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从袖中取出那盛放玉肌复原膏的口脂盒,递予纳兰禄:

“烦请二哥将此物转交给母亲。”

纳兰禄劈手一挥,只听‘噹’地一声,伴随他疏远的声音一并在这殿内响起:

“这等东西不劳娘娘赏赐,自父亲去后,母亲也早不再需要这俗物的装饰。娘娘请自留着吧,毕竟,娘娘该比任何人需要这等装饰。”

他躬身,继续道:

“若娘娘无事,臣,告退!”

殿门随着他最后一句话的落地,开启,复关阖。

口脂盒,极薄的白瓷质地。她特意选了这种质地,为的就是更好的储放,如今,掉落在殿内的青砖地上,碎成了几瓣,那月白的膏体,流了出来,湮出一丝淡淡的香气。

这膏,配置起来并不容易。

她用了几晚上,待夜深时,才慢慢地做成。

只想尽一分心。

只想这样而已。

禁宫的东西,要带到外面,并不是那么简单,她本想托纳兰禄转交,也省去那些繁琐的手续,现在看来,真的,是白费了。

她的心意,她的心思,在别人眼里,算得了什么呢?

是她的自以为是,总认为,可以撑得起王府的一片天。然,她终究忘了,她不过是个女儿身。亘古以来,男尊女卑了几千年,又怎是说变就会变的呢?

她蹲下身子,将那白瓷捡起,即便,被糟蹋了,她也不能把它留在这。

木然地捡着,她的指尖觉到一疼时,已被那白瓷碎片的刃口割破。

 


第一章 圣恩隆(11)

殷色的血一丝丝地从透明的白瓷上淌过,有点疼,不过,只是一点点疼。

夕颜将碎片悉数捡起,取出随身的丝帕包好,复放进袖里,起身,往殿外行去。

甫出殿,李公公躬身在那候着,未待他开口,一旁的回廊内,姗姗走来一宫装丽人,她绾着宫里很少嫔妃会梳的邀月髻,斜插了六朵绿色的梅花,配着那袭水绿的缎裙,确是引人注目的。

这份注目,无疑用了心思,也无疑是为了那一人。

“奴才参见姝美人。”李公公躬身,行了一个礼。

“李公公不必多礼。皇上呢?”西蔺姝抱了一只遍体雪白,双瞳一蓝一绿的波斯猫,站在那盈盈笑着问道。

西蔺姝身后的宫女手中托着一糕点盒。

“皇上正在御书房。”

“那不劳烦李公公了,这糕点是皇上最爱用的,我亲自端进去给皇上罢。”西蔺姝说完这句话,眸华移向夕颜,笑得愈是妩媚,“参见醉妃娘娘。”

夕颜拢了一下袖子,淡淡道:

“姝美人身子大安了?”

“劳烦娘娘担心嫔妾的身子,嫔妾仅是心里有所不安呢。”西蔺姝逼近夕颜,在她耳边吹气若兰地道,“娘娘撤了嫔妾的牌子,就以为嫔妾见不得圣面了吗?”

夕颜并没有任何愠意,语气里也静到止水无澜:

“姝美人,这是你该对上位说话的口气吗?如果是,本宫只能说,昔日负责教诲姝美人的管事嬷嬷该罚,如果不是,还请姝美人记着,宫里的一切事,都不要只看表相,否则,连累的不仅是自个,还有真正关心你的人。”

“多谢娘娘提点,也请娘娘记着,皇上的宠比之后宫的权,其实,才是我们为妃最根本的保障。娘娘应该比嫔妾更清楚,皇上对娘娘是宠还是其他,所以,嫔妾也奉劝娘娘不要以为得了一点的权令,就要限制任何人,否则,万一触怒了天颜,可不是娘娘您能担待的。”

夕颜依旧容色不惊,她没有再理西蔺姝,缓缓回身,道:

“臣妾叩谢皇上准许臣妾得见家兄,臣妾告退。”

轩辕聿正站在御书房那侧的台阶上,目光深邃地凝着她们。

西蔺姝的这点小伎俩,真的,没有使对地方。

她不是那么容易被激怒,也不是那么容易冲动地去做任何事。

更何况,今日,她的心,忽然,就冷了。

那种冷是从心底深处蔓延出来的,一丝一丝的,浸染得,她连每呼出一口气,仿佛都能在这暖融的三月,寒冻成冰。

她漠然地俯身,指尖的血把雪色的袖摆染上几许红晕,可她全然不在意。

还有什么,该在意呢?

她做的,真的,都是错吗?

王府,若要靠她这样一个女子维系,是耻辱吧。

只是她一个人的自以为是。

她闭上眼睛,睁开时,她看到,轩辕聿挥了一下袍袖,示意她退下。

她转身,依旧平静无澜的走出天曌宫。

心里堵着的那隅地方,却没有因这一走出,有丝毫的松开。

她知道,自己还是计较的。

做不到淡然。

当所做的一切,只换来亲人的不理解,甚至不屑时。

她怎能不计较呢?

不过,再怎样计较,眼前这份圣恩隆宠的假象,却还是她必须要维持下去的。

必须的……

 


第二章 怜卿心(01)

夜国国都,夙城。

寒宸宫,涅龙塔。

凉风徐徐,吹得鲛纱轻拂,月华清明地晖洒在青玉铺就的砖石之上,仿同水银泻了一地般明亮耀目,那耀目的深处,是一烟水蓝的身影,此刻,他正摒息盘坐于蒲团,眸华凝注的地方,是一幅裱边已经泛黄的画卷。

那是一幅仕女画,画中的女子,倾国绝色,姝颜无双。

简单的构图,干净的黑白二色,勾勒出这一幅令人过目难忘的美丽。

他就这么凝着,凝着。

这个习惯,在登基后,一直保持到了现在。

其实,很早之前,他就看到这幅画,不过那时,他并不能这样随心所欲地凝注于它,因为,它只属于这个国家的帝王。

任何事,在帝王的权利之下,都变得很容易,然,为什么,要得到画里的人,却是那么难呢?

没有人知道,这幅画对他的意义。

过往的那一幕,也只存在于他的回忆里。

他曾以为,这名女子,再不会活着,只存在于画里。

但,为什么,偏偏让他发现,画里的女子是真真实实地存在于这世上。

一样的容貌,一样让他在见到她的第一眼,怦然心动的感觉。

而她身上那股香味,或许也只有他能懂。

拥有她的人,不会懂她,甚至于,可能要了她的命!

现实注定是残酷的,她的美好为不懂她的人所拥有,她的命也握在那人的手上。

却,永不会属于他!

他能拥有的,或许,仅是这幅泛着黄的画。

蒲团边,是一封密件,上面粘着雉鸡的羽毛,这种羽毛泛出冶艳的光泽,一点一点映进他的眸底,让那里洇出一丝的寒魄来。

密件上的字很简单,传达的意思更为简单。

他闭阖双目,不过须臾,复睁开,目光如炬。

即便这样,眼下的局势,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起身,他缓缓走下九层高的涅龙塔。

这里,每隔半月,他才会来一次,每次,以更漏为限,也不过是一个时辰。

他不容许自己沉溺太深,然,这份沉溺从那一年开始至今,早深深浅浅刻满他生命最初的印迹。

出得塔楼,早有近身太监积福迎了上来,声音稍轻,却听得真切:

“君上,这是巽国传来的书函。”

“嗯。”

他应了一声,眸华略睨了一眼,书函上刻着巽国帝君至高无上象征的白龙壁印,内容是轩辕聿与他最后议定,这一年的六月初六,于鹿鸣台举行的三国会晤。

此次会晤,是每隔二十年一次,三国帝君的会盟。

可,斟国的这一任帝君从继位伊始,似乎就不准备延续上任国君以和求兴的国策。

为帝者,若要实现宏图霸业,岂能以求和为上策呢?

于他,这三年的厉兵秣马,难道,仍是以他国之意马首是瞻?

不知道此次会晤里,是否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呢?

他的唇边漾起一道哂笑的弧度,这道弧度隐现时,积福在塔外轻声禀道:

“皇上,澈贵姬娘娘求见。”


作者题外话:第三更了。做为对大家今天票票的回报:-)很感动,今天票票榜突然之间那么高,原来有那么多大大在支持着雪。
之所以选择第三人称,是需要做一些场景转回,这么写,不知道大家是否习惯,不会很多,就是需要在这里交代一下。

 


第二章 怜卿心(02)

积福伺候了两任主子,自这位帝王百里南登基为帝后,自然也是遵照祖制充盈后宫,广为选秀。

除从巽国带回的凤翔公主外,另选了三十六名美人入宫,分配封以不同位份,然,宫内,迄今为止,最受宠的,却还是澈贵姬乔颦娘娘,甚至比巽国的凤翔公主,如今的凤夫人更为得宠。

所以,做为大内总管的积福,自然懂得什么样的人或事是第一时间需要禀于皇上,丝毫耽误不得的。

“宣。”

百里南说出这一字,一字落时,夜色深沉的那端,走来一宫装女子,她穿着夜国特有的宫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完美的锁骨,腰际用锦带束住,更显出纤腰的不盈一握。高高的宫髻上戴着赤金珠珞璎子,极长的流苏垂到肩胛处,沙沙作响,她眉心贴着一颗殷若饱满的血珠子,愈衬得,那一双翦水瞳眸的清澈熠熠。

他喜欢她的瞳眸,或许,最初从一众秀女里,吸引他的,就是这双瞳眸吧。

“臣妾参见君上。”她盈盈施礼。

“起来吧,颦颦。”

他唤她的小名,柔声款款。

“君上,臣妾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小点,您是现在过来用呢?还是——”她近前,细语微微。

她出自夜国的名门,从小就被灌以如何进宫为妃之道,但,除此之外,六宫粉黛,唯她精得厨艺。

有时,握住一个男人的心,不如从他的胃开始。

这句话,是昔日教导她的嬷嬷所说,确是不错的。

当然,这些教导,还包括床第的私事,她,同样做得不错。

她懂得让自己身体的妩媚绽到最美的状态,也因此,这三年内,不说独宠,她的宠爱,于这后宫,亦是最不可忽视的一抹绚丽。

她从不会安于在宫里等帝君的降临,对她来说,适时的接近,更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譬如,此刻。

“就现在罢。”

她笑得很是动人,这份动人,也只为眼前这个男子所有。

她知道自己是没有凤夫人慕湮美的,而皇上宠她,在知足之外,她更明白,维系,才是必须的。

这,是后宫女子的命。

哪怕,她隐隐知道,皇上对她的宠,似乎,并不单单是她的人对他的吸引。

可,至少,现在,她得宠,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此次,鹿鸣台之行,按着二十年的惯例,帝君该是会携带一名嫔妃同行,她希望是她。

纵然,在宫里,凤夫人是从一品,她不过是正二品的贵姬。

但,她相信,以凤夫人的性子,是不会屑于争这个的。

三年来,凤夫人太冷太淡,哪怕再美,没有一个帝王愿意拥着一位冷美人入怀太久。

因为帝君的心,已经很冷了。

“皇上,凤夫人又犯头风病了。”一名宫女急匆匆地奔过来,神色里满是惶张。

本随着乔颦移步的百里南停了步子,眉心略蹙:

“可宣太医瞧过?”

“太医瞧是瞧了,可开的方子,娘娘一口都喝不下,皇上——”

“君上——”乔颦的手下意识地挽住百里南,这一挽,却还是止不住他离她而去的步子。

“积福,送澈贵姬回宫。”

他吩咐出这句,仍是往凤翔宫而去。

凤夫人,很好,真的很好。

乔颦脸上依旧是迷人的笑,她喜欢笑,但,笑得愈浓,仅代表着一种意味……

 


第二章 怜卿心(03)

冰冉宫。

风过殿,清冷。

夕颜笼在雪色的轻纱里,长长的裙裾曳在明镜似的地面,光澄澄的砖石上映出她淡淡的身影,眸华流转间,她的小脸透着令人难以看透的迷离,却愈显得艳美动人。

只是,那层艳美,也仿同笼了纱一般,绰绰隐隐地,恁叫人看不得真切。

离秋本在殿外伺着,见燕儿端着原封不动的晚膳退出,不由还是皱了眉。她身为冰冉宫的掌事宫女,这些事,是不能置若罔闻的。

所以,她接过燕儿的托盘,复往殿内行来,却见夕颜只支颐沉思,目光,与其说是凝着轩窗外渐渐暗去的景致,不如说,什么看进夕颜的眸底,都是一样的。

不过是望不尽的姹紫嫣红,看不穿的暗流诡异。

离秋近前,蓦地看到,夕颜支颐的手上,还残留着一些早发黑的血迹,连雪色的袖子都沾染了些许血渍,而,夕颜却并不在意这些。

或者说,今日夕颜从天曌宫回来,就一直静静地坐在正殿,摒退一众宫人,若非是晚膳,燕儿和离秋也是不得进殿的,自然,就忽略了这些血迹。

“娘娘,您的手怎么了?”离秋将托盘放至一旁,轻声问道。

“不小心碰伤的,没有关系。”夕颜悠悠启唇,目光还是未从窗外收回,继续道,“离秋,你上回说,把心愿写在祈福纸鸢上,真的放得越高,越会实现吗?”

“是啊,娘娘,这是宫里的传统,据说当年太祖皇后就是靠这个,祈得了后来的太子呢。”

她突然噤了声,因为,太祖皇后最终只是皇后,诞下太子后,就——

幸好夕颜似乎并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本宫也想祈福,替本宫去找一只纸鸢来。”夕颜吩咐道。

“娘娘,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放罢。”

“本宫想今晚放,有劳离秋了。”夕颜坚持。

“那,娘娘,请您好歹先用些晚膳,奴婢吩咐司饰司这就准备纸鸢。”

夕颜晗首,离秋芳退出内殿。

晚膳是精致的,四碟小菜,并一碗晶莹的米饭,可,她真的没有任何的胃口。

心里,好堵。

但,若不用,离秋一会回来,必定还是要劝,她抬眸望了一眼架上的那盆绿箩,取其中一只筷箸,没多会,就在绿萝的培植土里挖出一不算太小的坑,将些许的菜饭埋了下去,随后,将那筷箸用青梅茶涤洗了,复将青梅茶倒进绿萝中。

做完这一切,离秋方从殿外进来,身后跟着蜜恬,蜜恬手里拿着一纸鸢,叠起来,图案看不真切,直到夕颜放上天际时,才发现,这是一只绘着百子纳喜的纸鸢。

百子,该是大部分嫔妃应景愿意放的纸鸢吧。

惟独她,仅觉得是个讽刺。

她今日所做的一切,又何尝不是一个讽刺呢?

长长的绢条上,她没有写任何的字,无字,是她要的。

本来,去麝山上放是最理想的,因为,那里最高,基点高,纸鸢一定放得也会好高。

可,离秋说,那里,正在建造一座皇室的祈福台,再不容许上去。

再多的,离秋说不出来,宫里尚宫局交代下来的,就是如此。

也罢,她本来,对蛇仍心有余悸。

另选的地方是一处宽敞的草坪,三面环着树林,一面环湖。隔湖那边,就是麝山。

夜幕下的麝山,莫名让人觉得有些阴冷。不过,她仍摒退所有宫人至树林外,独自一人,试着开始放纸鸢。

因为,独处的时候,她或许才能让自己的心绪外露,而不再是维持表面的样子。

今晚的风,很大。

纵然,从没有放过纸鸢,她想,应该不是很难吧。

作者题外话:大家希望放纸鸢时发生点啥事呢?暧昧地笑。嘿嘿。本文目前为止没有谁是谁的替身哈。。别往那个上面想,不然越想越偏的说。哈。

 


第二章 怜卿心(04)

风,很大。

草坪,很大。

可,无论,她再怎么逆着风跑,那纸鸢始终还是拖垂在地上,飞不起来。

一如,她的心,好沉好沉,沉得快要让自己无法呼吸一样。

脚,好软。

不知怎么回事,或许被裙裾绊到了,也或许,腹中空空如也的她跑不动了。

她就这么摔在了草坪上。

软软的草坪,摔下去其实不疼的。

但,她觉得好疼。这种疼,是从心底溢出的,如果能哭,是不是会比较幸福,可,她流不出泪来。

手,无力地握着线轴,那些丝线触在指尖的伤口,却带不出更多的疼来。

终于麻木了吗?

脸,埋在草里,闻得到草的清香,还有,她自己心里,愈来愈浓的悲伤。

“父亲,我好没用,我真的好没用。我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呢?我所做的这一切,是不是真的不过是我的自以为是,一厢情愿?父亲,我果然很笨……连纸鸢都放不上去……你在天上……还能听到我说话吗……我真的好想你……想让纸鸢放得高高的,让你听得到我想说的话……我只是想让王府好好的……我只是想这样……我做的一切,或许……都是错的……父亲……父亲……”

她的声音愈渐断断续续,轻了下去,手里的提线,也渐渐松去,那纸鸢却蓦地一提,仿佛被风吹起一般,难道,父亲听到了她的话吗?

她说得不算很轻,因为,离秋她们奉命候在树林外,该是无人会来打扰的。

带着惊喜抬起脸,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深黝的眸子,那眸子,有点点碎星闪耀,那么亮,那么黑。

是轩辕聿。

他穿着一身绛紫的袍子,俯下身,手里握住她松开的线轴,凝着她,低声:

“你想放纸鸢?”

她望着他,那日的噬吻犹在眼前,她下意识地想避开他,然,眸底有些雾气就湮了上来,她用力地咬着贝齿,方把那些雾气悉数地逼退下去。

不能哭。

她早没有眼泪,宁愿流血,也不要流泪。

流泪,只是懦弱的表现!

“起来,我教你怎么放。”

他没有自称‘朕’,说出这句话,他握住线轴,长身玉立在如水的月华下。

她的手撑住草坪,她不该继续这样,跌倒了,只要站起来,一切都会好的。

正如现在,他说,他来教她放纸鸢。

忘记那日,她可以的。

有什么不能忘,她的人都是他的,何况,不过是一个吻?

他瞧她起身,将线轴放到她的手中,指尖不小心相触,他的手,很暖,不似以往的冰冷。

这份暖意,把她此时凉薄的心,一并的温暖。

放纸鸢其实并不难,她没有掌握要点,凭着想象,自然是放不起来的。

有他在,很快,那纸鸢就高高的放到了空中,她拿着线轴,逆风跑着,风吹在脸上,有些疼痛,而,他的话语,就这么和煦地拂进她的耳中,不时指点她放飞过程中的不足之处。

她很聪明,他一提点,就能领悟,所以,到了后来,更多的时候,是他默默地随她一起奔着,看那纸鸢高高地飘扬在一轮弯月的穹空。

她越奔越快,不自觉得地越奔越快,她似乎能觉到,父亲就在那些繁星闪烁的云层后看着她,依旧那样慈蔼,依旧那样关爱地看着她。

他说过,只要跑得快,纸鸢就会借着逆风的风力,放得越高,所以,她想让纸鸢飞得更高啊。

固然,那纸鸢的图案是不应景的。

手里的线也越放越多。

“小心!”

耳边旦听得这一句话响时,她突然觉得撞到软绵绵的一堵墙,措不及防地。

然后,那堵墙抱着她,她收不住步子,竟压倒了那堵墙。

 


第二章 怜卿心(05)

他抱着她,她收不住步子,而他急于拧身避开前面那棵树,就这样,她压倒了他。

不早一刻,不晚一刻。

不多一分距离,不少一分距离。

他和她倒在那棵巍峨参天的古树前。

跌落的刹那,她下意识地去握紧手里的线轴。

这一次,和方才不同,她想握住线轴。

然,刚刚放线放得太快,她收不住,此时,那纸鸢便似要借着风力离她而去。

线,因她的用力,在她的手心勒出一道红红的印子。

而,她只有一只手可以去握,另一只手,她必须拿住线轴。

这一刻,她忘记自己压在他身上,等到他的手代她用力地握住那提线时,她方看到,这姿势的不妥。

即便,他是她的夫君。

这样紧密的贴合,让她的脸色微变,再顾不得纸鸢,松开那提线,一只手撑地就要起来,一撑间,她想她身子的份量该是压到他了,因为,他的神色,有转瞬即逝的痛楚。

她忙站起身子:

“皇上,臣妾——”

本来要说出口的‘失仪’二字被她生生地咽了下去,那日的情景又出现在眼前,这二子,虽是惯常的,她想,她是不会在他跟前再用的了。

“压到您了?”

换了这一句,却愈显暧昧。

“没。”他站起身,手似乎抚了一下背,然后,说出简单的这一字,用力拽紧手里的纸鸢提线,递予她,“给。”

她伸出手,才要接着那提线,却发现,提线上,印了一丝的红色。她望向他的手心,那里,不止被勒出细细的红印子,甚至于,还有血,一滴一滴的溅落。

“皇上——”她轻轻唤出一声,竟忘了去接那提线。

“拿着线。”他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