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时梵伽罗才发现他的耳朵竟然豁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鲜血不停从伤口里涌出,落在他的肩膀和前胸。他衬衫上的那些斑块根本不是污迹,而是他的鲜血,只不过一些干涸了,变成了黑褐色,一些还是粘稠的,呈艳红色。他的右手裹着厚厚一层纱布,有血迹从里面渗透,露在外面的指头又红又肿,似有发炎的迹象。
若非此时是和平年代,梵伽罗准会以为这人是从哪个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兵,亦或在战火中失去双亲的无助孩童。他的模样太凄惨了。
梵伽罗微微弯腰,唤道:“白先生?”
这柔和的透着一丝灵性的嗓音瞬间驱走了重重包裹着男人的黑雾,他先是恍然如梦地眨眼,然后毫无焦点的瞳孔才慢慢汇聚了许多光芒,又都投注在面前这人身上。
“我上次来的时候好像见过你。”白幕的嗓音像磨破了的风箱,沙哑得不成样子。
“是的,我们见过。”梵伽罗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温声道:“你嘴唇干裂出血了,喝一点吧。”
“谢谢。”白幕接过水,表情有些无措。他并不奇怪对方会认识自己,在白林未曾离开,而他也没被这叵测的厄运折磨得不成人形之前,他一直是商业杂志封面的常客。没有人不知道他是白家的继承者,也没有人会否定他的商业天才。
但现在,他只是一个狼狈、落魄、疲累,过了今天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明天的可怜虫。
想起今天的遭遇,白幕的心脏止不住地发寒。那天的好运果然只是一时的,第二天睡醒,他便恢复如常了,甚至比以前更倒霉,也更能感受到生命即将终结的恐惧。
今天,他原本是来整改一号楼门前的这个景观池的。虽然月亮湾小区的风水已经坏透了,但他还是想尽力挽救一把。在拆除池子的过程中,一枚石子被开凿机崩出地面,射中了他的耳朵,他倒在地上,虽戴着安全帽,帽壁却比纸还薄,当即就开裂了,尖锐的裂口割破了他的后脑勺。与此同时,他右手撑着的地面竟摆放着一把镐头,尖锐的那一端狠狠刺穿了他的掌心。
他当时就瘫倒在地起不来了,耳朵,后脑、掌心,到处都是鲜血,堪称惨烈的场面把施工人员都吓坏了。助理当即就想把他送去医院,但他坚决不肯走,而是随便包扎了一下伤口,然后跑到施工区查看所有的安全设施。安全帽比纸还薄,这肯定有问题!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施工单位采购的安全帽、安全绳、安全梯、安全网、灭火器等,都是假冒伪劣产品,莫说保护工人的安全,某些时候还会成为葬送工人生命的祸首。难怪他的工地出了那么多安全事故,都是这些黑心的工程队给害的!
白幕拖着一身的伤火速处理了这件事,又与施工单位进行了冗长而又艰苦的谈判,勒令他们承担全部责任。离开谈判桌时天已经黑了,而他整整十几个小时未曾吃饭、喝水、休息。他让助理去停车场取车,自己走到1号楼门前的时候就倒下了,不但头疼胸闷,还喘不上气。
他极为深刻地意识到——再被厄运折磨下去,他一定会死,而那一天或许已经不远了。他感觉自己狼狈得像一条苟延残喘的狗,在青年的双眸中无所遁形。他拧紧瓶盖,再一次低声道谢,脸却垂向地面,以此躲避青年的注视。
他竟感到十分羞愧,就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
梵伽罗看着他沾满血块的发顶,轻笑道:“在这个时候遇见白先生真是我的幸运。”
“什么?”白幕抬头看他,满脸惊诧。他不明白青年这话是什么意思。一个快破产的人有什么好结交的?现在谁不知道白家离倒闭只差一步?
梵伽罗伸出一只手,白皙的掌心摊开在路灯下,散发着莹莹微光,但这些光却仿佛并非反射而来,却是在他的掌心凝聚生成,透着圣洁和希望。他坦言道:“白先生愿意花两千块从我这里买走一些幸运吗?”
“买走幸运?”白幕无意识地重复这句话,表情有些呆愣。随即,他想起了上一次的偶遇和一触即分的轻碰、那微凉的皮肤以及绝无仅有的幸运,于是纠结了很多个日夜的困惑便都迎刃而解。原来他猜测的果然没错,是这个人给他带来了改变,也带来了希望。
他暗沉的双眸似夜空一般被点亮,其中唯一的一颗星便是梵伽罗的倒影。
“我愿意。”他手忙脚乱地打开皮夹,掏出两千块现金。
☆、第二十六章
梵伽罗似乎没想到白幕会如此干脆, 于是轻笑着调侃:“你就不怕我是骗子吗?”
白幕摇摇头:“我知道你不是。”亲身体验过对方给予的幸运, 他又怎么会怀疑?更何况即便这人是个骗子,他也愿意试一试,毕竟他已经走投无路了。
二十张崭新的钞票像扇子一般摊开在梵伽罗眼底, 白幕看了看只剩下七十五元零钞的钱夹,不禁有些失望。明明他每天出门都会带上一定数额的现金,不说上万,最少也是五千,怎么轮到要用的时候却只剩下两千了?幸好这人开口索要的数目正巧是他拿得出的, 不然就糗大了。
“两千够了吗?我还可以手机银行转账。”白幕满怀希冀地问道。
梵伽罗细长的指尖扫过钞票组成的扇面,嗓音低柔的像一缕晚风:“两千完全够了,我今天只要现金。”
白幕把钱递过去,面上没说什么,眼底却流露出遗憾的情绪。两千块的幸运是多少?够不够用?
梵伽罗没接钱,而是轻笑道:“白先生真是我的贵人, 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恰好就出现了。”
白幕摇头苦笑:“我可不敢当您的贵人。我的情况想必您也知道吧?”以前他是不信这些的,现在为了活下去却不得不信,且不吝于尝试任何方法去改变自己的命运。
“我很了解你的情况, 所以我才说遇见你是我的幸运。如果今天没有你,我还要苦恼一阵儿呢。”梵伽罗柔和地笑着, 清冽的嗓音似甘泉一般抚慰了白幕满身的伤怆。
白幕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遇见自己是幸运?这话若是放在以前倒还合适, 现在却令他颇觉难堪和窘迫。但除去难堪窘迫,他却又感动于青年给予的温暖和安慰。已经很久没有人这般平和地对待他了。
当白幕深陷于涩然时,梵伽罗的双掌已轻轻合住他的手与那二十张钞票, 低声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白幕满脸莫名。
“准备接收幸运。”梵伽罗低柔的嗓音和戏谑的轻笑在白幕的耳边萦绕,触得他心脏发麻。但下一秒,他便忘了去探究自己怪异的感觉,只因更怪异的事发生了,一股极阴寒的气流正从他的四肢百骸里涌出,又都汇于被梵伽罗合住的手掌,然后顺着毛孔钻了出去。
白幕握着钞票的指尖都冻僵了,心情更是惊骇莫名。他不知道这些阴寒的气流到底是什么,是真实存在的,亦或一种错觉?然而内心存疑的同时,他的手臂却因为寒冷一直在颤抖,分明快到夏季,却仿佛坠入了冰窟。所以说,这一切都是真的。
白幕很想问一问梵伽罗这古怪的寒气到底是什么,却又唯恐打断对方。
过了大约两三分钟,梵伽罗放开白幕的手,同时抽走了那两千块,感激道:“承蒙惠顾,今天能遇见白先生真是太好了。”
“这就好了吗?”白幕不敢置信地问道。
“是的,已经可以了。白先生再见。”梵伽罗把钞票卷成一个小卷,在额角划了划,做了一个告别的手势。白幕整个人还是懵的,他却已经走远了,昏黄的路灯照着他的背影,却又朦朦胧胧照不真切,像是一团雾气消散在夜色中。
白幕盯着自己刚才还冷彻骨,现在却不断冒着热气的掌心,懵懂焦虑的表情已被欣喜若狂所取代。自从白林走后,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即便是炎炎夏日也常常手脚发冷;即便每晚睡足七小时,也总会疲惫不堪;脑子更是一团乱,无法思考,无法决策。
那些霉运是怎么来的?归根结底是他的昏沉和难以为继惹来的。如果他的身体一直强健,思维一直清晰,他有足够的能力处理工作和生活中的绝大部分麻烦。
“竟然是真的。”白幕极力按捺着内心的激动,却还是忍不住摇晃起自己热气腾腾的手。他的身体从未如此温暖,骨头从未如此轻盈,精神从未如此振奋;就仿佛之前的自己被捆住手脚,在荆棘丛生的人生道路上匍匐、挪移、摩擦得遍体鳞伤;现在却彻底挣脱束缚,甩开手脚大步往前奔跑。
一股畅意狂涌而来,惹得白幕想要在这漆黑的夜里似狼一般长啸。但他硬生生忍住了,因为青年还未走远,他羞于展现自己幼稚的一面。
恍惚中,助理把车开了过来,犹犹豫豫地问道:“白总,我找个代驾送您回去?”自从白林说破了白总的命格,公司里已经没有人敢给他开车了。
“不用了,我自己开回去。”白幕大跨步走过去,俊美的脸庞在路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看见英姿勃发的白总,助理不禁呆了呆。他从未目睹过对方如此朝气蓬勃的一面,一时间竟似不认识了一般。要知道,这位先生平时很阴沉,既不爱说话也不爱和人亲近,能让他露出一个微笑都堪称奇迹。但目下,他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明明隐在夜色中,却又像站在阳光里,带给人十分温暖舒适的感觉。
白总这是怎么了?中彩票了?公司有救了?开过光了?助理一边思忖一边给老板拉开车门,自己也无知无觉地坐进副驾驶座。
白幕坐进车里,绑好安全带,双手握住方向盘。
助理这才回神,忙道:“等等白总,您的手受伤了,我还是给您找个代驾吧!”他手忙脚乱地去推副驾驶座的门,想从这辆死亡飞车上下来。
白幕却把四扇门都锁死,轰然踩下油门。
助理吓得脸都白了,蜷缩着四肢紧紧攀住椅背,过了几秒又连忙去扯安全带,生怕自己被白总一路送进阎王殿。眼看下坡的路已近在咫尺,他彻底慌神了,不断哀求道:“白总您把我放在路边就好,我自己搭车回去!白总,您在这里停一停吧,我想起工程队那边还有些麻烦没处理完,我今晚留在工地加班!白总,您开慢一点行吗?我求您了!”
他双手合十,颤巍巍地拜着,模样非常可怜。
白幕抽空瞥他一眼,嘴角忍不住翘了翘,车速虽然慢了,却并不准备放人。若在平时,他恨不得离所有人都远一点才好,今天却想逗一逗这个小助理。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常笃定自己不会出事,也非常想像一个正常的年轻人那般享受一下生活。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下了陡坡,过了急转弯,上了高速,入了收费站,进了城区。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白幕用精湛的驾驶技术告诉小助理,外界那些传言都是狗屁!
助理被老总亲自送回了家,一路上平平安安,根本不像公司里的人传得那么邪乎。下车的时候他脸上一片滚烫,似是十分羞愧。
白幕笑着说了一句再见,然后加大油门,飞快把车开走。他的手掌已经痛到麻木,但他的心却飞向高空,与星辰一同徜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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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梵伽罗拿着那卷寒气透骨的钞票,不疾不徐地绕过10号楼,来到小区门口。他沿着景观区的一段碎石子铺成的小径走上一座凉亭,又踩着凉亭的栏杆登上一座假山,把卷成一个小卷的两千块抛到了山脚的草丛里,然后隐入黑暗静静等待。
约莫过了五六分钟,三男一女四个年轻人吭吭哧哧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假山下的石凳上。
“妈的,累死老娘了!你不是说梵伽罗住在这个小区的1号楼吗?怎么等了大半天还不见他回来?”画着浓妆的女人气喘吁吁地开口。
“这条路就是去1号楼最近的路,他肯定会经过这里!咱们再等等,说不定他很快就回来了。”一名染着黄头发的青年好声好气地安慰。
“都等了大半夜了,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妈的,这小区也太大了,找一圈像跑了一趟马拉松!”女人把一个沉甸甸的背包随意扔在地上,半开的拉链兜不住里面的东西,顿时撒了一地。
另外三人连忙围过来收拾,把长刀、绳索、乙醚喷雾、电击棍等违禁品一一塞回去。
他们压低嗓音说道:“庆姐你小心一点,别让人看见了。”
“放心吧,我刚才看过了,这里的房子都空着,连个鬼影都找不着,更何况是人。等抓到梵伽罗,我一定要找几个男人轮流把他办了,拍成视频放到暗网上去卖。他是个要脸的人,肯定不敢报警,届时咱们没钱了就去抓他拍视频,把他当成一个长线生意去做,他要是敢跑,老娘就打断他的腿!明星视频可比一般人的视频卖得贵多了。而且他名声那么坏,就算被人发现,那些人也肯定会认为他是为了挣钱自愿下海的,保管不会跟咱们扯上关系。”女人兴奋无比地撞了撞同伴的肩膀。
“你就只有这点出息?”同伴乜她一眼,诱.惑道:“知道一个肾能卖多少钱吗?”
“多少?”女人兴致勃勃地追问。
“一个肾至少能卖三十万,配型成功的**肾能卖六十万。你那些视频卖个几万块也就顶天了吧?”青年一边说话一边把乙醚倒在一块手帕上,用塑料袋小心翼翼地包好。
“六十万?”女人眼睛猛然睁大,别着指头数了数,又问:“那心脏能卖吗?”
“心脏比肾脏贵多了,还有肝脏、肺脏、胰腺、眼角膜等,都可以卖。我们在暗网上找好买家之后就抽几管梵伽罗的血寄过去,让那边做配型,配型成功了我们就赚大了。如果他身体足够健康,至少能卖七位数。届时我们连尸体都不用处理,会有人帮我们善后。”青年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一个数目。
其余三人惊呆了,眼里全都迸射出贪婪的光芒。
女人狠狠唾了一口浓痰,改口道:“好,那咱们不拍视频了,直接卖器官!谁让梵伽罗不长眼害死我老公!我肯定要为我老公报仇的!”
就在这时,为了躲避她的浓痰而退后几步的一名青年忽然惊叫起来:“庆姐,四哥,这里有一沓钱!”
作者有话要说:答应你们的爆更来了!
☆、第二十七章
青年一边怪叫一边跨进绿化带去捡钱, 然而, 当他的指尖触摸到那卷钞票时,不知为何,他竟硬生生打了一个哆嗦, 一股极迅猛、极强烈的寒气瞬间没入他的身体,却又悠忽不见,快得仿佛是一种错觉。
画着浓妆的女人和染着黄毛的男人也都围拢过去,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钞票,唯独那个自称四哥的男人不为所动, 而是认真摆弄着各种绑架工具。
“这么厚一沓钱啊?快数数有多少!”
“一、二、三、四……我靠,庆姐,有两千块!”
“这么多!果然是有钱人才住得起的小区,随随便便就能捡到钱!”
“见者有份,见者有份!两千块,四个人分, 正好每人五百块!”
“来来来,这是你的。哈哈哈哈哈,我最近正好手头紧, 连饭都快吃不上了,没想到一低头就能捡到钱!今天运气真好!”
“癞子哥你运气向来好, 你是我们的吉祥物啊!谢谢哥!”
“欸?为什么忽然觉得好冷?”
“阿嚏!我也是!”
“这个小区果然有点邪门啊!”
“废话, 不邪门,监控器能全部坏了吗?前几天我来踩点的时候你还让我把监控器破坏掉,结果我跟保安闲扯了几句才知道他们这儿的监控器早就坏了, 而且无论开发商调换多少次,过不了两天还得坏!”
“可能是有什么辐射或者磁场吧?”
“屁的磁场,就是撞邪了!”
“别吵了,快把钱给四哥。你拿着不撒手,莫不是想独吞吧?”
“哪有!我就是想再数一遍。四哥,这是你的钱。”
正用油布擦军刀的男人终于抬头瞥了青年一眼,冷淡道:“我不要,你们拿去分了吧。”
“真的吗?四哥果然够大方!”青年喜滋滋地缩回手,钱却被庆姐抢了去。女人红着脸说道:“四哥,叫你拿着你就拿着,我们又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不是早就说好了吗,有福一起享,有钱一起赚,要不是你给我们出主意,我们哪里能找到这条发财的路子。”说着说着就把钱塞进了四哥的裤兜里。
即便隔着一层布料,四哥依然被一股极阴冷的寒气冲了一下。他心头一跳,立刻催促道:“行了,别磨蹭了,把背包捡起来,我们再去一号楼看看。”
“刚才不是已经看过了吗?十八楼没亮灯,梵伽罗应该是还没回来。”黄毛不情不愿地嘟囔。
“没回来正好,我们撬开门锁进去等他。再说了,进了家门更好办事。”四哥露出阴狠的笑容。
另外三人从来没干过这种脏活儿,只能老老实实听从他的安排。庆姐把背包扔给黄毛,抱怨道:“这个包轮到你来背了。刚才老娘差点没被它压死!妈的,什么东西那么重!”
黄毛任劳任怨地接过包往背后背,却听撕拉一声响,竟是拉链崩坏了,里面的东西撒出来,掉了满地。
“你怎么毛手毛脚的?”四哥狠狠皱眉。
黄毛一边捡东西一边连声道歉,慌得跟什么似的。不知道为什么,即便四哥为人豪爽,也爱开玩笑,但他就是很害怕对方。庆姐和另一名同伴连忙跑过去帮他收拾,其中有一卷绳子没捆扎好,全散了,越收拾越乱。
四哥看不下去了,一脚踹开黄毛,不耐烦地说道:“滚一边儿去,我来。”他把绳子从头到尾捋顺,然后一圈一圈环在手腕上。
庆姐捡起一把军刀,正准备塞回包里,却忽然鬼使神差地抽掉刀鞘,拿在手上把玩起来。
另一个名叫癞子头的男人把手电筒、钳子、螺丝刀等东西一一塞回去,然后搓了搓手,低声道:“包里有放水吗?我怎么满手都是湿的?”
“嗯?”四哥起初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待想起什么,立刻便想站直,却又踉跄一下朝庆姐摔去,警告道:“不好!装乙醚的瓶子破了!快离开!”只可惜他吸入的乙醚太多,竟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庆姐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傻愣愣地拿着刀,锋利的刀尖正好对准四哥的胸膛。
噗嗤一声轻响,刀身入了肉。
“啊……呜呜呜……”庆姐的尖叫被四哥勉力捂在掌心。
“不、不好、电棍漏、漏电了!”癞子头拿着一根黑色的棍子,忽然像抽风一样抖起来。
“你怎么了?”黄毛去扒他肩膀,自己也跟着抖动,像一片被狂风吹打的落叶。
在这昏暗的假山一角,四个人瞬间就躺倒了三个,还有一个女人吓得满脸都是涕泪,却不得不听从四哥的吩咐,把三个大男人一一拖到远离破碎瓶子的地方。她一会儿牙齿咯噔作响,一会儿嘴里吚吚呜呜,像是得了癔症。通着电的癞子头和黄毛她根本不敢碰,只能用石头去砸他们,也不知砸了多少下才让癞子头紧握电棍的手松开。
好不容易忙活完,她瘫坐在地上,先是木愣愣地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再去看胸前扎着刀已经陷入昏迷的四哥,最后又看看头破血流有进气没出气的癞子头和黄毛,顿时感到极度的恐惧和绝望。
“我,我杀人了!我不干了,我要回家!呜呜呜……”她抱着脑袋闷哭,哭了一会儿又用拳头去堵自己的嘴,因为她想起来了,自己好像是来绑架梵伽罗的,这事儿绝对不能让保安发现!
她缩在角落里抖了好一会儿才四肢并用地爬出绿化带去开车。幸好保安入夜之后也不敢在小区里走动,她的异常行为便也没被人发现。把车停靠在假山旁,她又去搬自己的同伴,三个大男人加起来足有四五百斤重,着实费了她一番功夫。
忙活完之后她已经累瘫了,趴在方向盘上哭了一会儿才发动引擎迫不及待地离开。毫无疑问,在她的人生经历中,没有哪一个夜晚会比今夜更糟糕,那些无措的尖叫、慌乱的补救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足够她牢记一辈子。
开得歪歪扭扭的面包车东撞西撞地出了小区大门,一道修长的身影才慢慢走出黑暗,来到昏黄的路灯下,眺望几人离开的方向。一张极温柔也极俊美的脸在夜色中熠熠生辉,唇角还挂着一抹戏谑的弧度,那是梵伽罗。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完全被黑暗吞没,继而成为谁也无法窥见的存在,也可以耀眼得彷如坠落的星辰。
夜风轻轻撩起他柔顺的发丝和单薄的衣摆,提醒他该睡觉了。他收回视线,不紧不慢地朝一号楼走去。他舍弃电梯,一层一层往上爬,半夜一两点了,这栋楼却仿佛刚刚苏醒,仔细听的话处处都是痛苦的呻.吟和悲泣。
爬到四楼,一男一女两道苍老的声音正交替地辱骂着:“这个快递是你的?”
“我儿子每天在外面辛辛苦苦挣钱,你就舒舒服服躺家里花钱,你是哪里来的败家娘们儿?什么破快递,老子给你烧了!”
“要死了,你还敢顶嘴!老婆子,把我的皮带拿过来,老子今天抽死这个败家娘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