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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纷纷赶到陆家府邸时,恰逢陆井沛正在厅堂跟陆大人闹事,父女俩谁也不肯退缩,倒让陆夫人夹在中间难做人。
陆大人是皇上亲指的接管此次修建河堤的官员,官封五品,府邸座落在主街道西走约莫两刻钟的一隅。此地位置稍偏,好在足够清雅幽静,府前有一条河道,岸边栽种垂柳,清风徐来怡然自得。
门房前去通传不久便请了薛纷纷进去,穿过庭院来到正堂,墙上是一副万马奔腾壁画,底下条桌上置着香炉,太师椅上端坐着陆氏夫妇二人。陆大人气得吹胡子瞪眼,颤手点了陆井沛两下,末了恨铁不成钢地狠拍了两下八仙桌,震得山水茶杯儿里茶水洒出,在桌上斑斑驳驳。
陆井沛浑然不觉,自打薛纷纷进来后目光便一直胶在她身上,不加掩饰的敌意。
莺时将东西呈上,薛纷纷客气道:“贸然前来打搅贵府,还望陆大人陆夫人莫要怪罪。”
二老从太师椅上起身,鉴于平南王在朝中威望,陆大人对薛纷纷还是有几分尊重忌惮,诚惶诚恐地接下,请她到位上坐下,“傅夫人客气,您千里迢迢来苏州府已实属不易,还要到我府上来探看,真该道一声有失远迎,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按理说薛纷纷是后辈,他如此招待倒让人受宠若惊。
不止薛纷纷,连那陆井沛都看不过去,“爹娘若是没事,我便先退下了。”
“你坐着。”陆大人厉声命令,“当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明白着告诉你,今儿个别想出府里大门!”
陆井沛自然不服气,杵在原地与他对视,可谓一点儿规矩也无。
薛纷纷接过丫鬟端来的茶水,碧螺春醇香气味浓郁,她禁不住捏起墨彩茶盖撇了撇茶叶,小啜一口,便觉唇齿回甘,香味留存。这才似刚察觉异样一般,疑惑地问道:“陆大人为何不让陆姑娘出府?”
这话难免问得刻意了些,试问苏州东城无人不知晓陆井沛倒追傅容一事,她还特特寻到家里来,摆明了是知事的,这么问无非是让陆氏夫妇难堪,毕竟理亏在先,无可辩驳。果见二人脸色一变,陆大人捏着茶盖儿的手顿了顿,旋即若无其事地盖上放回桌上,强颜欢笑,“小女生性顽劣不堪,说话不经大脑,若是有得罪夫人的地方,希望您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明人不说暗话,既然他已经将事情挑明,薛纷纷便不好再拐弯抹角,目光从陆井沛身上缓缓移开,“我原本只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将军离开苏州府此事便算过了,却没想到比我以为的棘手。陆姑娘如此深情,怕是连我都要打动了,更枉论将军。”
陆井沛面上一喜,“此话当真?”
“自然是假的。”薛纷纷毫不留情地拆穿,见到她瞬间变化的表情是稍微抿唇,嘴角弯起一抹弧度,“陆姑娘如此有本事,何尝担心将军对您的态度,总归只要一个月不是?”
陆井沛本如泄了气一般,听闻此话立即弹起身子满怀骄纵,“若非傅夫人不从中作梗,恐怕我会更容易行事一些。”
话音将落便听陆大人猛地一拍桌子,呵了声胡闹,“来人,送小姐回屋休息!”
她那番话委实没规矩,无论从哪一方面,无怪乎陆大人生如此大的气。子不教父之过,闺女如此,大多数人会指点他教女无方,不配人父。
薛纷纷却在丫鬟上来之前将人唤住,轻飘飘地问道:“陆姑娘不妨说说,我如何从中作梗?”
“你心里清楚。”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陆井沛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出正堂时朝薛纷纷道了最后一句,“如若不然,你当我为何说那番话引他注意?”
陆大人显然恼怒至极,养了个这样不顾廉耻的女儿,成为全东城闲谈饭后的谈资笑料,他走出去脸上也不光彩,是以见到傅容便愈发的不顺眼,恨不得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滚下去!”
随之而来的还有茶杯撞在地上的破裂声,溅起一地茶渍。
陆夫人强撑起笑意打圆场,“让夫人见笑了,这父女俩平日在家里没有不吵的时候,脾气一个赛一个地倔,吵起架来已是家常便饭。”
薛纷纷表示理解,所谓儿大不由娘大抵便是如此。
说来也奇怪,她身旁的人似乎都与家人相处不和睦,何清晏是,陆井沛也如此,莫非苏州府尽生产不近人情的父母?
可这陆夫人又实在委婉,简直教人挑不出毛病来,礼数言辞都恰到好处,也不知陆井沛承传了谁的脾性。
眼下光景如此,再虚与委蛇便显得做作,薛纷纷直言道:“我才来苏州府不几日,令嫒之事传得满城风雨,起初我以为陆姑娘乃一时冲动所谓,现下看来却并不尽然。”她话语一顿,在陆氏夫妇二人身上来回一看,“然而姑娘家,尤以未出阁的姑娘为甚,名声重于一切,事已至此,唯恐不好收场,不知陆大人陆夫人意欲何为?”
二老对视一眼,其中意味不甚了了。
薛纷纷的话再清楚不过,你们家闺女的名声算是毁了,傅容断然不会要她,不如另找个人家许了吧。
二老面露愁苦,若是能替陆井沛做决定,也不会惯成她今日性子,泰半都是心软所致。
薛纷纷并不急着得到回答,话已说完,多说无益,她站起来朝二老一礼,“请二老认真思量,纷纷仍旧有事,便先告辞了。”
二人纷纷起身,一直将她送到门外才肯罢休,待人走远后长长喟叹一声,相互摇头,其中意味复杂道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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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时本以为小姐要大动干戈地去闹事,却没想竟这样和平地解决了,一路上有些惘惘然。
“小姐为何不直接同陆姑娘沟通,反而越过她去找陆大人呢?”
行走之间两人已到客栈底下,薛纷纷手里是一包路上买的糖杨梅,入口既甜又酸,并有清淡薄荷味,闲来无事吃着最好。“陆姑娘虽与陆大人争执不休,但潜意识还是极关心他的,若是他的命令,虽会反抗但若无意外,终究仍会听从。”
莺时不解,“小姐是从何得知?”
她眸弯新月,挑眉一笑,“自然是因为我神通广大,法力无边。”
实则是在陆府正堂内,陆井沛虽和她父亲有争吵,但凡陆大人怒极之下气息不顺时,她便登时噤声,一双眸子一动不动盯着他的状况,待到陆大人无事才转开目光,继续反唇相讥。
这陆井沛不算没救,薛纷纷如是想到,在她心中懂得心疼父母的,都是孝子。
两人一壁说一壁走入房间,薛纷纷顺势捏了颗扬眉送入口中,酸甜滋味好吃得眯起眸子,一脸满足。然则才进屋看清内里况味时,齐齐停住脚步,目光落在屋中一人身上。
傅容不知何时回来的,正坐在圆桌之后,他面前正是薛纷纷早上吩咐莺时买的药材。其他两样已经送去陆府,仅剩的鹿鞭却忘了收起,现下正大喇喇地敞开在桌上。
傅容一直手臂搁在桌上,抬头向两人看来。
第61章 余霞成绮
牖窗外余霞成绮,澄江如练。
桌上还放着薛纷纷喝剩半碗的药,粉青釉番莲纹碗里是黑乎乎汤汁。是她出门出得急便没喝完,然而这都算不得什么,薛纷纷罕见地面露哂色,摸了摸脸颊不自在地问:“将军何时回来的?”
傅容端详她表情,眸中笑意一闪而过,“半刻钟前。”
不待薛纷纷走到跟前,他觑一眼桌上摆放物什问道:“夫人可否告诉我,这是何意?”
那鹿鞭粗大油润,更有浅淡腥味传来,横陈在两人之间,薛纷纷只觉得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她快步上前迅速将东西裹进纸包里藏于身后,眼神左顾右盼就是不肯看傅容,睁眼说瞎话信手拈来,“哦,我今天让莺时去买药材,结果她这笨丫头买错了。方才出去匆忙忘记收拾,将军不要在意。”
说罢把手中烫手山芋递给莺时,并狠狠指责一番,“我看你是愈发没有脑子了,小心我将你送人。”
平白无故被扣了个大帽子,莺时委屈非常,看看她又看看傅容,最终屈服于薛纷纷的威胁目光之下,“小姐教训的是,莺时知错了。”
可惜这点小计俩焉能糊弄过傅容,他低声笑过并不揭穿。
一直到莺时捧着路边从翠峰松柏折屏走出,傅容才看向薛纷纷徐徐说道:“夫人莫非是在暗示我什么?”
薛纷纷被扬眉核儿呛在喉咙,猛地咳嗽起来,一手掩唇一手扶着圆桌坐在镂雕海棠八角绣墩上,咳得泪花儿都出来了才见停,“将军知道世上最尴尬的三样事是什么吗?”
未料想她会不答反问,傅容想了想道:“败仗,割地,弃城。”
果真是军营出身的大将军,凡事都离不了本职。答的虽好,却不是薛纷纷心中的答案。
“错了。”她摇摇头一本正经地纠正,“是说错话,认错人,表错情。”
这姑娘素来喜欢怪着弯儿骂人,次数多了也便不跟她一般见识。
傅容拦住她欲往床上走的身子,轻松带到怀里稳稳放在腿上,捏起她下颔对视,“买的什么药材,是否身体又有不适?”
怀里小姑娘起初不断挣扎,她今天累积了想早些换衣服休息,偏傅容不给这机会。后来便渐渐地老实了,捏着缠枝莲纹袖襕垂眸不语,打定主意不肯告诉他实情。傅容下巴正抵在她头顶,放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示意说话。
只今日一事委实不知该如何开口,薛纷纷想了又想,索性转过身伏在他胸口,双臂攀在他宽厚肩膀上,小脸深埋入颈窝,声音软软糯糯地撒起娇来,“容容。”
长睫毛扫得人心底骚动,呼出的气息温温热热洒在皮肤上,傅容低头看她娇俏容颜。
知这是她惯用手段,是以不为所动地搂住她腰肢,“为何去买药材?”
若是一开始薛纷纷便大大方方地承认,因为病情才需要买药,或许傅容并不会如此起疑。然而她反应不对劲,眼神躲藏言辞闪烁,摆明了便是有内情,就差没在脸上写一个“我很心虚”。
事实上薛纷纷确实是心虚的,论察言观色她比不上傅容,唯有坦白道:“我不想告诉你。”
傅容正色,不容置喙,“说。”
“好嘛。”薛纷纷这才妥协,只是抱着傅容脖子的手不肯撒开,声音里没了平日里嚣张底气,“我去陆大人家了,总不能空手而去,是以便采买了些名贵药材算作见面礼。”
半响没有傅容声音,薛纷纷在后背拽了拽他衣裳,“我是为了陆井沛的事情去的,你若是不高兴便说出来罢,反正我去也去了,你能奈我如何。”
傅容将两人距离拉开了些,与她直视,“你同陆大人说了什么?”
本以为这事他会像往常那般一笑而过,未料想竟这般严肃,薛纷纷杏眸抬起将他仔仔细细看了遍,心头泛上奇怪滋味,“没说什么,就是让他多多管教女儿,早日给陆井沛许个好人家。”
傅容将她放到地面,手臂抬起恰好放在她头上,俯身两人在同一高度,“纷纷,下回别再如此冲动。”
他极少用正经严肃的口气说话,一般这时候都会缓慢地唤她纷纷。
薛纷纷不知哪里做的不对,莫名其妙被摆了脸色,心里也是不高兴,毫不客气地将他手拿开,“将军是在心疼陆姑娘吧?可惜了,我从小别的不会,只会冲动,想必要惹您不高兴了。”
说罢转身便要往外走,不愿与他同待在一个屋檐下。
从镂雕花鸟纹落地罩下走出,莺时正在擦拭桌椅,见她出来甚为诧异,“小姐要出去?外边天都黑了,您要做什么吩咐一声便是,何必要亲自去呢?”
薛纷纷乜她一眼,“我去如厕,你也替我?”
便见莺时被狠狠噎了一口,面露尴尬。薛纷纷从她身边经过来到菱花门前,抬手正欲推开下一瞬却被人从身后拽住手腕,力道不大却十分坚定,一壁将她往屋里带一壁吩咐莺时,“出去,谁都不许进来。”
莺时怔怔,半响如梦初醒似的点点头,连忙退出房间阖上门。
在门关上的一瞬悄悄抬眼往里看去,便见床上水色帷幔轻动,两道身影若隐若现,她蓦地脸色一红,强作镇定掩上门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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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纷纷在床中央横了条秋香色折枝牡丹薄褥,叠放的整整齐齐,“今晚你睡那边,不许越界。”
亏她说得出口,两人分界差别巨大,简直三七。
她七傅容三,这点地方,夜里睡觉不摔倒床上去便要偷偷祈祷了。
傅容哭笑不得,长期在薛纷纷这里吃苦头已经吃出经验来,联系两人前后对话一想便能猜到个七八分,遂耐着脾性解释道:“一个巴掌拍不响,夫人听话这话没?”
薛纷纷头一偏故意道:“没听过。”
“那现在听过了。”傅容在床沿半躺下,两条长腿闲适地搁在另一头,手枕在脑后倚着猩红妆花大迎枕,颀长壮硕的身体几乎占去了三分之二的地方,“无论陆捕头做什么,只消我不表态,夫人亦不过问,便是她一人痴缠,久而久之人们便道是她剃头担子一头热。若是夫人今日介入的事被人知去了,那便证明她委实是个威胁,恰巧我傅家忌惮这个威胁,此举实为不太明智。”
薛纷纷坐在床内侧,仔细一想似乎说的颇有道理,抿抿唇强词夺理,“我是被她气糊涂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没修没臊的姑娘,可真教人开了眼界。”
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将军会如她所说的那样吗?”
没想到换来傅容朗声大笑,他侧过神捏住薛纷纷鼻子,“你竟然信那等荒谬的话?”
薛纷纷低唔一声,拍了拍他手背让他拿开,因着被堵了鼻子说话瓮声瓮气,“有一句古话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傅容笑声更甚,“还有一句古话叫咸吃萝卜淡操心。”
感情说到底还是她想太多,薛纷纷被捏得鼻头通红,她愤愤地瞪了傅容一眼,“好心当作驴肝肺。”翻身倒进床褥中闭眼装睡。
这是说成语说上瘾了,傅容无奈地连人带被一同揽入怀中,“才说罢我是贴心小棉袄,怎的转眼就翻脸不认人?”
薛纷纷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没有你这么大的棉袄,我要去换一件合身的。”
“为夫跟你就很合身。”傅容滞了半响,话里有话道,未等薛纷纷做出反应,他的手已经不规矩地探入白绫宽绸衫儿中,贴在薛纷纷耳畔哑声道:“无论哪里都很合适。”
薛纷纷登时面色通红,即便已有许多次仍旧无法习惯,何况两人身型本就相差太大,每回都承受得十分吃力。可惜她是这么想,傅容却不是,兴致来了能够做到后半夜,简直要将薛纷纷的腰折过去。
眼下依旧如此,薛纷纷的反抗没持续多久便软化,任由他予给予求,在狂风暴雨中起起伏伏,不多时一口咬住他肩头,难耐地哼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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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容曾向她承诺过不出几日这边的事便能解决,解释便能一同回粤东去,薛纷纷一直记在心上。
转眼过去四五日,陆井沛那里没再动作,使得薛纷纷逐渐将其淡忘,还以为是终究想通了。她整日闲来无事便操心起薛锦坤和何清晏的终身大事来,奈何何巡抚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依旧没太大进展。
从薛锦坤房里离开后,她携莺时饭饭下楼正欲去街上走动走动,便听厅堂有人高声道:“听闻傅将军过不几日便要走了,你们说,那陆捕头会如何做?”
与他同行穿粗布短褐的一人嘿了一声,“能怎么做,依我看那陆井沛多半会生米煮成熟饭!不信瞧着,陆大人今日不是在府里设宴邀请了许多人吗,听闻傅将军也去了!”
说罢两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继续碰碗大口大口地喝酒。
修建河堤一事陆续进展,基本步入正道,傅容不出两三日便能够离开,今日已将一事后事处理妥当。不知陆大人是处于何种企图摆宴,旁人都道他与傅容不和,怎的忽然变转了性情?
心中装着事儿玩也不痛快,一路上薛纷纷都在分神思索,心不在焉。
莺时唤了好几声得不到回应,甚至还被嫌烦哄到一旁,控诉道:“小姐就没走心。”
“那就不走了,回去吧。”
她既已发话,两人便莫敢不从,悻悻然回了客栈。
到了客栈门口却霍地停住,提着串珠八宝纹裙襕的手缓缓放下,尚未迈过门槛转身便往出走。
第62章 雪花酥饼
莺时匆忙追赶,好在薛纷纷走的不快,十来步远外将她追上,“小姐您要去哪?”
薛纷纷停住偏头向看她去,忽而弯眸一笑,“看好戏。”
说罢便将人甩在身后,举步往陆府走去。
陆府园林布置极具特色,游廊开两扇朱漆镂雕象眼窗,池塘栽种睡莲,安居一隅,悄然绽放,周围是雕刻莲花的石柱子,鹅颈栏杆卧背。正堂宏大宽敞,富丽堂皇,庭院宽敞,山茶花尚未盛开,难见其艳丽姿色。台阶以黑青石铺就,拾阶而上,便见堂内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门房请了薛纷纷入内,辅一踏入便觉其中纷扰嘈杂,泰半人数酒意正酣根本没注意她的到来。
正堂共分三桌,多是处理此处河务的官员,唯有杨书勤抬眼乜见她到来,面露诧异慌忙站起来朝她揖礼,“夫人怎么来了?”
然薛纷纷却不言不语,目光直直地盯着面前那桌,握着裙襕的拳头紧了又松。
杨书勤循着她目光看去,面露哂色,惴惴不安。
那桌热闹非常,周遭都在起哄喧闹,人群中间的二人正是傅容和陆井沛。大都是军营出身的汉子,举止粗鄙不拘小节,正不断地朝傅容劝酒,饶是他这样的酒量也被灌得头脑昏沉。奇怪的是陆井沛竟然也在,她面泛潮红,眼神恍惚,显然已喝的不少。
其中一人将桌上碟中雪花酥饼挨个放在陆井沛肩膀,手臂上,掌心。并另傅容低头食取,以红绸覆住双眼,不得用手碰触。陆井沛跟这几人关系好,称兄道弟,现下玩得有些过头,趁着陆大人离席更加肆无忌惮开来。
搁在平时这些人定不敢对傅容如此,适逢赶上今日喝高了,又心情痛快,便有些无所顾忌。傅容不愿意有人便压着他的头往下,正碰上陆井沛的颈窝,雪花酥饼酥脆松软,稍微一碰便碎得满身渣滓。傅容脑中混沌不堪,胃里空空如也便被强迫灌了几碗酒,这会儿辛辣难受,下意识地探寻糕点食物,唇正好碰在陆井沛脖子露在外的肌肤上,他一口吃下所剩无几的酥饼。
四下一片叫好喝彩声,更有甚者又递了一碗酒过去,“喝就要喝个痛快,我敬傅将军!”
被傅容抬手推开,他捏了捏眉心一脸倦色,拿开覆在眼上的绸带,“今日喝的不少,不如到此为止,傅某先失陪。”
说罢便要起身,未料想脚下一个趔趄,左右两旁上前扶他,他一手撑着檀木圆桌一手摆了摆,“无碍。”
抬眸正好觑见几步开外安安静静立着的姑娘,她穿一件织金象牙白贮丝衫儿,上罩着杏红捻织花比甲,下穿松花绿百褶裙,在这嘈杂氛围中分外醒目出彩,对上傅容目光盈盈一笑,弯着眸子樱唇张张合合。
她的声音被推杯换盏声所淹没,傅容却将其中意思读得清清楚楚。
她问:“好吃吗?”
傅容瞬间酒醒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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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河堤已竣工一半,人逢喜事精神爽,众人便提议趁此机会好好庆祝一番。
再加上过不几日傅容便要离去,是以纷纷要求他必须前往,算作一场饯行。一番心意难以拒绝,傅容便应邀前往,未料想这群人疯了似的朝他灌酒,端的是不喝醉别想回去的架势。
加上他早上空腹出门,这会儿胃如火烧,只想回去喝一碗热汤好好休息,哪曾料到薛纷纷会寻到此处来。
傅容在廊庑截住她脚步,低头盯着她觑了片刻,一言不发地带着人往府外走。
他步伐迈得大,尽管跟不上薛纷纷依旧不出声抗议,一不留神绊上路边突起的石子,脚下趔趄险些栽倒在地。幸亏傅容反应及时将她扶稳,大抵觉得如此下去实在不妥,正欲出声解释两句,却先一步被薛纷纷截住话头。
“将军是否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看得远走得快,是以从不顾及他人感受?”
傅容眉头拧起,“你怎么会这样想?”
薛纷纷抽出手腕子,看着他眼睛笑意清冷,“我走不快,您为何从不想着等等我呢?”
他们尚未走出陆府,因着两人之间气氛诡异,是以惹来不少下人家仆悄悄注视。方才傅容紧跟着薛纷纷出来的光景有不少人看到,或是唏嘘或是看热闹,杨书勤留下打点后事堵住悠悠众口,陆井沛便趁人不注意走了出来,跟在两人身后。
薛纷纷顿了顿又问:“我不喜欢陆井沛,将军为何一直要与她有来往?”
傅容头一回不知该作何解释,竟被问得哑口无言。
她垂眸,长睫毛掩住眼中落寞,打下一圈浅灰光影,“既然什么都不说,为何又要追出来?
目睹了那一幕后心中难免有气,是以说话有些口不择言,“将军若是钟意她,将她娶回家便是,何苦又要在我面前做戏。我未曾说过不愿意的话,只是会不高兴罢了,可惜这不高兴似乎没有丁点儿分量。”
说罢从他身侧绕过意欲离开,猛地被傅容攒紧了手臂,“我从未做过戏,方才醉酒,纷纷,眼见未必为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