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两步被一只宽厚手掌扣住臂弯,傅容低哑声音就在身后,“不必,夫人就在这候着。”
被他握着的臂弯一阵无力,薛纷纷三两下慌忙挣脱,从折屏外跑了出去,“我才不看,你若再不换衣服,活该受凉!”
一直到了正室,都能听到傅容的笑声,低沉浑厚。
*
真个天气变幻无常,这雨一直连续不断下了两个时辰,仍旧不见停。
薛纷纷姜茶才喝到一般,傅容已经换好了衣裳出来,一触及他视线薛纷纷连忙别开。想了想觉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复又转过去问道:“将军要喝碗姜茶吗?虽是夏天,但着凉也很麻烦,喝了能抵御风寒。”
傅容在她对面八仙椅上坐下,“那便喝一碗吧。”说着看向薛纷纷,便见她身上披着金丝妆花毛毯,裹得严严实实,手里捧着碗热乎乎的姜茶正一口一口地抿着,方才忆起她身子体寒,免不了正色蹙眉问,“你身子不好,何不让下人出去?若是再受了寒气该如何?”
薛纷纷对此一点儿也不上心,说的轻巧,“大不了再吃药。”
话音刚落傅容沉下脸色,上前探了探她额头,温度尚未正常,然而一握住她的双手便觉得凉意入骨。待她喝完姜茶便将人连着毛毯一并抱起,放到内室花梨木架子床上,给她裹得密不透风,命令道:“老实躺着!”
声音里含了几分怒意,薛纷纷眨了眨眼,被斥得莫名其妙,但还是乖巧地任他摆弄,在他临走时抓住傅容袖襕眼巴巴地问道:“将军去哪?”
傅容一下子便对她没了脾气,这小姑娘总能让人没理由心疼,“去让人请大夫,你只管好好躺着。”
薛纷纷这才松手,眉眼一弯全无病态,“莺时那里有六哥开的药方子,将军让人拿来便好,这天气不必再劳烦旁人。”
傅容脸色更难看,“那些药方不要也罢,治了这么些年一点不见效,想来没什么大用处。”
说着不待薛纷纷回应便步了出去,留下薛纷纷垂眸敛去眼里黠光,再抬起杏眼弯似月牙儿,盯着傅容离开的地方,双手托腮饶有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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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果真有个老大夫提了药箱过来,一把年纪两撮花白胡子一颤一颤,真难为了这天气还要出诊。傅容却全然不懂体恤老人,把人带到薛纷纷床前分说明了病况,老大夫在薛纷纷手腕上垫了锦帕,一板一眼地把起脉来。
末了摸着胡子头头是道:“夫人脉象浮软,乃体内寒气不能排散所致,此乃积年累月而成,并非一朝一夕能治愈。不过在此之前夫人服过药物,对身子大为裨益,不知能否让老夫看看药方?”
薛纷纷便让莺时拿了药方过来,老大夫接过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还给她,“这方子便开的极好,夫人照着抓药吃药,坚持个把月老夫再来为您把脉诊断。”
身旁莺时又将大夫吩咐的事宜一一点头记下,问了几个忌讳问题,那大夫又道:“夫人今日受了寒气,应多吃些滋补气血的食物,夜晚睡前最好以热水敷于手脚,防止血行不畅,手脚冰凉。”
临走时仍旧对薛锦意开的药方赞不绝口,甚至开口提了两句,问是否还有之前留下的方子。薛锦意给薛纷纷开的药方子一直留着,足足有两三年之多,莺时略一思量,问了薛纷纷意见,便领着老大夫过去了。
屋内只剩薛纷纷与傅容二人,薛纷纷懒洋洋地歪在大迎枕上,故意拿话激他:“大夫夸六哥药方开的好,将军方才那番话说的不对。”
果见傅容脸色变了变,“药方虽好,可惜不能对症下药,又有何用?”
好嘛,薛纷纷识趣地不再跟他辩驳这个问题,将喝完的姜茶放在一旁桌几上,“将军今日去皇宫谈了什么?似乎比平常花的时间都多。”
傅容坐在床沿,见她脸色比之前好些了,“夫人应该知道,如今天下虽太平,但边关大小战事不断。如今是萧世盛镇守,可惜他知识谋略有余,功夫实力却不行,皇上已下令将他召回永安,想来届时有一番腥风血雨,夫人要做好心理准备。”
薛纷纷抬眸盯着他看,“将军会出事吗?”
“说不准。”傅容将她小手覆在掌心渡去温度,“若真如此,夫人可愿随我一同去边关?”
薛纷纷偏头认真思量,笑眯眯地说:“边关环境艰苦又无趣,我才不去。”
现下讨论这个太早,傅容捏了捏她掌心不再问,眼看捂了又捂仍旧不见她手转暖,便想起大夫走时的交代,遂让人烧了热水端来,亲自洗了巾栉给薛纷纷裹住双手。
总算见她的手逐渐起了暖意,傅容这才舒展眉头,偏薛纷纷是个得寸进尺的,两只莹润小巧的脚丫子放在傅容膝上,抬眸对上他视线,笑意盈盈,“大夫还说了要敷脚,将军给我洗脚吧。”
她手脚都长得极为漂亮,平日只有一双手傅容见得多了,如此正大光明地觑见她脚丫倒是头一回。便见皮肤比手上还要细致白嫩几分,圆润脚趾嵌着粉嫩的指甲盖儿,搁在他玄色直身上,对比尤为明显。
第40章 兵部侍郎
等了半响不见傅容动静,薛纷纷语气失落,“将军究竟愿不愿意?原来刚才关心我的模样都是做给别人看的,连给我洗脚你都不肯。”
小姑娘就是爱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姿态博取同情,傅容将她小脚握在手心,“给你洗就是了。”忽而想到一事,无谓笑道:“旁人可没这福气,夫人是头一个。”
说着命人重新备了热水,试过温度之后才将薛纷纷的双脚浸入水中。
“水温如何?”傅容问道。
薛纷纷眯起眸子笑得得意,“刚刚好。”
因着蹲下的姿势,傅容比坐在床沿的薛纷纷矮了半个头。
薛纷纷对这个高度甚为满意,禁不住抬手摸了摸傅容的头顶,“容容乖。”
便见傅容动作一僵,接着捏着她脚丫子的手加大了力道,恰好摁在她脚底穴位上。惹得薛纷纷浑身激灵,旋即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来,歪倒在一旁洋毯上咯咯不停。
偏偏傅容将她双脚握在手心,抽又抽不出,只得一个劲儿地笑。笑至后来薛纷纷岔了气儿他才肯松手,两手随意搭在膝上看向拭去眼角泪花的姑娘,“小丫头是又欠收拾了。”
薛纷纷缓缓坐起身子,终于缓过气来,脸蛋儿潮红,潋滟水眸嗔怒地瞪向他,“就只许你说我,却不许我说你了,这是什么道理?”
不提还好,一提两人都想起了那晚一事,傅容声音黯哑:“夫人…”
“还没洗好呢!”薛纷纷自知说错话,心中蓦地一慌忙要转移话题,抬脚便踩在了傅容肩膀上,示意他不许再往下说。顿了顿觉得这姿势委实过分,讪讪收回了脚底气不足道:“将军,洗脚…”
只然而忽在半道上被截住,傅容一手握着她莹白小腿,一手垫在她脑后,顷刻间将她覆在身下。
薛纷纷猝不及防,倒在妆花大迎枕上,面前是傅容深邃硬朗的五官,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你做什么?”
没曾想傅容一笑,“脚洗好了,夫人是否该褒奖我些什么?”
薛纷纷不解其意,但被他硕大身型压着极不好受,“将军想要什么奖励?摸摸头好吗?”
傅容笑出声,一只小臂撑在她身侧,一手扶向她粉嫩脸颊,“不好,换一个。”
“那是…”薛纷纷疑惑的话只说了一般,便被堵住了口,她杏眸圆睁,好似受了极大刺激。
傅容在她唇上辗转片刻,撬开她的牙关闯入。薛纷纷从初时震惊中回神,作势要将他推开,奈何被掌控在傅容手中,两人力量差异巨大,她根本无力挣扎。
薛纷纷好不容易挣脱开一丝缝隙,“将军…”
傅容撑在她头顶一侧,只觉得身下人儿娇小玲珑,随意一碰便能揉碎。“纷纷。”
薛纷纷睁着朦胧杏眸,下意识低低嗯了一声。
傅容俯身复又吻住她唇瓣,“给我。”
起初薛纷纷没明白他何意,待到他灼热手掌碰上自己腰间,烫得她浑身一激灵,这才顿悟。当即身上腾地一热,脑海里霍地闪过成亲当晚看到的那些个压箱底——
她忙不迭地摇头往后缩去,“不要,我不给…我说过不碰你的!”想了想不大对,又赶忙改口,“你说了不碰我的!”
傅容被她逗得一笑,“我没说过。”
“我不管!”她欲推开傅容逃脱,乱动之下难免碰到不该碰的,便听傅容低沉压抑的声音响在耳际。她不敢再动,老老实实躺着,只一双羞怯警惕的眸子定定盯着傅容。
傅容按着她一双不老实的小手,声音低哑:“等你到三十岁太久了。十六岁嫁人是正好的年纪,你为何不愿?”
薛纷纷才不说是因为你长得那么健壮高大,别的地方肯定更可怕…她不敢再想,别开头盯着床褥上绣的鸳鸯戏水,闪烁其词,就是不肯正视他。
殊不知这番模样更加曝露了脖颈到耳后的一片通红,傅容摆正她的小脸,四目相对,“害怕了?”
正好替薛纷纷解了围,她点头,“嗯,将军手上没轻没重的,上回就握得我手腕青紫。”
言下之意便是,算了吧算了吧。
偏傅容道:“我这回尽量不伤害你。”
说罢见薛纷纷小口微张,实在爱极了她这手足无措的模样,与平日里张牙舞爪全然不同,却又各有一番风味,哪一样都让人喜爱。
傅容低低重复道:“我尽量。”
薛纷纷从未给人这样碰过,霎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手指抠着身下床褥,黛眉微微颦起,抬手攀住他的手臂殷殷切切,“容容…”
这一声含娇啼吟,眼如春波,眉似远山,杏腮桃脸,饶是圣人都招架不住。
便见傅容乌瞳深邃,眼中汹涌情潮几欲将她吞没。
只可惜还未来得及做下一步动作,便听内室外传来纷乱脚步声,逐渐从折屏下走过,闯入屋里来急急忙忙道:“小姐,将军,府里来了客人!”
话音将落看到床上交缠暧昧的两人,脸上红的能滴出血来,赶忙背过身去交代了声:“现下已经安置在了正堂,老爷和老夫人不在府上,还请,请将军小姐前去看一看。”
傅容抬手扯落红罗帐幔,枕在薛纷纷颈窝低沉不悦道:“出去!”
季夏听罢如获大赦,几乎慌不择路地处了内室。
此刻薛纷纷却是比她更尴尬,片刻抬手拍了拍傅容肩膀劝道:“将军,季夏说了外面还有人等着呢。”
“你养的好丫鬟!”傅容声音颇有恨意。
薛纷纷好没良心地一笑,将他推开坐起来,发髻早已散落,凌乱贴在脸颊两侧,眉眼弯弯又可爱又可恨,“我的丫鬟自然随我,将军有什么不满?”
说罢见傅容无动于衷,一双眼睛落在她胸口,便循着低头看去,脸一红抬手去遮他的眼,“不许看!”
被傅容轻易拿开,“碰都碰了,有何不能看?”
他说话向来没忌讳,更不懂何为含蓄,只是薛纷纷深居闺阁的小姑娘,哪能接受他这番狂言浪语。顿时无话可说,踩着脚凳从床上跳下来,连鞋子也顾不得穿,踩到地上才觉得凉,又灰溜溜地走过去提了鞋子到一旁穿上,将衣服整理平整,“我先出去了!”
说着看也不敢看傅容一眼,飞快地跑出了内室。
*
屋外季夏虽然极力摆出一副正常的样子,奈何功力不够,连连偷看薛纷纷的眼神已经将她出卖,就连上个茶都磕磕碰碰,一张清秀小脸至今红霞未退。
薛纷纷又何曾能够坦然,抿了口乌龙茶强装霸道:“把你刚才看的都忘了。”
季夏是个沉不住性的,见薛纷纷开口便憋不住问道:“小姐与将军…”
“闭嘴。”薛纷纷不容置喙道,面色极不自然,可以掩饰其中窘迫,“我的好季夏何时管的如此宽了?院子里花草树木浇水了吗?”
季夏一愣,解释道:“小姐忘了,这事不归我管,是府里…”
“我记得就是你。”不待她说完,薛纷纷放下茶杯看向她,忽而弯了眉眼,“还不快去?”
合着就是故意惩罚她的,季夏算是看透了,苦着脸出了屋,毫无办法。
不多时傅容整装完毕从屋里出来,薛纷纷连忙别开目光,推脱道:“将军自个儿去正堂吧,我这里还有事。”
那个正堂来的家仆还在外面候着,说对方是兵部侍郎夫妇,薛纷纷对此并不熟悉,是以没放在心上。眼下她只想躲着傅容,能躲多远便是多远。
傅容一身玄青云纹道服穿得洒脱恣意,褪去了方才,仍是威严毕露的大将军。他见薛纷纷这模样便发笑,“这怎么好?夫人自然得跟我一起。”
薛纷纷倒是回答得很诚实:“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傅容哈哈一笑,完全无她别扭模样,“这可由不得你。”
*
屋外一名青衣家仆疾步走来,领着二人到正堂走去,脸上神情说不出的古怪:“将军,府里来客人了。”
傅容道:“我知道,来的是谁?”
家仆抬头悄悄看了他一眼,答得支吾:“是,是兵部侍郎夫妇…”
傅容猛地停下脚步。
兵部左侍郎杜琛,早年于傅容有过提携之恩,两家来往还算密切,在八年前将独女嫁给他后更是锦上添花,两家关系如日中天。
自打五年前杜雪霏过世后,二老便是真正的膝下无子,傅容于他们有愧,隔三两个月便去探望一番,带些滋补身子的名贵药材,算作慰问。
相比之下他们倒极少来将军府,今日突然来访,不免让人心生诧异。
杜琛夫妇坐在黄花梨圈椅上,府里丫鬟正在给二人上茶,见得他们到来忙起身相迎,免不了一番寒暄。
傅容扶二老重新坐回椅子上,他和薛纷纷在对面落座,“不知二老今日到来,礼数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杜夫人虽然五十出头,但保养得宜,气色丰润,举手投注之间都有一股凌人气势。
相较之下杜琛反而和气许多,笑容可掬,“哪里哪里,该说我们贸贸然拜访才是。今日也是偶然路过将军府,内人提起你不久前刚娶妻,非要来一睹夫人音容。我拗不过,只好来打扰百川了。”
说着看了看对面薛纷纷,眉眼里皆是亲和。“这位便是平南王之女,薛夫人吧?”
薛纷纷回以一笑,“是的,见过杜大人杜夫人,大人叫我纷纷便是了。”
“好好,纷纷。”杜大人慈祥道。
由始至终都是他一人周旋,身旁杜夫人从开始道了一句好后,便再没说过话。
薛纷纷目光一转落在杜夫人身上,视线相撞,便见她捧着茶托,敛眸不动声色地品了口香茗。
第41章 来者不善
薛纷纷隐约猜到来者不善,却未曾想杜夫人表现得如此明显。
“岳父大人客气了,是百川近来诸事繁忙,未能抽出时间探望二老。”傅容诚恳道,“今日既然来了,不如留下来一同用饭罢,也算弥补我心中愧疚。”说着就要命下人去布置。
“用膳就不必了。”杜夫人抿了一口茶淡声道,终于抬眼正经看了傅容一回,“早些年我与平南王妃有几分交情,今日她女儿又嫁到将军府来,想来也是有些缘分的,是以才特意前来拜访。眼下既然看了,我便心满意足了,着实是个玲珑人儿。”
分明是夸人的话,听在薛纷纷耳中却无论如何都不痛快。微一蹙眉,总觉得有何地方不对。
她抿一口茶放在八仙桌上,拂了拂织金折枝牡丹膝襕,“杜夫人说与我母亲有交情,可是为何纷纷却从未听母亲提起过您呢?”
杜夫人面不改色,“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提不起是正常的。”
这人好嚣张的姿态,薛纷纷气不顺,但碍于对方辈分比她高,是以只得噤声,不再言语。
薛纷纷不知她是杜雪霏生母,盖因由始至终傅容都未向她解释,只简单介绍了两人身份。她甚至觉得两人姓氏十分熟悉,一时间却想不到那方面去。
气氛一时极其微妙,杜大人尴尬地望了望傅容,讪讪一笑。
早年杜夫人并不是这脾性,只是自打杜雪霏过世后一夕之间性情大变,言语尖酸刻薄,脾气古怪难伺候,给她中年美妇的脸上平添了尖锐。杜雪霏是传自她的容貌,温婉贤淑,脾气则与杜大人相仿,温和谦让。
她静了静忽然道:“听闻不久前将军处罚春华去打理祠堂,前几日又遣走了宝婵那丫头,她二人都是从我府上出来的,不知因何触怒了将军?”
此话让薛纷纷一愣,面露困惑,她下意识看向傅容。
傅容正欲开口,便被杜夫人截住话头,“夫人兴许不知,小女雪霏正是将军的原配妻子,只因福浅命薄,双十年华便丧了性命。春华宝婵正是她的陪嫁丫鬟,今日恰好路过将军府,听闻了这两人的消息,不知二人犯了什么错,何至于此?”
原是如此,薛纷纷这才明白其中状况,看来不是简单的拜访,而是替女儿打抱不平来了。
可这杜夫人手段真真好笑,杜氏已过世多年,亦且与她无半点关系,上赶着来寻她不痛快是为何?
薛纷纷不着痕迹地觑了傅容一眼,强压下心中不快,“她二人对我不尊,毕竟是将军府的人,说出去也是将军门面,我便惩罚了她们二人一番,以儆效尤。”
言下之意,她们早已是将军府的人,何时轮得到你插手管旁人家务事?
她不欲在此过分追究,偏偏杜氏不肯放过,“既是做错了事,小惩大诫一下便可,我听闻那宝婵嫁去那家后寻死觅活,日日以泪洗面。雪霏在世时将谢宝婵看做姊妹,傅夫人这般岂不是在打我杜家脸面?”
杜氏是被皇上封的从五品命妇,薛纷纷才嫁来将军府,没有品阶,再加上辈分摆在那里,是以她语气架势都要凌驾薛纷纷几分。
薛纷纷握着云纹头扶手的手不由得紧了紧,眼睛从杜氏蓝缎织金裙襕上缓缓上移,最终停留在她雍容华贵的面庞上,翘起唇角语气坦诚:“纷纷怎么敢,府里下人都记得杜氏的好,道她是千年难遇的好主子。我若是有什么不妥举动,还不得被戳断脊梁骨?”
说着眸光一转对上杜夫人无波无谰的眼睛,弯眸一笑,“有杜氏这样的姐姐做榜样,纷纷时刻都倍感压力。”
她对此积怨已久,今日总算频临爆发边缘。
两人谈话剑拔弩张,杜琛在一旁出了一脑袋汗,想要出声劝慰两句,“罢了罢了,不过是两个丫鬟,何必为此伤了两家和气。”
话未说完被杜夫人轻飘飘地一瞪,便不敢再做声。
还是傅容打的圆场,“岳父说的是,况且处理此事的是我,岳母若是有怪罪之处,只斥责百川一人便是。”
“既然百川开了口,我便不好再说。”杜氏敛眸拈起绢帕点了点唇角,由始至终都没正眼看薛纷纷,“是我反应过激了…只是提起春华宝婵,就想起我那没福气的女儿…心里难过罢了。”
既然难过,何不在自己家里好好难过?
偏要跑到别人家里做什么?
薛纷纷最见不得这样做作的人,身体向圈椅里撇撇嘴满是不屑。
身旁傅容沉声建议:“事情都已过去,岳母若是为了感念雪霏而来,不如我让下人带您前往祠堂一趟?”
杜氏摇摇头,转眼湿了眼眶,“去就免了,我怕届时控制不住,有失仪态。”
她拭了拭眼角继续:“如今见百川与新夫人伉俪情深,我见着高兴,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自打小女过世后,不见将军有再娶的意思,还以为是把你耽误了…如今皇上指了婚事,我这颗心总算放下。”
薛纷纷默不作声,好整以暇地觑着杜氏,端看要看她下一句想说什么。
“说句不自量力的话,在我心中早已把百川你视为己出。如今你已大婚,我心中仅一桩心愿未了。”她说罢看向傅容,目露殷切。
傅容只道:“您请讲。”
她却不再开口,沉稳地坐在椅子上姿态庄重。少顷是一旁杜大人接的话,他极为苦恼地,吞吞吐吐:“是这样,我和内人只得雪霏一个女儿…她不在后膝下无子,身旁常常觉得凄静。百川和纷纷尚且年轻,日后定能为傅家开枝散叶,儿孙满堂。我和内人商议之后,想恳求傅家,若是傅夫人日后诞下一子,不知可否过到杜家门下?也让我们在世之时,能听人唤一声爷爷奶奶…”
他话毕之后,正堂一片沉寂,薛纷纷紧紧地扣着扶手,小脸惨白,浑身颤抖。
偏那杜夫人一派坦然,好似方才的话多么理所当然一般。
薛纷纷从小到大见的人多了,却从未有这般无耻的。
莫名其妙地来隔应她就算了,竟然还打起她孩子的主意来!女儿曾经嫁给傅容又如何,可跟她一点关系也无!
若不是还余留了点理智,她简直要将手上茶杯甩他二人脸上去。
傅容脸上也不甚好看,正色敛容道:“兹事体大,百川一人不得做主,需要询问家中二老意见。”
此话一出,便让薛纷纷觉得他有同意的意思,当即气得脸色涨红,“我不!”
杜夫人从她身上一扫而过,看向傅容,“百川,老身只这一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