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直白,魏箩脸上一热,接过来应了一声。捧在手里有如捧着烫手山芋,没在兰桡院多待,她很快就告辞了。
晚上洗漱完毕后,坐在床上,她放下销金帷幔,拿出韩氏给的瓷瓶试了试。她绕着圈儿揉了一遍,揉完以后感觉皮肤热热烫烫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头几天效果不明显,该怎么疼还是怎么疼。约莫半个月以后,那种涨涨的疼痛虽然还在,但是比之前轻了一点点。非但如此,她穿肚兜的时候也觉得比以前紧了,看来还是有效果的,起码开始长大了。
她只好让金缕照着自己的尺寸重新缝了几件肚兜,每天继续使用韩氏给的药膏,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销金幔帐里,谁都不准看。
这日魏箩正在花棚里给蔷薇浇水,便见白岚急急忙忙地走过来道:“小姐,大事不好了!”
魏箩放在手中的水壶,偏头看去,“什么事这么汲汲皇皇的?”
她定了定神,组织好语言道:“老爷跟五少爷发生争执,老爷一怒之下罚少爷跪祠堂了。”
魏箩顿住,实在有些不敢相信,常弘会跟爹爹发生争执?究竟出了什么事?她蹙了蹙眉,举步往祠堂的方向走,一壁走一壁问白岚:“究竟怎么回事?你详细跟我说说。”
白岚也不清楚,她是从另一个丫鬟口中听来的。好像是老爷想为少爷说一门亲事,少爷不同意,两人意见不合,说着说着老爷就动怒了。
魏箩听罢,眼神一沉,说亲?常弘上辈子只定过一门亲,难道这时候父亲就张罗起他和李襄的婚事了?
她眉心深蹙,快步往祠堂赶去。
祠堂在松园后院,她去时魏昆已经不在,只有常弘一个人跪在蒲团上,面前是魏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常弘微垂着头,背脊却挺得笔直,有种宁跪不屈的意思。她上前,拍了拍常弘的肩膀,“爹爹跟你说了什么?”
常弘抬头,看到是她,眼神闪烁了一下:“没说什么。”
魏箩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勾起唇瓣道:“你不要骗我,没说什么他会让你罚跪?我刚才都听白岚说了,他要给你说亲是么?”
常弘别开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
她又问:“对方是谁,你为什么不答应?”
半响,常弘才道:“汝阳王的女儿李襄。”
今日魏昆从外面回来,没来得及换衣服就把他叫到正房,问他对汝阳王的女儿李襄印象如何。他几乎没见过她,自然没什么印象。谁知道魏昆下一句话便说汝阳王有意跟英国公府结成亲家,府中少爷唯有他跟李襄的年纪最合适,要为他和李襄说亲。
他想都没想便拒绝了。李颂小时候曾将他推入水中,还在街上欺负过阿箩,上元节那天更是对阿箩动手动脚。李颂是李襄的哥哥,他对李家的人都没什么好感。然而魏昆却说他不顾大局,任性而为。无论魏昆怎么说,他就是没有点头,最后魏昆拿他没办法,便让他跪在祠堂好好想一想。
有什么好想的?再想三天三夜他都不会答应。
魏箩听到果然是李襄,有些诧异,原来这么早他们就要定亲了?她很是赞同常弘的做法,李襄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上辈子正是因为跟她定亲,常弘才被她和李颂联手毁了。这辈子自然不能让常弘再跳入火坑,李家的人都不是好人,这门亲事谁爱结谁结,反正常弘不能答应。
她想了想道:“你先别跪了,我去跟爹爹说,劝他打消这个意思。”
常弘慢慢点了点头。
魏箩走出祠堂,向下人答应魏昆的下落。下人说他在书房,她便快步往书房走去。
到了书房门口,她推门而入,只见魏昆坐在黑漆嵌螺钿云纹翘头案上,面前摆着一幅画。画上画的是一个女人,他目光眷恋,看得入神,连她进来都没有察觉。

第049章
画上的女人立在梅树下,身姿静美。她披着大红织金绣牡丹纹披风,身后是茫茫的白雪,她踮起脚尖轻嗅那一株梅花,只露出半张侧脸,粉腮晶莹,唇瓣含笑。那张脸跟魏箩长得很有些像,鼻子和唇形都差不多,只不过她是娴静温和的,而魏箩是生动慧黠的。
魏箩一瞬间就明白这个女人是谁,也正因为如此,才怒从中来。
他随手给常弘安排一门亲事,常弘不答应就罚他跪祠堂,而自己却在这里缅怀姜妙兰的画像?他什么意思?常弘的婚事是姜妙兰的遗愿不成?
魏昆察觉到她到来,错愕之余,不忘将画像卷起来不让她看。“阿箩,你怎么来了?站在那儿为何不说一声。”
可惜晚了,该看到的都看到了。
魏箩立在他几步之外,抿唇凝视他,半响才道:“听说爹爹要给常弘说亲,对方是汝阳王的女儿李襄?”
魏昆将画卷用红绸封起来,定了定神道:“正是。此事我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李家小姐与常弘年纪相仿,又门当户对,眼下先把亲事定下,过两年再成婚也不迟。”
魏箩不语。
他又道:“是常弘跟你说的?正好,你帮忙劝一劝他,让他改变主意,不要固执己见…”
“爹爹!”魏箩打断他的话,声音罕见的凌厉,“李颂曾经将常弘推入水中的事你忘了么?从那时候起,英国公府便跟汝阳王府结了怨,如今你以为常弘娶了李襄,两家就能冰释前嫌,握手言和么?”
魏昆被她一番话噎住,既想反驳,又有种被戳中心事的难堪。
汝阳王此次跟英国公府议亲,确实存着这样的打算。英国公这些年投入靖王赵玠麾下,为赵玠效力,而赵玠又在朝中颇具威望,用不了多久,崇贞皇帝退位后,这天下就是赵玠的。汝阳王眼看着局势对自己不利,便想为自己找一条后路,把女儿嫁进英国公府,先不说关键时刻能不能救自己一把,赵璋失势后起码能保住女儿的性命。
至于魏昆为什么答应,其实是因为当年欠了高阳长公主一个人情。
高阳长公主赵暄读过他的文章,倾慕他的才华,有意与他深交。彼时他已经跟姜妙兰情投意合,便婉拒了长公主这份知遇之恩。后来他想娶姜妙兰为妻,英国公和太夫人都不答应,高阳长公主便出面劝说了一两句,两位老人才松口。
如今他让常弘娶李襄,也算是回报了这份恩情。
魏昆板了板脸道:“胡闹,有你这么跟爹爹说话的?爹爹能害了常弘不成?李家小姐有哪里不好,让你们一个两个上赶着拒绝?”
魏箩自然不能说出上辈子的事情,她握了握拳,缓缓道:“上元节那天,李襄的哥哥轻薄过我。这样的家教品行,李襄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魏昆变了脸色,到底疼爱女儿,立即拍桌而起:“你、你说的是真的?”
魏箩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为了常弘的亲事,拿李颂做挡箭牌未尝不可。何况她说的不全是假话,那天的人虽然多,但是要避开也不是不可能,他却一动不动贴得那么近,分明是故意的。而且她不怕有损名声,魏昆心疼她,一定不会说出去的,只要能让他打消跟李家结亲的念头,让他误会一点也没什么。
果不其然,魏昆坐回花梨木圈椅中,神情严肃,陷入沉思。
魏箩想了想,又道:“常弘连李襄的面都没见过,就这样定下两人的亲事未免太过草率。过不久便是狩猎大典,五皇子邀请常弘前往,李襄应该也会跟着李颂去,到时他们见面以后,看看是否合眼缘,再做决定也不迟。”她说罢,眼里露出哀戚道:“爹爹为何要急于这一时?我跟常弘一样大,您急着为他说亲,是不是打算把我也早点嫁出去?我们哪里让您不满意吗?”
女儿跟儿子不一样,女儿就该娇养着。魏昆一直对魏箩比对常弘更疼爱,目下见她伤心,顿时缓和脸色,“我何时说过这种话?就算现在为常弘定了亲,也是要过几年才能成婚…”说罢叹一口气,颇为无奈道:“罢了罢了,就照你说的做。等狩猎大典以后再做定夺,到时李襄有哪里不好,你们可要跟我说出个一二三来。”
魏箩应下,离去前不着痕迹地看一眼他手边的画卷,眼里闪过深意,旋即踅身走出书房。
那幅画的边角都已经泛黄破损了,他经常拿出来看么?那个女人早已抛弃他了,他还留着做什么?
从书房出来,魏箩又去了祠堂一趟。
她将此事跟常弘说了,常弘只好点头答应参加狩猎大典。
魏箩让他放心:“你只需跟平时一样就行了,无论李襄做什么,你都不要理会。”
至于李襄,她这个人身上太多漏洞。上辈子是因为自己不在英国公府,不能对她做什么,如今只需费一点点精力,便能将她的本性揭露于众人面前。到那时,不用自己开口,魏昆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这么一来,就算她不想参加狩猎大典,也不得不去了。
*
距离狩猎大典还有四五天。
翌日一早,魏箩正一边坐在南窗榻上翻看《法言义疏》,一边漫不经心地思考那天的打算。前院进来一个丫鬟道:“小姐,宫里有人邀请您出去一趟。”
魏箩放下书,掀眸看去:“什么人?”
丫鬟揣着手局促道:“似乎是天玑公主的人。”
她微露讶异,难道赵琉璃有要紧事找她?可是怎么没提前说一声?她以为琉璃要请她入宫,便换了身衣裳,披着樱色苏绣牡丹纹褙子,往外面走去。
来到英国公府大门,果见门前停着一辆八宝华盖车,马车前立着两位素衣打扮的嬷嬷。往常请她入宫,是没有这么隆重的架势的,她不得不多留了一个心眼儿。踩着脚蹬走上马车,刚一掀开绣金帘子,便听里面传来兴奋的声音:“阿箩,快进来。”
赵琉璃坐在马车里,换下繁荣的华服,打扮得像个寻常人家的小姑娘。她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穿着白绫衫儿鹅黄裙,外面罩一件水墨披风,虽简单,但也不失大气。
魏箩诧异地坐到她身旁,难以置信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皇后娘娘准许你出宫么?”
她欢喜地点了下头,犹如刚被放出笼子里的金丝雀,“哥哥见我整日闷在宫里,太可怜了,便替我向母后说了几句话,还命侍卫一路保护我,母后才勉强同意的。”她兴致勃勃,竖起一根手指道:“我只能出宫一天,我听说宫外有唱《凤求凰》的,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么?”
她头一回出宫,看什么都是新鲜的。不知道街上有什么,更不知道有什么新鲜的玩意儿。她在宫里经常听戏,便想知道宫外和宫内的有什么区别,是以才想跟魏箩一起去听人唱曲儿。
魏箩点头答应下来。
马车驶入城内,走过好几条街道,最终停在荣春坊门口。
荣春坊是专门听戏的地方,底下是大堂,摆着好几十张座椅,供人听戏。二楼是雅间,是达官贵人坐的地方,听戏时还能点上一壶香茗、几碟点心,比一楼清净,也比一楼有格调。
赵琉璃似乎早已定好位子,跟着嬷嬷走上二楼一间雅间,推开槅扇,笑眯眯道:“哥哥,我们来了。”
魏箩跟在她后面,闻言一愣,这才发现雅间早已坐着一个人。
赵玠坐在紫檀木浮雕云纹小几后面,身穿玄青缠枝莲纹锦袍,正气定神闲地往白釉杜鹃花纹茶杯里倒茶。闻言放下瓷壶,抬眸看向杵在后面的魏箩,唇瓣一弯道:“坐吧。”
魏箩挨着赵琉璃坐下,方才赵琉璃说要来听《凤求凰》,她以为只有她一个人,未料想赵玠也在。
琉璃为何不跟她说一声?
她垂眸,面前忽然出现一杯茶。赵玠将白釉茶杯推到她面前,支着下颔道:“琉璃想出宫,只有本王亲自带着她母后才同意。她又舍不下你,便半路改道去了英国公府。本王先在这里等候,她邀请你一道前来。”
倒也解释得合情合理,魏箩释然,抬头一笑道:“既然是琉璃邀请,我怎么会不过来?多谢靖王哥哥的茶。”
赵玠弯唇,没有接话。
台上很快响起乐声,《凤求凰》徐徐拉开帷幕。赵琉璃托着两颊,津津有味地盯着台上的戏子,看得目不转睛。旁人都在听戏,而魏箩则心不在焉地看着楼下出神,一是因为不大喜欢听戏,二是想着常弘的婚事。狩猎大典就要开始,如何才能让常弘顺理成章地拒绝这门亲事?
台上唱了什么她都没听进去,粉唇一抿,低头喝了一口茶。茶味清淡,入口使人心旷神怡,她敛眸,喝着喝着又开始想心事。
赵玠凝睇她,她今天很不对劲,脑袋瓜里不知想些什么。他看了她好片刻,她都没有发现。
她在想什么?还是说,在想谁?
赵玠眼里闪过一抹深色,很快又捕捉不见。
一出戏毕,赵琉璃听得意犹未尽。她跟魏箩一起走出荣春坊门口,见到前方摊贩有卖炸元宵的,眼睛立即亮了亮。自从听魏箩说过这东西以后,她就对它念念不忘。没想到上元节过去仍旧有人卖,她希冀地看向身后的赵玠,指了指前方:“哥哥,我想吃那个…”
赵玠循着看去,淡声道:“去吧,让杨缜跟你一起。”
她欢欢喜喜地点头,拉着一旁的杨缜便过去了。
魏箩立在原地等候。
赵玠凝视她,缓缓叫道:“阿箩。”
她偏头看来。
赵玠乌瞳沉静,正欲张口,便听身后有人叫道:“靖表哥?”
回头看去,只见高丹阳立在几步之外,穿着油绿绉纱衫儿,白绫裙子。她也是来听戏的,跟妹妹高晴阳一起。她看到赵玠的背影不大确定是他,便出声叫了一声,等赵玠转身以后,她明眸一弯,娇丽的脸蛋露出惊喜的笑意:“真的是你,没想到靖表哥也会来这里听戏。我听父亲说你从滨州回来了,一直没有机会见你。”说罢顿了顿,往他身后看去,“你跟谁一起来的?我方才似乎还看见琉璃了,她去哪儿了?”
赵玠眉心微蹙,跟着她往身后一看。
身后空空如也,魏箩已经不见。

第050章
不远处炸元宵小摊前,杨缜付钱为赵琉璃买了一包炸元宵。赵琉璃迫不及待地拿竹签扎起一个送入口中,杨缜立即阻拦,接过去替她吹凉了再递给她。沉默寡言的少年眉目冷峻,喂赵琉璃吃炸元宵的动作却很温柔,他看着赵琉璃一口咬下去,露出满足的表情,也情不自禁地唇角微扬。
街上除了炸元宵以外,还有别的许多小吃。赵琉璃舍不得回去,拽着杨缜这儿也看看那儿也看看,最后停在一个卖玫瑰镜糕的小吃摊面前,露出一脸馋相。镜糕是用糯米粉蒸熟的圆形糕饼,糯糯的,粉粉的,上面洒了芝麻、花生、玫瑰花瓣和果酱,非但如此,中间还点缀了一颗熟樱桃,看起来既好看又好吃。赵琉璃见姑娘家都买,忍不住拉了拉杨缜的袖子道:“杨缜哥哥,我也想吃这个。”
杨缜从袖中掏出五文钱,买了两个,一个是山楂味儿的,一个是樱桃味儿的。赵琉璃高兴地接过去,不舍得吃,左看右看后道:“我要送给阿箩一个。”
杨缜看着她因为兴奋泛出红润光泽的小脸,沉声道:“你吃吧,靖王殿下会给四小姐买的。”
赵琉璃恍悟,旋即笑眯眯地把其中一个递到杨缜手上,“那给你吧!”腾出来的那只手自然而然地牵住他的大手,往下一个小吃摊走去。
杨缜高大的身躯微微一僵,却没挣开,任由她柔软无骨的小手牵着,穿梭于市井人群中。
另一边,不过一眨眼的工夫魏箩便不见了。赵玠的眼神冷下来,环顾一圈,不见魏箩踪影,他叫来朱耿问道:“阿箩呢?”
朱耿指了一个方向,那里人多,稍微不注意便把人看丢了。“四小姐往那里去了,杨灏跟着她,王爷别担心。”
高丹阳听到他说出“阿箩”两个字,脸上的笑意顿时有些挂不住。阿箩?是英国公府的魏箩么?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一如既往地宠着她?当年魏箩还是小姑娘的时候,他就对她好得过头,如今算算日子,那个小姑娘应该快及笄了吧?赵玠还带着她一起上街,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高丹阳越想越觉得有危机感。赵玠比魏箩大了九岁,如今已二十有二,他若真想得到那个小姑娘,也不是不可能…这样一来,那自己该怎么办?高丹阳不安地想,这么多年她一直等着他,从二八等到双十,已经蹉跎成老姑娘。镇国公为了赵玠,不知拒绝过多少求亲者,本以为这次他从滨州回来就该商量他们的亲事,没想到他却跟魏箩在一起,他把她放在哪里?
高丹阳绞紧手中的绢帕,佯装不经意地问赵玠:“原来靖表哥是跟英国公府四小姐一起出门么?难道我刚才看到的不是琉璃,是四小姐?”
赵玠终于正眼看向她,却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问道:“你没有别的事情了?”
高丹阳一滞,讪讪道:“有…”她指向前方的胭脂水粉铺,“我要跟晴阳一起去那里看看。”
高晴阳就在她身边,今年刚满十三。小姑娘生得娇媚可人,对自家姐姐和赵玠的感情戏没有兴趣,正在一旁摆弄小摊贩的瓶瓶罐罐。
赵玠微微颔首,不给她说其他话的机会:“去吧。我跟琉璃还有别的事,不便多陪你们,有话改日再说。”
高丹阳听到赵琉璃也在,顿时松一口气。只要不是他跟魏箩单独相处就好,谁不知道赵琉璃跟魏箩关系好?赵琉璃难得能出宫一趟,肯定会把魏箩也叫上,赵玠为了保护她们的安全才会一起同行的。她微微一笑,笑容轻松许多:“靖表哥忙自己的,不用管我和晴阳,我们去前面的一品堂看看就回家。”
说罢拉着一旁的高晴阳,与他错身而过。
*
打发走高丹阳二人,赵玠往朱耿方才指的方向走去。
赵琉璃有杨缜保护,不担心会出什么意外。只要到太阳落山之前回到宫门口就行了,他很放心,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魏箩要紧。
那小姑娘不知道为何走得这么快,一转眼人就消失不见。街道两旁都是形形色色的路人,他走了一段路,终于在一条街的路口看见她。她立在人群之中,身影不是最明显的,他却一眼就能看到。她紧紧盯着前方的一个人,那是一个男人,穿着宽大的衣服,披头散发,赤脚行走,正蹲在角落举着酒壶饮酒。
一看便是服用了寒食散的人。
赵玠眸色一深,加快步伐上前。
魏箩立在不远处,心情复杂地看着那个人。她想起了上辈子的常弘,常弘最后也是被李颂害成这样,整日浑浑噩噩,醉生梦死,被所有人指指点点。她绝对不能让魏常弘重蹈覆辙,他应该有更好的前途,娶一个善解人意的妻子,而不是毁在李襄和李颂两兄妹手中!
她情不自禁地抿紧唇瓣,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眼里却藏着惊涛骇浪。
她正欲转身离去,前方有一辆马车忽然失控,横冲直撞地往这边闯来。马车上的车夫慌了神,大声地叫路人退让,马车撞翻了前面卖豌豆糕的小摊,路人纷纷后退。她向一旁移了移,然而那匹马却长嘶一声,直直地往她这儿冲来!
她错愕地睁眼,尚未来得及移动,便见一个身影上前,俯身拥住她的腰肢,将她牢牢地护在墙角。
男人的怀抱温暖,手臂有力,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她眨了眨眼,他抱得太用力,她在他怀中动弹不得,只能转了转眼珠子问道:“大哥哥?”
赵玠的手放在她的腰上,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一声不响。
失控的马车被朱耿制服,乖乖顺顺地停在他们身后。车夫向朱耿连连道谢,朱耿摆手说不用,目光却落在角落里相拥的两人身上。
半响,赵玠才缓缓松开她,俯身几乎贴着她的额头问道:“为何一声不响地走了?刚才那么危险,若是我没有出现,你要受伤么?”
他的眼神太直接,她下意识后退,奈何身后就是墙壁,退也退不了,只能迎着他的怒意道:“大哥哥不来,我自己也能躲开…”
马车冲过来的时候,她原本想往旁边躲的,可是他冲上来紧紧地抱着她,反而让她动不了了。
这么说还怨他多管闲事?
赵玠紧紧盯着她近在咫尺的小脸,离得近了看她,更加让人迷恋。她的睫毛浓长,轻轻一颤便扫到他的鼻梁上,像一只无形的小手,不断地撩拨他古井无波的心境。
看着看着,心就莫名其妙地软下来。他直起身,视线落在她嫣红的唇瓣上,渐渐转深,想知道咬上一口是什么滋味儿。不能多看,再看下去就像刚才那个服用寒食散的人一样,中毒上瘾,一时一刻都离不开。
他移开视线道:“你方才在看什么?”
魏箩从他怀里钻出来,眺望不远处服用寒食散的人:“天气还没回暖,他为什么光着脚?大哥哥,他不冷么?”
赵玠没有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而是抬手拭去她小脸不甚蹭到墙上的灰,“他中了寒食散的毒,需要光着脚才能散热。”
魏箩仰头看他:“什么是寒食散?”
寒食散么…就是男人心有余而力不足时,服用以后能够增强体力,产生幻觉,进而满足自己身体需要的一种药物。这种药虽然能使人一时快乐,但却含有毒性,长期服用会上瘾,最终血不华色,容若枯槁,生不如死。
当然,这些赵玠是不会告诉她的,揉揉她的脸蛋道:“是一种毒药。”
魏箩似懂非懂地哦一声,忽而想起什么,往他身后看去:“你不是跟镇国公府的高姐姐在一起么?她怎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