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出城没一刻钟,前方似是遇见障碍,马车蓦地停住,一阵剧烈的颠簸后趋于平静。
薛纷纷从梦中被癫醒,处于惯性险些栽倒在地,莺时惊呼一声正欲上前稳住,被傅容眼疾手快地接住身子一捞,重新放回榻上。长臂一伸打起帘子,紧眉问道:“怎么回事?”
车夫指了指前方道:“有人挡住了去路。”
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便见枣红大马上坐着一人,英姿飒爽,眉目英挺,正是陆井沛无疑。
她驾马驶到跟前,气色比前几日见面差了些,眼底一圈乌青,唯一双剑眉高高扬起,仍旧一副骄傲姿态,语气含着咬牙切齿的意味,“傅容,你可真厉害。”
第65章 欲言又止
盖因马车停不稳,薛纷纷肚子恰好磕在塌沿,尽管有床褥铺垫,仍旧免不了一阵疼痛。
最近又是非常时期,不容有半点疏忽,薛纷纷脸色泛白,捧着肚子小心翼翼地缩在一角,勉力减缓伤害,眉心轻颦,紧咬着牙关。
车外傅容闻声进来便看见这一幕,面无表情地上前要抱起她,并对莺时饭饭疾言厉色,“你们是怎么照顾夫人的?”
二人俱一哆嗦,震慑于傅容威仪之下。
薛纷纷躲开他手臂,这时候不能随意动弹,连说话都不敢太用力,“你别碰我,先去将陆姑娘的事情解决了,我缓一会便好。”
她是诚心实意地希望傅容打发了陆井沛,省得日后再来纠缠,无比闹心。可惜傅容似乎误会了她的意思,权当她在闹脾气说气话,朝车厢外睨了一眼,陆井沛保持原先姿势一动不动地骑在马上,看薛纷纷的目光多了些许了然,似在讥诮她手段不高明。
傅容在里面低声道:“陆姑娘请回,我夫人身体不适,路上不能耽搁,劳烦让开道路。”
他已说得十分清楚,偏那陆井沛过于固执,瞪着傅容无动于衷。
许久恨恨地道了句:“你当真没有,对我没有…”
眼瞅薛纷纷脸色愈加苍白,傅容只见她捧着肚子,却一时没想到其他地方,只当她体寒的病况犯了,况且一摸小手果真冰凉无比,遂对陆井沛失去耐心,冷厉沉声命令车夫:“改道,从一旁小路走。若是陆姑娘再阻拦,不必谦让。”
车夫哎了一声应下,重新握起缰绳改走一旁小路。陆井沛本欲故技重施,然而接触到傅容冷鸷目光,浑身一僵怔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马车消失在路尽头。
她心中有千怨万恨,更多的浓浓不甘,末了驾一声调转马头,径直回到苏州府中。
*
薛纷纷缓和许久才渐渐平息,脸上也恢复润色,可把莺时在一旁急坏,生怕她身体出了半点差池。怎奈何又不敢擅自把实情告诉将军,看着傅容毫无头绪地给她暖手暖脚暖身子,心中着急有如热锅上的蚂蚁。
薛纷纷已经没了跟傅容闹别扭的心情,眼下孩子安然无恙最要紧,是以拽着傅容的手掌放在肚子上,“将军给我暖暖这里,暖暖就不疼了。”
傅容这才注意到她谨慎呵护小腹的举措,一丝疑惑从心头掠过,“肚子不舒服?”
薛纷纷蔫蔫地颔首,眼睫半敛,“可能吃坏肚子了,没什么大碍。”
她不是不想告诉傅容,只是没做好心理准备,再说两人近来关系僵硬,更有陆井沛从中作梗。心中思量一番,决定等回到粤东平南王府后再挑个时候告诉他,薛纷纷缓缓阖上眼,只握着傅容的双手紧了紧,竟然还有心思调笑,“那天在陆府可不见将军对陆姑娘这般冷情,今日怎么如此不懂怜香惜玉?”
傅容一手被她握着,另一手并起两指弹了弹她脑门,“净说胡话,安心养你的身子才是,脑袋里成日装些什么?”
“你呗。”薛纷纷侧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话音刚落果见傅容怔忡,旋即她低声吃吃地笑,笑罢眉眼弯弯一本正经,“骗你的。”
傅容脸色一沉作势要收拾她,她却将大迎枕挡在身前,向后一缩做好防御,杏眸灵动,“你不能打我,我说的可是实话。人的颅腔都是血水,怎么能装得下你呢?”
这姑娘可真会煞风景,好好的温情氛围因她而起,也是被她浇灭。
傅容见她已无大碍,便抽出手拨开她额前细碎绒发,“不生我的气了?”
“将军别想多,我可没有要原谅你的意思。”她抬眸对上傅容视线,眼珠子滴溜溜转跟方才苍白脆弱模样判若两人,“只是看你方才表现得好,暂时不同你一般见识罢了,况且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傅容没太在意她的问题,反倒关注她上半句,“夫人还在对那事耿耿于怀?事情我已处理妥当,也与陆家再无瓜葛,你还有哪里不满?”
这话问得委实不妙,实在不讨人喜欢,果不其然薛纷纷下一刻便拉下脸,笑意转瞬即逝,“你跟她当众亲亲,我有什么好满意的?就算你做了弥补,也不能让我忘掉那一幕。”
傅容忽觉头大,从没意识过娶了个如此难缠的小媳妇,“那纷纷如何才肯原谅我?”
薛纷纷认真思忖许久,“你日后会待我好吗?”
傅容与她对视,“自然。”
她顿了顿,不依不饶,“会对我的孩子好吗?”
问这句话显然没经过深思熟虑,到底是个沉不住气的小姑娘,心情一好便什么都想外抖搂,希冀能找个人与之分享。
傅容看她的目光凝重了些,少顷徐徐:“男人应当齐家,治国,平天下。齐家放在首位,夫人根本不必为此伤神。”
语毕似乎觉得回答得过于沉重,遂一笑,“如此我便要照顾两个孩子,想来实属不易。”
薛纷纷抬脚去踢他,努了努鼻子佯装对他不满,十分自然地将这个话题接了下去,“那孩子要叫什么好,我都想好了,无论男女,小名一律叫小豆花如何?”
这名字来源于最近的心路历程,她颇想念家乡的蜂蜜豆花,奈何整个永安城都找不到这样味道的,无论配料放的如何,千篇一律的咸口味。偏偏越吃不到就越发想吃,都说孕妇最难伺候,薛纷纷已然开始为难起饭饭来。
这事她没跟莺时说过,是以话刚出口不止傅容愣住了,连莺时二人也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半响才扑哧笑出声来,心照不宣地看了薛纷纷一眼。
傅容只当她在说笑,或是一时心血来潮,弯起食指不以为意地在她鼻子上刮了刮,“待他长大了你待如何,莫非天天追在身后问,母亲我是甜的还是咸的?”
她只吃甜豆花的事傅容也有所耳闻,南北方差异本就巨大,她不习惯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没想到竟有如此深的怨念,并且有把这情绪转移到孩子身上的趋势。
薛纷纷没料到他会这样说,登时被逗得乐出声来,“你胡说八道什么,小豆花多可爱,白白嫩嫩软软滑滑的,让人见了就想吃一口。”
傅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眸中情绪渐次深沉,若有所思。
薛纷纷最见不得人欲言又止,“怎么,你不同意?”
傅容低笑一声摇了摇头,并未言语。
让人见了最想咬一口的,是夫人你。
*
旁人两个月左右便会出现孕吐现象,唯有薛纷纷迟迟不见反应,甚至胃口愈发刁钻起来。路上行程极不方便,她却时不时地想吃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譬如家乡巷口的乌脆梅,藤香斋的皮蛋粥,更有姜醋白菜,鸭羹等为难人的食物。偏偏她吃不到便闹脾气,看什么都没胃口,常常一天下来吃不几口东西,加之路上舟车劳顿,休息不好,是以没几天下来便瘦了一圈,原本圆润的小脸也露出了尖尖下巴。
是以回到粤东平南王府时,平南王妃将她拉到跟前好生查看一番,有意无意地往傅容方向瞟了一眼,放低了声音,“你老实跟娘亲说,可是傅将军待你不好?”
薛纷纷一想,近来傅容待她实在无可挑剔,好些饭饭都束手无策的食物是他想法子买来的,正因为此薛纷纷才决心一笔勾销,对那事不再计较。
“娘亲你别瞎说。”薛纷纷朝前方觑了眼,正是傅容和平南王走在前头的身影,她故意说的大声,“将军可是贴心的很,有求必应,堪称永安第一小棉袄。”
傅容脚步一顿,旋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与薛谦交谈甚欢,仿若没听见她说话似的。
倒是孔知秋斜了她一眼,“又在胡言乱语。”
正堂设了家宴,因着此次回答得突然,是以并未铺张,一切精简周到,都是些家常菜式。桌上只做了平南王夫妇和傅容三人,其他兄姊要么在忙要么在婆婆家,薛纷纷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脱了,孔知秋以为她是路上劳累所致,是以吩咐了丫鬟准备营养汤盅,并好生伺候,这才放她回了游思居。
从平南王口中得知六哥今日不在,城外有灾民难民罹患病情,薛锦意便在城门口摆了诊摊,不收钱给人看病,通常一忙便一天,戌时左右才见回来。听闻此事薛纷纷心中松一口气,放心之余难免又有些惆怅和不是滋味,一时间矛盾非常。
薛纷纷卧在短榻上休息不多时,便有丫鬟端着山药茯苓乳鸽汤来,她着实有些饿了,是以当莺时端来时不假思索地喝了一口。不知府里换了厨子还是如何,这鸽子汤稍微偏油腻,薛纷纷眉头微蹙,偏头正欲询问,腹中却忽然一阵反胃,她掩口慌忙从榻上下来,连鞋袜都来不及穿便跑到窗前,撑着窗棂俯身便吐,只可惜一天没吃东西,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能干呕。
莺时在身后给她顺气,好半天反胃感终于消退,薛纷纷接过她递来的绢帕拭了拭嘴角,抬头苦不堪言,“小豆花一定不喜欢我,这才想着法子的折腾我…”
只可惜话没说完便蓦地停住,正前方甬道傅容正大步向她走来。
第66章 未雨绸缪
薛纷纷动作微顿,直到人走到跟前她才醒神,“你怎么没在前头?”
方才离得远傅容并未看清,只见她伏在窗前,具体不知为何,现下走近了才注意她脸色不大好,“怎么了,不舒服?”
薛纷纷退开半步,捧着莺时递来的成窑墨竹茶杯漱了漱口,敛眸半天不作声。
心中天人交战一番,决定要告诉他实情。“你进来,我有事同你说。”
鲜少见她有严肃正经的时候,傅容略一挑眉将她端详片刻,折身从正室门口迈过门槛,转过折屏便见薛纷纷坐在朱漆元螺钿短榻上,正襟危坐。傅容理了理翠蓝道袍在她对面杌子上坐下,因着杌子矮小他坐着十分滑稽,为了舒服便双腿张开,一手随性地搭在膝上,一手拿过桌上摆放的乳鸽汤,“你整天没吃东西,连这碗汤也不喝完?”
“我是有原因的。”薛纷纷瘪瘪嘴,赤脚踩在他镶边云头履上,自顾自地解释,“我不是刻意要瞒着你的,是之前那些事闹的不高兴,我就不想告诉你,凭什么我生气难过的时候还要遭这种罪…不过这样下去始终不是长久之计,毕竟也有你一份责任,刚才你也见到了,随着时间推迟只会更加明显。”
傅容耐心地听完她一通絮絮叨叨,低笑问道:“夫人究竟想说什么?”
薛纷纷抿抿唇,“是我…”
“恰好我这里也有一事要告诉你。”傅容接过莺时递来的鞋袜,低身握着她莹白小巧的脚丫儿,依次穿好白袜再罩上高底儿鞋。将她双足放在地上,眸色渐次深沉,许久才缓缓道:“西北城邑有外族入侵,形势不容小觑,皇上命我后日返京领兵出征。”
话毕好半响没有声音,他将薛纷纷低垂的小脸抬起来,便见她眸光闪烁,一副为难极了的模样。
顿时心中有所不忍,分明是想说安慰的话,怎奈到了嘴边变成了叙述事实,“乌塔族人生性残暴嗜血,对我大越疆土虎视眈眈多年。虽说不久前才归顺大越,但新族长年轻气盛对此极不服气,几天前对西北寮城发起攻打,已有不少百姓受难。加急文书连夜上奏,眼看这事拖延不得,皇上才让人快马加鞭地赶来支会我,即刻动身回京。”
仍旧不见薛纷纷有任何动作,傅容移到短榻上将她抱在怀里,“夫人怎么不说话?”
薛纷纷小手紧攒着他袖缘,只觉得心头好似堵了一块大石头一般,不上不下异常难受,连带着声音也多了几分委屈和控诉,“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你要出去多久?”
傅容握着她腰肢往怀里带了带,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去年我与乌塔人交战过,他们作战方式狡猾善变,若要短期内拿下应当不容易。”他下巴恰好抵在薛纷纷头顶,目光落在窗牖外的桂树上,“少则半年,多则三五载,都是可能的事。”
薛纷纷应该早清楚,嫁的人是当朝大将军,这种事应当无可避免,然而偏偏是在这种关头。她刚下了决心要把孩子的事说出来,就被当头一棒打了回去,无论如何也再说不出口。
好像就是她为了留下傅容,特特编织的手段一般。
她不说话,一旁莺时反倒急得想热锅上的蚂蚁,原地恨恨跺了跺脚,无处可说。
她喝不得油腻的鸽子汤,饭饭便重新准备了一碗清淡香蕈肉粥来,莺时接过端到她跟前苦口婆心,“小姐一整天没吃东西,好歹喝点粥垫垫肚子,什么都不吃可怎么行。再说您现在不比以往…”
话音未落被薛纷纷瞪了一眼,“出去。”
莺时悻悻然住口,往边上一退递给饭饭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躬身退去不再多言。
傅容接过粉青釉瓷碗舀了一勺试探温度,送到她嘴边,“夫人方才想跟我说什么?”
香蕈味道奇香,薛纷纷这才有了点胃口,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忘了。”
傅容爱怜不已地捏了捏她鼻头,见她低头吃得认真,只消一想起不日便要离开,便禁不住心头要跟她亲近。偏薛纷纷一心只顾着吃粥,整天滴米未进这会儿着实饿了,长睫毛掩住眼里复杂神色,从他手里拿过碗专心致志地喝粥。然而才喝了一小半碗便被人夺了过去,她抬眸不解地对上傅容眼睛,才要说话便被堵住了唇瓣。
她霍地睁大眼,下意识往两边看,丫鬟饭饭俱已低下头,她却仍旧觉得羞愧,抬手捶打傅容后背让他松开。然而越挣扎却被傅容抱得越紧,有如暴风骤雨席卷一般,积攒了许久的情绪喷涌而出,简直要将人整个吞没。
傅容大掌从她短衫底下钻入,厚茧摩挲在薛纷纷光洁滑嫩肌肤上,灼热掌心烫得人不由得躲闪,稍微控制不住力道便能在她身上握出一片红。薛纷纷别开头躲避他吮吻,察觉他有进一步举动的趋势,连忙抬手制住,“不要,傅容不行…”
这些闺房事情是请大夫来看时,老大夫特意叮嘱过她的,头三个月孩子不稳定,加上她身子骨弱,切忌行房事。
起初傅容不听,只当她跟往常一样不适应,宽厚手掌探入妃色兜儿握住胸口软绵,直到被薛纷纷不留情面地推开,他象征性地揉了揉被捶打的胸膛,哑着声音笑问道:“夫人是嫌我脏,才不让我碰吗?”
原来一直对薛纷纷嫌他脏一事耿耿于怀,到了这会儿还记得。
薛纷纷左右瞟了两眼系好系带,后退两步拉开二人距离,手下意识地护在小腹处,“你后天便要走了,莫非不用收拾东西吗?”
傅容坐在榻上未动,手扶在膝上定定看着她,不顾丫鬟在场:“正因为快要走了,才想跟夫人独处些时间。”
平常不见他如何表态,要走了反倒一下子开窍了似的,薛纷纷抿唇半响不语,“哦,可是我想休息了。”
反观窗外果真暮色西陲,到平南王府的时候本就晚,加上路上颠簸劳累,自然要好好静养个几天。况且她身体不适凡事都得小心翼翼,现下好不容易到家,仍旧不能掉以轻心,需得找大夫好好看看,未雨绸缪。
*
说是后日回,可这一天时间无论如何也没法坐住,翌日一早傅容便出府寻人备好青海骢,将凡事打点齐全才回平南王府。恰好在正堂遇见薛谦夫妇,时日尚早,便留下来促膝长谈了一番。
薛纷纷一直睡到日上三竿仍旧不见醒,她这十来天难得能睡个安稳觉,是以莺时都不忍打搅,不断地给外屋红酸枝交椅上的人添茶。“六少爷请稍等,看时间小姐应该快醒了。”
“不急。”他拨了拨茶叶并不喝,勾唇低声道。
几月不见薛锦意似有变化,眉目俊朗,倜傥无双,更添了些许平和之气,不似上回薛纷纷回来时锋芒毕现。
许是在城外替人看诊的原因,观遍了众生百态,人间疾苦,还有什么不能看淡看开?
这一等便是一个多时辰,薛纷纷悠悠见醒,换下碧色罗衫,莺时给她穿上白绫宝相花纹对襟衫儿,又挑了条蓝缎马面裙,洗漱完毕后梳起发髻,耳戴金镶玉丁香,匆匆把人请到正室里去。薛纷纷才睡醒迷迷瞪瞪任她摆布,这会儿醒过神来懒洋洋地问道:“做什么大清早便火急火燎的,我的小豆花都要被你吓坏了。”
莺时哭笑不得地解释:“是六少爷听说您身体不适,特意赶了大早来给您看诊的。”
话音刚落薛纷纷已经走出红木折屏,看清屋中端坐的人后蓦然停住,彼时光景历历在目,俄而不甚自在地问了句:“六哥怎么知道我身体不舒服?”
早在薛纷纷走出时薛锦意目光已定格在她身上,一直到人走得近了坐在对面,他才放下茶杯,“早上我去向母亲请安,听她提起你昨晚推脱了家宴,想必是路上辛劳身子欠佳,恰好我今日得空,便来为你诊治诊治。”
薛纷纷本就是太累了所致,休息一晚上根本没甚大碍,只当他们大惊小怪。
正打算拒绝却忽而想起一事,往薛锦意的方向看去,六哥也是大夫,一定能给她查看孩子状况。是以卷起彤遍地金掏儿,纤细手腕子搁在一旁八仙桌上,“那六哥便给我看看吧。”
薛锦意起身换坐到她身旁,垫了一方绢帕在上摸脉。起初他还能泰然处之,不多时便见脸色愈发凝重,连着诊断了许多次,眸色深沉似一泓潭水,看不出情绪。
“已经两个月了。”薛锦意淡声陈述,“听母亲说傅将军要出征,届时你一人在永安可有人照料?”
薛纷纷摇头,“不要告诉将军,他还不知道。”
薛锦意收拾绢帕的动作停住,这才对上她视线,眸中深沉复杂,“他竟不知道?”
“是我不告诉他的。”薛纷纷垂眸,“原本是没机会,现在他要走了,若是这时告诉他定会让他分心,无法专心应战。倒不如等他回来了再说…”
薛锦意面色陡变,这姑娘平日看着挺聪明,犯起蠢来可真是无人能及,简直要将人气死。
他站起来看了薛纷纷两眼,命令一旁丫鬟:“去正堂将王爷夫人请来!”
丫鬟得令,忙低头一溜烟地退了出去。极少见六少爷生气,没想到发起火来骇人得紧。
薛纷纷攒紧他衣摆,眉头紧蹙,“你做什么?”
“做什么?”薛锦意被她气得发笑,抬手戳了戳她光洁脑门,“治治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小丫头。”
不多时丫鬟领着平南王夫妇来到游思居,与之同行的还有傅容。
三人正在堂屋洽谈,便见伺候薛纷纷的丫鬟匆忙进屋,行了一礼后便道:“六少爷请王爷夫人去小小姐院中。”
一进门平南王妃便急急走到跟前,将薛纷纷双手拉在怀中,眸中泛上润泽水光,“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不跟娘说一声,你这孩子是怎么想的?”
看来那多嘴的丫鬟路上已经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眼下是相瞒也瞒不住了。
孔知秋如何薛纷纷并不担心,毕竟是生母,好言恳求两句便过去了。倒是傅容…
薛纷纷从孔氏身侧悄悄向后睇去,恰好迎上傅容目光,禁不住浑身一激灵,忙又缩回头去。
第67章 乌桑葚膏
她身子不好已不是一年两年,是以孔氏对此尤为在意,将薛锦意叫到一旁询问情况。
因着顾忌薛纷纷在场,言语措辞颇有些小心谨慎,不敢说得过于直白,只委婉地问孩子和纷纷情况如何。照目前情形来看无甚大碍,路上虽有颠簸但好在足够上心,薛锦意朝薛纷纷方向看去一眼,一一回答了孔氏。
平南王坐在一旁的交椅上乐呵呵笑个不停,别看平时严肃非常,其实骨子里便是个老顽童。家中有喜事自然掩不住的欢喜,连忙吩咐底下丫鬟去炖些补身子的汤盅来,“淮山赤小豆煲猪骨汤做得清淡些,煲得时候长些,做好便送来游思居。”
几人都难掩喜悦,唯有薛纷纷心不在焉,苦着一张脸做出无辜可怜模样频频往傅容方向看去。然而他端坐在下方椅子上,手扶在云纹扶手上,手背骨节分明,根本看不出什么情绪。偶尔会接一两句平南王的话,都是笑容淡淡,语气平常,虽有喜色,但更多的确实难以捉摸的沉默。
薛纷纷委实理亏,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不敢造次,小手紧握着织金串珠璎珞八宝纹膝襕,小嘴抿得紧紧,时不时抬眸觑两眼面无表情的傅容,碍于众人在场又不好说什么,只得按捺下一颗惴惴不安的心。
“你好生养着身子,明天百川离去,你现在不能长途劳顿,不如便先留在家里一段时间,待身子稳健了再回永安去。”孔氏握着她的手不放心地叮嘱,见她一副心神不属的模样的便气不打一处来,狠戳了两下她脑门子,转身咨询傅容意见,“百川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