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应声下去,不一会,便有小宫女奉来晚膳,并一壶酒:
“这是宫闱的特酿,梨花白。听司膳说,最是温和的。”
玲珑轻快地在一旁张罗着膳点,千湄瞧了今日的膳点倒是独特,不由问:
“这碟是什么?"
“啊,这啊,是司膳特意给娘娘做的呢,说是先用温水漂洗干净新鲜的白菊花瓣,然后沥净,再配上这些特制的鸡汤,味道又好,用后,还能清心去秋燥呢。”
“呵,偏是花如今也能用来做菜式了。娘娘,既然是司膳的心意,您先尝一下这个罢。”千湄执起银筷,试毒后,替蒹葭布在碟内。
“你们也都下去用膳吧,不必伺候本宫。”
“娘娘是想对着这湖景独醉?”千湄收了银筷,问。
“嗯。”蒹葭颔首。
千湄眉心又拧了一下,耳听得前面的舱船开始敲起了锣鼓,想是皇上今晚确是在皇贵妃的船舱上用晚膳了。
幸好,娘娘没去膳船,否则,也是添堵,不过眼下,估计娘娘心里也不见得好受,毕竟,以往在宫里,兰陵宫离曼殊宫有些距离,不至于像如今这般,亲耳听着别人的恩爱罢。
既如此,自然不希望她们这些宫女陪着,看着。
“那奴婢先告退了。”千湄福身,一扯仿似犹在发愣的玲珑,出得舱船。
蒹葭唇边浮出一朵笑靥,终是入秋了,荷花开尽,换上这素白的菊花,执起一片菊花瓣,蘸上汤料,却是味道清新又可口的。只是,抵不上梨花白的醇厚,甫入口,在醇厚之外,能品到梨花的清冽之香,萦绕在唇齿,全然不似一般的酒味冲人。
她浅斟慢饮,听着锣鼓渐响后,嘎然停止,接着是女子的声音响起,俨然是一出好戏开台,那唱腔迂回三折,听起来,倒是不错,只是,皆是台上的戏说罢了。
她不想喝醉,因为醉了其实并不能真正让自己舒服,反而会在醒来后,头疼的厉害,很奇怪,记忆里,她没有醉酒的经历,却是知道醉酒后的难受。
或许,这些是白露公主奕茗的记忆吧,呵,她竟也开始以为,她就是奕茗了,那个只在画像里见过,容貌似她的女子。
不知觉,饮下半壶,再怎样,她都不能喝了,不然恐怕真的会醉,耳边那唱戏的声音仿似也渐停了,万籁俱静,只从舱窗的缝隙瞧出去,湖水泛起粼粼波光,照得人眼晴有些晕眩。
快醉了吧?
她起身,宽大的水袖垂坠在地,有些脚步不稳地朝楼上走去。
楼上是寝室,她想现在喝到有几分薄醉,睡下去才是最舒服的,当然她没有唤千湄她们进来伺候,否则,洗漱一下,恐怕,这几分薄醉便是要醒了。
而她喜欢薄醉微凉的感觉。
扶着楼梯栏杆,那雕刻着精美花纹的檀木搁在手心,她一步一步走得极其小心,可,没曾想,待走到了最上面的一阶,她发现垂落的绶带缠住了裙裾,她不由松开扶住栏杆的手,去提那绶带,只是,这一提,绶带倒是被提了出来,她的重心却不稳,向后一个踉跄,眼见着要滚落楼梯。
纵这楼梯不过十来层,可这样滚下去,滋味也不会好受。
但,不是她不想,就可以不跌落的,然而,这一跌,没有如期而至的疼痛,反是坠入温软的怀里。
广袖洒开,那鎏金的天水碧的锦缎后,隐现的是淡蓝的袍袖。
而梨花白醇香后,隐含的是幽幽的龙涎香。
是他——
不用回转螓首,她知是他。
也唯有他是无须通禀就能进入,并且还能让候在门外的千湄、玲珑不会出任何声音。
只是,他竟从皇贵妃那过来,是出乎她意料的。
或许,在奕翾被册为皇贵妃那日之前,她就开始适应起被冷淡的日子,所以,今日,他过来,倒让她有些无措。
无措中,突然很想就这样娇柔无力地倚在他的怀里,而不是每回都淡然镇静地不示弱。
但,可以吗?
心绪千转,她能觉到他的平静呼吸声在她头顶传来,平静得反衬出她的不平静来。
她的心跳得太快,这份快,不知是醉意使然,还是刚才差点跌落楼梯使然。
不过,都不重要了,她深深吸进一口气,只让砰然的心平复下来。
他没有说话,扶着她上到最后一层台阶,上面,是她的寝室,纱幔层层的悬挂着,正中,靠着偌大舱船位置,是绮罗铺就的软榻。
纵不在宫中,纵不是盛宠,一应的布置仍是精致的。
依旧是沉默,但,总有人要打破这个沉默吧。无疑,这个人该是她。
稍欠身,才要回转,却听到他在她的头顶,语音沉沉地响起: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回皇上的话,臣妾畏寒,想用酒驱下寒意。”她按着规矩答话,值得庆幸的是,因着薄醉,她的话语还是清晰的。
他的手随着她这一语,下意识的穿过她纤细的腰际,握住她的素手,即便喝了这么些酒,她的手还是凉的,正是这双冰冷的小手,在行宫,他突染风寒的那夜,陪了他一夜罢。
那一夜,他起初是睡得极不安稳,直到这双冰冷的手无数次从他额际抚过,才慢慢让他平静下来。
只是,后来,他却仍平静了太久,一直平静到如今,或者该说,三年前,他的心就开始平静得再难起波澜。
“嗯。”他淡漠地应了一声,这样的他,是疏离的。
其实,她和他现在的姿势是温暖的,看上去,似她倚在他的怀里,而他的手与她的交握,没有关阖的二层舱窗外,是一笼明月,在湖面洒满清辉。
可,再怎样温暖的姿势,随着船猛然一个颠簸,终是要分开,她借着这颠簸,恰到好处地抽回她的手,从他的怀里欠身出来,微笑:
“好像起风了呢。”
风,在这一日,一直都是有的,只是,入了夜,渐大了起来。
而谁的情愫,其实也一直都在那,只是,借了这夜色,也渐渐映现出来罢了。
她莲足轻移,行到舱船旁,这样的举止,在帝君跟前,无疑是失礼的,但,她怕再多一刻停留在他怀里,有些东西,就无法再掩饰自然。
哪怕她不想离开,可,有时候,并不是她不愿不想,事情就不会发生的。
因着刚刚的一旋,她的发髻有些许的松开,散开的青丝被风吹开,添了几许迷离,而这风也将她宽大的袍袖鼓起,她只站在偌大的舱窗前,就着月华的辉映,周身便笼了一身晶莹的光泽,船在此时,被渐大的风卷着浪头,颠得又是一个晃动,她整个人便似要归去一样的飘逸。
她不敢再回眸去瞧他。
他却行到她的身后,修长的手将那舱窗关拢,也隔去外面的景致。
“既然畏寒,怎么还站在风口处?”
这句话带着关切的味道,算起来,他很少对她说这般话,更多的时候,她以为握住了些许温暖,却总是被他接下来薄凉的话意驱散。
所以,这一次,她不会自以为又握住什么温暖。
源于,她的心迹早在那一日便不经意地表露分明了,而他的心意,她总是看不透,也怕去看透。
“方才喝了些许酒,现在不觉得冷了。”她依然笑着,却不得不回身朝向他,“皇上,可要臣妾吩咐千湄上点宵夜?”
这句话是宫里的套话,眼下在有些尴尬的环境说出来,倒也不错。
“不必,朕才从皇贵妃那用过晚膳,不想再用其他的了。”
“是。”她恭谨地说出这句话,只低下脸,瞧着他淡蓝的袍子下,那绣着的云纹。
这句套话,被她说得倒是有些无趣了。
“朕想听你吹箫。”他突然说出这句,她有些愕然,他想听她吹箫?
“皇上想听哪支?”她回身,从一旁的挂柱上,取下那支碧玉箫,那日火山岩浆爆发,千湄在危急的时刻,竟还记着她的东西,倒是一件不落地给带回了宫。
这丫头看上去大大咧咧,碎碎嘴,其实,人却是细心的。
而她,是这次启程前,千湄才问起,是否要带这支碧玉箫,路上也好有个解闷的东西,她方看到,碧玉箫一直挂在殿内的一角,她却是没有再去拿过。
是故意忽略什么吗?
“就失心吧。”他说出这两个字。
‘失心’?
好,‘失心’,或许只有失了心,才能忘去情,这样,心才不会疼,不会冷。
她的手抚过碧玉箫,凑到樱唇边,却并没有坐下,只是步子一个轻旋,那宽大的广袖似花一样的旋开,起舞弄箫音,何似与君共。
只这曼妙舞姿,只这无双的箫音,能落入谁的心,进了谁的心呢?
她不知道,可,就着那薄醉的酒意,她却是想这样边舞边吹,固然,这样的难度很高,因为气息不稳,箫音就会偏移,但,若酝了心意在里面,浑然忘却这些牵绊,终是成全了这一支‘失心’。
箫音迭高,舞旋碧影。
曲骤,舞尽,终有期。
唯有那缠绕在心底的情愫,无期续。
当最后一个音律吹完,她收箫,原地二十个旋转,只愿,旋后,人便能醉去,可,越转,一些关于她和他之间的过往就愈渐清晰的浮现上来,一片一片的聚拢拼合,原来,感情的萌茅,纵并非在一朝一夕之间,可蓄积起来,却真真让人难舍。
然,再不舍,又能如何?
洛川之行,对她意味的是什么,她即便信他,却对那觞帝是无法去信的。
或者,更不能信的,是自个!
“很美。”
他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在突然又变得寂静的室内,她抬起眼,却是明媚一笑:
“皇上,以后会永远记得吗?”
这种话,若搁从前,她断然是不会问的,只是,随着离洛川越来越近,她想在某些时候,由着自个的性子。
他的凤眸里蕴着最璀璨的光芒,随着她的这一问,那些璀璨的光芒深处,仿似有她的身姿存在,她很想去看清,那光芒深处,是否真的有她,可,却又怕去瞧。
只别过脸去,借此将碧玉箫悬于原来的地方:
“不管怎样,臣妾希望皇上能记得今晚这一曲箫舞,这支箫舞是臣妾为皇上跳的,也只有皇上一人能赏到。”
把想说的说出来,心里.忽然就很明朗,再没有一点的淤堵,哪怕,船还是不时摇晃得厉害,都不再让她的心漂浮无倚。
“你为朕做过的每一件事,朕都会记得。”他说出这句话,明黄的龙靴缓缓上前,他的心底,翻腾得一如舱船外的波浪。
他怎么会不记得呢?
他风寒那日,她守了他一夜,其后又做的那个冰套。
她明明瞧出些他和太后间关系,却又宁愿去做那栖牲。怕只是不想让他日后悔恨。
温莲山岩浆爆发时,她紧随着他,用她娇小的身子为他尽可能多的挡去飞石催砸。
到后来,灵堂之上,那三尺剑刃或许隔开的不止她的颈,还有,他的心。
是以,明明知道隆王和她没有什么,在听到宫里四起的讹传时,仍仿似锋芒刺心一样的难耐。
而她若即若离,淡然从容的样子,分明是让彼时的他更加没法保持淡定。
及至,翔王雨中拥吻住她,及至,她在翔王的逼问前,竟说出‘爱’那个字。
这些种种,他怎会不记得?
或许,从魑魅山开始,有些东西,就注定长久地会渗入彼此的心扉中,再难以抛却。
纵是这锦绣江山如画,都难以抵过她的一颦一笑罢。
其实,于他来说,从幼年皇上宠溺的皇子,到独当一面的皓王,乃至现在的元恒帝,这些过往,对他来说,不过是一条残忍的河流,看似波光粼粼的灿烂表面,却仅是掩去底下的碎石嶙峋,那些尖锐的往事,冷血坚硬,可,总有不期而然的温软一刻,一如现在,她盈盈地跳完这支舞,说出这样简单却让他动容的话。
这种温软,带着他曾经期盼的幸福,曾经,他那样在意,洒尽热血,却终是得不到的幸福。
以为,永不会再来了。
可,此刻,这种幸福,却又是不期而至。
然,或许——
“皇上记得就好。”她展颜一笑,回身,“天色不早了,皇上该安置了,臣妾就不叨扰皇上了。”
她只把这说成‘叨扰’,其间的酸涩,唯有自品。
“今晚,朕歇在这。”他淡淡说出这一语。
她怔了一怔,才道:
“是。”
这才唤了千湄、玲珑进来伺候洗漱,千湄笑得很眉眼弯弯,她本是伺候西陵夙的宫女,对西陵夙的喜好自然清楚,很快便伺候完西陵夙洗漱,抬眼却瞧见,蒹葭只着了一袭素白的寝裙,由玲珑扶着从寝室另外一侧洗漱完了走出来。
她不由皱了下眉,眼神示意玲珑扶主子再去换一件,伺候西陵夙多年,自然清楚当年的苏佳月就凭借着每晚鲜艳的打扮,比郝怜更得西陵夙的青睐。
只是,玲珑没有看懂她的眼神示意,倒是西陵夙开了口:
“都退下罢。”
“是。”千湄只得躬身应命,走下楼梯时,不忘没好气地瞪了玲珑一眼,玲珑自然更是摸不着头脑。毕竟,蒹葭的洗漱都是亲力亲为,从来都不需她伺候,她只陪在一旁,没曾想,这也会招来千湄的不悦吗?
蒹葭见西陵夙摒退宫女,只转身,在香炉里拢了些许的苏合香,这是宁神的香,也是西陵夙的殿宇内除了龙涎香之外,惯会拢的香。
其实,她一开始并不喜欢这种香料,一个人的心绪倘若本就十分宁静,再闻这种香,便是会让心如死灰一样的寂然。
只是,这是他常用的香,她学着习惯了。
拢上香料,她转身,行到西陵夙跟前,照先前伺候他时一样,素手抬起,解开那云纹的盘扣,一颗一颗地解开,褪去外袍,她并不再解开中衣,毕竟,现在的天气凉了:
“皇上,请安置。”
说出这句话,在西陵夙转身,欲待牵她的手时,她的手却抬了起来,和他的指尖错过的同时,她轻轻一拉寝裙上的带子,那素白的寝裙便委落到地上,而她莹白无瑕的胴体就这般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她披散的长发,乌黑的垂落在白皙的胸前,更添了几分诱惑的味道,可这一次,她并没有象从前那样主动承欢,只是,站在那,抬起翦水秋眸,凝向西陵夙
“臣妾——”
深深吸进一口气,她咬了一下樱唇,双手有些拘束地放在修长的腿侧,方道:
“我想成为皇上真正的女人。”
虽然,这句话,在帝宫,其实只是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对她来说,确是要蓄积多少的勇气才能说出口。
因为,她毕竟并非是主动的性子,以往的主动,基于演戏,倒是能收放自如,可这一刻,却不是演戏。
此去洛州,前途未卜。
她不明白帝王的乾坤,只知道,她完完整整的身子,希冀能交给最早让她心动的男子,而不是一并作为某种筹码,献了出去。
虽然,他让她信他,但,她怕,到最后,她不信的人,只会是自个。
隐隐的,随着洛州的接近,心里,愈发的不安。
只是,说出这句话,不安的心,却归于一片静谧。
静谧中,她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是那么明显,可,他没有说话,只是,眸光或许凝着她,或许没有。
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继续站着,还是主动上前,在这一刻,她甚至希望舱船能再次颠簸起来,这样,让她借着颠簸,有理由上前。
可,这一刻,在经历了方才的屡次大风后,船舱倒是平稳的。
她觉到身子微微有些发冷时,他终是朝她走近,她鼓足勇气,再次抬起眼晴,望进他潋滟的凤眸,在那里,她清晰地看到,只有她一人……
【七个代寝夜】vip-12
西陵夙的手抚过蒹葭裸露在外的肩膀,接着,他收手,把自己的中衣解开,褪下后,旋即披在她的身上:
“等到回来时,再把自个交给朕。”
她的神情随着他这一句话,有明显的一怔。
而他的思绪又飘回了今晚,听着大戏,奕翾带着醉意在他身旁说出的话——
彼时,他并没有一丝醉意,纵然奕翾频频劝酒,他却仅是沽了几滴酒便不再用。
酒至酣浓,舞至高潮时,邓公公却是急急上来禀道:
“皇上,刚得了消息,今晚恐怕会起大风,还请皇上、娘娘避风。”
这次出行,西陵夙随行仅带了邓公公、眉妩两名近身伺候的宫人,另带了傅院正。
海公公因着是内侍省的总管,是留在帝都的,邓公公伺候着帝君,也自然更为卖力。
而戏台搭在楼船最高的一层,虽然视野开阔,不过由于四周没有遮挡,若起风,是最易受寒的。
可,今日本来就一直风势不减,所以哪怕在戏台听戏,除了正对戏台的那面,其余几面都用厚厚的帐幔来遮去风势。而,现在邓公公特意来禀,显见稍晚会起的风该是更大。
然,西陵夙并没有立刻应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用眼角余光瞧了一眼身后的楼船,依稀可见,楼船二层,有茜纱窗幔的被风吹得扬起,可见,她是没有关阖窗户的。
哪怕,这些事,自有宫女费心,但,他知道她的脾气,喜静的时候,会摒退所有宫女,自然这窗,若她不掩,便也无人会去掩。
而她虽然素来是怕冷的。
如此一想,倒是挂了心,许是面上也露出了些许端倪,即便奕翾带了醉意,都窥得清楚他的心思:
“皇上,怎么看上去心不在焉?是这戏不好听,还是担心起风吹着了什么?”
奕翾多喝了几杯酒,眼下更是脸色艳若桃李,她眸波流转,复加了一句:
“皇上,终究是要放手的人,再这么念念不忘,又有什么用呢?”
“奕翾,你醉了。”他语意虽淡,却陡然起身,戏台上的大戏也顿时随着他的袍袖一挥戛然而止。
“臣妾没醉,是皇上,看上去没醉,心里却是醉了很久。”奕翾随之起身,一并摒平台上的宫人,她走近西陵夙,纤细的手指在他的胸前划过,语声低迷,“皇上,明明惦着钦圣夫人,但,偏是要做出冷落的样子,让臣妾猜猜,是为了什么?"
自被册为皇贵妃以来,她开始按着宫里的规矩自称‘臣妾’,这两个字,虽然听上去的意味是臣服的妾室,实际,唯有她自个懂得,是以退为进的步步为营。
西陵夙并不回答,只是眸光深邃,让人没有办法看清,这一刻,他在想些什么,而她不需要看清:
“皇上,还记得,臣妾主张送钦圣夫人去会觞帝时说过,到那时,究竟钦圣夫人是真的忘记,还是假装的忘记,就会试出来么?有些话臣妾当时并不能挑明了说,如今,既然臣妾已经是皇上的嫔妃,自然,不管为了父皇.还是为了后半生的荣辱也都系在皇上一人的身上,有些事却是再隐不得的——"
奕翾的语调是悠缓的,这层悠缓只让她此时说出的话语更带了几分的回忆的意味:
“其实,当初奕茗在进宫前,该是和觞帝应该是有过一段情意的,只是,由于奕茗使小性子,和觞帝起了争执,又在践行的宴饮前不辞而别,导致觞帝动怒,骤然离宫。退一步讲,若不是爱之深,痛之切,区区的一场拌嘴,又岂会让觞国在坤国攻破锦国都城时,依旧袖手旁观?虽然,往大处说,可以说是觞帝的面子搁不下来,但,往私里说,不正是奕茗把觞帝气到无以复加,失去了理智,不愿再理锦国的一切?"
在大部分时候,帝王的决定,总会顾及很多方面,且不论,觞帝愿涉险进入坤国国都,只在公主逃婚后,便立刻离开坤国国都,可见,这位公主在他心底的份量,或许是可以和联盟媲及的。而,俩人不过初初认识,若是一厢情愿,以觞帝之尊,做出这般行径显然也是不太可能的。
只有爱,方能让人做出种种不可思议的举止。
也唯有深爱,方能让人在受伤后,失去理智。
是以,哪怕,一番话是由假话构成,只要其中的理由听上去像真的,那么这些假话无疑就成为一种令人信以为真的最好佐证。
面上不动声色,奕翾却知道,西陵夙的心底定起了计较,没有一名男子能不计较自己的女人先前有过别人吧?
尤其这名男子还是帝王。
她愈发妖娆地笑:
“再说这一次,仅凭那条坠子,就让觞帝应约到洛州,可见,即便奕茗曾是皇上的嫔妃,素来对女子贞洁尤为重视的觞帝不仅不计较,更甘愿以身犯险。若非是对当年所为的悔恨,觞帝岂会大度到如此呢?皇上,臣妾这么说,您可是明白了?不过,这一去,臣妾或许亦能见到父皇,一切说起来,还是托了奕茗的福。”
她不忘在言辞后,继续提了这一句,好让西陵夙记着,他允诺的事。
纵然,国函里,始终还是没有提,可,帝王之言,自是该一诺千金的。
西陵夙薄唇边浮起淡淡的笑意:
“看来确实是要起大风了,爱妃早些安置,朕还有几本折子要批,今晚就不陪爱妃了。”
对眼前的女子,在初见到她的容貌时,他的心底竟会油然生出一种一定要得到她的念头,其实,这些年,即便再美的女子在他的眼里也不过尔尔,偏偏碰到奕翾时,会不一样,这种不一样,还体现在每次念起她的名字时,心里总会有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及。
可,今晚,他突然不想再面对这样一张让他怦然心动的脸,不想再去听她唇中说出的看似柔情万千,实则锋芒暗藏的话语。