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说这种话。”梵伽罗将手里的面包递过去,又用食指轻轻碰了碰小男孩死气缠绕的眉心。
小男孩立刻接过面包,一双大得出奇的眼睛迸射出雀跃的光。他的生命之火正在熄灭,可他的灵魂之火却还在凭着这一股求生的韧劲儿和这每天一个面包所带来的希望,拼命燃烧着。
廖芳愧疚地捂住嘴,小声道:“抱歉抱歉,是我大意了,还是梵先生比较细心。我去给洋洋冲一杯牛奶,吃完面包正好哄他睡一觉。他的身体状况很糟糕,听医生说连内脏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梵伽罗不置一词,只站在门口默默看着四处翻找奶粉的廖芳。小男孩,也就是许艺洋小朋友,拿到面包后正小口小口地吃着。家里没有大人,他可以从从容容地享受这顿美食,而不用担心他的母亲会忽然从哪一个角落里冲出来,夺走他的一切。
梵伽罗垂眸看他,眼里有暗色的光芒在闪烁。
廖芳没找到奶粉,只好倒了一杯热水给许艺洋喝,完了试图将他哄上床睡觉。她很想抱一抱这个可怜的孩子,但由于长年的虐待,这个孩子已经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拒绝所有人的碰触,甚至拒绝开口说话。他正慢慢变成一个无力反抗也无法述说的木偶。
许艺洋四处躲闪着,就是不肯去卧室睡觉,还上上下下地爬凳子开柜门,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廖芳一再对他说:“洋洋你下来,你要找什么告诉阿姨,阿姨帮你找。你这样很危险。”她丝毫不敢碰触这个孩子,因为一旦碰到他,他就会露出惊惧的表情,然后大张着嘴,似乎在尖叫。虽然他叫不出半点声音,但他被恐惧深深折磨的样子实在是令人心疼。
廖芳急地直冒汗,梵伽罗却不紧不慢地从背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把掉落在地上的食品包装纸和面包渣一点一点打扫干净,装入垃圾袋,准备稍后一起带走。
看见地板恢复了之前的洁净,许艺洋这才跳下凳子,慢腾腾地走到梵伽罗面前,用闪亮的眼睛看着他。他刚才想找抹布来着,但是没找到。
梵伽罗柔声吩咐:“去睡吧。”
许艺洋乖乖点头,然后进了卧室。被他的怪异脾气折磨得够呛的廖芳不禁看呆了。她就知道在这世界上没有梵伽罗搞不定的人!
梵伽罗转头看她,温声解释:“他妈妈不准他偷吃东西。”
“哦,原来是这样!不让孩子吃别人给的东西,却又天天饿着孩子,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母亲。”廖芳摇头叹息:“梵先生,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这孩子能否请你多照看着点?”
梵伽罗提着一袋垃圾朝门口走去,同时给了她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照看不了。”
“欸?为什么?”廖芳急忙开口:“你住得这么近,平时有空了来看一眼就行,不会很麻烦的。”
梵伽罗已跨入昏黑的走廊,俊美的面容若隐若现,深邃的眼睛却闪着暗芒:“当你要求别人照顾这个孩子的时候,你似乎忘了这个家里还有一位父亲?”
廖芳露出厌恶的表情:“若是他父亲靠得住,我也不会拜托你了。施暴的人固然是他的母亲,但他的父亲作为一个沉默的旁观者和纵容者,也同样有罪。在父母都靠不住的情况下,只能靠你们这些热心人多帮一点。”
梵伽罗再一次摇头,微垂的眼睑遮住了瞳孔中的光:“抱歉,我帮不到他。”
廖芳急了:“不是,梵先生,你为什么帮不到他?每天过来看一眼对你而言不麻烦吧?我们局里刚刚破获的那个五千万绑架案我也是知道的,你一句话就救了沈先生的女儿,为什么却救不了许艺洋?只要你愿意,你一定能帮到他,我知道你有那个能力!”
梵伽罗慢慢走进黑暗的门洞,就像走进一个未知的深渊,徐徐道:“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看见一列火车往前开,在它行进的路上站着五个人,旁边的岔道只站着一个人,而火车的刹车已经失灵,很快就要撞上。你的身旁有一个扳手,只要轻轻推动这个扳手就能改变火车运行的轨道,你会做出什么选择?是撞击五人还是撞击一人?为什么?”
他的嗓音空灵冷寂,像是从另一个次元传来的一般。
廖芳紧追了两步,毫不犹豫地说道:“当然是推动扳手,撞一个人。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用一条人命换五条人命总是值得的。”
梵伽罗缓缓登上楼梯,嗓音也渐渐低沉:“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五个人在火车行进的铁轨上玩耍,被撞击是他们的命运;另一个人原本好好地走在路上,平安回家也是他的宿命。但是你的轻轻一推颠倒了所有人的命运,不该死的人死了,不该活的人活了,你还觉得这样是公平吗?你还觉得这样是值得吗?”
廖芳被这看似轻巧,实则直击灵魂的拷问锁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修长的身影步入拐角。
空灵的嗓音像冷雨一般由顶上洒落,透着无奈和寂寥:“是我,我会远离那扳手,让命运做出选择。因为在命运面前,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没有谁值得、谁不值得。当你妄图改变命运时,你承担的不仅仅是一个人、五个人的生死,而是一整个因果世界的重量。你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吗?那是你永远都无法直面的,终会令你粉身碎骨的撞击。若是磨磨嘴皮子便能救一个人,我即是磨破无数张嘴皮子又如何?但是很可惜,有的时候,命运不是任何人能够改变的。目前我唯一能做的只是轻轻拨动命运的一根弦,小心翼翼地去窥探那一丝转机,我远非你想象中的强大。”
“好好盯着那位父亲吧。”
留下这句话,青年的嗓音便彻底消散在半空,廖芳这才疾走两步,仰望黑黢黢的楼梯间,恐惧不安地问道:“梵先生,你刚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他的父亲也有问题?你帮不了许艺洋,难道说他还会继续遭受虐打吗?他的命运就不可改变吗?”
虽然这样问,但廖芳却知道,遭受虐打是肯定的,因为打人的是孩子母亲,法律会酌情予以轻判,更不会把孩子送走。届时母亲被释放,肯定会把怒气和怨恨发泄在孩子身上,她的暴行不会得到遏制,反而会不断升级。
廖芳受理过太多类似的案子,但真正在她的帮助下获得新生的孩子却没有几个,反倒陷入更悲惨的境地。她无力改变现实,所以只能寄希望于梵先生,但梵先生的暗示却更令她感到不安。
连梵先生都帮不了的人会怎样?廖芳握紧楼梯扶手,内心一阵发寒。
临到傍晚,孩子父亲终于回来了,模样长得很斯文,言谈也十分儒雅,属于素质比较高的那一类人。他给廖芳和儿子带了盒饭,还买了一堆儿童营养品,并再三替妻子忏悔认罪。
“她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是我的错,我工作太忙了,没有注意到她和孩子的情况。”他懊悔地直抓自己头发。
廖芳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请求这位父亲一定要好好照顾孩子。她看得出来,对方是真心忏悔,并非做戏,而且许艺洋对父亲的抵触比较小,当父亲拍抚他脑袋时,他并未躲闪,只是僵硬了一瞬,然后又继续吃东西。
廖芳放心了,辞别父子俩出了一号楼,却并未离开,而是仰起头,呆呆地看着顶层。她的脑海中仿佛有一列火车,从望不见尽头的铁轨上穿过,一个人、五个人,他们都站在这命运轨迹的两端,等待着或早或晚的撞击。总有一个时候,命运会将他们全部带走,而她却妄图推动扳手,去决定他们的生死!
廖芳心尖猛地一颤,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股深深的恐惧。刚才那个一言就定人生死的人是她吗?她为何如此狂妄,如此自大?她凭什么认为五个人的命比一个人的命更有价值?是不是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有这样忘乎所以的一刻?也都认为自己的价值观凌驾于别人的价值观之上?
似乎唯有梵伽罗一直清醒地活着,也孤独地活着。廖芳垂下头,一步一步离开此处,丝毫不知道在自己的顶空,有一股看不见的黑色漩涡正狂啸着,席卷着,肆掠着这个小区——
为了保持最好的状态,梵伽罗睡足五天才在手机铃声地催促下苏醒。曹晓辉用邀功的语气告诉他,真人秀的工作已经搞定了,今天晚上七点正式开始录制,流程和一般的选秀比赛差不多,先海选,过了海选进入初赛,完了是决赛。
“海选报名早就结束了,我利用星辉的关系帮你插了一个队。这一季的专题是通灵者,正适合你。”曹晓辉信心满满地说道:“那一百万肯定是你的!”
“嗯,我六点钟会准时去电视台。”梵伽罗看了看手机界面,发现时间不多了,便从浴缸中站起,黑色水滴顺着他苍白的皮肤滑落,而他的身体似乎更柔韧了一些,每一个弧度每一根线条都完美得彷如上帝的造物,更有密密麻麻的神秘符文在他的体表闪烁着灰白的光,又渐渐熄灭。
他穿上剪裁精致的黑衬衫和黑西裤,顺着楼梯慢慢往下走,正巧碰见放学回家的许艺洋。
小男孩似乎胖了一点,身上的淤痕也消散很多,可见被父亲照顾得很好。看见梵伽罗,他的眼睛不由闪闪发光,却抿着小嘴,不知道该如何打招呼。
梵伽罗站在楼梯口久久凝视他,目中露出挣扎的神色。风在楼外呼呼地吹,就像一列高速驶来的火车,迎头撞击一切障碍物。砰地一声巨响,那是某一户人家的窗户被狂风卷上的声音。
梵伽罗在这巨响中迈开步伐,缓缓走到小男孩身边,用指尖轻触他的眉心,低不可闻地耳语:“远离你的父亲。”
小男孩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他,似乎很难理解他的话。为什么要远离爸爸?爸爸不会打他也不会骂他,还会带东西回来给他吃,比妈妈好多了。
梵伽罗收回指尖,轻轻叹息。
☆、第六十一章
《奇人的世界》的总导演兼制片人名叫宋温暖, 家世背景非常雄厚, 只为了录制一档非主流的素人网综, 便安排了柠檬电视台最豪华的一个摄像棚。此时她正忙于统筹工作,好不容易得了空闲,还得秉持着最后一点希望给自家堂哥打电话。
“哥,哥,江湖救急!我这档节目能不能顺利拍完全靠你了!你那长相, 你那气质, 往屏幕前一站,保准能火!而且你是不知道呀!报名参赛的都是一些怪咖,我根本hold不住, 只有你才能帮我镇住场子!”
一道冰冷无机质的嗓音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我要写一篇很重要的论文, 没有时间。”
“别呀, 论文什么时候不能写?我这档节目很快就要录制了。你来吧,来吧来吧来吧,我求你了!没有你做我们的专家顾问, 我们根本掌控不了局面。那些参赛者太奇怪了,我怀疑很多人都有神经病!你是这方面的权威,可以帮我们预防很多意外。要是没有你,我已经能够想象海选现场乱成一锅粥的场景了。”宋温暖就差给堂哥跪下了。
“我没空, 你自己想办法吧。在筹拍阶段你就应该想到,这种节目会招来的都是些什么人。”话筒另一端的人依旧冷漠地拒绝。
宋温暖急得直冒汗, 却拿堂哥没有办法。他看似温柔谦和,实则把所有人都推拒在心门之外, 甚至有时候,宋温暖会觉得他相当恐怖,因为他没有爱过谁,也没有恨过谁,更没有记住过谁,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可有可无的。
宋温暖想到了伯父伯母惨死那一天的堂哥,内心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恰在此时,一名工作人员兴冲冲地跑过来,高喊道:“梵伽罗到了,他还真来参加海选了!”
“嗯?他来了?”宋温暖抽空看了一眼手表,发现时间不早不晚,正好六点半,有充裕的时间可以为海选做准备,可见这个人不是说着玩玩而已,是认真地对待这份工作。
“我还以为他不会来呢,毕竟他是明星,身价和地位不一样。你去告诉他的经纪人,我们这档节目是百分百真实的,绝不会帮他作弊立人设!他要是有真本事就留下,没有真本事便趁早走人,免得在摄像机前出丑。他越丑我就越要播出去,为了收视率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也甭找赵文彦求情,我不会卖赵文彦面子!”
宋家走得是从政路线,而且后辈一个比一个有出息,与一般的商人世家不一样,说话自然有底气。
工作人员答应一声便跑了,众目睽睽之下警告了曹晓辉一番,也没考虑到梵伽罗的脸面问题。
宋温暖这边说完了,瞥一眼手机,却惊讶地发现堂哥这一次竟然没有迫不及待地挂断电话,反而一直默默听着。
“哥,你还在?”宋温暖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句。
“我在。”男人竟然真的在,而非沉浸于论文中,忘了通话这回事,他还破天荒地主动询问:“梵伽罗报名参加了你们的海选?”
“是啊,他已经到摄像棚了。他前一阵为了洗白,不是说自己是灵媒吗?这不,我们就给他发了一封邀请函,让他来录节目。他一开始拒绝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又同意了,可能以为我和别的制片人一样,只要带资进组就能听凭他为所欲为吧。他最近风光着呢,赵文彦四处给他搜罗顶级资源,赵国安老先生也发了话,说要不计代价地捧他,真是不知道这爷俩中了什么邪。反正我已经把丑话撂下了,他要是想利用我给他炒作灵媒人设,那是没可能的,我不把他的丑态播出去就算大发慈悲了……”
宋温暖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她最看不惯的就是梵伽罗这种既没本事又爱充能的人。想拿她的节目当踏脚石,也不先称称自己几斤几两!
但她话没说完,就听堂哥简短又快速地交代:“我二十分钟之内赶到,评委的位置你给我留着。”
电话挂断了,宋温暖却还呆呆地举着手机,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从来不会因为别人的哀求而更弦易辙的堂哥竟然改变主意了?么西么西?请问她没幻听吧?——
摄像机均已就位,数十盏射灯从四面八方照下来,让场中的一切都无所遁形。兼任主持人的宋温暖穿着一条明黄色的小礼服,站在摄像机前介绍道:“观众朋友们,大家好,这里是《奇人的世界》的录制现场。我们每一季都会设定一个主题,譬如通灵者、力量者、异能者等等。第一季的主题是通灵者,而我们的比赛现场已经聚集了数百个自称拥有通灵能力的人。他们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世界上是否存在灵异现象?我们这档节目将为您揭开真相。”
宋温暖侧过身子,露出坐在嘉宾席上的几位专业级评委,其中一人特别醒目,几乎瞬间就被几台摄像机同时捕捉到。他正蹙着眉头盯着一排监控器,眸光频频闪烁,像是在搜寻什么。一袭三件套高定西装被他穿出了贵族特有的倨傲感和冷漠感,偶尔不带温度的一瞥,竟叫摄像师的手都忍不住颤了颤。
这是一个俊美的男人,同时也是一个冰冷的男人,他越是耀眼便越是令人不敢靠近。另外三名评委坐在他身边都有些不自在,频频挪着椅子,整理着仪容。
宋温暖一一介绍几位评委,从左至右分别是社会学家欧阳博士、玄学家林博士、哲学家钱博士,介绍到那位最耀眼的男人时,她加重语气说道:“这位就是享誉世界的心理学家宋睿博士。他拥有两个哲学硕士学位,三个心理学博士学位,三个金融学博士学位和一个工程学博士学位,曾先后担任过兰普森、道而沃顿、雷诺、麦凯瑟斯等跨国财团的高级顾问,主导过许多经典的并购案,同时兼任B大客座教授的职务,闲暇时也为警方提供咨询服务,抓获过诸如白银杀手、雨夜屠夫等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犯。传说中他具有看破人心的能力,只一眼就能揭穿你的所有谎言。那么在我们这档节目中,这些通灵者能不能逃过他的法眼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宋睿的履历和战绩实在是太过辉煌,节目组能请到他就仿佛镀了一层金,瞬间便显得高大上了很多。更何况他的容貌放在美人如云的娱乐圈也属于最顶尖的那一拨,往那儿一放就是收视率的保证。
宋温暖乐得牙龈都出来了,并着腿坐在堂哥身边,介绍道:“各位评委,看见你们面前的这一排显示屏了吗?通过连接这些显示屏的监控器,你们能暗暗观察到我们的参赛选手,并就他们的第一印象进行点评。你们看好哪一个,不看好哪一个,都可以说出来,我们先对赛果做一次预测。”
“预测不敢,只稍微点评一下吧,毕竟我们又不会通灵。”钱博士撩着鬓边的卷发,用特有的烟嗓说道。
“对,先观察观察选手的状况吧。”欧阳博士和林博士连忙附和。
宋睿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支着颐,漫不经心地瞥着监控器里一张又一张陌生的面孔。这些人在他看来全是一个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恰如一块白板挖了五个孔,平淡得可怕,也乏味得可怕。
所有选手都被聚集在一座大礼堂中,面对着一个蒙着厚厚幕布的空旷舞台。他们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话,或坐在成排成排的椅子上冥想,或手舞足蹈地发功,场面十分混乱。在他们头顶的桁架上,数百个摄像头正从各个角度拍摄他们的一举一动。
场外主持人随机挑选了几名顺眼的选手进行采访,其中一名选手吸着鼻子说道:“我可以闻到他们的气味,并通过这气味判断他们是否强大。”
于是主持人便问道:“那你觉得最强大的通灵者是哪一位?”
看到这里,宋睿微垂的眼眸忽而抬起,深邃的眼瞳依循摄像机的移动而移动,却并未看见自己料想中的那张最为独特的面孔。
摄像机在选手的指点下录入了一张沧桑的脸,然后是一句百分百笃定的点评:“是他,坐在角落里穿黑色长袍的那个中年男人。他的气味充满了暴烈的能量,他很强!”
中年男人还在闭眼打坐,丝毫不理会周围的嘈杂,果然是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
主持人又问:“除了他,你还看好谁?”
选手放眼四顾,犹犹豫豫地点了三个人出来:“她,他,她,能量都比较充沛,我隔着很远都能闻到。”
摄像机在人群中寻找这三位传言中的强者,第一位是一名少女,正惨白着脸靠在一位中年妇女怀中,仿佛极不舒服;第二位是一个身穿道袍的年轻人,正笑嘻嘻地与身旁的人说话,性格似乎很阳光;第三位是一名长相美艳、身材高挑的女子,正双手环胸,冷眼四顾,气势颇为强盛。
主持人还想制造更多看点,于是伸长脖子找了找,然后指着坐在昏暗角落中的一名青年问道:“那他呢?你感觉他能力如何?你能闻到他的气味吗?”
“他?”选手顺着外场主持人的指尖看过去,利索的嘴皮子忽然卡了壳。只因坐在角落里的这人不被察觉便罢了,一旦被看见,竟似黑夜中的辉月,灼灼地放着华彩。他的皮肤在纯黑面料地衬托下白得通透,白得发光,白得宛若一种最上等的玉石;而他的眼却又黑得纯粹、黑得浓烈、黑得宛若望不见底的深渊。他头颅微垂,脊背挺直,双手交握托于颌下,似崖上松柏一般静谧地等待,未曾焦虑,未曾慌张,更未曾四顾。
他目之所触便是一个封闭的世界,竟叫周围的人自觉不自觉地远离。
那位能依靠嗅觉通灵的选手结结巴巴说道:“他,他是不是走错片场了?我们这里是《奇人的世界》,不是《偶像101》吧?欸,他好面熟,是不是哪一个明星?”
外场主持人不答反问:“你能闻到他的气味吗?他强不强?”
选手立刻忘了之前的疑惑,摇头道:“闻不到,一点气味都闻不到,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是吗?那我告诉你,他是梵伽罗,前一阵在网络上炒得沸沸扬扬的那位明星灵媒,据说高一泽的死亡就是他预测的。”外场主持人终于揭晓了答案。
选手恍然大悟,挠着后脑勺傻乎乎地道:“果然是明星啊!难怪长得这么好看!”
与此同时,几位摄像师正长久地、专注地拍摄着梵伽罗的脸。寂静等待的他似乎被这种沉默地窥探弄得很不耐烦,忽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看过来。他混杂着光与暗、锐与芒的视线,便似利刃一般穿透正中间的显示屏,击打在几位评委的眼球上,令他们不由自主地发出低呼。
上一秒还对梵伽罗的出现不以为然的几人,却在此时此刻体会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似乎连灵魂都被牢牢牵扯的感觉。
宋睿早有心理准备,自然没有失态,呼吸却还是停滞了一瞬。他死死盯着屏幕中的青年,然后愕然地发现对方也正透过摄像机,穿破时空的阻隔,直直地盯着自己,忽而红唇微启,无声说道——我们又见面了。
“……我很期待我们的下一次见面。”在强烈的心悸中,宋睿忽然想起了青年的这句话,随即以手掩面,隐秘地勾了勾唇角。
原来你竟连这次重逢都早已预见。
☆、第六十二章
梵伽罗忽然地回视吓住了躲藏在观察室内的所有人, 就连素有大将之风的宋温暖都忍不住心惊肉跳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