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千湄应声,走出殿去。
蒹葭缓缓走到椅旁,解下自己腰佩上那个用绶带系着的荷包,她拿在手上,手抚过上面的绣图,语音幽幽: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替你挑了刺,你送我的。而那一日后来发生的事,却是我连累了你们一家,所以,我对你是有着愧意,我总想,做点什么来补偿这份愧意,可现在看来,玲珑,你始终还是在怪我,恨我,对不对?”
“奴婢的荷包只是给当时的露儿,并非是娘娘,这点,娘娘似乎记错了。”玲珑嗤鼻一笑,并不否认,“难道,发生了那些事以后,娘娘真以为奴婢没心没肺到能什么都不计较,反而还能好好伺候娘娘吗?奴婢对娘娘,说不上怪,也说不上恨,只是,不想娘娘踩着别人的鲜血,凡事都过得那么舒心罢了。今日的事,是我做的,娘娘要怪、要罚,悉听尊便。既然娘娘捅开了,也免得我再掩饰得那么辛苦。”
蒹葭的容色依旧平静,哪怕这些话听起来如此刺耳,她都是平静的:
“我不会罚你,这荷包,你收回去罢。我会给你一笔银子,安排你出宫,留在这,对你既然是种煎熬,何必呢?你的命是窈娘舍身救来的,你好好珍惜着,不要被别有用心的人唆使,置自己的安危不顾。”
玲珑是山野长大,本性纯良,若非有人唆使,她怎会在今日做出这样的事呢?
而唆使她的那人,不用去猜,其实已然明白。
蒹葭走近玲珑,将手里的荷包放到玲珑的手心,玲珑拽过这个荷包,只冷笑一声:
“这东西,你既然戴过,我怎么还会要呢?还要谢谢娘娘给我安排了这样好的出路,只不知,是否是娘娘准备在宫外解决我呢,呃?”
玲珑忽然目露凶光,突然伸手将那荷包的长长绶带勒住蒹葭的颈部,她的力气极大,蒹葭单薄的身子根本经不住这一勒,下意识地朝后退去,没几步,已然抵在了栏杆前,而后边,青山的峭壁下,是滔滔的海水,她的手反握住栏杆,籍此撑住身子的失重:
“这世界真的很不公平,我爹娘为人老实,救了你们,却是引狼入室,连累阖村的百姓都死于非命,呵呵,而你,不仅一点事都没有,还好好地活到了现在。皇上真的很爱你,那么一个优秀的男人爱着你,你多幸福啊,我本来会有的幸福,却是折在了你的手里,入宫为奴,就是对我的恩赏,我真的不甘心,可,穷人家的命,不甘心又能怎样呢?今日的事,没有人唆使,我也会做的!既然,皇上那么爱你,如果皇上看到你在另外一个男人的房间里,会有什么样的感想呢?我不会再得到幸福了,既然你说愧意,那这,就是补偿了。可惜啊,现在,补偿都不能够,反是让你再赏我出宫,我知道,宫里的招数,无非是把在宫里不方便解决的人,弄到宫外再处置了,这样,就人不知鬼不觉,也不必担心,我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其实啊,你和隆王那点子事,我虽没看到,却也想得出来,只是皇上,始终不信罢了。若当初,皇上在魑魅山不去救你,把你留在山上,你说,隆王会不会就网开一面呢?呵呵,只是,你根本不会留下,男人间的争斗,和你没有关系,你要的,只是做那个最强男人的女人,我算是看明白了!”
“玲珑,放手!你不要再错下去了!你现在杀了我,难道窈娘张叔就会回来吗?除了赔上你一条命,还能有什么?窈娘辛苦留下你的命,就是让你这么白白牺牲的吗?”
她和隆王的事,清白自在人心,又何必多做无谓解释呢?
“你再能言善辩都没用,我知道你怕死,你的命多贵重,自然怕死得很呢。不过我无所谓了,什么都没有,死,我才不怕呢。”玲珑的手下用力,只借力狠狠地把蒹葭往栏杆外推去。
蒹葭的身子可以动,但,如果继续朝后面避,她整个人就快要跌出栏杆去,可如果不避,玲珑手上的力道显见越收越紧,或许很快她的空气就会被她彻底掐断。
那些看似柔软的丝带,韧劲也是最足的,死死地勒紧蒹葭颈部的肌肤,又恰好在数月前伤口的位置,那些本来愈合的伤口部位自然是脆弱的,很快,就沁出血来……
“玲……珑……”她呛咳起来,发音已经不完整,她的手下意识去推玲珑,但玲珑看上去娇柔,推上去却是纹丝不动的。
她难受极了,眼前开始眩黑,连呛咳的声音都再发不出来。
“很难受吧,很快就好了。”玲珑笑着说出这句,在蒹葭的意识快要涣散的时刻,她的语音喃喃,“其实,若不是你霸着他的视线,他一定会注意到我的!
所以,你早该死了,在魑魅山该死的,是你!”
他?
哪怕思绪开始漂移,这句话,始终落进蒹葭的耳中,玲珑喜欢西陵夙?
在魑魅山初见时的那娇羞,原是从那时便喜欢上了。
而眼下,她快要死了吧,意识是那么清醒,没有晕厥过去,能觉到生命一点一滴的流逝。
无疑,这样的死是最痛苦的。
她的脚用力抵住的时候,忽然失力一滑,整个人差点要跌出栏杆,然,说时迟那时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将她拥住,随后,一道银光从她的脸颊边飞过,但听得玲珑吃疼地喊了一声,她颈部的绶带突然就松开,一股清新的空气席来,让她呛了一下,终于回过气来。
那双有力的手臂顺势将她再往里带去,玲珑骤然恶狠狠地伸手推她,她措不及防,可身子却是很轻巧地被身后的力带着朝旁边避开,而玲珑收手不及,径直冲向栏杆,整个人仿似被什么无形的力道一推,竟就这样拦腰跌过栏杆。
跌出的刹那,她尖叫:
“救命!”
人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都会出于本能地求救,哪怕先前视死如归,可,一旦到了那时,只要不是万念俱灰,都仍会有求生的念头。
蒹葭的身子一震,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陡然转身,手够出去,电闪火石的一刹,正好抓住玲珑的手。
玲珑长长的指甲在她的手背抓出一条长长的血痕,可蒹葭的手仍是静静拽住她的,玲珑再娇小,份量总归是在那的,蒹葭的手用力抓住她,半个身子眼见也要跌出栏杆。
“放手!”耳畔是男子低沉的声音,不用去看,她都知道是他。
面具男子,觞帝口中,她的师父。
“帮我拉住她!”蒹葭的额头沁出汗来,面具男子又不能强行拉开她,但,对任何伤害她的人,他都不愿意去帮,哪怕这次她又开口求他。
“帮我!”蒹葭快要拉不住。
“我不会救任何伤害你的人,你清楚了吗?你,不要再愚不可及,侮辱自个的智商,也侮辱我——”后半句话,他再是说不下去。
不止是不想说,也是眼下的情形突然起了翻天的变化。
许是他的断然拒绝。
那玲珑眼见蒹葭快要拉不住她,眼底突然浮过一丝诡异的光芒,接着她轻笑出声:
“那你就陪我一起死吧!”
说出这句话,玲珑在半空里用力将蒹葭往下一拽,他顿觉不好,再不顾其他,返手去拉蒹葭,但,只拉住蒹葭的裙裾。
可却在此刻,横空里飞来一枚红光,恰好射进他的臂端,饶是如此,他仍死死抓住那半幅裙裾。
两个人的分量对他来说虽然不算重,但,就在他要再提一次真气,将蒹葭拉上来时,只听地‘撕拉’一声,那半幅裙裾竟是决绝地断去。
他手里抓到的,仅是那片裙裾,而蒹葭的人和玲珑只急坠入那山崖下的海水里。
“茗儿!”他低吼一声,不顾什么,飞身跃出栏杆。
他不能再失去她一次!
不能!
滔滔的海水冲击着岩石,也吞噬着一切,不过须臾,除了浪涛声,一切复归平静,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只有栏杆下,挂着的那半幅裙裾,昭示着彼时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而,隔了不久,奕翾盈盈地出现在另一边的栏杆外,她的足轻掂,人已落在寝室内。
寝室内,只有一抹雪色的身影,此刻,那抹身影哪怕听到她的响动,都没有回头。
“好久不见,皇甫漠。”
她唤出这三个字,这三个并不陌生的字。
“奕翾,别来无恙。”觞帝皇甫漠略转身,只这一转,那容貌,足令世间最美的女子都会黯然失色,包括她,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的奕翾,都抵不过皇甫漠的姿容。
一个男子,美到这个地步,不啻是妖孽。
是啊,若不是妖孽,又怎会让她受尽蛊惑,去行这螳臂当车的一役呢?
“你希望我无恙吗?呵呵,皇甫漠,事到如今,何必再惺惺作态呢?若不是用那坠子引你来,恐怕,你也不会到这吧。”
虽语音在笑,可,为什么她的眼底却嚼上雾气?
“你希望是朕来到这,还是希望,见到你父皇呢?”皇甫漠没有笑,在他那绝世的容貌上,如果说,有一样东西是缺少的,那便是笑容。
或许,上苍对自己造出这样一名男子,觉到太过美好,反而不像是凡间该有的,所以,收去了他的笑容。
而,因为没有笑意,也使得他哪怕目光柔和,却仍是让对方有无形的压力。
譬如,奕翾现在就是这样,听他轻飘飘地说出这句话,她的后脊背开始泛上一阵寒意……
作者题外话:陌生花开,可缓缓归矣,本意是田间阡陌上的花开了,你可以慢慢赏花,不必急着回来。
历史典故是,吴越王钱缪的原配夫人戴妃去了郎碧娘家。钱缪在杭州料理政事,一日走出宫门,却见西湖堤岸已是桃红柳绿,想到与戴氏夫人已是多日不见,不免生出几分思念。回到宫中,便提笔写上一封书信,其中有这么一句话,短短九个字,让戴妃当即落下两行珠泪。
【七个代寝夜】vip-14
海浪滔滔,一望无垠的海水中,矗立着一块孤独的岩石。
这里的海比起深海来说,尚算浅的。
一如,这块岩石,该是千万年前的山峰,因着沧海桑田的变幻无常,被海水淹没后,只留下耸立的山峰一块。
不大的一隅地方,却成了他和她的活命之所。
他抱着她,躺在岩石的一侧。他半边手臂上血迹斑斑,煞是触目惊心,而,岩石上蜿蜒的血却明显比他手臂的血更多,那些血并非是来自他的,恰是来自她身体里的血,坠落下峭壁,在海浪席卷过来的刹那,她的头部却是撞到了一块岩石,即便他竭尽所能追上她的速度,也只阻缓了她撞上岩石的力道,但没能彻底阻住她额头的撞上。
鲜血在岩石上溅开成一朵最鲜艳的花,这朵花,只如同血色的昙花乍现后,便被翻腾的浪头冲走。
他紧紧抱着她,几近嵌进身体的抱住,才使得他和她没有被那海水冲得失散开,待到海浪稍缓,他和她已然被冲出了很大一段距离,海天一色中,因为看不到太阳,他不知道方位是怎样的,只本能地一手反揽住她,一手划水,尽量地朝一个方向划去。
虽然他不知道,那个方向距离最近的陆地有多远,可,总比浮在海中央,茫然地等待要好。
可,当看到不算远的海面上,浮现出一小块黑影,看到希望的同时,噩运却也随之而来。
他和她的血洒在海水中,引来了海里最凶残的动物——鲛鲨。
纵然他有盖世的武功,在这水里,施展出来的幅度也有限,更何况他还要护她的周全。
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厮杀,若不是随身携带了一些虫蛊,没有被海水冲走,加上,海中央竟有这样一小块岩石,或许,他和她便会丧生在鲛鲨的口中。
可,现在,哪怕他带着她爬上岩石,他本来受伤的手臂还是被一头凶狠的鲛鲨咬住,急急洒上最后的虫蛊,鲛鲨吃疼松口,方没有最终成了残废。
其实,即便成了残废,又如何呢?
他根本不会去在意这些的,在意的,只是她——他唯一的徒弟。
然,这师徒之情,终究,在那些岁月的朝夕共处中,在其后的思念里,变了味道吧?
幸好,只有一只手臂受伤,所以他还有力气将她拖到岩石上。
他取出那枚红色暗器,是一个菱形的暗器,乍一看,眼生得很,但意图不轨的人,又怎会用他熟悉的暗器呢?只将暗器放到一旁,撕开自己的袖子,用内力逼干上面的潮湿,并将袖子上产生的白色结晶盛进绶带上系着的瓷瓶中。
那本是他的药瓶,但,眼下,用来存放这些对他们来说必不可少的白色结晶体,也算得当。
而除了些许虫蛊,放在袖笼里其他常备物却是在海浪波涛间,被吞噬去了。所以,眼下,他没有药膏,只能做最简单的包扎,并封住她的几处要穴。
做完这一切,他才打量了一下四周,他并不知道被海浪卷到何处,只能估计离洛州并不会太远,若是西陵夙察觉,派搜救的船只过来,顶多一个时辰之内也就该到了。
可,问题在于,西陵夙是否能这么快发现他不见了呢?纵然,在栏杆上,他留下了那半幅裙裾。
但,暗算他的人倘一定要蒹葭死,把那半幅裙裾毁去,亦是全然有可能的。毕竟,搜救越晚一刻,在海上,纵使能找到岩石倚靠,生还的希望就越渺茫一分。
虽然,他来不及看清那暗器是谁发出的,却清楚地知道那人的目标,不是他,也不是玲珑,只是蒹葭!
当然,现在,并不是去细想,那人究竟是谁,眼下的处境才是堪舆的。
若西陵夙不能及时发现,觞帝恐怕亦不会那么快发现他不见了。
一进行宫,他只漠然回了自己的寝室,为了瞧一眼她是否安好,他摒退了所有人。
按着往日的规矩,他不唤人时,一应的吃食用度只会由随跟他的人去取来,但,那些人也不会擅自打扰他,除非有紧要的事情禀报。
而他本来携带以备不时之需用的信号弹,因浸了海水,自然再没有了用处。
或许,伺候蒹葭的宫人在晚膳时会发现她不知所踪,可,西陵夙如今和她的关系显见因着今日的事,又变得十分微妙,缺了那半幅裙裾的警示,会紧张到立刻去搜寻她吗?
不再去想,继续想下去,只让蚕食自个的信念。
愈是绝境,愈不能缺的,就是信念。
因着信念,再艰难的情形,他都撑得住,可她呢?
犹记起,那明眸善睐的女子,着了翠绿的衫儿跟在他的身后:
“师父,还要采多久啊,你看脸都晒得和朱砂差不多了。”
她的声音是娇俏的,一边拿个手绢扇着风,一边拖着步子老大不情愿地跟在他身后。
做为他徒弟,必须是要通识药理的,而通过采摘,最能辨清一些属性,但,纵如此,他却是从来不会在天晒的时候带她上山采药,只在天气凉快的时候带她采摘草药。
是以,现在的太阳是不大的,而她的嗔怨,也并非真的受不住这苦——这个徒弟,对医理药术都不怎么感兴趣,反是喜欢缠着他教她吹授箫曲。
她对于乐理方面的兴趣是卓然的,可惜,身为他的徒弟,又怎能不通医术呢?
每每这个时候,他总是会停了步子,找个树荫处,让她歇着,再取出随身的碧玉箫,吹奏一曲给她,她一边听着,一边乖巧地用小手绢给他扇着风。
回想起来,那段日子是最纯粹的。
可,一切,从她被锦帝带回锦国开始,就再回不去了。
而现在,不是适合回忆的时候,那群鲛鲨仍旧锲而不舍地围绕在岩石的四周,等待着好不容易到口,却被逃离的食物。
空气的血腥气和着海风的腥味,更刺激了这群贪婪的海洋霸主,守株待兔,则是它们平素觅食的擅长。
眼下的情形不妙。
她的情形更不妙。
失血过多,加上重创头部,使她的意识涣散,陷入了昏迷中,没有药物,再是圣手神医,都无济于事。
他的手紧拥住她,继续用内力逼去她衣物的潮气。
湿冷在他的手心下慢慢地变得干燥,在这样的时刻,用这样的法子,他的内力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如果没有救援,哪怕抵得过一时,没有葬身鱼腹,也会渴死,饿死。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直至精疲力竭。
不知何时,原本蔚蓝的天际乌沉沉地压了云层,山雨欲来之势,很快就卷起更高的浪头,将昏迷的他打醒。
这雨太大,他没有多加思索,就将身上的外袍脱了下去,然后抱起她,用这件袍子将她娇小的身子遮了起来。
平日里,海边的气温总是适宜的,可此刻,只让人觉到冰窟一般的寒冷。
他能觉到她的身体开始变冷,失血过多,加上寒雨侵袭,他担心让她的情况变得更糟糕。
可,即便这样,他没有忘记眼下还应该做的事,海水太咸,根本不能食用,所以,这雨倒也算是有一个好处。
只可惜,眼下他们并没有可以盛雨的容器,所以,他只能将面具脱下,弯成一个弧度,去盛雨水,所幸,这面具没有任何的缝隙,又能任意弯出想要的弧度保持定型,确不失为一个不错的‘器皿’。
当面具里盛满雨水,他复用了些许内力把冰冷的雨水温热了,再小心翼冀地放到她的唇边,她的齿冠紧闭着,他很费力,才灌下一些水。
可这些水,却引了一阵呛咳,咳出来的,不是纯粹的雨水,甚至带了血丝。
她,伤得很重。
他越发焦灼起来,没有任何犹豫,只将那面具放到手可够到的地方。
随后,一手抱着她,绕过她的肩膀,用中指在另外一手的手腕处用力一划,指如箭,须臾割开肌肤,那血却如丝一样,他复拿起她的手腕,如法炮制,也割开极细的一条口子,将那口子和他的手腕贴合,只用内力运转,将血度过去。
这是密经里所记载的另一种忌讳的法子,想不到,他又用在了她的身边。
可,只要她好好的,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满足。
她想要的一切,他都会给她。
只可惜,这样,她还是没有幸福。
犹记得,那一年的七夕,在槐树底下,她扑闪着亮晶晶的眼晴,对他说:
“真的有这样一种蛊术吗?好神奇啊——"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出来,只是把脸枕在他的膝盖上,像从前一样,喃喃道:
“师父,我想研习蛊术了,你教我吧。”
思绪至此,他的目光猛然变冷。
接着,是他怀里的她低低的呻吟了一声,他中止了鲜血的度入,那细细的切口,很快便停止了渗血,只是这样做,是最耗费内力的,他清楚自己身体里,已经所剩不多的内力,都快要耗费殆尽了。
而她低低呻吟出这一声后,便再没有声音发出,可这一次,不再是香迷,她的意志该是有所恢复了。
他的血不仅能让她失血过多的情况好转,更能让她的伤势稍梢稳定。
一如,他手臂的失血早开始结上口子,不再流出。
稍稍放下心来,抱着她,在大雨磅礴里,竟是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都快忘记还有苏醒的本能,久到觉得很渴很渴,接着,有冰冷的东西在濡湿他干燥的唇部,费力地睁开眼晴,第一次,睁开眼晴对他来说,能用上‘费力’两个字。
眼前,能看到仍浮着些许阴霾的天际,雨已经停了,但,海水好像又涨了些许,该是涨潮时分,不过幸好,并没有将这块岩石吞没。
目光稍稍流转,他看到,她已经苏醒,手上端着那个面具,此刻,正将里面盛满的水,摸索着将那水喂给他喝。
是他在睡梦里,梦吃出什么吗?
但,下一刻,他便发现,她动作十分滞缓,甚至于,刚才那水只喂在他的唇边,现在,她伸手又开始摸索着什么,源于,她的眼晴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他的手试着在她的眼前挥了一下,她却仍是没有任何反应,只专注着摸索到他的唇边,将水在顿了一顿后,继续喂他用下。
一下子用水显然是会呛咳的,所以这样做,却是得当。
可,这样做,更让他确定了一件事,她的眼晴看不见了!
额头的撞伤如果淤血,是会导致失明的现象,这种现象,虽然并非是长久性的,却是人力不可及的,只能用一些药物来化瘀。
除了这个,现在,即便她撑着坐起,给他喂水,他能看到,她的身子仍是很虚弱。
瞧了下天际,晨曦微露,竟是一晚上过去了,哪怕有雨水,没有食物,能撑的时间也是有限的。
稍稍起身,他握住她的手:
“不用了。”
她的手一震,旋即将面具小心地收回去,放在一旁。
这一握,能感到她素来冰冷的手是滚烫灼热的,哪怕他再小心呵护,她还是受了风寒?
他这才发现,他原来的那件衣服已经盖到他的身上,而她身上没有多少淋湿,想来虽是在雨停才醒的,却执拗地把衣物还给了他。
这样,又怎能不受凉呢?
眼下,没有药物,只有找到食物,对她的身体才能有所帮助。
经过这一晚的蓄力,他的情况总算是比昨日要好了些许,周边的海水里还有些鲛鲨不死心地围着,瞧着那些鲛鲨,忽然,便有了主意。
虽然,很是冒险。
他从自己颈部脱下一个小小的坠子,这坠子如果蒹葭能看到的话,定会发现,和以前翔王送她的坠子是极其相似的,所不同的是,这个坠子上没有用穗子打了妖娆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