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落入对方圈套为时已晚,宋瑜愤愤然从他身旁绕过,既挫败又气恼。她用心结交的朋友,竟是旁人的计谋,她被当傻子一般玩得团团转。临时改场地想必也是因为他,虽不知霍菁菁作何用意,但仍旧教她失望。
大抵真动了气,她途经身边时有微弱气流,霍川凭着直觉攒紧她手腕,“三妹还没告诉我,为何一人藏起来哭?”
宋瑜好不容易消停的眼泪再次滑落,恐惧伤心委屈,一股脑儿地全涌上心头,没法止住。她拼命挣了两下没能挣脱,另一只手背拭去脸上泪水,倔强道:“我没哭,霍郎君此举不妥,请你松手。”
若说这一刻她心情沉恸,下一瞬便全被惊诧取代。
霍川循着声音碰到她面颊,曲起食指勾起她眼角泪珠,声音耐人寻味:“那这是什么,三妹见到我所出的冷汗吗?”
宋瑜眼眸圆睁,对上他漆黑深沉的瞳仁,里面倒影出自己不可置信的面容。她向后退了两步,狠狠挥开霍川的手,惊魂未定,“放肆!”
她力气不大,打在手心像被小猫挠了一下。娇斥中带着颤音,听着非但没有气势,反而可怜兮兮地更让人想欺负。霍川心念微动,踅身走出密林,远处有三两名仆从等候,“你大兄让我好生照顾你,如今你受了委屈,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这副模样回去难免不让家人担心,你先同我去花圃,收拾干净了再回去。”
宋瑜紧随在后,“我不去花圃,你直接送我回家就是,我自会同阿母解释!”
霍川脚步未停,仿佛没听到她的话。转眼便走到树林尽头,外面是谢府的车辇,已经走得仅剩两辆。
车辇旁立着一高一低两人,郎才女貌,装容不俗。
谭绮兰早已被众人用目光谴责了遍,这会儿正憋闷非常。她好声好气地同谢昌解释,偏偏他不为所动,立在车旁定定看向林中。谭绮兰任性地踢了他小腿一脚,谢昌蹙眉终于同她说了句话,距离太远听不清楚,只见谭绮兰更加气愤,走近了看才知泪眼通红。
*
谢昌车辆旁停着另一辆,霍川对二人不闻不问,由仆从牵引走向车辇,坐在车壁外。
静了片刻不闻宋瑜有任何举动,他面对前方,“还不上来?”
宋瑜脚步定在原地,左右为难。

早在她出来时谢昌便已察觉,目光落在她身上似有千言万语。谢昌没有忽视霍川存在,他走到宋瑜身旁为她披上外衣,野地有风,她衣裳潮湿容易着凉,“三娘别怕,我这就送你回去。”他看向霍川,抱拳生疏有礼,“敢问阁下是?”
不待霍川回答,身后谭绮兰依然愤愤插话:“孤男寡女,私会丛林能有什么好事!”
言罢不只是谢昌,连霍川都攒紧了眉峰。
“送表姑娘回去,将她今日一言一行只字不差地转述姨母,让她在家好生反省!”谢昌再无耐心教导,将她交给一旁丫鬟仆从。丫鬟不敢不从,忙上前劝说。
霍川将手杖放在一旁,不咸不淡道:“谭老爷君子品行,世人称赞。未曾想女儿竟是如此市井姿态,丑陋如泼妇,实在令人咋舌惋惜。”
一番话清清楚楚地落在众人耳中,谭绮兰暴跳如雷,“哪来的山野村夫,竟敢数落我!”
“谭家营生的吊兰,泰半都是从我花圃入手的,不知女郎可否满意?”话里不无威胁,果听那处蓦然噤声,霍川嘴角噙着讥诮弧度,“三妹,过来。”
听闻这句三妹,谢昌原本戒备的心略松一口气。
他叫宋瑜三妹,那便是宋瑜的兄长?虽然先前从未见过,但或许是旁系亲属,如此一想谢昌神情益发诚恳,为自己方才的揣摩所不齿,“在下谢懋声,是三娘未婚夫婿。请兄长放心将她交给我,稍后我便送她安然无恙回府。”
未婚夫婿?霍川若有所思地咀嚼这四个字,少顷淡声:“不必,我正要去宋府一趟,不劳烦谢郎君。”
说罢命仆从扶宋瑜上车,宋瑜怎会让他们近身,乖乖地踩着脚凳上了车辇,临了忍不住向谢昌看去。他屹然立在路旁,英姿勃发,二十岁的少年郎俊逸不凡,看她的眼神盈满愧疚,令人于心不忍。
宋瑜忍不住道:“郎君请回,今次一事我并未放在心上,扰了你的寿宴,该惭愧的是我。”
谢昌眼里燃起光辉,胸腔复又跳动,她不怪他,他何其欢喜。他弯唇咧出爽朗笑意,“此事错不在你,三娘若真愧疚,不若改日陪我再过一回生辰。”
宋瑜怔忡,正思索该不该答应,车辇已缓缓前行,她身形摇晃,堪堪稳住。
*
外面有两名仆从驾车,宋瑜缩在角落勉力减少存在感,这人一点不懂得避嫌,两人共乘一车就不怕惹人闲话?
车厢内粗布帘子掀起,正午时分艳阳高照,星星点点光辉洒入车壁,落在霍川头顶上,形成一圈圈柔软的光晕,将他整个人镀了层莹润白光。他的眼睛阖起,倚靠在车闭上看似与常人无异,精致五官在日光下透出病态孱弱,只有宋瑜知道他本性阴暗难缠。
“你有婚约?”他蓦地出声询问。
宋瑜缓缓颔首,不大愿意搭理他,盼望车辇快些到家。
上车不久她便发现,车辇所行道路不是回花圃,而是回宋府的方向。他虽未表态,但多少还能听进人话,这点让宋瑜欣慰不少。
看不到她的动作,霍川声音略有严厉,“说话。”
他阴沉的面容配上冷鸷口吻,着实吓人。宋瑜才对他消除一点惧怕,如今重回原点,“有,从我五岁时便定下的。”
音落一片死寂,不多时霍川挑唇,语出惊人:“三妹上回为何不问我,哪里得来的香囊?”
宋瑜倏忽抬头,心跳骤然加快。
料定了她不会回答,在她猝不及防之时,霍川又道:“大隆寺那夜,三妹当真以为我全然不知?”
宋瑜面色煞白,矢口否认:“你胡说什么,我陪阿母进香,从未见到过你!”
“那你何必惧怕我?”霍川睁开眼,只有深不见底的漆黑,可惜看不到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他似笑非笑,自问自答:“三妹可知我为何认出你?盖因你身上的味道,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双手交叠在身前,顿了顿,“你既已是我的人,如何嫁去谢家?”
宋瑜闭了闭眼,面如死灰,紧紧扣住身下竹席有如救命稻草一般,“我问过阿姐了…阿姐说我仍旧完璧!”
霍川低笑,“完璧?那你当身上的药是如何解的?”
他步步紧逼,宋瑜渐次往车厢门口移动,逼不得已便跳车以死明志。她一脸严肃,“难道不是你有解药?”
这话彻底取悦了霍川,但闻他朗声一笑,残忍道:“那物没有解药,唯有男女行房方可化解。”
宋瑜脑中一翁,浑身冰冷。
“我确实没动你。”他反而坦荡荡地承认,让宋瑜燃起希望,下一瞬又将她打入深渊,“三妹,你莫非不知,男人有很多种方法让女人快乐吗?”
第11章 意难平
车轱辘碾过一块碎石,连带着宋瑜的心也一道沉浮,她小心翼翼地试探:“什么方法?”
霍川唇边笑意意味深长,拿拐杖确定宋瑜所在方位,起身缓缓覆在她身前,以手撑住小窗,温热呼吸洒在她耳畔。宋瑜原本欲躲,被他另一手扣住肩膀,稍微一动两人便相贴更紧,恼羞成怒地瞪向他。
然霍川接下来的话,足以让她惊愕难堪。粉白脸蛋霎然染成红霞,红得几欲滴血,羞恼得不假思索将人推开,这一下用足了所有力道,霍川狠狠撞在朱漆小几上。他目不视物,踉跄两步跌坐在地,模样颇有几分狼狈。
小绵羊发起怒来,倒有几分威力。他并不急着坐起,手在胸口一脸沉思。
宋瑜呼吸渐沉,渐次佝偻下纤瘦背脊,紧紧地攒住胸口衣襟,“你说谎…你为何要碰我,为何要趁人之危…你在说谎…”
说到一半泪珠滚滚而落,滚烫眼泪砸在手背,一簌簌泣不成声。她逃避了许久的现实,倏忽被他揭露在外,好似被人赤身裸体地曝露街头,无地自容。若是没有那一夜,她依旧是冰清玉洁的身子,只需在家中待嫁便是。现今她不复清白,再无法与谢家联姻,无颜再面对谢家郎君,传出去更会败坏宋家名声。
想得越深便越加绝望,宋瑜哭得蜷缩一团,瑟瑟发抖。透过朦胧泪眼觑见霍川仍旧坐在地上,捺不住心中恨意,将手边数得尽的物什尽数砸在他身上,语带哽咽:“都是你,你太无耻,你为何要出现!”
霍川招架不住被砸了满怀,额角袭上疼痛,他抬手触及一片濡湿。
他额头被竹节杯砸破,沁出血珠,宋瑜心中虽恨,但未曾想过伤害他。旋即怔楞,停下动作避于一旁,掀开布帘朝外道:“停车,我要下车!”
仆从往车内瞅一眼,早听里头动静不小,岂料自家园主业已受伤,他面露豫色:“姑娘,前头才到城门,在这处下车不安全。”
宋瑜抿唇一脸固执,“我现在就下。”
那仆从不敢不从,正要在路边停下车辇,霍川淡声发话,“继续前行。”
仆从连忙抽了一下马背,调转车头往城门口驶去。
宋瑜既气又恼,她对霍川恨之入骨,避如蛇蝎,顾不得马车尚在前行,走出车厢一纵身便跃出门外。仆从哪曾想她如此大胆,赶忙停车向后查看,便见她摔疼了脚腕,扶着小腿缓慢站起,看也不看车辇一眼踉跄前行。
仆从惘惘地征询霍川意见:“园主…”
霍川向他伸出一手,晦暗难辨的光线看不出情绪,“扶我出去。”
仆从打帘弯腰进车厢,近看才见他额头伤口一直往外冒血,从眼角到下颔流了长长一道,惊诧非常:“园主,您的伤口是否该处理一下?”
“不妨事,先扶我出去。”霍川已经露出不耐,那仆从便不再多言,惕惕然将他扶出车外。
马车前行一段距离追上宋瑜,前头不远便是城门,陇州是个大城市,商贸往来络绎不绝,热闹繁荣。其中数一数二的大商户便包含了宋谢两家,在此地颇具名望,宋家几乎垄断了全陇州的香料生意,更在大越多半城镇都有生意,许多商贩争相与其合作,可谓家喻户晓。而谢家便以瓷器营生,从越窑烧制的瓷具上色丰富,造型精美,人蜂拥买之。
两家关系素来交好,小辈定亲后更加密切,宋瑜跟谢昌虽不常见,但时常能从耶耶口中听到赞许他的话。道他后生可畏,年少有为,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这人却与她无缘,宋瑜心中不无怅惘,更多的是惶恐不安,她该如何开口教阿母退亲,她该如何解释这事…
“三妹。”霍川立于车头,因着看不见她,面对的方向出了偏差。他神情冷鸷,一派严肃。
宋瑜不理他,自顾自往前走。
脚下不稳难免趔趄,只觉脚腕一阵钻心的疼痛,宋瑜按捺不住冷吸一口气。正因这一声让霍川掌握她所在,两人之间相隔不远,他走到宋瑜身边不容置喙地扣住她手腕,将人从地上提起,“你问我为何出现?这话应当问你自己,为何闯进我房间?”
宋瑜没见过他这般冷厉模样,以往虽不易接近,但总会伪装出几分虚假笑意。目下连伪装都省去了,对待她丝毫不留情面,“或者你更愿意失身给他人?宋家嫡女果真有骨气,你放心,既然我碰了你,便会对你负责,改日我便去宋府登门提亲。”
若说方才还害怕,如今她只剩下惊悚,不可置信地盯着霍川阴沉面容。
她有婚约,他要如何提亲?难不成说破两人关系,让她从此声名狼藉?
宋瑜真害怕他,他就像扎在心头的一根毒针,动辄令人尸骨无存。她怎敢跟他牵扯半点关系,宋瑜后退一步掰开他手掌,敛眸声音虽小,但十足坚定,“不需要,此事我自会解决,不敢劳烦园主。”
说罢踅身走向城门,将一人一车留在远处。
*
霍川胸腔翻滚着一股怒意,从未见过如此不识好歹的女人。
他面上不显,实则暗潮涌动,周身阴冷。再加上他额头沁血,莹莹白光下衬得脸更加苍白,茕茕独立,不只是宋瑜看了害怕,连仆从都不敢靠近。仆从兀自缩在马车上腹诽,这可真是陇州年度情感恩怨大戏。他有幸见识,一定要烂在肚子里,打死不说。
霍川握着拐杖的拳头紧了又松,最终敲了敲地面,在远处唤了声仆从名字。
仆从哎一声上前扶他,被他阴晴不定地挥开,“不必扶,只管引路便是!”
“是是。”仆从似已习惯他的坏脾气,好声好气地同他指明方向,待上车后正欲掉头回花圃。想了想回头询问:“园主是否要去医馆,先给头上伤口止血?”
车内寂静,良久听里面传来一声,“进城。”
仆从以为他同意医治,痛快地应下便要前行。却听霍川补充道:“去宋家。”
心中不免疑惑,人都走远了,还去宋家做什么?仆从看一眼远处愈加渺小的身影,认命地驾车迎上。
城内鱼龙混杂,她那副模样进去难免不会出事。霍川的马车一直不疾不徐跟在宋瑜身后,直到她安全进府才离开,转进了街头一家医馆。
*
宋瑜回家后没回自己院落,反而去了龚夫人居所。
她身上的酒水早已干涸,远远闻去像酩酊大醉一般,濡湿的鞋履沾上淤泥,连裙摆也被尘土覆盖。龚夫人见过险些晕厥,丫鬟上前扶她坐在榻上,她缓了缓神才惊慌地将宋瑜叫到跟前,“不是去参加懋声寿宴了,怎么弄成这幅模样回来?”
宋瑜一见她便又忍不住要哭,眼泪就跟流不完似的,扑在她胸口哽咽哭诉,“阿母,我们跟谢家退亲吧…我不能嫁给谢昌了…”
她说不能,而非不愿。
龚夫人心疼地给她抚了抚后背,只当她是受了委屈,忍不住责备起谢昌来,“傻三妹,这亲事是你祖父定下来的,岂能说退便退?是不是他欺负你了,你尽管告诉阿母,阿母寻人去为你做主。”
宋瑜摇头,一壁哭泣一壁为他解释,“不是,与他无关…是我想退亲,是我不好…”
闻言龚夫人心疼更甚,这谢家大郎定是把三妹欺负惨了,都到了这地步还在为他说话。平常看着知礼守礼的孩子,怎的背地里如此气人,这才半天工夫,非但没照顾好三妹,还让她这般狼狈地回家?
思及此便招呼人去询问,一问之下才知她竟是孤身一人回来!
龚夫人大怒,“这懋声着实过分!改日定要好好说教一番!”
宋瑜见她错怪了人,忙不迭要解释,奈何龚夫人根本不停,还不由分说地安慰她:“三妹,阿母知你心中有气,懋声或许是一时糊涂,他待你一片真心我同你耶耶都看得出来。这门亲事是万万不能退的,否则你祖父在天之灵都不答应。你先回去歇息,改日阿母为你讨回公道。”
宋瑜张了张口,说不出半句话来,心乱如麻。
澹衫薄罗听闻风声,从宋瑜院落匆匆赶来,见她神情怏怏,不敢多言,给她披上褙子扶出门去。
一路薄罗吞吞吐吐,多次想开口探寻,但都被澹衫以眼神制止。
姑娘眼下情绪不佳,她们也不便多言,回屋置备热水收拾妥帖。宋瑜重新换了件衣裳,只简单净面后便倒在床榻上,一言不发,直愣愣地盯着床顶,一翻身索性闭目睡去。
*
龚夫人果然说到做到,几日后谢昌带人上门赔礼,被未来泰水着着实实地晾了两个时辰。
第12章 重山院
彼时宋瑜正在当缩头乌龟,躲在自己的重山院闭不见客。
她思考了足三天,如何让阿母同意退亲,思来想去没得出完整的结论。唯一能让阿母站在她这边的,便是她主动道明真相。
宋瑜打定注意要找龚夫人,尚未出门便迎头撞上疾步前来的宋琛。
“你急哄哄的去哪儿?”他后退两步立在门外,早听阿母说她近几日心情不佳,让他不要来打扰。眼看都已过去好几日,正牌姐夫带着赔礼致歉,被阿母不闻不问两个时辰,他身为小舅子,无论如何该有点表示才是?
宋瑜无暇与他周旋,将人拨开走入廊庑,后头紧跟着澹衫薄罗。她头也不回地道:“去找阿母。”
宋琛哎一声跟在后头,一壁走一壁同她问话:“找阿母做什么,你知道前头谁来吗?”
抄手游廊外淅沥下着小雨,从昨晚开始便一直没停,打在檐上发出沉闷声响,一如宋瑜此刻低落的心情。她缓缓停下脚步,思及那日踏春行谢昌说过的话,不大确定地猜测:“是谢家的人?”
宋琛回以一个“还算聪明”的眼神,咧嘴一笑颇为得意,“这回不同,是姐夫亲自登门。”
宋瑜眉头微蹙,自觉现在无脸见他,定了定神举步继续往龚夫人大院去。
没走几步又被拦下,宋瑜这回不大耐心了,“又做什么?”
“你说做什么?”宋琛不无暧昧地笑了笑,似乎对他俩的事了如指掌,“你们小两口闹别扭,被阿母知道了,阿母能轻易放过他吗?如今人家正眼巴巴地在正堂候着,从辰时到巳时,眼看着便用午饭了,连主人的面都没见着!”
龚夫人误会了当日情由,以为他给宋瑜受委屈,招待不周,现如今仍未消气,端是要挫一挫他的锐气。可宋瑜心里明白,此事与谢昌无关,这里面最无辜的便是他了,凡事尽职尽责,到头来仍旧不落好。
宋瑜对他满怀愧疚,加上她稍后要同龚夫人说的话,更加觉得对不起谢昌。
“你先去堂屋接待他,待会儿我便让阿母过去。”这是宋瑜所能想的万全之策,她将宋琛打发走,禁不住加快步伐前去主院。
*
广霖院内一派安宁,宋瑜提起裙摆迈入门槛,便见龚夫人闲适地坐在八仙椅上品茗,时不时接一两句丫鬟的对话,好似完全不知前院有客。
宋瑜哭笑不得,她一直知道阿母待自己好,是以才不敢说破大隆寺一事,盖因事情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她不愿将事情闹大,哪知早已超出她掌控范围,霍川前几日举措委实吓坏了她,是以思量许久忍不住求助。
龚夫人放下墨彩小盖钟,“三妹怎么来了,情绪可有见好?”
宋瑜摇头,又赶忙颔首,“好多了,让阿母费心,是女儿不孝。”
“这有什么。”龚夫人将她拉到跟前,左右查看一番才算放心,让她坐在一旁椅子上,“日后再被人欺负,可不能一人憋在心中,告诉阿母,阿母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一番话说得宋瑜心头一热,泪水盈眶,差些又控制不住。她瘪瘪嘴解释道:“这事真的不怨谢郎君,阿母错怪人了,您怎么能不见他呢?若是让谢家知道了,定要责怪咱们失礼的。”
龚夫人一拢眉,“我是他将来泰水,还不能给他点颜色瞧瞧了?让他日后长点心眼儿,我宋家的闺女可不是能随意欺辱的!”说罢忍不住替宋瑜担心,拍了拍她手背语重心长,“在家这般,日后你嫁去谢家,可得凡事多走点心,婆家比不得娘家,再没人待你像亲人这般包容。”
这便是宋瑜来的目的,拐弯抹角许久终于引上正途,宋瑜左右看了看身边丫鬟,示意她们全部退下,“我跟阿母有体己话要说,你们没听见吩咐都不许进来。”
龚夫人不知她所为何意,宠溺一笑,“这是有小秘密了?”
宋瑜笑不出来,待人全部散去后,她将龚夫人扶到内室罗汉榻上,脱去笏头履整个人缩进龚夫人怀中,双手紧紧环住她腰肢,声音清浅,“阿母,我上回同你说退亲的事,你还记得吗?”
龚夫人看着她乌黑发顶,只当她仍在耍小孩子脾气,给她顺了顺稠密乌发耐心解释:“阿母知道你心中有气,不过我上回也同你说了,这门亲事是两家长辈订的,婚书至今仍由你耶耶保管。如今你祖父不在了,他老人家临走前都念叨着此事,岂是你说退便能退的?”
音落许久不闻她出声,龚夫人松一口气,“我今日不是在给你出气吗?懋声他是好孩子…”
宋瑜鼓足勇气打断她的话,“可是阿母…我的清白不在了。”
说这话时她舌头都在打颤,抱着龚夫人的手紧了又紧,纤弱身子情不自禁地颤抖,长睫毛掩盖住眼睛光彩,说罢死死咬住下颔。她生怕龚夫人受大刺激,室内无声,寂静良久,她被一双僵硬的手推出怀抱,迎头撞上龚夫人震惊双目。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傻话!”迅速拔高的声音响彻内室,宋瑜缩了缩肩膀,牢牢握住龚夫人的手,殷殷目光恳切地望向她,水眸泛上一层水雾,“阿母不要生气,三妹是被人陷害的…”
*
宋瑜垂眸将那天的事一五一十说明,其中省去她进错房间一事,更隐瞒了霍川的存在。她道洗澡时被谭绮兰带来的男人玷污了,虽然事后逃脱,已不再是清白之身。若是婚后被谢家得知,终究是要撕破脸的,不如事先挑明。
听罢龚夫人的脸色可谓难看至极,宋家与谢谭两家交好,她待谭绮兰亲切热情,岂料这姑娘背地里竟做出此等腌臜事。
龚夫人敏锐地捕捉到宋瑜话里漏洞,她道不确定是否失身,也就是说…事情仍有转圜余地?
宋家有一名资历颇深的婆子,是当年宫廷里送出来的,龚夫人命人将其请来。婆子带宋瑜去折屏后检查身子,起初宋瑜不愿,龚夫人好言好语地哄着才让她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