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他去试探,她看不到。
呵,他的唇边竟还能笑,从认识到现在,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一次又一次的言不由衷,让她受了一次又一次的伤。
这样一个娇弱的女子,承受着这些男子都无法承受的伤,他的心,在这一刻终于能品到一抹疼痛,再不可忽视的疼痛。
“皇上——”她唤出这一句,能瞧得到,那双倾世无双的眼眸底,雾气一片。
她仿佛意识到西陵夙的位置变了,黛眉颦起时,只唤出这两字。
“怎么会这样,呃?”他走到她的跟前,垂在袍袖下的手动了一动,却还是没有做任何一个动作。
包括,揽她入怀。
因为,他怕,他再不能克制自己某种必须要克制的东西。
所以,保持距离对现在的他来说,是好的。
时至今日,若无法克制,将会有怎样的后果,他都不敢去想。
只这句看似平静的询问,是他能做的。
“臣妾——”她犹豫了一下,将脸微微别过去,轻声,“没有想到,玲珑,她始终对臣妾是带着恨意的……”
接下来的话语,不用多说,从这简单的一句里,他已然明白。
果然,抵达那日,她出现在觞帝房中,是有人费心安排,引错了路,这人便是玲珑。
魑魅山一役,是那般的惨烈,惨烈到,侥幸得以活下的人,心底必是深沉的恨吧?
若不是彼时玲珑的伪装太好,就是彼时他太顾及蒹葭的感受——
她这样一个习惯报恩的人,当知悉窈娘和张叔的死时,或许,唯有玲珑的安好,唯有剩下的日子,她能给玲珑尽可能多的补偿,方能让她不至于内疚到无以复加。
于是,这样危险的隐患,是他亲手送到了她的身边。
导致了今天的一幕。
“臣妾原以为,能化解些什么,可臣妾却是忘记了,有些事,如果能忘记真的很好,可,忘不了,那恨,便会越来越深,哪怕玉碎瓦不全,都不会熄灭的恨。”她语音萧瑟地说出这句话,收尾带了一丝颤抖,当然,他不会发现,更不会发现,她的手在袍袖下用力地握紧。
“是朕——”他顿了一顿,终是说出下一句,“错了,不该让玲珑陪着你,否则,也不会有这些事发生。”
要让一个帝王说出自个错了,这该是有多难啊,可,他却是说了。
真令人感动,她的眼泪在这时,再没有办法忍住,她的身子向前移了一移,却还是不敢太过靠前,仅是在犹豫中,眼泪越流越多。
如果眼泪能洗刷走一切痛苦,那该有多好呢?
可惜,不能,不能啊。
他再靠近她一步,她却是向后避了一避,一避间,那段先前的距离,却是不增不减。
“皇上,不是您的错,是您太为臣妾着想了,知道臣妾是过于愚傻的人,总念着别人一时的好,哪怕,要用更多的恩德去还,都不知悔。直到那日,玲珑要把臣妾推落栏杆,自个失足跌了下去,臣妾竟然,还想着要救她,否则,也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幸好,被卷入海里,没冲一段距离,有一块岩石,救了臣妾一命。但,臣妾在那岩石上昏迷了好久,当中好像下了很大的雨,等雨停了,臣妾幸碰到一艘打渔的渔船,方求着他们送到了行宫附近……”
蒹葭一字一句地继续道,她清楚是谁把她送达了堤岸,也清楚要怎样说,才能不辜负面具男子的安排。
或者,是不辜负自个。
她受了伤,决然不可能自己游回来,若是侥幸碰到打渔的渔船,自另当别论。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显然又是不能让渔民直接送回行宫的。
“葭儿……”他还是靠前一步,将她轻柔地拥进怀里,“朕会命人去寻那艘渔船,给予重赏。”
纵然她的言辞里,有些小纰漏,譬如那道伤口的深度,若没有处理,能撑到现在,儿乎是不可能的。
但,对他来说,这,并非是重要的,重要的,只在于她至少回来了。
而其他的,第一次,他不愿意多去想。
哪怕是谁和谁的谋算,对现在的他来说,都可以被忽略。
“皇上,臣妾已把耳坠送给了渔民作为谢意,他们本是寻常百姓,皇上若再去寻了,恐怕,又多是非——"
蒹葭轻轻说出这一句话,那些眼泪,印在他淡蓝的袍襟上,很快便被吸千,很快就不复踪影。
谁都不会瞧到,在被他拥进怀里的刹那,唇边嚼出的笑弧,那笑弧极淡,极浅,不过须臾,便不见了。
西陵夙没有再说话。
这一日,他没有从蒹葭的房里出来,并临时取消了和皇甫漠的洽谈。
这一日,奕翾独坐在自个的殿宇内,取出颈部的一个琉璃坠,琉璃坠红澄澄的,映得她的唇色更加鲜艳。
这一日,皇甫漠却是径直步入国师的寝殿,那里弥漫着浓郁的药材味道,试图掩盖些什么,可,他天性嗅觉灵敏,这掩藏时他确是无效的。
银鱼、赤砂在外殿药炉前忙碌着,橙橘则在内殿刚刚替国师处理包扎完肩膀、手臂的伤口,脸色是凝重的。
皇甫漠能看到取下的铁爪手上的血迹累累,他看着国师,喟叹了一声:
“让朕说你什么好呢?"
他直到此刻,方知悉国师在这两日间出了事,假若不是那隐隐约约的血腥味引起了他的怀疑,恐怕,他的国师看起来,根本不准备让他知晓这件事。
而他的国师现已换上干净的青衫袍子,若不是脸色如死灰,他看上去,并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此刻只凝向皇甫漠:
“她是和你有婚约的人,又是我徒弟,我自然该护得她周全。”
“只是如此吗?”皇甫漠走近他,搭上他的手腕,只这一搭,却是让素来镇定的皇甫漠的脸色也是一变,“你的内力在这两天都殆尽了,萧楠,朕真的不知道,该说你什么是好。”
他很少连名带姓直唤他,这一次,是个例外。
萧楠,正是他国师的名字。
很普通的一个名字,却在天下,有着最不平凡的意味。
“这些伤不碍事,最重要的,是她平安回来了,你要的另一半秘密,应该就在她的身上,不管出于是么原因,我都要护她周全。”
“如果折损你,去换这一半秘密,朕宁愿不要!”
“如果因为我,让皇上放弃了自己问鼎天下的梦想,那我还有什么必要留在皇上的身边呢?”萧楠回得很是决绝。
皇甫漠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对于这个话题,或许是没有答案的,他只是吩咐出一句:
“你们先下去。”
银鱼、橙橘、赤砂瞧了一眼萧楠的脸色,才纷纷告退。
皇甫漠走到萧楠的背后,掌心蕴了真气,贴于他的后背:
“对朕来说,江山易得,可国师难寻。”
萧楠没有拒绝,他确实需要精纯的内力,助他运功疗伤,尽快恢复自己的内力。
虽然,这具身体,他也不清楚,究竟能撑到何时。

直到翌日晚膳的时候,西陵夙没有回自个的膳厅,邓公公也识得主子的心思,早早吩咐膳房做了钦圣夫人往日爱用的膳点,送到钦圣夫人的寝殿里来。
千湄在床榻前另放了一张几案,这样蒹葭不用下榻,都能用到膳食。
西陵夙一直坐在床榻旁,甚至将折子都搬家来这里批阅。
而从昨晚到现在,他和蒹葭之间没有说过多的话,只在批阅折子的间隙,看着傅院正到了时间就吩咐医女进来替蒹葭换药。
其实,有时候,陪着一个人,不必多说话,彼此也都能明白,想要说的一切。
岁月静好的意思,概莫如是。
膳点很是精致,傅院正早前曾说,这几日蒹葭恐怕没有用过一点东西,身子孱弱,所以,即便是进食,都需循序渐进。
午膳的时候,只是一点燕窝粥,并酱菜。
晚膳,主食则是由膳房特意用滋补的高汤,熬制出来的面条。
千湄伺候在旁,才将银筷夹了些许放到碗盏中,西陵夙却是接了过去,亲手执筷夹起些许面条,递到蒹葭的唇边,蒹葭嘴唇在触到那些面条时,瑟瑟地颤抖了一下,然,终是张开唇,将那面条用下。
面条的滋味在口中,分辨不清究竟是鲜美的,还是爽口的,只品到,一种唯有此刻的她才能品到的滋味。
在他又喂她喝一小口汤时,她不得不用力的握紧手,方能让自个不至于失态。
他一口一口体贴细致地将晚膳喂到她口中,她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咽下。
直到千湄在旁小心提示:
“皇上,今晚的膳点,娘娘用得差不多了,您也用点罢。”
西陵夙才停下喂她的动作,将用剩下的膳点,梢许用了些。
她的眼晴顺着他发出的声音望向他:
“皇上,时辰不早,您不用再陪臣妾了。”
从昨晚到现在,几乎陪了一天,再多陪下去,她担不起,她宁愿他离开,而不是再这样默默无语地陪下去。
千湄在旁听到她说出这句话时,只皱了下眉,俯身去收拾这些碗盏。
虽然不曾知道娘娘这般,是发生了什么导致,可从玲珑也突然失踪,及至到现在都没回来,也隐隐猜出,必是和娘娘的失踪有关。
本来,娘娘出现在觞帝的寝殿就是不可思议的,如今回想起来,那条路,彼时,分明是玲珑引看过去。
如是,果然,又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可娘娘,竟还是没有任何改变,皇上愿意多陪的时候,却还想看把呈上推出去。
而作为奴婢的她,又能做什么,说什么呢?
但看皇上怎么说罢了。
西陵夙没有说话,只是凝着她,直到她略低了脸:
“皇上,臣妾的伤无碍,但,让皇上这么陪着臣妾,若误了国事,却是臣妾的错了。”
她语意幽幽的.点出这句,西陵夙的心一紧,所谓的国事,不过是和觞帝的会谈,以及,在会谈清楚条约细则后,将她送予觞帝罢。
彼时,他让她信他。
假若说,那时,对这个‘信’字,没有一个限定,那现在,他或许渐渐清楚限定在哪了。
“皇上——”她听他没有声音,怯怯地又唤了一声。
“好,朕回书房处理些国事,你好好歇着。”
他允声,他在这,她便也睡不踏实,这,他是知晓的。
返身出得殿去,千湄瞧着皇上走远,才想说些什么时,却听得蒹葭淡淡道:
“把这些都撤了罢。本宫要歇息了,没有本宫吩咐,不得让任何人进来。”
这话,虽然还是蒹葭说的。
可这语意,俨然不似从前的钦圣夫人。
千湄滞了一滞,抬眼朝蒹葭瞧去时,却只看到她平静自若地躺到榻上,闭上黯然的眸子。
分明,还是以往的样子。
是她错觉了吧。
千湄吩咐小宫女收拾干净碗盏,躬身退出殿去。
殿内拢着苏和香,可,她却是睡意全无。
哪怕,下午,西陵夙陪着,她也没有睡着,加上前两日,又基本没有睡好。但,眼下,她却是能清醒地听着更漏声,听着外面潺潺的海水声,恁是没有睡意。
在清醒中,她听到有极细微的呼吸声,只是细微的呼吸声,然,没有一点步声响起。
她知道是他,可,她没有睁开眼晴。
直到他走到她榻前,才要覆上她的手腕时,她骤然将手腕挣出,动作之快,连他都握不住分毫。
“你没睡?"
“怎么,你希望我一直睡下去吗?”蒹葭冷冷地问出这句话,“还是,你希望我永远不要醒?”
果然,他来了。
起了疑,他又怎会不来呢?
“奕茗!”他唤出这个名字,窗外,透过纱幔拂进的月华辉映在他的面具上,只在苍白上留下一片阴影。
而有些阴影,是再怎样,都会存在的。
她轻轻笑出声来,干脆坐起身,抬起脸来:
“奕茗早就死了,在三年前的莫高窟,奕茗就死了,你忘记了吗?尊贵的觞国国师大人。”
来人正是萧楠,他听到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时,便知道,有些事,再怎样刻意去隐藏,终究是不如天定。
从赤砂禀告他药炉的问题后,他就知道,天命如此。
蒹葭笑得纯真烂漫,这样的笑容,和当初的奕茗是一样的,只是,他没有忽略,她眼底的冷漠。
“国师大人,究竟想利用我到何时呢?要到何时,您才满意,才会放手?”
“你认为,我对你有的,都是利用?”
“不然呢?难道还有更好的解释?国师大人的心里,有的,应该仅是效忠觞帝,如果真为我考虑过,当初,你该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可,你有顾及我的想法吗?从头到尾,我都是国师准备好了,献给觞帝的一样贡品吧?"
她轻笑着继续说着,眼底,却干涸一片,除了愈浓的冷冽。
“我本来以为,这世上,待我最好的,是您,最疼我的,也是您,可惜,到头来,不过都是假的。若不是您的这么多年的部署,又怎会有今天的我呢?"

作者题外话:看清楚了没,人算不如天算啊。

 

【七个代寝夜】vip-17


蒹葭将眼眸低垂,并不再去瞧萧楠,只冷声道:
“我没有想到,替觞帝来求婚的是你,更没有想到,为我画那一副肖像的是你。我的师父,原来竟是觞国的国师,到头来却是让我嫁给觞帝,去成全所谓的两国邦交友好,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呢?"
她,果真都记起来了。
从赤砂对他说,在药炉中一直炼制了三年的丹药,将大功告成时,他便知道,有些事,终究在冥冥中,上苍早做了安排,一如,他和她蒹葭之间没有办法彻底断去的牵缠。
由于这是根据密宗炼制的‘还生丹’,密宗记载,每十日为一炼程,前后两个炼程的丹药互为依托,如此往复,直到第九重时,才算大功告成,在这之前,连练丹的人都不会知晓,丹药练到了第几重。
密宗上仅提到,第九重的丹药,遍体金光闪烁。
如此,在炼制了三年之久后,赤砂于前日练好又一个疗程时,竟是发现,丹药已经炼到了第九重,也就是说,这三年来的辛苦终是有了回报.不日他就能服下这能带给他希望的还生丹。
可,当他方才得悉这个消息时,没有意想中的欣喜,有的,仅是忐忑。
甚至,不顾赤砂等阻挠,在皇甫漠离开后,偏是带病由银鱼送着来到她的寝室外。
因为,这丹药,有化腐朽为神奇之术,并且在第七重时就开始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包括对蛊毒都有的效果。
此刻,若真的练到了第九重,也就是说,在半月前,他服下的药丸,就具备了第八重的药效,他的血在岩石上度给过蒹葭,他曾担心过这一点,却没有想到,越是担心的事,有时候,越会成真。
一如现在,她那些噬去的回忆,也因着这药的功效,一下子都回来了。
而这些回忆,对她来说,确是最残酷的。
“奕茗,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排斥嫁给觞帝,为师总以为——"
看看她低垂的眼晴,或许,她的失明亦是不存在的。
因为,她知道,他的面容从不示人。
即便是银鱼在水里救起他时,都不敢直视他的面容,而是别过脸去,先将面具予他戴上。
而她是他唯一的弟子,对这个规矩自然知道,哪怕他并不会因她看到他的容貌对她加以处罚。
但,这总归是他为数不多的规矩之一。
是以,彼时,她徉作的失明,无疑一半该是因着这缘由。
另外一半呢?有时候,明眼,还不如瞎盲罢。
“不论你是否相信,我这么做,只是想让你过得幸福。”艰涩的启唇,他的声音竟也是沙哑了几许。
“幸福?是啊,谁郡以为嫁给觞帝,才是最好的选择,毕竟觞国是北漠霸主,可,为什么要选我呢?被你们选中,我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就要去嫁一个素未谋面的帝王……”她的声音很轻,但却带着悲愤,可旋即,她的语音却是转换了,“呵,我又说错话了,你们男人间的事,又怎会顾及我这样一个在锦宫来历不明公主的意思呢。”
“奕茗,我对你,从没有过任何的谋算。当初,是我怕你回去锦国后,未必能过得如意,可,锦帝毕竟是你的父皇,我没有任何理由再把你留在未睎谷,而我想让你永远能在我庇护可及的范围能快乐的生活下去——"
“别说了!”她打断他的话,和以往一样的任性,“我最不愿成为的,就是帝王的女人。我母亲是,所以她这一辈子过得很痛苦,那年,我虽然小,却也知道,什么是痛苦。就是你明明爱着一个人,却不能和他在一起,却还要看着他离开,他身边永远不止有你一个女人,有很多的女人和你一起分享他。这,是我在母亲身上看到的,那个时候,她的身上只有绝望,这种绝望,我不想去同样体味一次。”
她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哽咽,在这哽咽声中,他犹记起,那一年,他的药谷来了一位女客,本来,守门的童子自然是不会放闲人进入的,可那名女客看上去是气息奄奄的样子,她的身边带了一名女童,至多五岁的年纪,却生就一双让人一触到就不会忘记的眸子。
合该是他和她有缘吧,彼时正在高台吹箫的他,看到晨曦下,那女童带着期盼的眼晴时,竟破例让他们进谷,可惜,她的母亲心力耗尽,哪怕以他的医术都没能有回天之力。
她母亲离开的那晚,是一个有着繁星漫天的夜晚,她没有像其他小女孩一样哭哭啼啼,只是让他将母亲的遗体放到竹筏上,再推到谷里唯一一条通往外面的河流旁。
而她一个人默默地将谷底最美的白色花朵采来,放在母亲的遗体身旁,接看,用一把火将竹筏点燃,待竹筏被滚滚的大火燃尽,他明白她的意思,只挥一挥袍袖,那燃烧着的竹筏便腾空飞到河流中,顺流而下,那些火逐渐熄灭,她母亲的骨灰,便洒落在河流里,去到所有母亲想去的地方。
这句话,是在最后她对他说的,那一刻,在这个小女孩眼底,他看到的,是和那晚繁星一样璀璨的光芒。
也在那之后,他再次破例,收她做了他唯一的弟子,并且倾囊以授。
值得他惊喜的是,她悟性极高,对于他的传授,哪怕看上去漫不经心,却都是过目不忘,还能在原来的基础上推陈出新,而她只是一个五岁的女孩。
只有当年的祖师爷的悟性是和她相仿的,他也因此更加悉心传授。
这一传,就是五年。她在他的谷底,度过了最快活的一段时间,直到锦帝的突然出现,打破了这份沉静。
那个时候,他只能看着锦帝把她带走,因为,也在那时,他才知道,锦帝是她的父皇。
她的身上,有着锦国皇室的图纹,这种图纹,唯有用锦国特制的药水相涂,才会显现。
那一日,为了证明她的身份,锦帝却是这么做了,他看到,她右边的局膀处,果然映现出一种刻有锦国凤记的图案,那金色的风,灼疼了他的眼,也刺疼了他的心。
她,真的是锦国公主,还是让锦帝纡尊降贵来药谷的公主,可见锦帝对她的重视程度。
至于,她的母亲为何要离开锦帝,锦帝又怎样找到山谷,这些,他都不知道,在其后,亦没有去查过。
只知道,锦帝对她的重视,应该来源于对其母亲的珍视,这种珍视足够让她在宫闱内好好地成长,而在宫外待到十岁方被带回的公主,或许,没有任何的过去,与未睎谷无关,同样是好的,所以,锦帝必会用帝王的手腕,将这一切掩藏起来。
那一日,他看看她依依不舍地离开谷底,他的心,很疼。
也在那一日,他想,在锦帝老去前,他该为她的徒弟做点什么,譬如,让她继续幸福着,由天下最强大的男子守候。
但,他却是忽略了她的想法,原来,那么年幼的她,就曾看到,她母亲因为锦帝,所受的疼痛。
只可惜,他不知道。
他知道的仅是,她无忧快乐的一面,而没有触及到她隐藏起来的悲伤。
这,终是酿成了她的逃婚,酿成了后来,措手不及的一切。
“师父,虽然你是我师父,但,不是你认为最好的,就是徒弟要的,母亲等了父皇一辈子,到最后,她死了,父皇过了三年才来接我们。那时,一切都晚了。可,哪怕我再怎么拒绝,现在,还是走上了她的老路——”剩下的话,她再说不下去,其实,连这句话,她都说得断断续续。
“我不想说了,你走吧。好歹,你是我师父,也教会我很多,可从今以后,我想做的事,走的路,还请师父不要干涉。”她冷了声音,也恢复平静。
可,他能走吗?
她意外的收回了以前的记忆,这对她来说,不啻是难以承受的,更何况,现在,她成了西陵夙的嫔妃,恢复记忆的那一刻,也是最痛苦的时分。
其实,一切,终究是他造成的。
包括现在的她,也是他一时不忍,造成了如今她的痛楚。
他总以为,她不会再收回这些记忆,毕竟,这些记忆将被永久的封锁起来。
但,谁会想到,那密宗的丹药,确是能炼制成功呢?
“奕茗,我说过,我想要你幸福,但我不知道,觞帝的迎娶会让你这样反感,其实,如果当初你告诉师父,师父再怎样,都不会让你不开心下去,你又何必,要逃离锦宫呢?”有些话,他还是想说清琏,因为,他不知道,一转身,就此出去以后,是否还有机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