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霍川的下一句话却让她陡然消气,甚至升起难以自禁的酸涩:“我在陇州居住两年,从未见过此处光景。旁人都道这里景致美,是个宜居的好地方…此次回去永安城,若是我的眼睛治好了,我们便回来陇州,在此处定居。”
宋瑜愕然睁大眼,听庐阳侯的意思,他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怎能说回来就回来?届时他抛得开一身功名利禄,锦绣前程吗?
还是说,他本就不是为了那个位子?
宋瑜琢磨不透,惶惶地盯着他。
半响无声,霍川往前走了一步,只能看见他晦暗不明的侧脸,“你猜的不错,我确实不在乎世子之位。”
宋瑜抿唇,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正待霍川要解释之际,她眼巴巴地盼着,远处却霍然传来一声怒喝:“驾,再快些!”
*
远处尘沙弥漫,骏马奔腾,上面一脸凶神恶煞的正是宋琛无疑。
他长吁一声勒马喊停,堪堪停在两人跟前,尘土呛得人连连后退。他扫了宋瑜一眼,不悦的目光停在霍川身上,疾言厉色:“你带我阿姐来这里做什么?”
他三番五次扰乱两人好事,没见过这般没眼力见儿的,霍川语调颇为清冷:“宋小郎君终日游手好闲,如今又充当起三妹的贴身侍从了?”
宋琛冷哼,对他讽刺不以为意,“这是我阿姐,我护着她实属情理之中。倒是霍园主,婚期还有半个月,你此举恐怕大为不妥。”
褪去平日伪装,霍川对待宋琛丝毫不显客气,他屡屡破坏两人独处,端的可恶得很。
见他静默,宋琛得意洋洋一笑,火上浇油:“若是我将今日一事回禀阿母,阿母必定会慎重考虑将阿姐嫁于你。”
说罢朝宋瑜递去一只手,“阿母方才寻不见你,快随我回去。”
宋瑜信以为真,提群上前正欲伸手,身后霍川面无表情地唤住她:“宋瑜!”
他面上不显,听语气多半是动怒了。宋瑜左右为难,她不想将事情闹大,更不愿使双方为难,唯有软声劝说:“园主不要为难我,我今日随你出来已经犯错,若是让阿母知道一错再错,定没有好果子吃。”
宋琛受不得她磨磨蹭蹭,没耐心地握住她手腕往上一提,眨眼她人已落在身前。短短两个月,宋琛身量迅速拔高,力气也强壮许多,提起宋瑜丝毫不费劲儿。双手从她腰侧环过,握紧缰绳狠狠一挥,扬尘而去。
原处霍川一动未动,头顶阴翳,阴沉至极。
她居然说一错再错,同他在一起难道就是犯错?走得这样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他神情阴鸷,招呼明朗过来:“回去。”
不急,只剩下半个月而已。成亲之后,倒要看看她能躲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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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之后顺道接了澹衫薄罗,龚夫人知道她偷偷出门,却不知她是跟霍川一道,饶是如此仍旧将她好一通数落。城中言行好不容易淡去,她只需安安心心待嫁便是,这节骨眼儿可别再生是非。
宋琛嘴上虽花样多,但到底足够厚道,没有将霍川和盘托出。
他立在一旁不屑地撇撇嘴,心底对这门亲事多的是不赞同,觉得宋瑜简直羊入虎口。那霍川一看便是不好应付的,阿姐被他牢牢拿捏住了,日后还有翻身的机会吗?
这些话他只在心里腹诽罢了,真到成亲那日,依然挂满笑意抱拳迎宾。
小半月光景眨眼便过,及至四月十六那日,傧相赞礼,鼓乐齐鸣。
宋瑜天未亮便被从床上捞了起来,迷迷瞪瞪见直棂窗外一片漆黑,转身便要倒回床榻,“不着急。”
可把澹衫吓死了,婆子丫鬟候了一屋,只能她起床便能行事。花轿不一会儿便到,这可耽误不得,总算将她扶稳,龚夫人已经从外头步入室内。
“怎么才见醒?”龚夫人蹙眉不满道,将宋瑜摇摇欲睡的身子扶稳,无奈地敲了敲她脑门,“还要不要嫁人了,快些动作,一会儿还要给你开脸。”
宋瑜揉揉眼睛懒洋洋地嗯一声,澹衫给她穿好鞋歪。她手边无意碰到一本泛黄书册,偏头迷糊看去,瞧准上面内容后蓦地一窘,拽着枕头严严实实遮住,霎时全惊醒了。
*
书本是昨日龚夫人傍晚交给她的,共有三本,叫她自己拿着好好揣摩。
一干丫鬟全被屏退,神秘兮兮地勾起了宋瑜好奇。她随手翻开一本瞧了瞧,顿时脸如红烧,手忙脚乱地将书册塞回给龚夫人:“阿、阿母给我这些做什么,我用不着!”
龚夫人掩唇一笑,“傻三妹,谁说用不着?洞房花烛那夜,你还打算分房睡不成?”
一语惊醒梦中人,宋瑜确实没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她要分房睡吗?倒也不至于,毕竟成亲之后是不可避免的,可要真做这些事…宋瑜低头觑一眼画本子,那些人物交缠相连,在她眼里淫.秽不堪,难道她也要跟霍川这样亲密?
宋瑜一想起便羞臊不已,她不敢多看,“我没打算分房睡…可是,可是一定要做这事吗?”
她觉得搂搂抱抱已经足矣,再多便是亲吻,原来两人竟还能以这样亲密的方式结合一起。
前几天听旁人讲都是抽象的,全凭想象,姑娘家总爱往浪漫美好的方向想。目下忽然如此巨像化…她有些接受不能。
龚夫人严肃起来,思想工作要做好,这点可容不得马虎,“一定要。三妹,你记着,男人的感情会被岁月打磨圆润,若是不能孕育一儿半女,无论成淮如何爱你,日后你都终究都难以在侯府那种地方立足。”她顿了顿又道:“日后你便知道,唯有孩子才是女人最可靠的保障。”
闻言宋瑜不再吭声,她竟然觉得悲哀…好像她嫁过去便是为了生孩子,她蔫蔫地应了。
柔软的外表下有一颗坚毅的心,她并不赞同阿母的说法,她平时看着好欺负,关键时刻却能十分果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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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内照出一张明媚娇俏的面容,妆容精致,美貌不可方物。
龚夫人已经给她开过脸,纤白娇容愈发像一块莹润美玉,光洁无瑕。眉心贴的花钿振翅欲飞,如此祸国殃民的容貌,说到底竟不知是福是祸。她一直居住陇州倒好,注意的人不多,如今宜居京城,天子脚下多是地位显赫的贵胄,只希望三妹不要太引人注意的好。
红艳艳的嫁衣罩在她身上,她虽纤细,但足够撑得起这身繁冗衣裳。红绸遮住视线,外头花轿已然到达,婆子扶着她上彩舆,恭恭敬敬。
及至此时宋瑜才醒过神来,她是真真切切要嫁人了,再也回不得阿母身旁,不能对着父母撒娇任性。她难过得要落下泪来,握着龚夫人的手不肯松开,泪珠儿一串串楼下,濡湿了红头绣鞋,“阿母,阿母…我想你了…”
这可不行,还没嫁出去便成这幅模样,日后该如何了得。
龚夫人岂能好受,抱着她亦是哭出声来,顾不得一旁随性的家眷宾客,与她说了好些叮咛的话,宋瑜都一一点头记下。母女依依不舍一番,宋瑜被催着上彩舆,一点点松开龚夫人的手,盖头底下的小脸哭得凄怆。
因两地相隔远,是以她只能先到永安城,再由侯府前去迎接。
出城又进程,路上辗转四五日,终于抵达永安城。天色将晚,他们只得在一处客栈下塔,翌日清晨庐阳侯府的人前来迎亲。
暮色四合,宋瑜连日舟车劳顿,身子骨早就受不住,虚乏地倚在床头,“我不想嫁了…”
越接近明日,她这种心情便越发强烈。想要退缩,总觉得前头等待自己的是万丈深渊,一旦踏入便万劫不复。况且她想家人想得紧,临行那日阿耶特特从别院前来,可惜都没能顾得上跟他说几句话。
宋瑜只记得他欣慰喜悦的笑容,他大抵十分高兴的。如是一想宋瑜反倒看开了些,只要阿耶阿母高兴就好,她再不敢奢求不多了。
*
第二日清早,楼底下熙熙攘攘围了许多人,迎亲的车舆足足排到街尾,颇为隆重。
宋瑜装点完毕由澹衫扶着下楼,此次出嫁阿母给她另添了四个丫鬟近身伺候,可宋瑜用惯了她和薄罗,旁人反倒不如意。
坐上彩舆,她手心捏出细细汗珠。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她胸腔里火热地跳动起来,一路惴惴不安。出嫁的姑娘或许泰半都是这种心情,羞怯又害怕,忍不住退缩,但到了这种时候,哪里还容得了她逃脱?
彩舆在庐阳侯府门口停下,由一个年轻俊俏的姑娘掀起轿帘,恭谦地将她扶下轿子。
侯府外早已聚满了人,人潮涌动,宾客争相道喜。宋瑜低着头,只能看到一双双鞋履纷至沓来,许久人群之中走出一双皂靴,沉稳地停在宋瑜跟前。
这人是谁不言而喻,他递了红绸到她手上,牵着她往门内走去。
一步步配合她的步子,走得不疾不徐,不至于让她狼狈。跨过火盆等一系列俗礼,才得以进入正堂。
堂前一派喜庆,天地桌两侧的官帽椅上端坐着庐阳侯夫妇。
霍元荣眼角笑出褶皱,喜悦之情不加掩饰,倒是一旁的陆氏面上起伏不大,直勾勾地觑着下方两人。她到底也没给两人难堪,在如此重要的场合,代表的是整个侯府名声,她不至于如此愚蠢。
吉时到,龙凤花烛点燃,鞭炮齐鸣,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司仪吆喝一声,宋瑜双手搁在蒲团上拜天地高堂,待到夫妻对拜时,她迟疑了一下。没等她有任何反应,霍川已经不着痕迹按住她的手,使了一些力道。
宋瑜堪堪醒神,跟着他恍惚一拜。
如此才算完毕,她被送入两人新房,只需等待霍川便是。
第45章 红幔帐
虽然霍川身份尴尬,但依旧有许多官员前来贺喜。来往傧相络绎不绝,前院热闹不凡,都想借此机会与庐阳侯攀附关系。
前二十年从未听过霍川的名字,在嫡子霍继诚过世之后忽然从天而降,对外称是庶子,其中真情又有谁猜不到。他的身份众人心照不宣,却都讳莫如深,面色如常地上前敬酒恭贺,寒暄道喜,谈笑风生。
霍川因为眼睛缘故不能应酬酒席,只在周围两桌走动一番,象征性地敬了几杯酒。
众人见他模样不免诧异,到底是见惯了各种场面的人,很快从震惊中回神,面色如常地赔笑端酒。待人离开后禁不住同身旁官员嘀咕,“这位的眼睛…”
身旁那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这才心有余悸地住口。
霍川离开不远,明朗担忧地觑了他一眼,只见他脸上无波无谰,似乎没听见两人对话。
少顷他坐回座位,低头询问:“方才敬酒的那二人是谁?”
在座泰半官员他素未谋面,半生不熟的关系,却要勉强挂着笑脸应付,着实累得很。是以霍川只撑了一刻钟,便耐心尽失,薄唇抿着不大愉快,脸上凝了一层寒霜,以至于不少举杯的人瞧着他都望而却步。
果然还是听见了,明朗低叹一声:“小人亦不清楚,待婚宴结束后再去问一问。”
霍川低嗯,他方才虽喝得不多,但头脑已有几分昏沉,晕晕乎乎地不大清醒。他不嗜酒,是以酒量向来不深,饶是如此仍有热情的人向他敬酒恭贺,说了几句早生贵子永结同心的好话,霍川一时高兴,便举杯一饮而尽。
*
喜房门窗贴大红双喜字,彩纸剪得精妙绝伦。屋内布置一派喜庆,条案上摆放五谷,壶门床榻四角挑红罗幔帐,宽敞的大床上安安静静地坐着一个穿大红喜服的姑娘。
宋瑜如坐针毡,前头的热闹喧嚣似乎与她并无关系,屋里头候着她的丫鬟和府里的一个婆子,饶是她坐得浑身酸疼也不敢移动分毫。从清早到现在便没吃过东西,目下肚子饿得厉害,她悄悄地捂着,不发出任何声音。
不多时外头传来声响,只听婆子低唤了一声“郎君”,皂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渐次靠近。
宋瑜混沌的思绪陡然清醒过来,只觉得肠胃痉挛,搅在一块儿般地疼痛。盖头下的小脸皱得像苦瓜,手足无措加上心慌意乱,使得霍川走到她跟前都恍若未觉。
婆子递上一柄玉如意,“请郎君揭头纱。”
声音平平缓缓,毫无波澜,似乎对霍川的情况了若指掌。
霍川接过玉如意,循着方向面对新娘子,却一动未动。他唇角翘起,许久缓缓:“三妹。”
宋瑜心口一窒,不知他此举何意。
俄而他低沉的声音水一般流淌,潺潺涓涓,“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夫主。”
下一瞬喜帕掉落,眼前骤然涌入光线,宋瑜恍惚抬头,对上他漆黑幽深的双眸,猛然一顿。
他似笑非笑的模样俊极无俦,身上喜庆的红色添了几分明艳。褪去锋芒毕露的尖锐刻薄,只剩下温润美好的颜色,他看着漂亮得不像话。可惜她能看见他,他却不能看到她的颜色,宋瑜头一回觉得遗憾,好不公平。
新嫁娘露出花容月貌,连一旁婆子看了都要惋惜,如此精致的一双碧人儿,可惜了可惜。
接着便是喝合卺酒了,霍川吩咐了声:“都出去。”
话是对着丫鬟婆子说的,明朗也不例外。他一步三回头地行至门口,知道这种时候不好有人打扰,是以没多言语。倒是那个婆子一脸为难,她是侯府多年的老仆妇,在下人面前有些声望,“这…郎君,恐怕不大妥当…”
霍川偏头,“有何不妥?”
婆子惕惕然看了他一眼,又觑了觑床榻一脸不知所措的宋瑜,“夫人交代过,郎君的眼睛不便,需得寸步不离地在跟前伺候。”
果真是陆氏身边的人,闻言霍川反倒笑了,阴森森透着几分寒意,“如此说来,我跟妻子行房,你也得在旁观看?”
话说得太直白,连宋瑜都忍不住红透了脸。若真如此,那这侯夫人的手也伸得太长了些。
谁知婆子非但不走,反而低头答道:“按照规矩,确实应该如此。”
好个不识好歹的人,也不看看今日什么日子,非要触人霉头!
霍川的脸色陡然阴沉,声音冷冽不容置喙:“滚出去!”
他前一刻还是笑模样,眨眼便变得面目可怖,别说宋瑜,连那婆子都被喝住。曾听过这位新入府的郎君不好伺候,目下一看果真如此,他是将来世子,婆子不敢真正惹怒了他,道了声是便恭敬退下。
屋内恢复宁静,方才还热热闹闹的,顷刻间只剩下他和宋瑜二人。
*
不明白他为何非要支开下人,宋瑜傻乎乎地坐在床头,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没了丫鬟,难不成要她伺候他?
未料想霍川正有此意,成亲只差最后一步,他顺势在宋瑜身旁坐下,手里是两杯合卺酒。宋瑜正要伸手去接,谁知他却没有递给自己的意思,独自饮下一杯,“你…”
阿母曾经教过她,合卺酒是两人相互挽着手臂喝的,他怎么一个人就解决了?
霍川听到她困惑的一声,挑唇解释:“三妹,我教你另一种喝酒的方法。”
宋瑜偏头,好骗得很,“什么方法?”
话音刚落,便见他饮下另一杯酒,不疾不徐地将空杯子放在一旁桌几。一手捧住宋瑜的脑袋,一手婆娑她粉嫩唇瓣,在她猝不及防之时,俯身吻了上来。
宋瑜下意识呜咽一声,烈酒顺着他口腔渡了过来,辛辣的滋味溢满口中,她攒起眉尖十分不好受。酒从喉咙滑过,一路灼烧到她的心扉,被霍川搅弄得措手不及。
他喂罢酒后却舍不得离去,在她唇上辗转缠绵,与她纠缠不休。粗粝拇指在她细嫩的脸蛋上拂过,唇舌的力道禁不住更强烈了些,想将她吞吃入腹,想再不放过她。她入了霍家的门,从此便一辈子与他脱不了干系,这下可好,她再也没地方躲藏。
日后他们天天都在一起,即便她再不甘愿也没办法。多好,他等候许久,终于等到这日。
宋瑜承受不住他的孟浪,嘤咛一声做出抗拒的姿态,娇声婉转,惹人怜爱。霍川终于离开,却是抵着她的额头,“方才吓着你了?”
宋瑜被他吻得气息不顺,愈发不好意思看他,水眸柔柔泛出潋滟光泽。半响才知道他是指呵斥仆妇一事,缓缓摇头细声:“没有,我都习惯了。”
他又不是没对她凶过,板起脸来比刚才可怕的多,她都硬生生承受了过来。不过他却从未如此柔声细语地说过话,宋瑜一时不大习惯,心中却丝丝缕缕渗出蜜来,抿起粉唇弯出一个浅浅弧度。
然而听在霍川耳中却多了几分埋怨,他不禁好笑,一低头就能咬住她挺翘的鼻头,“觉得委屈了?”
要说委屈,确实算不上。这门亲事原本就是她高嫁,霍川的身份摆在这里,整个宋家都跟着沾光。可是…虽然他力道很轻,但宋瑜依旧被咬得一惊,下意识便要退开,奈何被他牢牢掌控着脑袋,动弹不得。
察觉她的抗拒,霍川非但不放开,反而愈加放肆。
宋瑜长睫毛一颤一颤,刷子似地扫在他脸颊上,使人心痒难耐。
*
案上点燃龙凤巨烛,室内光线昏昧氤氲,映照着床榻交缠的两个人影,灯芯摇曳,暧昧不明。
宋瑜一颗心仿佛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大隆寺那夜是个例外,她几乎昏死过去,全然不知发生何事。然而现在不同,她盯着头顶重重叠叠的幔帐,大抵霍川给她的感觉过于强势,她第一反应竟是逃跑。
可惜才碰到床榻边沿,便被整个逮了回去,霍川压着她低嗯,“跑什么?我都没嫌弃你丑陋,你反倒嫌弃我瞎了?”
这是哪儿跟哪儿,宋瑜欲哭无泪,脑子全然懵住,“我才不丑…”
她确实不丑,她是陇州出了名的美人,人长得标致不说,周身上下无一处不完美。霍川是故意拿这件事揶揄她,手下是她因挣扎而露出的莹润细腕,光洁嫩滑,纤细无骨,仿佛稍微一碰便要破碎。
霍川不放开她,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那是什么模样?我娶了妻子,至今却没见过她。三妹,你告诉我她是什么模样?”
不知是因为他的近在耳畔的呼吸,或是因为他泰半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宋瑜有些喘不上起。
怎么有这样的人!说好了不欺负她,可是才成亲不久便这样戏弄,教她无地自容。
宋瑜将脸整个埋入身下绣百子千孙锦被中,声音极低,“她…她眼睛好看,鼻子也好看,比你好看得多了。”
头顶是霍川低哑的笑声,没见过这么夸自己的,“我若是生得好看,三妹为何不看我?”
宋瑜悄悄露出一双妙目,侧头往后看去,谁想一回头便是他近在咫尺的面容,精致无暇,黑黝黝的瞳仁深沉有如寒潭。她连忙收回视线,勉强稳住思绪,“光线不好…我、我看不大清。”
好蹩脚的谎话,霍川这才起身将她放开,因方才喝了酒的缘故,整个人与往常不大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宋瑜又说不上来。没了桎梏,她迅速坐起身缩在角落,心知今晚必定逃不过,是以很有些视死如归。
霍川眯起眸子平添几分魅惑,人生得好看,无论如何都赏心悦目。他张开双手懒怠道:“替我更衣。”
大红喜袍穿在他身上,俊逸挺拔,宋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就是将下人全部支开的下场,他眼睛不便,洗漱更衣全得交给她。宋瑜虽不满,仍旧磨磨蹭蹭地走下床榻,拧干净巾栉递到他跟前,“你先洗一洗脸。”
她动作很慢,天真以为如此便能逃过最后那事。
霍川却不伸手接,她没得办法,本想将巾栉整个甩他脸上,但一对上他空洞无光的眼眸,便霎时软下心来。她耐着性子一点点给他洗脸擦手,末了还要为他更衣。
从来都是被人伺候的,宋瑜何曾做过这种事情,况且一靠近他,便想到他强硬的手段…
宋瑜脸色通红,纤白柔荑解下一颗颗盘扣,手指头止不住地颤抖,笨得让人于心不忍。霍川不再折腾她,亲自动手褪下外袍,露出里头白绫中衣。
他一伸手便将宋瑜捞到怀里,“还记得我纸上写过什么吗?”
宋瑜撞入他怀中,不明所以地眨了眨大眼。原来他是指别院那次,立字据一事,宋瑜如何不记得,那张纸她放在妆奁中一并带来了永安城。
纸上的内容很简单,寥寥数语:“宋瑜吾妻,倾心相待,携手白头。”
那时候两人婚事八字都没一撇,他便坦荡荡地往她身上扣了“吾妻”的称呼,实在是不要脸,难怪宋瑜当时就红霞遍布。
宋瑜不吭声,他不悦地沉下脸,以为她忘记了,便逐字逐句复述一遍,“这回可记住了?”
宋瑜固执地摇了摇头,故意同他唱反调,“没记住。”
便见霍川危险地眯起眸子,搂着她腰腹的手紧了又紧,旋即天翻地覆,将她压在床头。
*
直棂窗半开半阖,被风吹得摇摇晃晃,间或撞击在窗棂发出轻微声响,很快便被室内声音淹没。
宋瑜咬着粉嫩樱唇,黛眉可怜兮兮地蹙起,疼痛中夹杂着难以忍受的折磨。
她不住地摇头讨饶,霍川全都置若罔闻,几乎浑身的力气都使在她身上,教人承受不住。好像一路沉沉浮浮,被抛至云端又狠狠坠落,恍惚之间似乎听到霍川低哑的声音,“宋瑜…”
他贴着她的耳畔,一遍遍叫她的名字。
宋瑜力不从心,根本没法回答,哽咽着摇头,“够了,够了呀…”
他不是从来不近女色吗,怎的这种事情却做的如此熟悉?况且目不视物,却能精准地寻到位子,这究竟是什么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