正义。他还曾几次指着九皇子鼻头谩骂,言他暴戾恣睢,不配为储君。
他来验尸,便是老太爷也不敢质疑其话中真假。
大理寺卿听了前后经过,颇有些蠢蠢欲动,然而国法有言:像这种案子,除非有人报官,否则衙门不得擅自插手,这是对宗法的尊重。国法虽高于宗法,却也不能一律打压。在他验尸时,已有暗卫带着另一具破碎的尸体离开赵府,找了个荒芜地界烧成灰烬,然后掩埋。
“这是一具女尸,年龄在十五至十八岁之间,身高五尺三寸,死亡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死因乃活剥及挖心。”他的判断与有姝别无二致。
活剥,挖心,是怎样残忍冷酷的人才能下此狠手?众人齐齐朝有姝看去。
有姝尚来不及辩解,九皇子就已开口,“有姝今日在宫中当差,临到戌时三刻才回,用罢晚膳直接进屋,再没出来。而这女子两个时辰前已经死亡,且还死在赵府南苑,怎么算有姝也没有杀人的时间。这嫌犯人选,首先就该把有姝剔除,然后再在赵府中寻找。且在此之前,你们是不是该查一查死者的身份?”
大理寺卿连连点头赞道,“九殿下说得很是。要不,这件事就交给鄙人来办?”
老太爷立刻消去对孙子的怀疑,断然拒绝。大理寺卿还想再劝,却被暗卫强行扛走。九皇子捏捏心上人软乎乎的手掌,言道,“有姝性情如何我最是清楚,莫说杀人,连只蚂蚁都不敢踩,心肠柔软得很。你们查归查,却不能栽赃陷害,否则本王可不会给赵家脸面。莫以为本王日日待在宫中,便以为本王是个睁眼瞎,赵玉松昨晚干了什么丑事,你们心里明白,本王也一清二楚,只是懒得计较罢了。”
老太爷先是一愣,然后才诚惶诚恐地点头。二老爷更是惊惧骇然,连忙跪下磕头请罪。
有姝自认为不是好人,被主子这样一说,脸都羞红了,感觉十分不自在,却也莫名甜蜜。主子这是在毫无条件地回护我,毫无理由地相信我吗?这样想着,他反握住主子指尖,轻轻晃了晃。
二人相携离开,你把我送到宫门口,我把你又送回去,磨蹭了足有一个时辰方各自回转。而此时,老太爷已遣人在府中秘密清点一番,没发现少了谁,更没人听见可疑的响动。
被活活剥皮挖心,谁能不反抗?谁能不痛呼?没道理偌大一个赵府,竟无一人目睹,无一人听闻吧?老太爷越想越觉得诡异,转而忆起忽然暴死的邹氏,竟有种寒毛直竖之感。赵府莫不是沾染了什么邪崇吧?
思及此,他连夜赶往镇国寺请高僧回来做法,反把有姝活剐桃红的事忘到脑后,而知情者更是惧于他狠绝的手段,从此守口如瓶,敬而远之。
有姝担心了一整晚,第二天起来,发现父母对待自己一如往昔,这才开怀。
日子一天天过去,凶手始终未能抓到,而那女尸的身份也查无此人,最后只能不了了之。所幸赵家再未发生什么怪事,九皇子也没把赵玉松通奸弟媳的事告之明珠公主,他们的婚事总算是保住了。
当赵家忙着准备大婚事宜时,朝堂上也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其余四国不知何时竟联起手来屯兵西北边境,说夏启国九皇子乃妖星降世,会祸乱生灵,要求仲康帝将之斩杀,另立储君,若不然就会出兵讨伐。
联军总数少说在百万之上,而西北边境驻军只有三十万,若当真开战,各大边陲重镇将一一被铁骑贯穿,从而打到上京的城门外。亡国之危近在咫尺。
仲康帝尚未表态,就有许多朝臣站出来,恳请他看在黎民百姓的份上把九皇子交出去,但也有朝臣直言几国志不在九皇子,就算他死了,联军照样会发兵,不如倾力一战!
仲康帝状似考虑,实则心中早有定论。九儿不能交出去,要战就战,誓死不降。但令他倍感寒心的是,诸位皇子连同皇后,竟都站出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苦劝他立刻赐死九皇子。
仲康帝气得指尖都在发抖,点点六皇子,又点点明珠公主,最后看向皇后,厉声诘问,“旁人倒也罢了,你们一个是他嫡亲兄弟,一个是他嫡亲妹妹,还有一个是他亲生母亲,竟也毫不顾惜他的生命吗?”
“那你可曾顾惜黎民百姓?顾惜天下苍生?”皇后反问道。
当帝后二人争吵不休时,九皇子和有姝正在书房练字。暗卫频频过来,将朝中动向与诸人反应一一禀明。
九皇子写下“敏之”二字,笑道,“有姝,这是我的名字,你记住了。”复又写下“长夜”二字,叹息道,“这是我的字,因父皇认定我乃宗圣帝转世,又怕冲撞他名讳,便为我取了这个字。整个夏启国,只有你和父皇知道。”
这话颇具诀别之意,令有姝心尖直颤,连忙拽紧主子手臂劝道,“主子,你不要听他们胡说,你死了他们不会休战,反会长驱直入,瓜分夏启。没有绝对的利益,四国不会摒弃前嫌,紧密合作,而这份利益,毫无疑问是夏启的大好河山,富饶土地。咱们去西北,去打仗,我帮你把那一百万大军尽皆困杀。我说过我能为你做任何事,早晚有一天,连天上的星星也能替你摘下来。”
九皇子原也不打算引颈就戮。他要的正是少年不离不弃的承诺,顿时愁容尽去,朗声而笑,“好,去西北,去打仗。宗圣帝都能踏遍九州,我亦可叱咤风云。”纵然千难万阻,刀山火海,有你同在,我便无惧。

第60章 画皮

有姝的承诺,大约是九皇子这辈子听过最甜蜜的情话,从此再没有谁能令他动容至此,也开怀至此。他将少年搂入怀中辗转亲吻,直至两人都气喘吁吁才停下,鼻尖抵着鼻尖安慰,“不用担心,此战我早有准备。”
有姝搂着主子脖子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担心。上辈子欠他的这辈子接着还就是了,之前说要替他手摘星辰亦非虚言。
九皇子丝毫不知道少年已有成算,一边拍抚他脊背一边徐徐道,“乌斯藏活佛曾经预言,六百年后宗圣帝的心上人会重返人间。为得到与之相聚的机会,宗圣帝在自己的皇陵内布下轮回法阵,一同现世,与此同时还留下一支暗部,负责保护法阵,亦等待他召唤。六百年过去,这支暗部分裂成许多不同的势力,隐藏在九州五国之中,唯有真正的宗圣帝转世才能拿到支配他们的信物。”
“你拿到了?”有姝眉头微蹙,大约已经猜到四国为何联手攻打夏启。
九皇子果然点头,“我拿到了,并且已经召唤隐藏在夏启的所有暗部。你要知道,唯有占据上京的夏启才是真正的姬氏血脉,才是皇族正统,六百年里,他们一直在等待宗圣帝重临人间。而这个传说,其余四国也都知道,他们手里或多或少掌握着暗部的动向,甚至有一些已被他们收归己用,另有一些则隐匿在暗处,不被人所知。而这些不为人所知的势力究竟有多庞大,具不具备摧毁其余四国的能力,他们心里都没底。”
“所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他们这才联手灭夏?”有姝恍然。
九皇子理顺他胡乱翘着的额发,点头道,“没错,当我启用信物时,九州各地的暗部会同一时间收到消息,然后前来与我汇合。但你要知道,人心难测,当年对宗圣帝忠心耿耿的暗部,如今未必会对我惟命是从。他们之中很多人,现在已分散各国,掌控权柄,又如何甘于屈居人下?早年他们得到我是宗圣帝转世的消息,曾连番施以暗手,都被父皇一一化解,后见我夜不能寐,秉性渐坏,且与朝臣宗室离心离德,这才没再咄咄逼人。最重要的是,虽然我生而知之,能力卓绝,却一直没能拿出霸皇信物,他们也就放松了警惕。”
“那你为什么要拿出来?你可以先韬光养晦,再慢慢筹谋。”有姝大感不解。
自然是因为我迫切地需要拥有保护你的能力。九皇子亲吻少年嘴唇,却始终没有表明心意。他不想把太过沉重的担子压在少年肩头。少年只需像往日那般,该吃吃,该睡睡,开心的时候挤挤酒窝,不开心的时候往自己怀里钻,也就是了。
“五国之间必有一战,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再过半月我就年满十八,父皇将册立我为太子,而其余四国秉持着“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原则”,必不会让我活着登上皇位。当年老六向我下毒,母后与我离心,诸位皇子明争暗抢,背后少不了四国的影子。若是我再不寻求自保之法,你可以想见我的下场。”
九皇子未曾告诉有姝的是,他早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厌烦了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他不怕四国联手加害,更甚者,还期待着一切的终结。但现在,他输不起,一丝一毫也输不起,所以才要去争去抢,去把曾经失去的东西全都找回来。
宗圣帝能为了寻找所爱一统九州,他也能为了安放所爱打下一个太平盛世。
有姝总以为主子这辈子过得风光无限,却一次又一次地体会到他的无奈与艰辛。若是当初自己没有擅自离开,若是陪伴他一起终老,也就没有他的死不瞑目,更没有现在的五国之战。一步错,步步错,现在,是时候纠正这些错误了。主子失去的平安喜乐,万世伟业,九州五国,他都会帮他一一找回来。
当二人待在东宫互相抚慰时,朝堂上越发闹腾得厉害。朝臣几乎是一面倒地要求仲康帝赐死九皇子,然后册立六皇子为储君。而九皇子是妖星降世,会祸乱生灵的流言,已迅速席卷整个九州大陆。不仅其余四国人恨不能生啖其肉,便是夏启的百姓也都跪在宫门外,要求当场将妖星烧死。
此事闹了将近半月,而四国联军也已步步逼近,蓄势待发。临到九皇子生辰这日,仲康帝一意孤行,竟照旧颁布了册立他为储君的旨意,且还命他挂帅西北,迎战四国。
朝臣大哗,继而又沉默下来。西北边境只屯兵三十万,根本无法抵御四国百万大军,而从别处调遣七十万大军至少需要三月时间。远水救不了近火,四国联动太过突然,便是大罗金仙,恐也无力回天。
皇上一面册封九皇子为太子,一面派遣他亲征,必是想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若他阵前被杀,妖星之乱自然而然也就化解了。绝大多数朝臣想得十分天真,亦有少部分眼光深远者却明白,九皇子只是四国出兵的借口,他的死亡或许能缓解局势,却不能彻底解除夏启的灭国危机。
唯一的办法还是战!一战到底!九皇子乃霸皇转世,但愿他原原本本继承了霸皇的军事才能。
在众人的忧虑中,九皇子接过册封文书和帅印,点了十万铁骑与他一同前往西北。筹措粮草还需一个多月时间,他也不回宫,一直宿在军营。
听说儿子硬是要跟九殿下去西北打仗,赵侍郎和王氏哭得稀里哗啦,恨不得把儿子绑了藏起来。
“儿啊,你可怜可怜爹娘成吗?咱们只有你这一根独苗苗啊!三十万人马对战百万联军,儿啊,你好好想想,九皇子他有几成希望活着回来?你难道也要跟着去送死?”赵侍郎苦口婆心地劝解。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当初他说什么也不会回京,随便找个地方当个芝麻小官也就成了。
有姝把床底下的米面一袋袋拖出来,准备送去军营。主子现在很需要粮草,但朝中各派官员却都推三阻四不肯兑现,摆明了想让他去送死。更可恨的是,竟连皇后也都动用中宫笺表,规劝主子“以身殉国”,他们有没有把主子当成自己的亲人?
想起最近的市井流言已彻底把主子妖魔化,有姝就觉义愤难平,坚定道,“我若与主子同去,他十成十会活着回来。爹娘,你们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九殿下哪点好,叫你对他死心塌地的?你要是喜欢男人,爹给你找,十七、八个随你挑!这样成不成?成不成?”赵侍郎连连戳儿子额头。
有姝平静道,“主子哪点都好,你就是把全世界的人找来,也没谁比得上。爹,您私库里还有粮食吗?全都给我成不成?”
赵侍郎捂着胸口,差点厥过去。王氏拽住儿子,嘤嘤嘤地哭起来。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不合时宜地低笑,三人回头去看,竟是风度翩翩、表情温柔的九皇子。现在的他虽陷于水火,却不见半点狂躁,与平日判若两人。
“打扰了,赵大人。”他略一拱手就大大方方将少年搂住,在他粉嫩唇瓣上咬了一口,眉宇间的深情宠溺昭然若揭。
有姝也主动去搂他劲瘦腰肢,问道,“粮草还差多少?”
“已经备齐,即刻就能动身。这些米面你放回去,咱们回家了还能吃。”他弯腰,把一袋袋粮食推入床底。事实上,所筹到的粮草尚达不到预期的三分之一,但西北战事紧张,拖延不得,只能边走边收集,以图尽快赶到前线。
听说大军马上就走,赵侍郎两口子连忙去堵门,却听外面响起震耳欲聋的锣鼓声,竟是接亲的队伍回来了。原来今日是赵玉松与明珠公主的大婚之日。也不知皇后是如何想的,竟力排众议把婚期定在大军开拔这天,丝毫也不顾及幺儿的感受。明珠公主更是没心没肺,截了大军饷银给自己添妆,六皇子在后头帮着遮掩。这母子三人当真狠心绝情。
九皇子侧耳听了片刻,摆手道,“吉时已到,明珠就在门外,赵大人、赵夫人,快去迎接吧,有姝我就带走了,来日必定将他安全送回。”话落将人扛在肩头,飞身而去。
赵侍郎大骇,追在后面连喊几声,见两人已没了影儿,这才拍着大腿老泪纵横,直骂九殿下混蛋。王氏扶着额头差点晕倒,忙叫陪房赶紧备车,她要去镇国寺给儿子祈福。
九皇子快步来到角门外,把人扔进早已等候在此处的马车,压着狠狠亲了几刻钟,直到衣衫凌乱,情动不已才勉强分开。迎亲的队伍就在不远处吹着唢呐,一抬又一抬嫁妆摆满了整条街道,赵玉松与六皇子分别骑着一匹汗血宝马,凑在一块儿谈笑,脸上满是意气风发的神采。看来赵家二房这是另投明主了。
九皇子表情平淡,有姝却已急红了眼,诅咒道,“来年总有他们哭的时候!”
很少看见少年斤斤计较、小肚鸡肠的模样,九皇子颇感新鲜,搂住他又是一顿猛亲,眼见时辰不早,这才命车夫前往城门与大军汇合。仲康帝已在城门上站了许久,身后立着几个铁血派的老臣。他虽然表情凝重,眸子却隐现锐芒,摆手道,“去吧,让他们知道何谓姬氏正统,何谓天命帝星!”
他之所以放任皇后等人在朝堂上搅风搅雨,就是为了看清诸人面目。等儿子搬师回朝,该清算的清算,一律不会姑息。
感动于父皇对自己的信任,九皇子眼眶略微发红,扯着有姝跪下,一同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翻身上马疾驰而去。眼见大军消失在官道尽头,仲康帝才徐徐开口,“这臭小子,竟扯着有姝一块儿跪朕,是什么意思?丑媳妇见公婆?亦或定名分?”
“应当两个意思都有。等他们回来,东宫就能办喜事了。”一名老臣低笑道。
“也是,要不霸皇当年为何要修改律法,允许男子与男子成婚,还不是为了今天做准备?听说别国就有这样的婚配,但在咱们夏启应是首例吧?”仲康帝捋着胡须询问。夏启虽盛行男风,但大多是以结契的方式,没听说过那一对儿明目张胆的成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