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菁菁苦笑不得,大清早便被摁在绣墩上坐了两个时辰,她困倦得很。一待陆氏离去,便重新倒回床榻上,抱着软枕沉沉入睡。
同七王一并来的还有六王,这倒让人好生稀罕。庐阳侯虽诧异,但礼数备至地请人进来,端茶添水。说是论事,是为近来朝中空缺,霍川就职尚书令一事。朝中不少臣子反对,毕竟霍川的眼睛摆在那儿,教人无话可说。
话至一半六王放下墨彩小盖钟,“听闻世子前几日不甚落水,染上风寒。本王便带了一些药材过来,正好为世子进补养生,但愿他早日康复。”说罢若有所思地环顾四周,“不知世子病况如何,可否严重?”
他一边说,一边有仆从递来药草盒子。里头是珍贵的赤芝,庐阳侯命人妥善收好,“已经好大半了,六王一片心意,我这就去唤犬子出来。”
杨勤跟着起身,若无其事地摆摆手,“无妨,本王亲自过去。这个时候世子应当在艾灸,不好打搅了他。”
他竟然连霍川艾灸的事情都一清二楚,庐阳侯难免对他多生一副心眼儿。
按理说霍川对他构不成威胁,他却分外注意霍川的举动,又是为何?既然他已开口,七王没有推拒的意思,庐阳侯唯有让下人开路,带着他们到忘机庭去。
府中后院本不应该让人参观,但七王别有心思,希冀能预见霍菁菁,是以便默许了此举。六王杨勤款步走在前头,绕过一处湖心亭,前头便是忘机庭。
尚未走近,便能听见影壁后头绵软娇糯的声音:“不能这样喂食,糖雪球不能消化…”
声音含着几分急切,大抵是在斥责下人。
几人从影壁转出,便见桐树底下立着一个穿樱色牡丹莲花襦裙的姑娘,她从丫鬟手中夺过一只雪白的猫咪,樱唇撅起很有几分不满。活灵活现的美人儿,比身后蔷薇还要艳丽的颜色,像是一幅隽永完美的画卷,美得教人怦然心动。
她抬眸,看见前方几个身影,黝黑瞳仁落在六王身上,蓦地一僵。
第76章 银杏果
屋里田老先生在施针,没有她落脚的地方,宋瑜在一旁立了会儿,便准备到院子里乘凉。
谁知看到一个丫鬟在喂糖雪球吃芙蓉糕,平常吃一点儿还好,但吃得多了便不好消化。宋瑜连忙上前阻止,嗔怪了丫鬟两句。那丫鬟不懂得照顾宠物,见糖雪球生得可爱,才忍不住喂食,未料想被宋瑜抓个正着。
她低头认错不迭,半响不见宋瑜有任何反应,悄悄乜向前方。便见少夫人模样怔怔,仿佛只在一瞬间,她又恢复如常,“下回别这样了,否则我便扣你工钱。”
说罢她往前走去,院子门口立着几人,最前头的是庐阳侯。旁边两位男子衣着华贵,气宇轩昂,正是六王和七王。
宋瑜先朝庐阳侯一礼,“父亲。”再转向两人,敛眸不卑不亢,极为平静,“不知六王、七王来临,有失远迎。”
虽伪装得很淡定,但宋瑜捏在一起的双手却微微用力,手心冒出细密汗珠,身子紧绷。他们突然到访,宋瑜全无准备。本以为只是七王来访,未料想六王杨勤也跟着到来,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杨勤目光落在她紧握的双手,旋即淡淡收回,“听闻世子近来身体抱恙,每日艾灸治疗,既然我同七弟来了,便顺道来看看成淮情况。”
他叫霍川为成淮,其实两人根本没甚交集。霍川与他不是同道中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各自为着礼数,不得不相与罢了。
一路上没有看到霍菁菁,七王兴致不大高涨,含蓄一笑道:“七兄说的不错,不知世子情况如何?”
宋瑜没办法,只好为两人引路。到了内室想起田老先生叮嘱,便驻足解释:“目下夫君正在艾灸,郎中叮嘱不能半途而退,是以劳烦二位在此等候,稍后夫君便出来。”
内室寂静无声,隔着一道檀木牡丹折屏的距离,听不到里头动静。宋瑜命丫鬟进来备茶,六王和七王落座后,由庐阳侯陪着寒暄。顾念着里头情况,是以说话声音不大,涵养极好。
泰半时候都是庐阳侯同六王对谈,七王杨廷心不在焉的模样,时不时便将目光睇往院外,好似在等候人来。宋瑜不大清楚他跟霍菁菁的事,这时候只能猜到七八分,他泰半是在等霍菁菁,情绪都写在脸上了。
真是个痴心的人,宋瑜不无感慨,眸光一转正巧对上杨勤似笑非笑的目光。她微微怔忡,旋即低头佯装喝茶,霎时变得忐忑不安。
自打上回七王府一事后,宋瑜便对他格外谨慎。这人居心不良,嚣张跋扈的一张脸,好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这种人最招惹不得。宋瑜想一想又觉得心安,反正她已经嫁为人妇,是霍家的儿媳,饶是他再有能耐,也不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思及此,紧张的心情不由得平复一些,她捧着茶杯默默地啜饮。殊不知小动作全然落入对面的人眼中,无论蹙眉或是轻松,她一双水眸总是飘忽不定地盯着鞋头,眼睛骨碌碌地转,左顾右盼。
*
不多时田老先生从里头出来,后头童子提着药箱,道是可以进去探看了。
宋 瑜同老先生见礼,这才引领众人到内室去。从落地罩下走过,霍川正斜靠在梨木榻围上,头微垂,睫毛倦怠地垂落,贴在光洁如玉的皮肤上。室内窗户关得严丝合 缝,透不进风。条案上燃着两只红烛,照亮了他侧脸的弧度,坚毅冷峻,昏昧光线给他镀上一层暖橘色的光,添了几分柔和。
宋瑜在他身后垫了张大迎枕,扶正他的身子,在他耳边低声:“六王和七王来了。”
霍川没有睡着,不过有些疲倦罢了。闻言缓缓掀眸,漆黑如墨的眸子,有如深不见底的寒潭,蕴含着摄魂夺魄的力量。他偏头朝内室门口,弯唇勾出一抹笑,“二位王好兴致,一番心意,成淮在此谢过。只是我目下不能下床,没法见礼,还望二位见谅,。”
庐阳侯怪他姿态放得太高,正欲上前斥责,然而见他模样虚弱,六王七王脸上并无怒意,想了想又作罢,换做一副委婉口气,“七王为你带了补品,又特意前来看你,你坐在上头一动不动,成何体统?”
话音将落,便听六王杨廷温和道:“不妨事,世子是病患,岂能一概而论。我同六兄亲来必定有所打扰,只看一看便离去。”
霍川敛眸若有所思,没有将庐阳侯的话放在心上,依旧故我。
这个六王同其他几位都不一样,是个通情达理的,宋瑜对他投以一眼,刮目相看。
原本两人就不是为了探看霍川而来,各怀心事,话没说两句便告辞离去。碍于礼数,宋瑜不得不送两人离去,她从头到尾都躲避着六王目光,面上看着不动声色,其实心里不安得很。头皮发麻,不知该如何应付。
庐阳侯走在前头,同七王谈笑风生,剩下六王缓步踱在身后。宋瑜刻意与他拉开距离,好在身后还有丫鬟跟着,能使她心情安定。
廊庑尽头转出一个身影,穿绯色罗裙,俏丽活泼,面上挂着笑意步伐松快地迎面走来。杨廷比宋瑜更快注意她,眸子蓦然放出光彩,视线定定地落在她身上。宋瑜注意着六王一举一动,他果真对霍菁菁分外上心,虽面上伪装得很好,但唇角的笑意怎么都抹不去。
霍菁菁眼尖,见到他微一顿,踅身便要绕路。她眼下没法面对杨廷,心思乱得很,看见他只会更加心烦,是以选择避而不见。正因为如此,杨廷才借着议事的机会,来庐阳侯府企图见她一面。
眼瞅着她要离去,杨廷停止与庐阳侯对话,定定地朝前方看去。少顷果真没忍住,急切地庐阳侯一礼,“敢问侯爷,我可否去同菁菁说几句话?”
两人的亲事是府上默认的,他在乎霍菁菁,庐阳侯再高兴不过,当即点头,“我在正堂等候,七王尽管去便是。只是菁菁这孩子脾气倔得很,恐怕会给您带来不少麻烦。”
杨廷展颜一笑,“不妨事,本王乐意至极。”
说罢便紧随着霍菁菁离去方向,三两步消失在众人视线中。他一走,前头只剩下庐阳侯,偏偏他没注意后头情况,举步转出月亮门。
宋瑜越走越慢,抬头看了看头顶银杏叶,心情低落得很。何为流年不利,这便是活生生的写照。
怎奈七王没走几步,在门前停住,广阔后背硬朗挺拔,皂靴一转,缓缓面向宋瑜。
宋瑜一颗心如坠深渊,勉力维持面上笑意,“六王为何不走?”她眉眼柔和,娇俏动人的脸蛋,被阳光照得泛红。
杨勤盯着她看了少许,忽而朗笑出声,“世子夫人很怕本王,为何?”
没见过有人这样直白,宋瑜霎时愣住,看病人似地看着他。他居然还好意思问为何,盖因他举止唐突,毫无礼数可言,怎能教人不心生戒备?
心中虽这么想,宋瑜却徐徐低下头去,“我不过一介民妇,畏惧六王威严再正常不过。”
杨勤不相信,仔细将她端详片刻,果真瞧不出丝毫破绽。要么她所言非虚,要么就是胆子极小,杨勤益发感兴趣,“你在宫宴上,可瞧不出丝毫畏惧模样,还瞪了本王两眼,那难道不是你吗?”
这么久远的事情,难为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可见此人心眼有如针尖大小。宋瑜捏了捏手心,抿唇解释:“那是眼睛进了沙子,若有得罪六王的地往,还请您宽恕。”
杨勤挑眉好笑地看着她,好蹩脚的谎言,“本王不是那般小肚鸡肠之人,只想同世子夫人解释一番,我对你并无恶意,不过欣赏罢了。日后若再有见面机会,希望能够好好相处。”
说着举步离去,前头庐阳侯见两人未跟上,还以为将他们落下了,连忙缘路折返。见到七王上前,“可是发生何事?”
杨勤摇摇头,往身后看一眼,“并无别事,只是同世子夫人说了两句话,本王向她询问世子病情。”
谁要跟他好好相处,宋瑜抿唇很是不悦,可惜不能当场反驳。
*
好不容易将人送出大门,宋瑜头也不回地离去,端是一刻不愿意逗留。她步子迈得急,拾阶而下时踉跄两步,险些跌倒,好在被澹衫稳稳扶住。“姑娘一直心神不宁的,究竟何事?”
宋瑜不言不语,一路面无表情地回到内室。霍川经过一早上针灸,早已躺在榻上沉睡。她不好意思打搅他,便躺在他身旁,缩着身子只占了一小块地方,水眸一眨不眨地将他觑着,瘪瘪嘴控诉:“我讨厌七王。”
不多时,霍川启唇询问:“为何?”
他不是睡着了,怎的又忽然清醒!宋瑜身子后退,险些从榻上摔下去,情急之中拽住他的袖缘,葱白的纤指捏住他玄青衣角,“你怎么不睡?”
霍川面色不变,语气明显强硬几分,“为何?”
摆明了一幅不问出结果,誓不罢休的架势。宋瑜敛眸,老老实实地交代:“他说话无礼,我听着很忐忑。”
不必多说,霍川便明白其中意思。登时反手握住宋瑜手掌,将她带往自己怀中,抬手碰上她微抿的唇瓣,“不要同他来往,更别同他说话。若再有一次,三妹,我真会说到做到。”
宋瑜想了半天,才明白他所指何事…难不成真要断她手脚,一辈子困在这侯府之中?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恐惧地望向霍川,“这事并非我的过错,你真舍得如此待我?”
霍川心中一软,将她带往怀中,贴着耳畔耳语:“六王的事情交给我解决,你无需担心。我不舍得这样对你,但对他可不一定。”
可对方是皇后最疼爱的第六子,他若真这么做了,必定会惹来杀身之祸。何况也太残忍了些…宋瑜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袖子,抬眸期期艾艾,“我不会再同他来往的,你不要吓我。”
霍川阖目,似有沉思。
*
艾灸做了好些天,霍川的眼睛不见丝毫气色,甚至不如第一日的效果。
起初田老先生以为是受凉影响,可仔细一想又不全是那么回事。他放下银针,为霍川诊脉,眉头不展极为严肃,“不应该…”
低头瞥见桌几摆放的薏仁粳米粥,询问一旁丫鬟:“世子近来都食用些什么?”
丫鬟将这几日的菜式一一报上,准确得很。听罢田老郎中掳了掳胡须,并没有什么异常,那这情况该如何解释?
他将目光重新放在粥碗中,捏着勺柄舀了舀,里头露出四五颗饱满的银杏果。他脸色霍地一变,厉声质问:“世子每日吃的粥,都放了这种果子?”
丫鬟探头,旋即点了点,“都会放几颗,近来世子咳得厉害,这东西能治咳,便没断过。”
哪知田老先生头一回如此严肃,“日后不得再用此物!”
白果本身带一些毒性,煮熟了吃没什么,众人都没放在心上。却不知这东西跟一种药物掺杂食用,会造成眼内充血,对双目十分不利。前日霍川落水,由田老郎中开药,里面便有这种药物。
第77章
这侯府哪一桩事,能逃得过侯夫人双眼。别看这两日她消停得很,却一直关注忘机庭一举一动。霍川落水开药,不多时便传入她耳中,甚至连药方都清清楚楚。前几日田老先生叮嘱霍川不必吃药,她没机会下手,目下因落水受寒,反倒给了她一个机会。
幼 时有一回,霍川跟长子霍继诚起了争执,两人身上均负伤。男孩子总有打闹的时候,搁在普通人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然而陆氏却誓不罢休,将霍川狠狠数落一 顿。非但如此,给他送的药更是寥寥可数。霍川身前有好几个青印子,积血淤青,用了陆氏送来的药并不见好,反而浑身都起了红疹子。
没几日好好的皮肤便一片狼藉,一道道的似是血檩子,可把唐氏吓坏了。唐氏苦求陆氏许久,才得外出为霍川买药,原本只是小伤,足足拖了一个多月才见好。
目下故技重施,霍川反应平静得多,他垂眸许久,平静无澜地吩咐丫鬟:“将侯夫人送来的东西,无论白果或是其他,一并扔出后门。此后若仍有人送来东西,全权交给少夫人处置,我的膳食也由少夫人经手,若再发生此等事,你们都不必平安出府了。”
言罢,那不经吓的小丫鬟扑通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请求原谅,“婢子知错,求世子…”短短片刻功夫,额头上便浮起一片红,口中仍旧喃喃不休。
霍川听了心烦,蹙眉叫她下去,留下田老先生商议此事。
内室动静引起宋瑜关注,她眼睁睁地瞅着一个小丫鬟哭哭啼啼地退出房间,到她跟前行礼,眨眼便跑开了。宋瑜放下糖雪球,不明所以地到内室查看情况,便见室内两人皆面色严肃,不知发生何事。
她不敢轻易开口,目光落在桌几一口未动的白果粥上,“是不是那丫鬟伺候的不好?你还喝粥吗,我再让人去热一热。”
话自然是问向霍川的,霍川抬手揉了揉眉心,难怪近两日总觉得双目胀痛。他挥手示意宋瑜过来,直到察觉她坐在塌沿,伸手将她小手包在掌心,“三妹,日后不止侯夫人,无论谁送的东西都不要轻易使用。锁在库房中,先同我报备一遍,若无问题才可放心。”
宋瑜眨了眨眼,很快反应过来不妥,“怎么了?莫非是…”
田老先生便将方才诊断出的情况一五一十说出,“世子这两日艾灸毫无见效,同侯夫人送来的白果有泰半关系。此物同老夫开的一味药相悖,二者相遇会对眼睛产生不利,致使双目充血,不能视物,请少夫人多加防备。”
宋瑜难免诧异,从未想过陆氏送来的东西有问题,转念一想又行得通,那位从来见不得霍川好,实属正常。如此一想,心中愤慨不已,霍地站起来便要去找人评理,“她是故意为之?真是不过分至极,明知你近日在治眼睛…”
尚未走出两步,便被霍川唤住,“三妹过去又能如何?无凭无据,她未必不会反过来斥责你。你坐下,我告诉你该如何做。”
宋瑜被他哄了回来,仍旧气愤难平,嘴巴翘得能挂酱油瓶,“我替你生气,想同她理论。”
都道人心是肉长的,这位侯夫人难道跟旁人不一样?她虽不是霍川生母,好歹算做长辈,如此处心积虑地对霍川不利,良心上过得去吗?她实在想不通,一壁气恼一壁为霍川心疼,手指头小心翼翼地婆娑他双眼,眸中泛红,“郎中说充血了,你疼不疼?我给你呼一呼。”
以前无论她磕着绊着,阿母总会心疼地给她吹起,温热柔软的风吹到伤口上,不一会儿便止疼了。她拿霍川当小孩子看,霍川反握住她双手,无可奈何地低笑出声,“有些疼。”
宋瑜低头凝视他双目,正欲呼气,余光瞥见一旁端坐的田老先生,登时面红耳赤地推开,“你同郎中还有话要说,我先出去。”
说罢不等他有所反应,便慌张起身,逃离内室。
田老先生看得津津有味,双手揣在袖筒里笑眯眯道:“世子同少夫人鹣鲽情深,让人艳羡。”
七老八十了还这么好管闲事,霍川不大愿意理他,懒洋洋地应一声转移话题,“若从今日起我不再食用白果,可有恢复的可能性?”
田老先生从袖筒里掏出双手,拿巾栉擦洗干净后翻看他眼睑,“需得再观望两天,这两日切莫再食用任何药物,只要积血下去了,便无大碍。”
霍川若有所思的颔首,思及陆氏所作所为,脸色不由得益发阴沉了些。
*
侯夫人送的白果还剩下许多,宋瑜一并让人清理出来,此事她不愿意姑息,否则只会让人肆无忌惮。
方才霍川指点了她两句,她已大约清明,便唤来澹衫,“将这些白果全处置了,将事情闹大一些,切记别失了分寸。传入庐阳侯耳中,就说霍川眼睛形势不大明朗,需得再做观察。”
澹衫跟在她身边多年,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当即便了然应下,转身吩咐底下丫鬟行事。她见宋瑜忧心忡忡,近来天气热得很,便命人送来冰镇的冰糖雪梨,“姑娘别太担心,世子吉人自有天相,这个坎儿一定能过去的。”
冰凉沁甜的梨汤入口,甜丝丝地荡在心头,果真让人心虚平复许多。宋瑜向室内睇去一眼,“嗯。”
澹衫做事她素来放心,这丫鬟稳重牢靠,从没教她失望过。当天傍晚便听底下人碎嘴子,道侯爷同侯夫人起了争执,侯爷泼天震怒,将陆氏狠狠指责一通。陆氏岂会示弱,两人互不相让,连累不少婢仆,惹得正院人心惶惶,说话都不敢高声。
庐阳侯霍元荣原本就对陆氏心怀芥蒂,存有怨怼,表面风平浪静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他始终怪她,对唐氏的死无法释怀。偏偏陆氏是个好强的人,从不在他跟前示弱,多年感情早已被磨灭殆尽,谁也不待见谁。
宋瑜从澹衫口中听闻此言,正是晚饭时候,她捧着乌梅浆解渴,偏头询问霍川:“你早料到如此?”
霍川双目缠白绫,覆着田老先生开的药膏,与白果的毒素相互中和。他停箸,不置可否,“三妹,在侯府生存,你应当比旁人多长几幅心眼。”
顿了顿觉得此举实在难为她,哑然失笑,“罢了,你好好站我身后即可,旁的都交给我处置。”
没有姑娘听到这句话不心动的,宋瑜眸子璀璨发亮,少顷抿了下唇,“我能做很多事情。”
霍川不答反问:“做什么,给我呼呼吗?”
这人讨厌得紧,宋瑜恼羞成怒地捶他手臂,埋怨地瞪他一眼。末了将一碗杏酪推到他跟前,口是心非:“我吃不动了,你替我多吃几口。”
她怎么可能吃不动,让她连吃两碗都面不改色,盖因近来见他瘦得厉害,千方百计地想给他养回来。霍川亦不挑明,由她喂着勉强吃了两口,别开头不无嫌弃,“难吃得很。”
这 种入口即溶,香软嫩滑的东西他素来不喜,总觉着入口不知何物。时候长了,宋瑜才知道这人吃饭有多挑剔,菌类不吃,酥酪不吃,更不吃膻味浓郁的羊肉…他的 口味偏清淡,让习惯甜酸味道的宋瑜很不适应,好长一段时间她不服气,硬逼着霍川跟自己同食,他居然没发表不满。
“那你觉得什么好吃?”宋瑜放下瓷碗,托腮一本正经地问。
霍川没回答她,待丫鬟撤去碗碟,屋内只剩下贴身丫鬟时,他才缓声:“自然是三妹。”
宋瑜脸颊烧得红红,小声骂他不要脸。
她忘了霍川是极其记仇的人,晚上洗漱完毕,被他压在床榻百般索取时,哭得连声音都唤不出。低声娇啼,婉转动听,教人欲罢不能。两人好些天没有亲近过,霍川兴致高涨得很,低头覆在她胸口,咬得她那里生疼,浑身都泛起薄薄一层淡粉色。
凝脂般的肌肤,触手光洁软嫩,爱不释手。霍川眼睛虽不便利,身子却似有无穷的精力,掐着宋瑜纤细的腰肢不断送入,直到她呜咽求饶,声如儿啼:“不要了…夫君,不要了…”
只有在这时候,她才很乖巧地唤他一声夫君,听着教人格外想欺负。宋瑜俯卧他肩头,露出编贝牙齿咬在他肩头,泪水顺着脸颊流入他颈窝。霍川手掌捧住她的小脑袋,低头寻找她嗫喏唇瓣,不容抗拒地擒住,细细啃噬。
这一晚上许多次,宋瑜几乎瘫软在他身上,直到最后半点力气都使不上,呜咽不断讨饶。
霍川的手指从她发间穿过,乌黑柔顺的长发,泼墨一般覆在两人身上。除了她身上香味,霍川最喜欢的便是她一头青丝,缜发如云,素颈如玉,“三妹,同我说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