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临沅一滞,“你什么意思?”
他道:“再也别出现在岁岁面前,否则陶府几百口人命便与本王无关。”
只这一个条件,没有转圜的余地。
陶临沅握拳许久,终于忍不住上前揪住他的衣领,挥拳相对。这一拳带着极度的不甘,不是憎恨也不是恼怒,只是深深的不甘。
段俨没让他得逞,伸手挡住他的拳头,“陶侍郎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话音刚落,门口便响起一声:“你做什么?”
殷岁晴始终不放心,坐了没多久便打算到前院看看,没想到刚到正堂门口,就看到这一幕。
她上前推开陶临沅,把段俨护在身后:“你什么意思?若是来惹是生非的,我府里不欢迎你!”
陶临沅痴痴看着她,“岁岁,我…”
殷岁晴懒得听他解释,转头看向段俨,仔仔细细地端详,“哪里伤着了么?他动手了?”
段俨轻笑,“没有,被我挡下来了。”
她脸色很不好,看都没看陶临沅一眼,便吩咐下人送客:“来人,把陶侍郎送走。”
陶临沅着着实实被她厌恶了透顶,他往外走了两步,旋即又停在了门口,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再看段俨,竟心安理得地享受她的关怀,他握着门框道:“瑜郡王方才那番话,我记住了。”
段俨眼睑微抬:“记住就好,最好你也能做到。”
陶临沅最后看了他们一眼,阔步走出瑜郡王府。
*
堂屋里,殷岁晴见他真没受伤,才松了一口气。
“你们刚才说了什么,怎么就要动手了?”她这才想起来问。
段俨想了想,还是不告诉她比较好,“没什么,就是一些官场上的问题,一言不合,吵了起来。”
殷岁晴埋怨道:“这哪是吵起来,分明就要打起来了。陶临沅也真是,还是一如既往地混账!”
“岁岁。”段俨握住她的手。
殷岁晴正在义愤填膺地数落陶临沅,听他认真地叫了自己一声,下意识应道:“怎么了?”
段俨说:“日后不要再提他的名字了。”
她一愣。
“我听了会不高兴的。”
她愧疚感毫无预兆地涌上来,点了点头。
他想起什么,自己先笑了笑,然后说:“日后跟着本王好好过日子吧,我对你一定比他好。”
殷岁晴喉咙哽咽,眼前顿时模糊起来。
她伸手抱住他,久久嗯了一声。
第171章 番七
周溥离开长安,决定去云游四方。
这地方不适合他,他前后活了两辈子,还是没适应这里的生活。以前这里有他心心念念的人,他就算不喜欢,也执意要来这里。
可是现在那个人跟别人成亲生子了,身边再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他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呢?
周溥苦笑,若是以前他还能安慰自己,她不喜欢他,但是她也不喜欢别人。
现在不能了,她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爱上了魏王江衡,从此以后只想跟他好好过。她让他找一个温婉贤淑,知书达理的妻子,从此好好过一辈子。他已经不奢望能得到她,但是她却连喜欢她这点权利都要剥夺,让他无地自容,只能选择逃避。
雇来的车夫站在路边问道:“公子,咱们究竟去哪儿?”
周溥在路边站了很久,看着陶府的方向,许久才收回视线,仿佛没听到车夫的问话。
那个地方他再熟悉不过了,尤其是陶嫤的重龄院,他甚至连里面的一草一木都记得清楚。
记得再清楚有什么用?反正不是他的。
车夫见他没回应,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公子?”
不仅是个哑巴,该不会还是个聋子吧?
好在周溥总算有回应了,他失意地笑了笑,走上马车,指了指南边的方向。
南下就行了,往哪走都可以,他并没有固定的目的。
车夫觉得这人很是奇怪,独自一人上路就算了,看着还很单薄,万一路上碰到个劫匪什么的根本应付不过去。这人怎么这么大的胆子?
然而这些不是他该考虑的,车夫摇摇头,扬鞭往城门方向驶去。
周溥坐在车厢里,马车行驶的那一刻,前尘旧事蜂拥而至,一瞬间涌入他的脑海中。他闭了闭眼,靠在车壁上,牵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
上辈子,殷岁晴刚死的那阵子,陶嫤整日整夜的不说话,一个人守在灵堂里,不吃不喝。
谁劝都没有用,她不哭不闹,只是沉默。
如果陶临沅过去,老远便能听到她怒声叫他滚,她的情绪很激动,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那时候她跟陶临沅的关系僵化到了冰点,连白蕊玉茗都不敢靠近她,生怕她哪天承受不住,精神就崩溃了。
周溥不会说话,不会惹她心烦,所以一日三餐都是他去送。
有时候他送完饭也不走,就坐在一旁陪着她,督促她吃饭。陶嫤一开始还会撵他,后来渐渐地习惯了,也就任由他待着。
有一回陶嫤破天荒地找他说话:“阿娘走的时候,我连一点办法都没有。”
周溥滞了滞,想要开口劝她,但是又说不出话。
她低着头,“我想陪她一起走…”
周溥急坏了,怕她一时想不开,多想开导她。然而灵堂里没有纸笔,他几番张口都发不出声音,那是第一次周溥如此憎恨自己是个哑巴。她需要他安慰的时候,他居然连话都不能说。
后来她一声一声地啜泣,眼泪顺着脸颊留下来。那几天她哭的太多,就快把眼睛哭坏了,一张小脸惨白惨白,又脆弱又无助。
周溥在一旁手足无措,眼看着她要昏倒,当即再也管不了那么多,张开双手抱住她。
她倒在他怀里的那一刻,他觉得整颗心都被填满了。
陶嫤眼角还残留着泪花,呜呜咽咽地抓着他的衣服,无意识地喊他“阿娘”。
她说阿娘别走,阿娘我好想你。
周溥心疼得不得了,不住地拍打她的后背,用口型一遍遍地说:“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不管怎么样,他都一直在她这里。
只要她不赶他走,他可以陪她一辈子。
陪着她,以前以为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现在想想,真是太奢侈了。
*
殷岁晴离世后,陶嫤足足缓了半年。
那半年里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几乎没踏出过重龄院半步。她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不少勋贵世家想上门说亲,都被她疾言厉色地赶走了。她说她不要嫁人,这一辈子谁都不想嫁。
陶临沅不敢来劝她,因为他一来,陶嫤就会更加激动。
其实那段时间,周溥的心里是高兴的。他明知自己的想法恶毒,但还是忍不住高兴,如果她不嫁给别人,那他是不是还有点机会?
她蹉跎了两三年,从二八妙龄少女一直拖到了十八岁,渐渐地没有人会再上陶府提亲了。
陶嫤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她觉得这样就很好,慢慢地耗尽这一生,就可以下去陪阿娘了。但是她死之前,绝对不能让伤害阿娘的人好过。
没了陶临沅的袒护,陆氏在这府里就像一叶孤舟,谁都救不了她。
陶嫤把她关在一间房里,不给她吃饭,隔三差五地送进去一碗饭,长此以往折磨了她一年多。她再也承受不住,一心求死,但陶嫤偏偏不让她死,只把她折磨得生不如死。最后她尊严理智都没了,跪倒在地上哭着向她求饶。
饶是如此,周溥都不觉得她可怕,他只觉得她是最让他心疼的小姑娘。
外面那些人乱传谣言,说他是她的入幕之宾。周溥从来不出面解释,因为他乐意担受这样的名声,这样一来,他们的关系就可以更近一些。
一眨眼过去四五年,她已是双十年华。
大抵是天生皮肤白嫩,看着仍旧跟十五六时没什么两样。
一天她在屋里作画,画了半天都不如意,末了烦恼地把画卷揉成一团,扔到窗户外面。恰巧他从外面经过,那纸团正好砸在他的头上,她全然不知。
周溥展开一看,上面画的是一只苍鹰。奈何她画工不行,硬生生画得像只野鸭。
周溥忍俊不禁。
他拿着那张画走入屋里,陶嫤出来的时候,他笑着把纸团交到她手里。
陶嫤打开一看,霎时脸红了:“这,这怎么在你手上?”
周溥指了指额头,意思是刚才被砸中了。
陶嫤很不好意思,让丫鬟去倒茶,她给他赔罪,“我不知道你在外面,我若是知道的话,一定不会乱扔的!”
他原本就没有怪过她,只是看到那画上的翱翔的鹰隼,心口有一瞬间的抽疼罢了。她从来是向往自由的,她最没有安全感,如果能有一个人给她遮风挡雨多好,安抚她受惊的羽毛,把她护在羽翼之下,再也不让她受一丁点伤害。
如果那个人是他多好。
周溥正胡思乱想,她就歪着脑袋问:“你有事找我么?”
他点点头,想看看她近来身体如何。
询问了她的饮食和作息,周溥又给她扶了扶脉。她的身体很虚弱,准确地说自从殷岁晴走后,她就一直是这个状态。连自己都对自己的身体不上心,别人又能怎么帮忙呢?
周溥摇头叹息,开了几副药方,在背面叮嘱她一定要一日三副,按时吃药。
陶嫤每回都是口头应下,转头就忘到脑后了。
所以她的身体总好不了。
周溥还想写什么,她伸手按住他的纸,笑嘻嘻地问他:“周溥,你有没有想过离开陶府?”
他的笔一下子握不住了,从手里掉出来。
陶嫤继续道:“我总觉得耽误了你的前程和婚姻大事,你留在府里又娶不到媳妇儿…”
周溥回过神后,赶忙摇头。
他从地上捡起羊毫笔,颤抖着写下一句:“我不娶妻。”
他从没想过娶妻,更没有想过会有离开她的那一天。他以为他们就会这样过一辈子,他看着她,看一辈子。
可是很显然地,陶嫤不懂他的想法,唉叹了一声,很是不解地问道:“你不娶妻,那你要怎么传宗接代啊?你家人都没了,只剩下你一个,你难道要断了你家香火吗?”
他不说话,握着毛笔的手更抖了。
陶嫤双手托腮,自顾自地说:“你经常读书,应该知道古人说的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顿了顿又道:“哎,你要是有看上哪家的姑娘,你可以跟我说,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一把。”
周溥唇色发白,霍地站起来,碰掉了桌上的茶杯。
那是第一次他在她面前失态,把她给吓坏了,睁大眼后退几步:“你生气了,为什么?”
他想说他不娶妻,除了她,他谁都不想娶。
可惜说不出来。
哽咽了许久,他胸膛的起伏渐渐平复下来,他握着笔走回桌边,在白纸上一字一句地写:“对不起,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陶嫤见他真生气了,点点头没有再强迫,小脸还有些怯怯:“那,那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啊…”
他颔首,走出重龄院。
此后,陶嫤果真没有再提起此事,大抵是被他那次凶狠的模样吓到了。为此周溥一直很歉疚,明明不是她的错,错全都在他,因为他自己心思龌蹉。
肖想原本不属于他的东西,原本就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代价就是她毫无预兆地先走了,留下他一个人独活。那段时间他不知道是怎么挺过来的,好像天一下子就塌了,再也没有支撑下去的理由。
就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发生了奇迹。
重回到十几年前,他以为是上天对他的怜悯,想重新给他一次机会。
其实不然,他只是把所有的痛苦再经历了一遍,无力改变。
*
马车悠悠前行,驶出护城河,往远处行去。
周溥坐在马车里,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就已泪流满面。
第172章 番八
江衡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梦里他没有遇到陶嫤,他娶了另一个女人当侧妃,后来还把那个女人封了皇后——那个女人正是秦慕慕。
陶嫤呢?他的小不点在哪?
江衡推开面前众人,往另一个方向跑去。他在一处灵堂前看到了陶嫤的身影,那么小,那么脆弱,好像风一吹她就会刮走似的。灵堂里摆着殷岁晴的灵柩,周围来来往往许多人,她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仿佛一尊失去生机的瓷娃娃。
怎么会这样?是谁害了殷岁晴?
他想上前叫她,可是却发不出声音,他们之间有一股无形的阻力,他过不去,她也出不来。
他只能隔着人群凝望她,看得心口有如刀割。
看到她不吃不喝,看到她不言不语,看到她昏倒在周溥怀里。他多想冲上去把她抢过来,可是怎么都无法迈动脚下那一步…
“叫叫!”
他猛地睁开眼,看见一室昏暗。
陶嫤在他旁边睡着,被他的声音吵醒了,咕哝一声用被子捂住耳朵:“魏王舅舅叫我干什么…”
江衡不由分说,颤抖地连人带被搂住她,紧紧地闭上眼睛。
她还在这里,还在他身边,真是太好了。
江衡心中大定,心想方才那个梦真是太可怕了,情不自禁把她搂得更紧。那么娇小玲珑的身躯,居然能填补他心里所有的空缺,她究竟对他下了什么*药?
朝中大臣每日都逼着他选妃,就差没说皇后魅惑君主了。
仔细想想,那些大臣说的也没有错。如果不是被她迷惑,他怎么会非她不可呢?江衡蹭蹭她的头顶,心满意足地亲了亲,在黑暗中无声地笑。那些大臣逼得再紧也没有用,他不想选妃,他们说破嘴皮子他都不会选。谁若是说得他心烦了,他就让他们罢官回家,那些老头儿舍不得高官俸禄,一个两个就会住口了。
选妃有什么有什么好的?他有叫叫就够了。
偌大的皇宫只要有她在,就不显得空旷。
当然,还必须有他们的孩子。
陶嫤在他怀里嘤咛一声:“魏王舅舅勒得我好疼…”
江衡赶忙松开一些,低头碰碰她的脸颊,“醒了?”
他还好意思问她,这会才几更!
陶嫤有点生气,大半夜的不睡觉做什么呢?她白天要照顾茸茸和阿喜,晚上还要被他折腾,很累的,就不能让她好好休息吗?
陶嫤越想越生气,索性不睡了,翻身骑到他身上,怒目而视:“你说,你究竟想做什么?”
江衡还没从刚才的伤感里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她,眼里有淡淡的哀愁。小不点挥舞着小拳头,看样子气得不轻,他总算有所反应,笑着包住她的手,“我刚才做了一个梦,醒来觉得更爱你了。”
陶嫤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震住了,错愕地张圆小嘴。
江衡觉得她傻乎乎的模样很可爱,把她拉下来额头对着额头,“不想知道我梦到了什么?”
她跟着问:“你梦到了什么?”
江衡便如实跟她说来:“梦到我娶了别人…你跪在灵堂,昏倒在周溥怀里,我怎么都没法抱你。”
说起周溥这个人,他就有点咬牙切齿。人走远就行了,偏偏还阴魂不散出现在他梦里…
陶嫤觉得这个梦有点熟悉,他该不是梦到上辈子的事了吧?
那段时间真的太绝望,她现在想想,都忍不住想哭泣。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挺过来的,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她有了一次重来的机会。
这辈子大家都过得很好,阿娘没有死,大嫂也还在,她很幸福。
陶嫤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你还梦到什么?你娶了谁?”
江衡顿了下,很老实:“秦慕慕。”
…果然!
明知是上辈子的事,但她还是小心眼儿地生气了。上辈子他怎么这么没有眼光呢,秦慕慕有什么好的?他居然没有喜欢上她!
陶嫤哼一声,毫不客气地捏住他的鼻子,“你是不是还想着她?不然为什么会梦到她!”
这皇宫里头,敢对他这么放肆的估计只有她一个人了。江衡非但不恼,反而笑得很有些愉悦,“小白豆腐吃醋了?”
陶嫤到现在还是不大能接受这个称呼,因为每次他这么叫她,就会把她弄得很累,整晚都腻着她,在灯下看她的身子,说她就跟豆腐一样白嫩。陶嫤想起这些画面,就禁不住耳朵烧红,“江衡,不要这么叫我!”
江衡嗯一声,“那叫什么,宝贝儿?”
她鼓起腮帮子,松鼠一样可爱。
末了实在没他脸皮厚,往他怀里一钻,“不理你了。”
江衡失笑,环住她纤细的腰肢。
他想,还好刚才那一切都是梦,叫叫依然是他的叫叫,她没有倒在周溥的怀里,更没有露出那种绝望的表情。他一定要把她护得好好的,他的臂弯只是为了让她依靠,别人谁都别想。
他为她筑一堵宏伟结实的城墙,里面有她,有他们的孩子。
*
生过两个孩子后,陶嫤好像慢慢长大了很多,当然,在江衡面前依旧是个孩子。
她每天都教阿喜说话走路,如果阿喜学会一句话甚至一个词语,她能高兴好半天。阿喜是她的小女儿,这名字还是茸茸取的。茸茸说妹妹的出生是一个惊喜,所以她的小名要叫阿喜。
陶嫤想了想,这名字还不错,于是就顺手用了。
母女俩来到后花园,陶嫤把女儿放到地上,“阿喜,阿喜,跟着娘亲走两步。”
阿喜像她,粉粉嫩嫩的小团子,眼睛明亮,笑时左边脸颊有个浅浅的梨涡,可爱讨喜。她张开双手,跌跌撞撞地朝陶嫤扑来:“娘娘…娘…”
陶嫤一步步后退,引导她多走两步,“娘娘在这里,阿喜快来。”
母女俩穿着同样颜色的衣服,都是樱色苏绣缠枝莲纹褙子,远远看去,一大一小两个精致的玉人儿,还长着一模一样的脸,真是看得人心头一软。江衡下朝之后,听宫人说皇后在这里,便直接赶了过来。
他看到这一幕没有立即上前,而是停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们两个。
陶嫤全然不知,还在专心致志地教阿喜走路。
阿喜一下扑进她的怀里,抱着她的腿撒娇:“娘娘…抱抱…”
亭子四周站了不少丫鬟,地上还铺了厚厚一层氍毹,石桌石凳都用棉布包住了,避免小公主磕着碰着。
陶嫤把她抱在怀里,坐在石凳上,喜爱得不行,“阿喜还会说什么?累不累?饿不饿?”
阿喜站在她腿上,抱着她的脖子啃她的脸,啃得她一脸口水,啊呜啊呜地说:“吃吃…”
说来奇怪,陶嫤这么爱干净的人,这会居然一点也不觉得恼火,反而乐意得很,“阿喜想吃什么?”
阿喜大概发现她的脸不是食物了,抬起头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往后看去:“爹爹…”一笑,露出两颗糯米似的小牙。
陶嫤以为她想吃爹爹,扑哧一笑,点点她的鼻头,“爹爹不能吃的,阿喜换一个好不好?”
她欢喜地哇了一声,还是说:“爹爹,爹爹!”
张开双手就要抱抱。
那边江衡正看着她们,看到这一幕,不禁失笑,举步就要走去。
“父皇在看什么?”
茸茸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循着他的视线看去。
他是来找陶嫤的,听宫女说皇后和小公主在后花园,便小跑着赶了过来。最近阿娘忙着教妹妹走路说话,都没什么时间管他了,小太子茸茸心里有点不平衡。然而一想那是他的宝贝妹妹,忽然又不生气了,他自己都疼妹妹疼得紧,当然不会吃妹妹的醋。
他可是比妹妹大了五岁呢!他要当一个好哥哥。
江衡停步,揉揉他的头顶,“朕在看你母后和妹妹。”
茸茸立在他身边,学着他的模样看了一会儿,末了贼兮兮一笑,拽住他的手往亭子里跑。边跑边说:“阿娘,母后,我把父皇带来了!”
江衡在外人面前是一位极有威严的帝王,俗称铁面无私,严厉苛刻。但是谁又能知道,他在妻子孩子面前是怎样温柔的表情呢?
正因为如此,茸茸才一点也不怕他。
一大一小往亭子里跑来,茸茸的声音唤回了陶嫤的思绪,她抱着阿喜扭头往后看,便看到江衡含笑停在八角亭前。
他身穿绛紫龙袍,腰绶玉带,头戴玉冠,分明是一副极其正经的打扮,但眼里的温柔太盛,冲淡了他身上的威严,简直要把人沉溺进去。
阿喜从她腿上爬下去,一摇一晃地扑向他:“爹爹!”
他笑着应了声,把阿喜举高到头顶转了一圈。
阿喜抱着他的脖子咯咯直笑。
茸茸吃醋地张开手:“父皇,我也要,我也要!”
陶嫤站在对面,唇瓣微微弯起。
第173章 番九
熟悉段淳的人都知道,段世子近来心情很不好。
大家都觉得奇怪,自打他得了一个宝贝妹妹后,成天都乐呵呵的,最近是吃错什么药了,对谁都没有好脸色?
原因很简单,段淳被家里逼着娶媳妇儿了。
他过完年就二十四了,放眼望去,长安城像他这个年龄的谁还没有娶妻?也就瑜郡王纵着他,肯让他拖到这个时候。若不是殷岁晴实在看不过去,跟段俨提了几句,估计段俨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儿子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了。
于是段俨开始大张旗鼓地为他选妻。
京城里但凡数得上名号的高官重臣,簪缨世族,每一个都不放过。谁家若是有适龄的姑娘,必定会有一幅画像送过来,让瑜郡王过目。说实话…这活儿委实不适合段俨,段俨看每个姑娘都长一个样,时间长了实在眼晕,便把这事儿交给殷岁晴办了。
殷岁晴挑挑拣拣,从这些姑娘中选出五个相貌品德都过得去的,让人送去给段淳挑选。
段淳随手翻了下,居然一个都没看上。
这可把殷岁晴气坏了,这是她跟段俨准备了半个月的!他眼界怎么这么高,一个都瞧不上!
殷岁晴觉得这五个姑娘都不错啊,家世相貌样样都好,名声也不错,他究竟为何看不上?
其实段俨并非看不上,而是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
宝露今年三岁了,最近总跟董太傅家的小子玩在一起,白天都不黏他了,让他失落了好一阵子。段淳最近看董家小子特别不顺眼,认为这是抢走他宝贝妹妹的罪魁祸首,这混小子…若是他敢欺负宝露,看他怎么收拾他!
宝露当然不知道他的苦闷,每天都过得天真烂漫。
这天她刚从董家回来,总算想起哥哥的存在,欢欢喜喜地来到解竹院,就看到段淳板着脸在训人。
其实也不是训人,就是有个下人打碎了他的玉佩,他的脸色难看了些,多说了两句而已。
再加上他这几天心情不好,比平常更显得冷漠,训得那些下人连头都不敢抬。
宝露站在门口,看着哥哥凶巴巴的样子,顿时就有点打退堂鼓。她从来没见哥哥生气过,有点想退缩,可是脚步还没动,段淳一扭头就发现了她。
她站在门口,怯怯地叫了声:“哥哥。”
段淳向她走来,立即换成一副温和的表情,把她抱起来:“宝露回来了?为何站在门口?”
她扁扁嘴,蹭蹭他的肩窝,有点害怕地控诉:“哥哥凶。”
他再凶,也不会对她凶。
段淳揉揉她的脑袋,“宝露看错了,哥哥没凶。”
她嘤咛两声,抬头仔细看他的脸,见他又恢复跟平常一样,这才相信他的话:“那哥哥为什么骂人?”
段淳笑道:“因为他们不听话。”
哦哦,宝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立即讨好地表态:“宝露乖乖的,哥哥不要骂我。”软软的嗓音配上甜甜的笑容,真是把他的心都融了。
段淳捏捏她的小脸,“宝露就算不乖,哥哥也舍不得骂你。”
她嘿嘿一笑,抱着他的脖子傻兮兮地笑起来。
兄妹俩旁若无人地腻歪起来,后头的丫鬟看到这一幕早就淡定了。段世子哪家的姑娘都不喜欢,唯独喜欢自家的小姑娘。
这可怎么办?
若是让王爷王妃知道了,还不得愁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